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谦虚回答:“是的,生命在于奔跑,我从出生落地就没停下过奔跑的脚步。”
那张脸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匕首。
越关山:“???”
那把匕首唰然刺入车厢,倒刺闪过寒芒,差点勾破越关山的脸皮,尾端嵌着的锁链一扯,回到那张脸手中。
谢致虚绷了一路的神经立刻给出反应,骤然抽剑护在武理与奉知常身前。武理大喊:“生命在于奔跑!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六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毛腿——跑山翁!”
那厢匕首连着锁链,刺破车壁,横向将马车拉开一道裂缝,越关山险险让过,叫道:“跑山翁是什么!我只知道跑山鸡!他为什么要动手?!”
“六年前他就加入光禄寺机要处了!是豺狼虎豹四恶人的手下!一定是周豺派他来灭口!”
匕首甩得很有准头,被谢致虚挥剑磕飞,越关山长臂一捞,拽住锁链正要猛力一扯反客为主,被武理一脚揣上后腰:“给我出去打!你想毁了马车吗!”
越关山哎哟一声,飞身钻出车窗,被跑山翁牵着锁链在空中甩出一道弧,放风筝似地拽着他追上马车。
跑山翁还在窗边,空手又掏出另一把匕首,谢致虚一剑刺出将他推离马车,武理大喊道:“得让他停下来!跑得越快他的功力就越强!”
越关山飞在空中,一脚踏住树干,反手一拽,椿叶震落枝梢,劈头盖脸翻飞,所有人都呛咳起来。谢致虚钻出车厢,仗剑护在车夫身边:“阿嚏快快!阿嚏、再跑快点出了这片林子!”
哑巴车夫默不作声。
谢致虚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不对——车夫的驼背竟然挺直了?
车夫将马鞭搁在车辕,缓缓站起身,脊背挺拔得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谢致虚顿觉不妙,毫不犹豫一剑削去削飞了车夫的笠帽,露出一张——竟然是他自己的脸!
“谢致虚”对他一笑,笑得他一愣神,趁这空档,“谢致虚”闪身钻进车厢。
谢致虚震惊无比,扯住“谢致虚”衣角拔河似地被他拖进去,一边大喊:“你是什么人!”
武理拔出腰间竹杖:“天,小五这是你的同胞兄弟吗!”
谢致虚大喊:“小心这个是杀手!”
车夫“谢致虚”也大喊:“快帮我杀了他!”
筇竹杖炮筒口瞄来瞄去不敢下手,武理崩溃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奉知常二话不说夺过竹杖,杖端抵着“谢致虚”额头,悄无声息溢出一股杀机,“谢致虚”当即一翻身,带着谢致虚也半空旋了一圈,一道无形的利器擦过他脸颊,激起一星血丝,飞回竹杖内。
谢致虚:“是杀他啊不是杀我!”
“谢致虚”:“是杀他不是杀我!!”
武理:“…………”
奉知常重新上膛,竹杖扬起。
“谢致虚”飞腿一踢,想将谢致虚踹出去,却被谢致虚拽住小腿,生生拉出车厢。“谢致虚”双手在右肩后一拉,扯出一条宽大的黑色披风,变戏法似地绕身一旋,那张脸从披风后露出来——竟然是奉知常的脸!
再一旋,又变成越关山的脸!
最后一个原地转身,变成了武理的脸!
“你是猴子派来的杀手吗兄台!”谢致虚完全眼花缭乱,劈剑砍去。“武理”冲他娇羞一笑,飞身冲进车厢,谢致虚赶紧追上,却见武理和“武理”已经搅和到一块儿,偌大的黑色披风像一道旋风将二人团团包围,只露出两颗一模一样的脑袋,同时冲谢致虚大喊:
“小五!救命啊!”
“小师弟快救我!”
清净天毫不犹豫刺向那个叫“小五”的。
“啊啊啊住手你搞错了!”
披风一转,二人又是数个对调。
“我去!”谢致虚愤怒地以剑芒劈砍披风,像劈在一团棉花上,力道全被波浪似的起伏卸去。
奉知常伸出一根手指,稳稳指住其中一颗脑袋,谢致虚正要指哪儿打哪儿,又见披风裹着二人旋转,奉知常的手指如影随形指着“武理”越转越快也成了一道重影。
谢致虚:“…………够了!真的要转晕了!!”
披风停下来。武理大叫:“我知道他是谁了!千面怪赵峰,以前在川剧班学变脸的!”
