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一幕能做高校的招生广告节选,得吸引多少优质的女性生源!潘小竹极有招生头脑地想。
而在沙发的另一端,沈听端着杯子却没喝,盯着那杯乳白色的酸奶眼神发直。楚淮南给他夹的蔬菜和肉很快就堆满了一碗却不见他动。
资本家侧过脸来:“不饿吗?太晚了,不饿也要吃点儿。”
沈听的胃并不是太好,自两人同居以来疼过好几次。而这次受伤内脏出血严重,不仅是胃,肝胆肺脾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楚淮南不得不额外仔细些,中国人骨子里对“热饮”的崇尚,让谨慎的资本家恨不得连给他喝的酒都是温过的。
沈听放下杯子,却没放稳,杯底磕在桌沿上,重心不稳地一歪就滚到桌底下去了。水晶杯磕在瓷砖,清脆的一声让站在一旁准备上菜的佣人顿时神色紧张。
作为服务者,他们清楚屋子里每一个物件的用法、产地以及价格。这只水晶杯和楚淮南手里的那只是一套的,是产于十九世纪的古董杯,原本有六个但都毁于战时,楚淮南奔走了大半个地球才凑成了一对,很是喜欢。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对。
从前,乔抑岚来家里做客,看上这套杯子,楚淮南也没肯割爱,连碰都没让他碰过一次,还宣称只会在碰上合适的酒时才拿出来用。可后来,沈听来了,这对仿佛自带仙气与光芒的玻璃杯立刻从仙界下了凡,楚淮南用他给沈听盛饮料,雪碧、可乐、酸奶,沈听爱喝什么他就倒什么,完全不记得还要等什么酒。
杯子碎了,赵婶忙念岁岁平安,沈听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用湿漉漉地眼睛无辜地看向楚淮南:“楚淮南,我把你的杯子摔破了,我会赔的。”
资本家望着他,突然很想狮子大开口,杯子呢,是绝版的,全世界也只剩下这一对,要不你把自己赔给我吧。
第231章
在楚淮南的注视下, 沈听本来就微微发红的脸颊更红了些,他站起来走向墙角放着诸多玻璃杯的柜子,小声地说:“我先帮你拿一个新的吧。”
众目睽睽下,喝多了的沈听在拿杯子时脚下不稳, 一不小心就清空了整面墙。
乒铃乓啷的一顿响把佣人们惊得目瞪口呆, 吵闹的大伙儿都静了下来,屋子里只剩下火锅汤底沸煮的“笃笃”声。
“先生, 这可怎么办啊……”平日里专门负责给各类藏品掸灰尘的佣人吓出一身的汗, “您小心点儿, 别踩着碎玻璃渣。”
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全部珍藏的楚淮南倒不太介意,双手扶着连站都站不稳的青年人, 很宽容地笑了笑:“算了,随他摔吧, 人没摔坏就好, 不过是几个杯子。”
俗话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几个月前连人都差点儿没了,折几个杯子的惊吓在见过“大场面”的资本家这儿早已经算不上惊吓了。
见杯子的主人云淡风轻, 刑侦大队呆若木鸡的各位这才略略安了心。
可家里负责维护藏品的佣人却彻底无语。
只不过是几个杯子???可以前其他客人来的时候, 您不是这么说的呀!
楚淮南当时的原话是:这些杯子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收回来的,你们都注意点儿, 别毛手毛脚的碰坏了!谁要是碰坏了一个,我就把谁扔到黄浦江里去喂鱼。
面对满地狼藉,佣人弯腰挨个地检查统计,忍着心绞痛小声地说:“是的,不过只是巴卡拉单价几万美金的古董杯子,摔了就摔了吧, 不心疼、不心疼!”
几万?还美金?
在一旁啃帝王蟹腿的文迪闻言蹿过来,那张被人用枪指着都面不改色的脸上,惊恐万分,他指了指楚淮南怀里的沈听,发出惊悚的鸡叫声:“你知道吗?江沪市公务员的平均待遇全国第一,可即便是按市里的正常公务员待遇,这家伙干一年也买不起这一个巴啦啦小魔仙的杯子!”
楚淮南扶着喝完酒后就只会脸红的沈听坐回沙发上,给他的膝盖上盖了条毯子,才笑吟吟地朝文迪一耸肩:“那你们要给我作证,这一墙的杯子都是你们沈队摔的,他得以劳抵债‘赔’我多少年?”
以劳抵债!?陪你多少年?!
怎么个劳法!怎么个陪法!胳膊肘向外的潘小竹激动了!脑袋从文迪身后伸出来,点头如捣蒜:“我们人民警察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摔了东西是一定要赔的!”
见潘小竹连价都不讲就已经迅速倒戈,文迪忍不住替挨着资本家坐的沈听倒吸了口凉气。
本着都是同事,多少给沈队承担一点的心情,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沈队一共摔了多少个杯子?”
