岑凌也不再多想,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走之前他发现邵骏已经离开了,虽是意料之中,却难免有点难受,果然对直男来说,这种事还是无法接受吧。
他抄近路去了教授办公室,结果一去就先被拎着论文的老教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说他做的前一版太粗糙,还有那么多需要改的地方,时间又紧,结果丢下就跑了,还失联,打了近百个电话都不接,也太不负责了!!!
岑凌心想:原来我那么多通话记录还有您贡献的一份大力。
“改!坐这儿给我改!上次说的问题今天不改完别走!”
老教授挥手一指,岑凌只得背着小书包老老实实坐在那边的小沙发上,安静如鸡,不搞事情。
但是启动电脑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教授,咳,其实上周我出了点事,您应该知道,我本来以为……”
老教授从算术纸上抬起头,隔着金丝框眼镜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以为我会换人?”
岑凌点了下头:“嗯。”
“哼。”老教授不屑地撇了下嘴,“那是你的私事吧,跟搞科研有什么关系?如果传出来说你是个cheating,我可能会严肃考虑一下,可这种事,嘁,我就问你,整件事里你做错了吗?当事人有没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事件本身是合法的吗?”
岑凌抿了下嘴唇,垂下眼帘,“是。”
这次老教授嘁的更大声了:“嘁!我有时候真的是觉得,现在社会对人的要求也太高了,人人都想别人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傻/逼不傻/逼。再退一万步来说,有些人一边自己在家里做些私事,一边看到别人在家做的同样的私事,又要指责别人不检点,这不是分裂吗?”
“但是岑凌,你记住,人活着就要面对别人的指点,我们只能要求自己不去指手画脚,却管不了别人,但同样的,别人的指点也不代表你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只要没做错事,就把腰杆挺直了。”
老教授之后有会走了,岑凌自己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出来上了趟厕所,却没直接回去,而是走到靠近楼侧的通道里,掏出手机给林蔚发了条信息:“我回来了。”
想了想又补充到:“在老教授这里。”
不到十分钟走廊尽头便响起了清晰急促的脚步声,岑凌回过头,看见林蔚大步跑着冲过来,看见他回头也没有减速,而是直直跑到他面前,狠狠抱住他。
“欢迎回来。”从来都泼辣到不行的女孩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哽咽。
TBC
————
第17章
Part 24
岑凌原以为自己将面对这学校绝大多数人的指责和指点,毕竟像老教授这样通透且不爱管闲事的人只是少数,到他那个年纪,这种事已经算不上事了,但其他同学不一样,他们更年轻,也更容易给看见的事情下定义。
可在之后林蔚的讲述中,岑凌又惊讶地发现,或许也正因为更年轻,想法才不愿意受到社会规则的约束,比下多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比上又没有失掉激情和棱角,从而在未经世俗洗礼前,更愿意用包容和温暖的态度去对待一些事。
林蔚告诉他,虽然刚开始的确有很多人觉得岑凌作风不检点,吵着要让他退学,但是慢慢地,又冒出了许多其他的声音,像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开在论坛里、群里、甚至课堂上——
——“视频本来就是恶意传播的,又不是岑凌想的,说白了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凭什么要来指责他?而且听小道消息说是一个姓陈的辅导员干的,这种情况下还说什么傻/逼的受害者有罪论,难道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连这种货色都能当辅导员,我们学校对辅导员的考核标准不是有点问题?”
——“我也不明白,DOI应该是每个人都做过的或者肯定会做的事情吧,不被人看到就是正常的性生活,被人看到了就是私生活混乱,这个分类不是有点奇怪吗?”
——“这就像说被性侵的女孩子是因为人家穿太少一样令人迷惑且反胃,你们怪岑凌被拍到是因为和别人有了个快乐的DOI夜晚?你们怎么不让大家都活成清朝僵尸呢,这样每个人都贞洁到没有性生活,也就不会有什么艳照视频了,整个世界都干干净的。”
——“还看到有说岑凌是gay却不主动说的,他周围的直男该怎么想啊,简直是个定时炸弹。拜托,你以为人家是gay就看得上你了吗?清醒点好么,况且大家都已经为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奋斗那么多年了,你还在纠结人家出不出柜的问题,怎么总赶不上趟儿呢?”