“武理”脸色一变,清净天随即斩至面门,削去他一缕鬓发,赵峰夺窗而逃。
“不能让他逃走!赵峰可以完美伪装成任何一个人!”武理叫道。
谢致虚靴底在窗沿一踏,接着反冲力飞剑拦腰一斩,砍在赵峰腰间软甲上,将人劈得倒飞出去。武理和奉知常的脑袋挤出车窗。
“控马!控马!”谢致虚一面追着赵峰,一面见无人驾驶的马车门头钻进树林,简直焦头烂额。
越关山还被跑山翁牵着在天上放风筝,跑山翁脚程了得,竟然还缀在马车后,赵峰一出马车就变成谢致虚的脸,越关山在天上看见谢致虚和“谢致虚”短兵相接,满头雾水道:“现在是谁在和谁打啊!”
“是我啊,你认不出来衣服吗拜托!”谢致虚一入密林,吸入椿叶呛鼻的气味,又开始大打喷嚏。
四个人“阿嚏阿嚏”互喷唾沫。
越关山两腿绞住树干,内力一沉,顿时重如千钧,锁链抓在他手里像被锚石牢牢压住。
“给我停下来!”
跑山翁:“阿嚏阿嚏!”
两人一人扯一端锁链。除非死亡,跑山翁绝不停下脚步,他绕着越关山所在的树木跑圈,越关山在树冠搭眉下望,赞叹道:“好圆的圆!……可是有什么用呢?”
跑山翁越跑越快,林间起了风卷,落叶枯枝被风速带动变成最锋利的暗器,烟尘四起的飓风环绕越关山所在的树干,成了大型绞肉场。
越关山的声音被风力切割得零落四散:“啊——啊——我、要被……吸走啦——”
“越兄!”谢致虚大喊。
赵峰死死缠住他,使用兵刃也如变戏法,一脚踢向面门,鞋底能突然弹出刀片,指节上全是淬着剧毒光芒的指虎,披风一撩,三道黑芒取上中下三路电射而至。
谢致虚横剑抵挡,以肉眼不能及的速度斩出一剑取三山,格开暗器。
上次与侯待昭一战让他隐约明白了自己身上武力失灵的情况,看似只能挥出三剑,不如说是内力运转的时间只能维持三剑,如果出剑够快,在三剑的时间里完成十八重、三十三清净天,也并非不可能。
只听剑身与暗器相撞一声轻响,响声还没落地,赵峰眼前一花,敌人已至前胸,空门大开,顿时大惊,剑刃划过胸口,衣袍应声断裂,露出内里的金丝软甲。
赵峰大喝一声,双手回防,然而手肘还没来得及动弹,谢致虚的第二剑已斜向撩过他的咽喉,喉咙裂开一道长长的伤口,套了无数层的面皮崩开,然而没有血流出来。
谢致虚:“我去,脸皮好厚!”
第二剑去势未收,已生出第三剑,利刃划破空气隐约产生气鸣,赵峰疾退:“怎么还有第四剑?!”
这些人有备而来,早已知谢致虚每日只能使出三剑,并未把他当作威胁,也没想到还有越关山同行,派来两个高手,已算看得起这一车残废。
谢致虚紧追不舍:“你数错了,是第六剑!”
赵峰挥出他的戏法披风阻挡,披风起伏不定,以柔克刚。
清净天改劈为刺,剑尖一点锋芒没入披风布料——“啊!”赵峰痛呼,摔出披风,肩头血箭喷涌。
另一边,飓风绞肉场里没了人声,跑山翁放缓脚步,等待风中落下碎肉与血流。这时只见高空传来气流急速摩擦的呼啸,一个黑点轰然砸下——
“沉沙——一、掌、平!”
冲击如陨石流星,将围绕树干的飓风一掌拍散,地面被轰出一个巨坑。一时间土崩瓦解尘土飞扬,谢致虚双手遮面背靠树干稳住身形,被椿树呛得不停咳嗽。
烟尘散去,巨坑里站起来一个黑影,是越关山,永动的跑山翁被拍进地面,成了扁扁的一页纸,临死还不肯松懈,以跑步的频率发着抖。
越关山以手掌扇开尘土,黑裘拥着他发白的面容,像一尊孱弱的不倒翁。
跑山翁吐出一口血,等待他最后一击。越关山居高临下俯视着手下败将。
跑山翁:“……”
越关山:“阿——阿、阿嚏!”他揉揉鼻子:“那个,我是西北凉州越关山,你记着我的名字,算我来中原打败的第……”越关山掰着指头数了数:“五十二个对手吧,嗯,回去好好替我宣传宣传。有什么高手朋友都可以介绍过来。”
“???”谢致虚完全不能明白越关山的思路。
“这都什么时候了!越兄,快救我!”
