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神级修罗场,不愧是你。”
“喂,”她伸手在余心月眼前探探“想什么呢?”
余心月皱眉“在想秦离儒什么时候死。”
颜霁被噎几分钟,眼珠子快掉下来“你还真敢说。”
余心月拧了拧眉,尝试理好思路。在这之前,她其实没想管秦卿的家事。再不喜欢秦家的人,那也是她的父亲哥哥。
余心月想,她拥有不幸的家庭,花了数年才看清有些东西是累赘,抛下才觉身心舒爽,但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不必是这样的。他们可以有普通的家庭,幸福安稳,拥有一段正常的、相互扶持的亲情。
秦家之于秦卿怎么样,秦卿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就算民间流传秦离儒逼死女儿的流言,也始终是空穴来风。
她有些彷徨纠结,不确定秦卿心里在想什么,怎么评断自己的父兄……也不确定在秦卿心中,自己是不是比父兄重要,比光云重要。
直到定情后,余心月才发现原来秦卿过得比她从前还要不幸。
而在这不幸中磋磨的女人,早就放弃对家人的任何希冀——
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够扳倒头顶那两个披着人皮的恶狼,只要能够为绝望中自尽的妹妹报仇。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记得秦烛。只有她,从葬礼那天,就一直把仇恨藏在心中,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而在两天前,秦卿把她心底的地下室敞开给了余心月看。
她的秘密,她的仇恨,她衰草凋敝暗无天日的世界,以及唯一的那缕光。
余心月想到这里,安静地攥紧掌心。
颜霁眼珠子转转,开口“你想知道秦离儒什么时候死,去看看不就成了?”
余心月微怔“哎?去看看?”
颜霁点头“对呀!去疗养院看啊,你跟着我就行。你知道的,我家和秦家认识好多年了,说是去看看世叔就妥了。”
余心月诧异地看着她。
颜霁一巴掌糊她脑瓜“你这幅表情干什么?你姐姐我好歹也是天辉的大小姐好吧,不比光云差……好吧是差了一点点。”
余心月“没什么,就是你的不务正业,让我经常忘记你的身份。”
颜霁哼哼“你以为谁都像你家姐姐那样十佳劳模,比男人还强吗?你看看计长亭,大名媛,这才是豪门小姐标准的人生啊。”
她们绮衣灿烂,钟鼓馔玉。没出嫁前乖乖读书镀金拿个好学历,以后给夫家长脸。出嫁以后就好好待在家里,和阔太太们一起美容旅游参加宴会。像秦卿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余心月笑笑“怎么不见你这样?”
颜霁一时语塞,脸微微发红“我爹妈宠我嘛。”
余心月拍拍她的手背“有点追求好不好?”
颜霁这回理直气壮了“怎么没有?我的追求就是花钱!”
行吧。余心月收回手,继续看窗外流逝的霓虹。
“就这么说定了,开机前你抽出一天,我带你去看看秦离儒,嗷不对,”颜霁笑起来,很有礼貌地说“秦世叔。”
余心月想想,“我还是不去了,你见面后跟我说说他怎么样就行。”要是突然去一趟疗养院,说不定也会引起秦瑄煌的注意。
颜霁知道她担心什么,笑得更灿烂“你以为秦瑄煌有多担心他爹吗?没事啦,现在外面都在传你是我的小情人,你怕什么?嗯,小情人?”
余心月“……你正经点。”
颜霁努努嘴,“好吧,那我正经地说,你想和秦卿在一起,最好得争取到一个人。”
“秦离儒?”余心月嗤了声“不会吧?”
颜霁摇头“想什么呢?是杨昉,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那个管家。”
余心月闭了闭眼,还记得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很好说话吧。
颜霁搓搓手,作为生长在兄友妹恭家庭的她,以前只在小说里看过类似剧情,不由有点激动“我哥跟我说的,有些时候,杨昉说话可管用了,尤其是近些年,秦离儒年纪变大,有点拎不清事,就更爱听身边人的建议。”
余心月慢慢垂下眸。
“这样感觉好刺激啊,就跟古装剧里九子争嫡一样,你说我也和我哥争争好不好?”颜霁憧憬道“我先学着秦总,拿到股东们支持,然后一步一步架空我哥,再在我爸妈面前进谗言,最后逼着我哥退位快去谈恋爱给我找个嫂子。”
余心月“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要个嫂子?”