——“……”
林蔚把这些在论坛上出现的不同观点绘声绘色地描述给了岑凌,岑凌趴在栏杆上,听得颇为无奈,却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温暖地支撑在他背后的力量,虽然很小,却难以忽视。
他叹了口气:“经历了这种社会性死亡,我本来以为……”
“大家都会苛责你?”林蔚把两只胳膊架在栏杆上,背靠着笑了笑,她语气很轻松,可讲着讲着还是有点鼻腔发酸。
她想起自己刚出柜的时候,是高一被人拍到在厕所里亲一个女生,这件事当时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林蔚初中时发现自己性取向是女生,便直接告诉了父母,好在她的父母思想都比较开放,听到这件事后也只是有些惊讶,随后便接受了。
并且林蔚一直记着她父亲的教诲:“我对你的期望从来都是希望你成长成一个乐观、坚强、有责任心的人,和你的性取向无关。”
所以当这件事被发现后,她仍然记得父亲的话,于是非常坦然地出了柜。
但很快她就知道这件事不是她想的那样,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轮番找她去谈话,要她写一份检讨书,在周一升旗时,当着全校人的面读出来。
“我唯一的错就是不该早恋,这点我认,”林蔚说,“可我为什么要就自己是同性恋这一点道歉?况且拍照的那个人就没错吗?首先他一个男的为什么会进女厕所?其次他恶意散布这些照片又该怎么算?”
可惜没人能回答她,拒不认错的态度让林蔚最终背上了一个大过,自那之后她被彻底孤立,就连最开始被拍进去的女孩都含含糊糊地跟其他人说,她不是自愿的,是林蔚强迫她的。
若是换着任何一个人在这种境遇下都会转学,可林蔚偏偏是个受了委屈不会说,反而要争口气的性子,硬是死磕着读完了三年高中,最后考进了全国第一的A大。
现在她再想起学校公布高考成绩,表扬优秀学生时对自己这个背了处分的学生纠结又拿不准的态度,简直就像个笑话。
可即便如此,那三年她还是过得很苦,校园暴力的冷暴力和热暴力她都感受过,也不愿再去回想。
大抵是因为经历过,所以在看到岑凌重新回来时林蔚发自内心地高兴,却又心疼不已,往后岑凌还有更多需要去面对的事,也有更多硬仗要打,就像她当初一样,因此林蔚总是在想,如果现在的校园环境能比她先前经历的好一点点,一点点也行,让岑凌不要被孤立,不要面对的全是偏见和有色眼镜,不要所有声音都指向岑凌的不对……
然后她真的看到了。
林蔚用力把眼里的酸楚憋回去,半开玩笑道:“要对同学们有点信心啊岑凌~”
岑凌说:“也不是没有信心,就是确实没想到。”
林蔚嗯了一声:“不过我觉得很多事,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很难被接受的,但慢慢地……怎么说,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社会也是一样,我其实一直相信大环境是有在逐渐变好的,很多人的观点、观念也是,可能这个过程很漫长,很艰难,也会走很多弯路,但总的来说还是不断变好的,还记得你刚当上学生会主席发生的那件事么?”
岑凌刚当上学生会主席没多久,前宣传部部长——一个大三的学姐,还是当时的宣传部部长,就发现她前男友在私下兜售她的私密照片,这件事被发现还是因为A大的某个人机缘巧合买了后才发现,这事当时也在网上沸腾了一段时间,不少人都吵着要学生会严肃处理。
然后岑凌跟她聊,问她想怎么解决?
学姐泣不成声地说,她不甘心,那些都是他们谈恋爱时候拍下的照片,当初拍的时候,她怎么知道有一天会分手呢?毕竟没人会奔着分手去谈恋爱的吧,可现在这些人却骂她不检点,凭什么?又凭什么她前男友靠这个就能毁了她?
岑凌沉默地听完后,说,他没有毁了你,他没这个本事,选择权在你手里。
后来那个学姐报了警,以侮辱罪提起刑事诉讼,岑凌当时有些门路,帮她找了很好的律师,顶着学校压力公开声援支持,最后成功地扭转了大部分学校舆论的方向,不多久那个男的也被判了刑,并且被要求刑满出来后也不准再靠近他前女友。
虽然后来听说他打算上诉,但因为岑凌他们准备的很充分,律师或许告诉了他二审维持原判的可能性很高,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没有思过心理加重,所以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林蔚记得结果下来那天,她和俞迟都在场,那男的不知怎么知道了岑凌是背后的主推手,目眦欲裂地质问他:“我不过是用那婊/子的裸照卖了点钱罢了,她当时也是自愿拍的,你就花这么大力气帮她起诉我?”
岑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不然呢?”
