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好凶。
白韶和池俞佑联手对付久祟,也未见他露出半分颓势,城里的百姓们早已躲到各自家里,大街空荡荡的,青石板被大雨冲洗去灰尘,而城门外则是巨兽与数不胜数的尸傀,一道城门隔开两个世界。
宋祁见这三人顾不上他,身上的禁制也消失了,变回小猫打算先跑了再说,谁知刚跳下城墙,眼看快落地时,一只骨爪从地下冒出,将直降下坠的小猫抓了个正着。
没等宋祁如何,一柄黑红长刀急射而来,钉断那只骨爪却没伤到宋祁分毫,小猫立刻挣脱出,刚跑了两步又被一只巨掌抓住,惊恐的猫脸抬起,一张兽脸直撞眼底。
他这短暂的一天,真是多灾多难。
黑红大刀一拐,速度如闪电般贯穿了那只巨兽的胸口,巨兽轰然倒下的时候,下坠的小猫被一双稳而有力的臂弯接住,眼前一晃,他被放进了内府中。
宋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片天地,确实是只有登仙后才会有的独立空间,久祟生而为魔,成不了仙,所以他现在的境界居然高成这般了么。
这片内府不像“洛水”的有桃树有茅草屋,这里什么也没有,连能站的地方都没有,身处其中只能悬浮着,小猫四只腿在空中划了划,才勉强控制方向。
宋祁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如非主人的许可,被迫进入内府的人也出不去,若是修为更高者倒是能强行破出,只不过那样会重伤到内府的主人。
久祟就这么笃定他不会伤他么?
宋祁焦躁得很,不止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很怕跟久祟单独相处,他宁愿去面对阴沉不定的池俞佑,或者跟他有主仆契约之仇的白韶,也不想面对久祟。
之前他在雨国王宫,那儿里里外外都是隔绝阵法,防范了被人窥探到宫里,宋祁也借此荫蔽,躲过了他们的探寻,出来后一时得意忘形,才不过几天就掉马了。
或者说,他根本没料到过了这么久这些人还记得自己。
小猫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结果再翻回来的时候却翻空了,猫身被重力拉扯得往下坠,落到一个软绵绵的毯子上,小猫从毯子里探出头,一眼就看到坐在桌旁的红衣魔主。
小猫重新闭上眼,肚皮一翻,屏着气,打算装死。
“师兄,别来无恙啊。”这一句里饱含着无尽嘲讽,冻得宋祁一哆嗦,再装不下去了。
“怎么,还打算玩扮猫的游戏么?”久祟将手里的茶盏放回桌上,哪怕力道没有一丝一毫过处,那铛地一声依然仿佛敲打在宋祁战战兢兢的小心脏上。
反正也瞒不住了,宋祁身上的毛被雨淋得湿哒哒得也十分难受,干脆变回了本相,灰猫隐去后,床上坐起个白衣男子,一头如墨黑发依然湿湿的贴在身上,衣服也半湿半干,看来这雨无论变成猫还是变回人,都摆脱不掉。
在久祟转头看过来时,宋祁连忙把自己裹紧被子里,闷声道:“有什么恩怨能让我先洗个澡再说吗?”
就这么被灵力烘干,他总觉得膈应。
久祟一挥手,屏风后出现一个盛着热水的浴盆,宋祁看着他想等他走了再去洗,却迟迟不见久祟离开,一身湿漉漉地捂在被子里过分难受,就只好硬着头皮披着衣袍下了床,快步进到屏风后。
热气蒸腾,充斥着屏风后的小方空间,宋祁心惊胆战地快速洗完,却忘记自己并没有更换的衣服,一时尴尬地泡在水里,思考要不要求助下久祟。
但久祟并没让他尴尬多久,将换的衣服搭在了屏风旁的架子上,宋祁都有些不相信被人前人后伺候着的魔主,也会有这么周到细心的一面。
他心情复杂地拿衣服穿上,还十分合身。
沐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要怎么跟久祟沟通,直到穿好衣服也没想好,等坐到桌旁的时候,已经选择听天由命了。
反正,他现在很强,久祟应该也打不过他的。
两厢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久祟站起身,道:“你先休息吧。”
宋祁:“???”就这?
“不是,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宋祁见久祟真推门要走,顿时有种被耍的感觉,感情他在这里纠结半天,头发都快掉完了,就来一句让他先睡?
