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在勉强缓和过来后,就免不得要对那冒冒失失的“罪魁祸首”没个好脸色,甚至将书卷放置一旁,阖眸准备休息了。
然而没过多久,就被两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扰得不得不又睁开了眼睛,“咳......大将军可是高热方消,就不怕过了病气给楚某?”
话音刚落,只见跟前的“犬只”竟化为一道残影,迅速攀爬上原先的床掀起锦被将自己裹得严实,唯余下一对晶亮却难掩失落的眸子,不住地往美人榻那头张望,瞧着真是可笑又可怜。
楚临秋虽对其人半分印象也无,然这段时日实在是见识多了他死皮不要脸的功力,倒于心中泛起了些微细小的涟漪。此刻眼见这人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表现,不禁暗生疑窦,同时也免不了想去探究其梦里经历的场景。
“你......咳,你若实在觉得疲累,便躺下歇息......”
话音未落,便被萧岑急急打断,“我不累!我不累......我不累......就、就这般看着你罢。对、对不住是我身子不争气,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于你......但、但也能在这儿守着你入眠。九商,你莫不是......还要赶我走罢?我不走、不走......萧岑指天发誓,此生再也不会离你半步了。”
这人到底是大病初醒精力不济,只哑着声说了那么几句话,便觉一阵浓厚的困意扑面而来,始终勉力支撑着的眼皮于是就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是暗中掐着自己掌心软肉以助清醒,免得清醒后发现,原来这才是黄粱一梦。
“......”楚临秋丝毫不怀疑,若非方才那番言语,此人现下定是来死死扒在自己身上撕不下来。萧岑的目光过于炙热露骨及委屈,令人颇为不自在,以至于连带着他也是心烦意乱,只得佯作发火将手边书卷重又拾起扔了过去,低喝道,“闭眼!否则就给楚某滚出这扇门去!咳咳......”
一番发作下来,他倒把自己气得伏在案上咳喘不已,当然也把萧岑吓了个够呛。
那傻子下意识地便想连滚带爬奔至榻边替人抚胸拍背,却又及时忆起自个儿的身体状况,担心真过了病气给他,到时免不了又要雪上加霜......于是便只能犹犹豫豫地站在床边,不敢往前踏一步。
“九、九商!你怎样了?!对不住对不住......都依你......我都依你!你、你可千万莫要再吓我了......来、来人......快来人!!!啊!!!”
许是他惊慌失措的喊叫响彻云霄,片刻后,还真就闻声赶来了三五人,“这是又出了何事啊?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真当老夫是您府上的仆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忙活数日好容易消停些了,却又不安生!若再有下次......呦,原来是大将军醒了。”
“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羽带飘扬的白须老者,携童子一道推开木门来到屋内,只见高热初醒满面病容的萧将军,此刻不知何故竟跟烂泥似的软瘫在地上,眼角还挂着两滴晶亮的泪。
而斜倚在榻上的那位呢,却是硬着心肠垂首错目,双唇紧抿,就是不往这儿瞧上一眼。
楚临秋刚才那阵儿发作得急,几乎要把心肺都咳喘出来了,此时倒使得双颊意外染上些许绯红,看着竟无端生出了几分活气。
他其实也并非真与萧岑置气,只是莫名见不得那人如此患得患失且卑微的模样罢了。
“先生来得正好,请速速将此人拖走。咳咳,若能再扎一针,令其昏睡数日,那就再好不过了。”
番外:夫夫别扭日常篇(二)
接下来的数日里,楚临秋有意不去理睬发疯的萧岑,任由他自个儿在边上折腾而气定神闲垂首观文,直到那人蹑手蹑脚地靠近榻边,将手中书册轻轻抽出。
“你、你都已经看了一炷香了,不累吗?该歇歇了。”实际上,萧岑直到这会儿仍有种“大梦未醒”的不实感,总觉得稍不留神,眼前的人便会化为一缕青烟湮灭于风中似的。
以至于他现在都有些不太敢触及楚临秋身上的各处,生怕真把人碰散了。
不过萧将军到底还是在梦中历尽苦难磨了性子,此时也多少找回了些许理智,至少不再像先前那般惶惶不可终日、坐立难安了。
楚临秋被人这么一打岔,也勉强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将手拢在狐毛中抬起头来与之对视,眼底闪现着令人难懂的情绪,良久后却又忽而笑开了,“大将军若有这闲情,不如先去院里打一套拳回来,也好过,咳咳......陪楚某这个废人,在此枯坐。”
“九商!!!你说这话......就是拿刀在生生剐我的心啊......日后莫再提及此二字了,可好?什么‘废人’?我萧岑心慕之人当世无双!文能定国安邦,武能提枪越马,朗朗如明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肃肃似松间徐涛......他哪儿能是废人啊?这分明就是......九天神明下凡尘!”