颜霁弯弯嘴角“那不然呢,你的关注点歪了啊,你看看我的计划怎么样?”
余心月笑着摇头“那我夸夸你,妙妙妙,行吧。”
颜霁不满道“敷衍。今晚你回去和秦总继续恩爱吗?我送你。”
余心月思忖几秒“不用啦,送我到雅雅家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疗养院。”
颜霁揽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吧唧亲一口“好!”
“你干嘛!”
颜霁笑嘻嘻地说“你可是我的小情人,怎么连抱抱亲亲都不行?”
“……我告诉雅雅了。”
“就知道告状,告就告,我又不在乎。”隔了几分钟,她又笑着凑过来,手指缠着余心月的发梢“好月月,有件事我想问你。”
余心月问“什么事?”
颜霁笑容款款,语气温柔“为什么这么多天她对我还像从前一样,你不是说她喜欢我吗?”
余心月僵住了。
颜霁又柔柔地问“总不会是骗我的吧?”
“这……”
第98章 2010
颜霁眉眼锋利,挺鼻薄唇,就算笑起来,也有浓浓的攻击感。
余心月瑟缩了一下,努力思索措辞。
“怎么不说话,嗯?你抖什么?”颜霁把她压在车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果然是骗我的吧?”
余心月抱紧自己,“你怎么知道我骗你的呢?你问过她了?”
颜霁“呵。”
问是不可能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问的。
余心月“喏,你问过她了吗?”
颜霁露出霸总的笑容“你管我问没问,你就说是不是在骗我!”
半晌,余心月忽然也笑了,扯了扯她垂下来的头发“好阿霁,我最喜欢你了,怎么会骗你呢?”
面前桃花眉眼微弯,一双秋水明眸潋滟。颜霁稍微晃神,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你以为单靠美色就能骗过我吗?”
“你说,她喜不喜欢我?”
余心月拍拍她的肩“回去再说吧,万一在这儿又被人拍到了呢?”
颜霁回头看看,勉强答应她的要求“行吧,不许拖时间,不许找借口,不许转移话题!”
余心月点头“行,好,都答应你。”
回到别墅,两个人洗漱除去一身酒气,换好睡衣,坐在沙发上四目相对。
颜霁瞧瞧桌子“说吧。”
余心月捧起热茶“阿霁,你喜欢雅雅吗?”
颜霁脸一热“我问的又不是这件事,这很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她喜不喜欢你,取决于你心里对她的感情,到底是朋友,还是……”余心月抿口茶,笑而不语。
颜霁被她绕得有点头晕,皱眉苦思“我也不知道,她那么好看,长的嫩,又没心机,要是被人骗……”她猛地回过味,“可是现在问题不是你骗了我吗?”
余心月猛地放下茶杯,喝声道“你喜欢她吗?”
颜霁“嗯,这,我……”
余心月又问“不喜欢她吗?”
颜霁“不是,可是……”
余心月灵魂三连问“最喜欢她吗?”
颜霁“啊,我不知道怎么说?”
余心月笑弯了眼,拍拍她的脑袋,一脸慈爱地说“想清楚再来问我吧。”说完就上楼睡觉,剩下颜霁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喃喃自语“我喜欢她吗,不喜欢她吗,最喜欢她吗?”
次日清晨,余心月一醒来,就对上双幽怨的眼睛。
女人坐在黑暗里,脸色惨白如纸,乍一看像是女鬼。
余心月吓得一跳,打开床头灯,才松口气“你怎么坐在我这儿?”
颜霁顶着对黑眼圈,苍白的唇颤了颤,“月月,我想不明白。”
这实在不能怪她,颜大小姐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校中一霸,自小身高鹤立鸡群,锋芒毕露,还有个放话‘你搞我妹试试’的妹控亲哥。这就导致春心萌动的少年没多久就泯灭一颗五颜六色的少男心,只想跪下来喊她大姐。
于是颜霁直接跳过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时候,在她青春期的回忆里,只有一群喊她老大的弟弟,一个漂亮到不真实的瓷娃娃,和一只绵绵软软的小白兔。
余心月叹气“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
颜霁咬了咬唇“我想了一整晚,还是不明白。我和她一起很开心,可是……她和我好是看在你的份上,她更喜欢你,从小就是这样。”
说着,颜霁微微蹙眉,“要是我稍微去逗她一下,她就不开心了,还是得你在她才会理我。可是你和秦总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不理我呢?”