佣人正好清点完损失,心脏抽搐地答:“一整柜刚好三十个杯子,两个醒酒瓶外加一瓶92年的啸鹰。”
除了巴拉拉小魔仙,居然还有啸鹰?呃,啸鹰是什么?
不懂就问的文迪默默拿出手机,好奇地查了一下什么是92年的啸鹰,在看到往年的拍卖成交价时,正打算说“劝他喝酒的我们都有责任”的嘴巴自动地消了音。
就、就这一瓶酒!敢要几十万美金?物价局死哪儿去了!怎么就不知道要管管?
三更半夜,这个时候打12315消费者投诉热线是铁定没人会接了。
文迪决定坚决贯彻“沉默是金”的原则、他们沈队是个顶天立地的警界模范,肯定不希望看到别人为他的错误买单!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沈听却稀里糊涂地欠了资本家一屁股的债。
告别时,潘小竹郑重地安慰他:“沈队,你别担心,你要相信楚哥肯定不会要你的利息的。你就安心还本金!”
一屁股的债就应该用屁股来还。潘小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异常乖巧的沈听,迫于他平日的积威,最终没能敢把真心话说出来。
等到楚淮南把这些同事一一安排送回了家,一转身才发现沈听还在原位坐着呢。肩宽腰窄的青年人把抱枕规规矩矩地抱在怀里,人已经陷到沙发里去了,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桌面上都已经清理干净,只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楚淮南坐过去,把牛奶端到他的嘴唇边。
这个人体质特别,喝完酒哪儿都红,不仅唇色比平常深就连抱着枕头的手背都泛出微微的粉色。
“我不喜欢喝这个。”沈听淡淡地说。
他虽然醉了,却不像陈聪那样明显大了舌头,这会儿咬字依旧清楚、条理清晰,只语气软绵绵的。
楚淮南一愣:“为什么?”
沈听每天都会在他的监督下睡前喝一杯牛奶,可在此之前却从来没听他说过不喜欢。
沈听把牛奶推得远了点,舔着嘴唇说:“因为不够甜。”
楚淮南哑然失笑,喂猫似地在奶里加了点蜂蜜:“这下甜了。”
沈听晕乎乎地接过来,礼貌地道了谢,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地把整杯牛奶都喝光了。
楚淮南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喝,心里涌上一种酥麻的满足感。谁都没见过稳重冷淡的沈警督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他嗜甜,喜欢甜食喜欢到旁人无法想象的程度。大概也正是因为是在糖罐子里泡大的,所以这个人尝起来才也是甜的吧。
资本家也喜欢他的甜味,忍不住探过身,舔了舔他沾着奶沫子的嘴角。
被占了便宜的沈警督尚不自知,低着头像是又害羞了:“楚淮南。”
“嗯?”
“刚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没好意思说。”
资本家疑惑地微微侧头,青年人红着脸说:“你看上去一副很好亲的样子。”
楚淮南一愣,随即抿着嘴唇靠得更近,他岂止是看起来很好亲?
公狐狸精带着酒气的呼吸,撩拨般地喷在敏感的脖子上:“那你想不想亲自试试看?”
也难怪聊斋志异里那么多纯情的书生都抵挡不住狐媚的精怪,哪怕是在感情方面神经大条得比棍还粗的沈警督,也根本不是公狐狸精的对手。
靠近的嘴唇被软软地含住,舌头滑到湿热的口腔里,还没学会接吻的青年人,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的软腭。楚淮南扶着他后背的手一下子使了点劲把人按在了沙发上,反客为主地咬住他的脖子。
因为仰头而暴露出的喉管脆弱又敏感,被资本家的牙齿一磕,醉得浑身软绵绵的沈听忍不住“唔”地一声,却没有反抗,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上方呼吸明显也粗重了的资本家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好像是很小的时候不知从哪本书上摘抄来的——这世间的一切,光用眼睛是看不见的,重要的东西往往得用心去看。
沈听对此不以为然,怎么会看不见?楚淮南俊美的脸深深地印在眼底,脸上所有的弧度都很流畅,只一双眼睛十分难缠,沈听望着他,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泥足深陷”这个词。
但他愿意陷进眼前这样甜美的泥潭。
资本家十分正人君子,扶着他的臀居然还记得问他“要不要”,沈听的脸热得快要滴出血来,他为对方不合时宜的绅士态度而突然恼羞成怒,敞开的两条长腿蜷拢起来,脚后跟抵着楚淮南的腰窝磕了磕,“不要!”