林蔚没告诉过岑凌,之后她跟俞迟一起出去在外面等他时,俞迟说:“岑凌刚说那话有点帅,我好像对他心动了。”
林蔚印象里当天天很蓝,树很绿,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夏天的燥热还没有完全到来,她说:“我也是。”
再再后来,她偶尔回忆起俞迟说的这句话,猜测过俞迟说的心动或许跟她的不一样。
不过林蔚只想了俞迟两秒就把他抛在了脑后,毕竟她要讲的事跟俞迟无关。
“就那个学姐,上学期保研成功后就重回学校广播站工作了,这件事出来后她就一直联系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想专门给你开一期时间,我想,你也有一些话要讲给大家吧?”
岑凌其实没什么想讲的,但当他知道了有那么多人在他背后挺他,支持他,甚至还有念着他的好的——虽然他当初做那件事并不是为了让学姐念他的好,他又觉得自己应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于是他说:“行,什么时候?”
林蔚看了眼表:“今晚八点?”
岑凌:“好。”
“那我七点半过来接你。”
“我是瘸了还是怎么着,还要你来接?”
“怎么回事儿啊,”林蔚佯装生气地戳了他两下,“满足一下我当护花使者的梦想都不行么,话说你一个gay,讲话怎么这么直男,气死个人,我不来啦。”
林蔚话虽然这么说,但到点还是来接岑凌了,估计怕他会忘。岑凌赶在去之前改好了论文,老教授还没回来,他把论文发给教授后就跟林蔚走了。
他原以为学姐给他这个时间就像开小灶一样,没多少人在,顶多就两个主持,没想到了地方才发现,广播站一大半人都坐在外面的桌子上,一见他,呼啦啦全站起来了,跟迎接领导慰问视察似的,吓了他一跳。
没等他开口说话,学姐就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抱住了他。
岑凌:“……”
怎么回事,先来一个林蔚,又来一个学姐,他什么时候在别人心里变成吉祥物了?更别提他发现学姐身后貌似还排了一串人,像是打算挨个儿上来给他个拥抱似的,岑凌顿时产生了当场飞出窗外变鸽子的想法,殊不知林蔚在他身后掩面偷笑,心想,这帮人怜爱到仿佛在看个小可怜儿的眼神也是绝了,岑凌知道了可能会杀人。
好在学姐抱完他就放了手,没给后面人一一上来抱他的机会,林蔚跟着岑凌一起进到播音室。
岑凌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抹眼泪的学姐,实在忍不住问道:“这好端端的又在哭什么?我渣了你么?”
学姐:“……你一个gay,为什么说话这么直男。”
岑凌笑笑:“为了让你开心点。”
学姐深呼吸一下,终于平复了心情:“我们下午的时候放出了预告,待会儿可能会有很多人在听,你确定OK吗?不OK也完全没问题,千万别勉强自己。”
“放心,没问题的。”
岑凌戴上了耳机,林蔚坐在他旁边,学姐去外面亲自做起了调音准备。等一切准备就绪,学姐比了个OK的手势,男女主持人开始了今天的开场白。
岑凌正一只手扣着耳机,忽然感觉一只温热的手在桌子下面抓住了他的手,他偏过头,看见林蔚满脸紧张,于是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有时候岑凌觉得林蔚跟俞迟有点像,内心比外形表现出来的总是更加细腻。
看见录音室的同学挥了下手,岑凌调整了一下耳麦,说道:“大家好,我是岑凌。”
偌大的校园里无数条林荫道上、操场上的扩音器里同时出现了岑凌的声音,很多人纷纷停下手里的事物,茫然地张望了一会儿,随后想起先前校园广播站好像预告过,今晚会有岑凌的专栏,于是有小伙伴的便凑在了一起,激烈又兴奋地讨论着。
有风吹过的路上,不断传来岑凌温凉又好听的声音,听起来和他以往在大型活动上讲话的声音没有任何不同。
“虽说这是我的专栏时间,但我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坦白说,岑凌不是一个会沉湎于已发生事情的人,但当他开了口,便发现除了必须要做到的坚强和站出来之外,其实自己也是有些想法,有些不满的,它们原本憋在心里,觉得不说也罢,可现在却仿佛就找到了出口,不用打草稿就能慢慢地出来了。
岑凌调整了一下坐姿,更放松了一点。
“这件事确实让很多人对我有了不好的印象和评价,还有批评,这些我都知道,也可以想到,但批评我的你们,我想问问,你们希望我说什么呢?认错吗?我没有错,这事本来就不是给你们看的,只不过碰巧被你们看到了而已。道歉吗?给谁,给你们?为什么要给你们道歉,这件事从主谓关系来看,是你们主动看了我的视频,我为什么要给你们道歉?然后是解释?我跟我喜欢的人做了喜欢的事,这有什么可解释的,你们需要我解释我为什么会喜欢男生,还是我为什么和我喜欢的人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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