久祟道:“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宋祁接受不了,他虽然有拖延症,但这种感情方面的事还是处理得越快越好,拖得久了只会发酵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清楚后,宋祁道:“我有话说。”
久祟靠在门边,不耐烦道:“快说。”
宋祁认认真真想了想,一字一句道:“我还记得以前的事,只是那些事对我来说并没那么重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把过去的事看淡一些。”
久祟勾起一边嘴角,嗤笑道:“我以为再重逢时,你至少会跟我道个歉。”
从诞生起就横着走的窫窳一听道歉这个词就脑壳疼,但对于久祟来说自己确实太不仁义了些,道歉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他道:“那......对不起。”
久祟毫无情绪地看了宋祁一眼,摔上门离开了。
宋祁躺回床上,只觉得头更疼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反而对方更生气了的样子。不过,这里是哪?
宋祁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推开旁边的窗户一看,眼前一片金灿灿到让人眼瞎的金墙,不是在魔域还能在哪?
这世上恐怕只有久祟居住的宫殿能如此奢华了。
在魔域里待了五六日,也一直不见久祟来过,但每天早晨起来,宋祁都会发现原本开着的窗户被人关上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宫殿里伺候的侍女,之后发觉过来,没有久祟的允许,这边很少来过人。
而在这一天,宋祁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打瞌睡,听到很轻的翻窗声,他立即睁开眼,起身一看,一个年龄看着不大的小姑娘贼眉鼠眼地在他房间里摸索,一见宋祁,两人都吓了一跳,那姑娘甚至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宋祁点灯一看,这人的面目倒很是熟悉,似乎叫大......大鸭?
大鸭一见宋祁,激动得热泪盈眶,语无伦次道:“我就猜到了,二冬他们说的那个让主上不出魔域的人就是仙君你!”
宋祁:“......”
大鸭一看宋祁话匣子就开了,絮絮叨叨说道:“之前主上回来一天半天就会出去很久,在魔域待的时间从来没最近这么长过,大家都在猜测为什么主上这次在魔域待了这么久,二冬他们还说因为新宠。”
宋祁插了句:“这说得也没错......”
大鸭道:“我们还押了局,我说肯定是仙君回来了,他们还不信!”
宋祁道:“所以你是来验收结果的?”
“呃,不是,我来找人。”大鸭眼珠子心虚地移到一旁,宋祁见此,灵光一闪,道:“你认识天道门的仙官?”
听闻这称呼,大鸭脸色微动,转头茫然地看向宋祁,并不出声。
宋祁道:“仙官跟我说,会有人接应我。”说罢,他将仙官给他的那枚玉牌放在桌上,一闪而过的白光沁入大鸭胸口,桌上的玉牌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大鸭的神色逐渐激动起来,抓住宋祁的手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是大人,原来那位大人是你,真是太巧了!”
宋祁笑了笑,他真没看出来,仙官放在久祟身边的卧底,居然从那么早起就开始布局了,而且还是从守山人入的手,就算被发现,久祟第一个怀疑的也会是给他人的守山人,如果有必要,甚至能直接让大鸭引起这两人的矛盾。
不愧是天道门的仙官,大鸭这姑娘心思剔透,粗中有细,确实是当卧底的不二人选。
大鸭警惕地将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又下了道隔音结界,才将魔域的一些事告诉宋祁,分析自己所知道的局势。
“如今天下三分,修真界以药宗独大,新任药主为傅清仪,但在十五年前他就隐居药谷中再没路过面,即便如此,因为追随者的拥护,药宗开辟分宗,日益强大到能与魔道匹敌。”
“另外就是妖族,尸傀术大成者池俞佑加入妖族,与白韶妄图瓜分人间界,但因为魔道在中间挡路,这事一直僵着着,不过最近出现了新的变化,二冬他们都在秘密回收逆天秘籍,例如尸傀术、金身咒之流。”
“为何久祟收集这些功法,他的实力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功法辅助的地步。”宋祁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被他忽略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鸭点醒道:“主上察觉到有人给这个世界设置了倒计时毁灭,而毁灭的漏洞就是在这些功法身上。”
这个人,只能是“洛水”,宋祁皱起眉,问道:“什么意思?”