待萧岑反应过来后,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蹬靴上榻,手扶实案距爱人咫尺之遥,稍稍侧身便能在其眼角处印上一吻了。
楚临秋:“......”
“下去。”
“不是!九商我......我......你让我搂会儿!就搂会儿......成吗?两小刻后,用不着撵萧岑也保准从你身上下来!”
“下去!!!咳咳咳......”
“九商?!怎么了这是?九商!!!”眼见楚临秋这回是真动了气,萧岑可算老实了,他动作利落地自榻上下来,连滚带爬奔至桌边倒了盏茶又折回来扶其肩膀,小口小口地喂人喝了,随即好是一阵儿的拍背抚胸,急切道,“感觉如何?我我我......对不住对不住,我......我不该过于唐突,忘了你......唉!楚郎你、你既然都接受了你我曾结为伴侣的事实,又为何......对我......”如此生疏冷淡?
“......”楚临秋好不容易缓过一回气儿,正软绵绵地靠在萧岑怀里歇息无力推拒,此时迷糊中骤闻此言,少不得要勉力撑开眼帘一看究竟,弱声反问道,“大将军又岂会无故与一陌生人搂搂抱抱......毫不生分?”
“会!”萧岑没想那么多就断然应道,“楚郎有所不知,当年一瞥若惊鸿,再忆时已付初心。故而、故而......”
“那将军大抵是那轻浮之人,”楚临秋再次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日......亦指不定会在某位世家郎或者小娘子面前,巧舌如簧。滚出去!!!”
“九、九商,不你且听我说!我萧岑朝天发誓,此生此世,衹对你一人动情,如有诳言,不得好死!九商......九商你看我一眼罢?啊?别、别不搭理我......”萧岑见势不妙心里咯噔了下,他浑身一颤赶紧把人搂得更严实了,并在其灰白皲裂的唇上毫无章法地浅啄了好几下,而后才糯糯言道,“楚郎,楚郎......你就、你就怜惜一下阿檀罢!阿檀知你惯是嘴硬心软,面上说着狠话,其实这里也在犯疼......”
“......”楚临秋闻言,方安静垂眸凝视着萧岑放在自己胸口处的那只手,不发一语,令人琢磨不透其心中所思。
如此,当柱前的莲花漏传来几声响动后,他才勉强有了些许反应,“滚出去......滚!!!”
“九商......你你你、你可千万莫再动气了!为我这种人不值当的!下来......马上下来!!!”萧岑顿时被吓得不敢造次,生怕楚临秋一口气上不来出现什么好歹,便当真轻手轻脚地“滚”了下去,并托着那人的背将其扶躺在软枕上掖好被角。
“九商......九商......你、你好些了吗?对不住......萧岑对你不住......你若、若是实在厌烦得紧,那萧岑日后就不在你跟前行此鲁莽之事了。但盼你、盼你余生平安顺遂,病痛全消。”
倘若天老爷偶然开眼听得此愿,那么小子宁损寿廿载。
最后这句萧岑并未当面吐露,而是默默埋藏心间。眼下他正如同一头寻不着娘亲的小兽似的蹲在榻边,伸手战战兢兢地为楚临秋不停揉捏着心口周遭及额角的穴位,试图让人多少睡得舒坦点儿。
一时间满室无声,鸦默雀静,唯余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交缠不清。
而在此令人无措的局面中,楚临秋将双手交握置于腹前,眼眸紧紧闭合看似入睡,实则却是思绪纷杂心烦意乱。他还想开口叫萧岑停止其无休止的忏悔及示爱,可话到了嘴边却无端变成了,“大将军真是好定力,蹲了这许多时间,腿不麻吗?”
“!!!”萧岑闻此大喜过望,直把这句“嘲讽”当成其对自己的关心,顿时扯起唇角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微笑来,“我......不麻......我不麻......好得很呢!九商你真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伴侣。我、我萧某何德何能,竟获此良人?定然是三生有幸,前世修来的福分。”
他语无伦次、声泪俱下又说了一堆儿,直把楚临秋闹得忍不住再度掀开眼帘怒视此人,“大将军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楚某甘拜下风。然又焉知不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
番外:夫夫别扭日常篇(三)
“当然!当然不会!我、我指天发誓......”
“可别再来这一套了,咳咳......自打您高热退了以后,这都发了多少回重誓了?老天爷若果真如此清闲,你我怕也没这么些好日子可过了。”
“......”
楚临秋原本还想再说些夹枪带棒的话语刺刺他,好让那人消停些,自己正落了个清净。可不知为何,当他无意中瞥见萧岑脸上落寞的神情,以及在眶中不停打转的泪珠之时,却又忍不住心中一紧长舒口气,便连话到了嘴边,语气也变软和了起来,“大将军既说心属楚某,又岂会不知楚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偏巧今儿个天晴,不妨一道出去走走。”
“不可!!!”萧岑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见楚临秋微抬上身,引颈侧目兴致盎然地欣赏着窗外之景,那颗心顷刻间便软成了一滩水,再说不出什么未称他意的话语了,遂改口嗫嚅道,“我、我抱你......”