正人君子的公狐狸精楚淮南在此刻突然发难,按住沈听肩膀的力气倏然大了一些,好看的桃花眼略微一弯,盈着笑意。嘴上却是一句顶顶霸道、容不得人反抗的:“不要也得要。”
沈听被他按得一下子陷进沙发里,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假民主的资本家又凑过来吻他的嘴唇,这只可恶又□□的公狐狸精像是要亲自给他渡这口仙气,趁人之危地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嘴唇。
沈听眉心紧皱,作势使坏地要咬他的舌尖,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资本家吻了吻他蹙着的眉间,叹息道:“你啊,总有一天要了我的命。”
沈听被磨得满脸通红,不甘心地抬起眼瞪他。
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才是公狐狸精!?你自己去看看戏文,这世上只有被妖精吸光精气的书生,又哪里有被书生弄死的狐狸!
实际上,是有的。
文中戏里,多少道行高深的精怪,多少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不都输给了软绵绵的一个“情”字?
世间文字无数,唯它即毒又甜。
书生抬起干净的眉眼,笑着说:“我不喜欢见你手上沾血。”只这一句,胜过千万句菩萨的箴言。
沈听低低地喘,楚淮南怕他着凉把空调的温度打得过高,他热得快要在沙发上融化,手指胡乱地抓着眼前人的肩膀,在剧烈的颠簸中连呼吸都被迫与他同步。
从喉咙深处溢出的高亢全部被牢牢地封住了,他含含糊糊地喊凶悍的侵入者的名字:“楚淮南……”
“嗯?”被热情欢迎的侵略者也有些把持不住,额前的发被汗湿透了,他松开他的嘴唇,用自己额头抵住他的,气息不稳地笑着问:“还要吗?”
身体像个敞开的蚌壳,予取予求且吃里扒外,手臂颤抖着环住征服者的肩膀,紧紧地不肯松。
沈听张开嘴,却发不出更多声音,眼睛里盈着一层薄泪,他无意识地弓起背,任凭尖锐的快乐汹涌而来,让理智来不及挣脱就又跌进更深的欲海中。
第232章
喝了一肚子的酒, 早上醒来时,宿醉的脑袋疼得像有人拿着机关枪躲在大脑沟回之间扫射,太阳穴突突地抽着, 连头皮都发紧。
生物钟让沈听从沉睡中转醒, 四周一片漆黑,他头昏脑涨地想要爬起来,却被搭在后背的手一把按了回去。
“还早,再睡一会儿。”楚淮南的声音哑哑的, 从上方传过来。
沈听这才发现自己趴在人腰腹上睡了一夜, 黑暗里脸忍不住红了红, 声音却很平稳, 问:“几点了?”
六点刚过,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一丝光都没有。沈听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上的床,却记得楚淮南在临睡前有下床拉窗帘。室内地暖加空调,可他抽身出被窝时还是灌进来一阵轻寒, 他难得孩子气, 晕乎乎地抱着他不肯放, 额上便立马印下一个安抚的吻:“乖,松手,我去拉个窗帘, 马上就回来。”
等他回来,大概又胡闹了一场。嘴唇抵着小腹往下移,楚淮南揉着他的头发以示鼓励,但他只亲到一半就因为太累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轻轻一动就又被按了回去, 锁骨间微微凹陷的天突被硬邦邦地戳着,提醒他还有昨天晚上欠的债要还。
沈听总算有点儿理解“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个什么意思了,被楚淮南这么轻轻地一按,两人又在床上多呆了一个小时。
七点多的时候,赵婶见主人从卧室出来,擦着手问:“可以准备早餐了吗?”
楚淮南朝她一点头:“有粥吗?”
厨房煮了甜口的黑米八宝粥,家里自己炸的油条和蛋饼也是现成的,还额外备着细面以及鳝丝、虾仁、蟹黄、瑶柱之类的浇头。
自从沈听来后,家里的西式厨房在早上已经很少用了。
尝试下来,这个原本不怎么吃早餐的青年人似乎更偏爱地道的中式早点,最好还能再带点儿江沪特色。
因此,楚淮南现在每天都陪着吃面或喝粥。
沈听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但心有余悸的资本家却仍隐隐担忧。
如同一个险些被从天而降的玻璃砸死的过路人,尽管这一次只受了点皮外伤,但以后路过安着玻璃窗的高楼大厦总不免要抬头望一望。
作为警察,沈听这辈子不可能就出这最后一次任务。往后,他还会有更多需要独自面对的险阻与关卡。想到这里,楚淮南没办法放心。在沈听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他甚至认真思考过要怎样才能劝他辞职。
但所有劝退的腹稿,在坐到这人身边时,便立刻统统作了废。
他知道沈听不会同意的,贸然提出来,只会让对方重新思考他们现如今的关系。在他之前,沈听没谈过恋爱,但以他的条件,不可能遇不上合适的。
常清曾说,在沈听身上,他发现很多痛苦并没有被妥善的处理。而那些伤口并不是自动痊愈了,而是被忍下了、不提了,但它依旧在无声地溃烂。
任何情绪都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良的负面情绪,并不会因为强制性地压抑而消失,反倒会用更加惨烈的方式,在不经意间回来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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