越关山应声回头。
倒地上的赵峰又变成了谢致虚的模样。谢致虚难得爆了句粗,丹田已有些支撑不住,提起一口气飞剑要将赵峰钉死。越关山连忙伸手:“等等等!”
“等你大爷!”谢致虚道,“剑在我手里啊,是真是假还看不出来吗!”
然而他动作已不如之前迅疾,越关山又一犹豫,被赵峰钻了空当,披风一裹卷着跑山翁溜之大吉。
越关山要追,被谢致虚按住:“不能追,周豺必然留有后手,我们要赶快走。”
两人回去找马车,这才发现车子卡在丛林树干之间,车辕光秃秃的,只剩一条被斩断的半死不活的缰绳。
车帘在谢致虚和千面怪的打斗中被削去,武理和奉知常坐在车厢里安详地嗑瓜子。
谢致虚归剑回鞘,奉知常拍掉瓜子皮,权当给他鼓掌叫好。
谢致虚:“马呢?”
武理:“我们都不会驾车,只好放马自由远去。”
谢致虚:“…………我会啊!”
武理嘿嘿一笑:“你不是在打架么。”
第69章
四个人蹲在一面敞风的车厢里面面相觑。武理道:“这下好了,吃的都在车上,还能弃车而逃不成。”
越关山抓了抓耳背。
谢致虚道:“我十分疑惑,那个车夫确实是我外爷留下的?为什么会变成千面怪赵峰?”
武理:“很显然要么从一开始车夫就被周豺的人做掉了,要么是在驿站那晚掉的包。”
越关山又抓了抓耳背。
武理把他的手拉下来:“不要抓了!”
越关山:“???”
“真的很像一条狗!”
“我就是属狗的呀。”越关山双手蹲地下垂。
武理:“…………好吧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越关山又抓抓手臂,指甲磨得衣袖嚓嚓响。这声音听得谢致虚也起了应激反应,顿觉身上也有些痒,忍不住想抠,这时手臂被碰了一下,奉知常递来两粒药丸。红褐色,米粒大小。
不消多问,谢致虚就懂得奉知常的意思,将其中一粒递给越关山。
“这是什么?”越关山问。
此时谢致虚已经毫不犹豫地囫囵咽下,奉知常眯起眼睛看着他。
“止痒的吧,”谢致虚无所谓道,“还能害你不成——三师兄你继续说,如果车夫早就被千面怪掉包,为什么不立刻对我们动手,反而要行如此远的路?”
“只有一个可能,”武理竖起一根手指,脸藏在逆光处,语气中的诡异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的目的就是要将我们引到此处来。”
奉知常的目光望出断了半截的车帘。
——来了。
驿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两侧树林将道路夹逼至不足六尺宽,林深处树木参天不见曦月,千面怪与跑山翁逃去的方向,有林风打着旋,吹动树叶婆娑作响,掩盖掉一些不平凡的动静。
谢致虚看了奉知常一眼,奉知常摇摇头,谢致虚便将清净天横在胸前,深林涌动的暗流,挡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师兄之前。
今日限量的三剑已出完,清净天只是个锋利的摆设,然奉知常已判断出此时下车逃命已于事无补,谢致虚只能背水一战。
越关山也做好了开战的准备,舔了舔掌心几道细小的伤口——打败跑山翁的那一掌让他的手仍被飓风卷起的飞石所伤。
“狼来了。”越关山闻到风里的味道。
“不,不是狼。”武理道,紧握筇竹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围绕着残破的车厢的一圈树木,树梢齐齐轻摇,重重黑影不知不觉冒出枝桠,压弯了树干,黑影们弓腰驼背,身形消瘦,突起的背梁骨上甚至能看见脊柱支节的痕迹。
这些人的呼吸里有血腥的气味,像野兽胜过像杀手,露在蒙面外的眼睛闪着凶残的绿光。
猎物已陷入包围。
树梢上黑衣人伸出手,细如骨柴的手杆一招。武理喃喃:“骨瘦如豺……是周豺的豺!”
进攻徒然发动!
谢致虚横剑封住车厢门,越关山已在他之前飞了出去,两臂一展,以轻功上领巅与包围圈对冲,眨眼到得黑衣人面前,冷光乍现,黑衣人亮出两手锋利的钢爪。
这制式的钢爪谢致虚曾在奉知常的那位唐门保镖手上见过,原名叫做神鹰爪,但流传出去被各大门派私下改动后,又有了不同的称呼。
“小心豺狼会掏肛啊!”武理惨叫道。
那黑衣人已闪身到了越关山背后,利爪向他下盘掏去,越关山大喝:“吃我一招尥蹶子!”飞腿后踢,将黑衣人踹得到飞出去,击鼓传花似地连带撞飞了半个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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