楚临秋对此亦未置一词,而是勉强掀起眼帘,既好气又好笑地连瞥了他两眼,算作默许。萧岑见状大喜,他赶紧奔至柜边取了几身夹绵长袍及白皮子狐裘过来,扶起楚临秋一件接一件地套上,并仔细为其系上丝扣,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以确保连一缕寒风都不漏将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拎了个银质雕花的汤婆子回来塞在楚临秋怀里。末了,为怕爱侣临时反悔,他倏地而伸臂哆哆嗦嗦地把人一把搂进怀里戴上兜帽,竟就这样打横抱了起来。
由于体虚气短,楚临秋在腾空的瞬间便觉得一阵剧烈的晕眩朝自己袭来,使得他猛地阖上了双目并下意识用指尖紧紧勾住萧岑胸前的衣襟。
这人如此孱弱易碎的模样,很容易激起萧岑翻涌于心的的怜惜之前,于是他又忍不住低头在其眉心印上一吻,轻声许下承诺,“楚郎,阿檀护你生生世世,再不会让你有任何委屈受......”
话音未落,便被怀中人冷声打断,“楚某堂堂七尺男儿,何需人相护?”
“好好好!我知错了。”萧岑见势不对,立即话锋一转顺杆而下,“楚大人英雄盖世,顶天立地,合该你护着萧某。”
楚临秋:“......”
他担心再多听此人一句话会生生把自己气死过去,便索性不作理睬,且直到被小心放上了躺椅并盖上毯子,都未有睁眼的意思。
萧岑对此亦不急不恼,只跟头摇尾乞怜的小犬似的蹲在庭前空地反复把玩着心爱之人的一缕青丝,神情呆滞,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楚临秋需侧耳倾听良久,方能勉强辨出只言片语,“前人有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九商我......负你实多,却又不知该如何着补,只好将一颗心也剖出来予你罢。”
借着这股劲儿大将军干脆盘腿而坐,捏着那人的手掌将二人自相识、相知、定情以来的点滴都悉数吐露,竟真使楚临秋脑中接连闪过了一幅幅破碎、不甚连贯的画面,令他忍不住扶额低吟一声,勉强将凤目拉开一条缝颇为迷蒙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这是?!九商?九商!”萧岑眼见这人的面色转瞬间又白了一层登时大惊,他赶紧把人扶起来安置在怀中,想都不想便在其鬓边关穴上好一阵揉捏,直到情况稍稍转好方才作罢。
“好些了吗?好端端的怎就突然头疼了?莫不是......想起什么了罢?九商?九商你说......”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萧岑双目圆睁不由迸出饱含希冀的异光,面部表情更因激动而稍显狰狞,惹得好不容易缓过一回气来的楚临秋,登时又被吓得眼前发黑,心口滞闷险些晕死过去。
“侯爷,楚某似乎......隐约忆起了一些片段,却又不真切......”
“......”侯爷???萧岑闻言大喜过望,心知楚临秋这是想起了奉朔年间二人身在侯府的情形,而那之后的记忆......又大抵是未留存于脑海的。
然为更进一步证明自己这近乎荒唐的猜想,他还得小心翼翼地攥住楚临秋的四指询问道,“侯爷?九商你想到了什么?可是你我大婚之后......”
“嗯。”楚临秋忍不住微撩起眼皮多瞥了他几眼,随即下意识地往后头靠了靠,寻得一个令自己感到舒服的姿势,“就在刚才,楚某仿佛身在一处庭院,看侯爷......咳咳,舞枪弄棒。侯爷身手矫健,而楚某亦......忍不住心生欢喜。”
“!!!”在楚临秋薄唇微启吐出“心生欢喜”四字时,萧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了。他现下只觉得胸腔那颗红心“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除此之外,这人的脑海亦是空茫芒一片,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此过了许久,他才又抖着唇问道,“楚、楚郎,你当真、当真......忆起那日?你我相谈甚欢,互通心意......”
“你说楚某‘恃宠而骄’,”楚临秋突然打断他的话,剑眉舒展目若朗星,只是神情不知何故有些奇怪,“想必平日里......是没少宠着在下。既然如此,那便请侯爷加把劲,将楚某宠上天上去罢。”
这人到底是精力不济,在勉强说出如此长的一串话后,便脱力般地倒回了萧岑怀里,并倦倦地阖上了双目。
用不了多久,竟呼吸平缓沉沉睡去了,最后竟连怎么回的暖阁都不知道。
100/103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