大鸭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形容,最后只好从最开始讲起:“仙君你也知道,主上的身份有些特殊,是独立这个世界的,当主上突破羽化境后,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寿数被人为掐断了,就是说,当时间进行到某一个节点时,这个世界就会终结在那个节点无法再延续下去。”
“主上寻找终结的原因,发现来源于‘一切的不合常理’处,也就是那些本不该存在,却不知为何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逆天功法。”
这下宋祁明白了,这就相当于一款满是bug的游戏,被人设置了定时举报,一旦举报成功,就会被下架。
如尸傀术之类的功法,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却被“洛水”带了来,照成了这个世界如bug一样的存在,当“洛水”不需要这个世界来帮助他恢复境界的时候,就顺带将之暴露给天道,天道一旦察觉,这个世界就没了。
仙官表面上时让他来引起久祟与池俞佑的矛盾,实则原来是想让他发现“洛水”留下的后手。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昨晚太困了所以QAQ
第一百零四章
宋祁听大鸭讲完, 思绪逐渐清晰起来,他快速转动脑筋,思考蒙蔽天道的对策。
大鸭瞧着他的脸色, 小心翼翼道:“仙君, 这事你打算管吗?”
她之前听仙官提起过,门主是个很薄情的人,常年觅不见踪迹,对于身外事无一关心, 为人闲散最怕麻烦, 当时她一听,就觉得没谱。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神祗来说,一个世界毁了也就毁了, 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来,门主似乎愿意插手?
宋祁问道:“你们应该统计过有哪些功法需要销毁,现在又收回了多少功法?”
大鸭面色一喜, 道:“有的!”她拿出一张绸布, 展开放在桌上,道:“这是我趁二冬不注意的时候快速抄下来的,目前收回了七本,还剩最后一本没收回。”
宋祁一一看了过去,最后一本名叫《魔》。
宋祁捏着绸布的手指微微收缩, 大鸭将他细微的反应收入眼下, 以为这本功法很难收回,问道:“仙君,这其中是有难处吗?”
“不是,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测。”宋祁将绸布收起,眉心微蹙, 道:“这事我管定了,你先回去,除非我找你,别主动来找我。”
大鸭应下后,翻窗原路返回,宋祁将窗户关上,握着那块绸布,心思沉重起来。
如果说尸傀术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功法算是bug,那久祟又何尝不是一个bug,这个《魔》是指的久祟所修的心法,还是指的他本人?
宋祁想等久祟来的时候问问他,但等了好几日也不见久祟踪迹,就连他在晚上特别打开的窗户,第二天起来也依然开着。最后宋祁总算坐不住了,找出去逮人问了圈,才得知久祟在前几日出去至今未归。
他出去的时候,把收回的那七本功法原籍也带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祁心跳漏了一拍,追问道:“那他还有没有交代什么?”
二冬本不想说,但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往前推了推,不得不哭丧着脸道:“说过.......说过若有大事,全权交由峭寒处理。”
“可有办法能联系上他?”
“这......除非主上主动找我们,否则我们也不知道主上在哪。”
宋祁收回匕首,掐指推算了下,如果久祟要销毁这些功法,只能去天道门,寻常办法是无法彻底将功法抹消的。
天道门,那可是他的地盘。
宋祁摇身一晃出了魔域,撕裂空间转瞬到达天道门所在的盘龙台。他一露面,盘龙台的鸣钟感应到门主的气息,自发鸣动三声,宋祁落地时,仙官就已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道:“恭迎门主。”
宋祁直截了当地问道:“久祟来过?”
“来过。”
“功法交给你了?”
“给了。”
宋祁有些气,盘龙台的天空因为他动怒而暗沉无光,平地突起的狂风压弯树枝,广袍猎猎飞舞,那一刻神祗之威显露无疑。
仙官跪在地上,沉默不言。
宋祁道:“你若还有事敢欺瞒我,就不要在我手下办事了,先天神祗不多不少,自行攀附别人去。”
仙官磕了个头,叹息道:“门主,非是老奴欺瞒,而是这件事,门主知道就行,万不可插手其中,否则天道降罪,将毁去你一身功德。”
“功德没了重新积累便是,但阿九......久祟没了,我接受不了。”这么多日,他总算说了一句让自己舒坦的话,他从没想过久祟会消失,他明明已经强大到比以前那八任魔主都要厉害。
而且,宋祁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久祟,他还没想到偿还对方的办法,就算阎王来要人,他也不给。
仙官抬起头看向宋祁,眼底浑浊,表面却很是透彻:“门主,你是不是,太过在意那位小魔主了?”
宋祁否认三连:“没有,怎么可能,我只是......”可只是了好一会,也没个下文。
仙官道:“我原本只是想提醒门主你,洛水留下的后手,并不想门主插手此事,若是你真下定决心要管到底,我也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快说。”
仙官道:“久祟此事,乃是一劫,他已过羽化境终境,迟迟也没渡劫,实力却已在仙人级,正是因为流落的那七本功法未归回天道门的缘故。”
“当功法回归,伴随雷劫降至,这一劫,他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因为这本是天道所降用来清除异常的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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