余心月拍拍她的肩“去睡吧,下午还要出去。”
颜霁魂不舍守地躺到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迟钝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初初开窍点,尝到的却是一枚青涩的果子,又酸又涩。
她闭上眼,把被子盖住头。
想个屁,不想了。
等到下午时候,两个人收拾收拾就去疗养院探望“秦世叔”了。
疗养院中有颗巨大的梧桐树,冠盖蔽日,郁郁苍苍。
秦离儒常常坐在树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重山,像个沉默的雕像。他抿紧唇,嘴角刻上深深皱纹,纹路下垂,从前让人看着觉得威严,现在却露出几分可怜愁苦。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眼睛也很浑浊,说话恹恹的,没什么力气。
颜霁装成好晚辈的样子,坐在秦离儒旁嘘寒问暖。余心月则在一旁悄悄观察这位老人。
在故事里,秦离儒总和冷血、狠戾、传奇这几个词分不开。一个人只身来到大城市,抓住机遇白手起家,闯下自己的基业,成为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之一。
然而如今坐在余心月面前的人,却显得苍老无力,手背上布满皱纹斑点,像一株快老死的树。
上天实在是很公平的,古往今来,无论多么传奇不可一世,最后也会慢慢走入坟茔,被时间刻上皱褶,被岁月压弯脊梁。
秦离儒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是颜霁和杨昉在聊,他在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他偏过头,目光落在余心月身上。
余心月瞬间身体僵硬,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明明是一双浑浊的老眼,无力又沉缓,像是即将降落的夕阳,可是一旦和他对上时,却莫名让人觉得胆颤心惊,仿佛在与深渊对视。
她抬起眸,朝秦离儒露出个腼腆乖巧的笑。
秦离儒收回了目光,那种沉甸甸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才随之消失。
杨昉端来果盘,送给她们两个小孩。他弯下腰,把果盘放下,朝余心月笑笑。
没多久,秦离儒神情有点疲惫。杨昉推着他回房休息。
等人走了,颜霁大喇喇叼起一块黄桃“怎么,看出来了吧。”
现在秦离儒已经半截身体入土了。
余心月听出她言下之意,摇摇头“未必。”
“颜小姐,麻烦托你回家向二老和大少问声好。”杨昉走了出来,端过来两瓶酸奶“这儿没什么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想,酸奶总比保温杯里泡枸杞要好点。”
余心月抿唇轻轻笑了笑。
杨昉“眨眼就长大了这么多。”
颜霁眨眨眼,问“杨叔,你是对谁说的?”
杨昉面容温和,温润的眼微微弯起。飞逝的时光把秦离儒逼得垂垂老矣,却没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谁长大了我就是对谁说的。”他笑着摇头,一边习惯性地剥着橘子。
“秦叔叔看上去身体好像不太好。”颜霁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脸上写满“担心”,“这里的医生怎么治的,我认识一个海外的名医,要不我把他请过来吧。”
杨昉叹口气,把剥好的橘子放在桌上“只是年纪大了,没什么精神气。老爷年轻的时候太拼,弄出一身的病。”他语气无奈“你们年轻人啊,也要多顾及下自己的身体,不然老了可有得受。”
颜霁笑嘻嘻地说“那是,我天天保温杯里泡枸杞,可养生了。”
杨昉“我现在就担心大小姐。”
余心月也点点头,原来他们秦家的劳模是祖传的啊。
杨昉看向余心月“小友,你和大小姐……你们在一起吗?”
他说的“在一起”意思非常纯洁,然而听得两位明显不怎么纯洁。颜霁眉眼弯弯,“杨叔,你怎么知道她们……”
余心月用肘撞了某个口无遮拦的人一下,“我和姐姐一直有联系。”她扬唇,微微笑起来,双颊泛粉,“姐姐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她。”
杨昉“其实应该是她要谢谢你。”他继续剥橘子“你对小姐来说很重要,我一直在想,那天多亏她遇到了你,不然,”顿了顿,他把橘子递过去,“来,吃个橘子吧。”
余心月乖乖接过,吃了一瓣,很甜,齁到嗓子眼了。
颜霁也剥好一个往嘴里扔了瓣,却是酸得泪都快掉下来,“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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