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去,只隐约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背影,他抓住身侧人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前两天有个老头跳楼死了,那是他媳妇。”
那人顺口说着,又打了个呵欠道:“听说是儿子自杀了,受不了就死了。”
叶侨下意识蹙眉,心口不住的揪着疼,到底人事无常,他垂着眼又依稀看见人群空出的大片空地里还残存着血迹。
即便这两日下过雨,血流痕迹也仍旧难以冲净,今日阳光有些烈,叶侨一抬头那阳光便刺的他不住眨眼,他刚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叶侨哥哥!”
他转头,却见一少女穿着朋克吊带背心,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只是她前胸别这一朵白色菊花,是顾惜,顾行之的妹妹。
她自然的挽上叶侨的胳膊,叶侨不自然的动了动胳膊,他记得顾惜是顾家最不愿见到他的人,如今突然换了性子让他有些错愕。
“好久不见。”
叶侨道,又将视线别开只问:“谁去世了吗?”
顾惜顺着他的视线一低头便见到胸前白花,就愣了,她眼圈一红随即立刻嚷嚷着:“给顾行之送丧呢!”
“他到底是你哥。”
叶侨无奈的说着,然而顾惜却像是吃了炸药似的立刻道:“他配吗?!”
顾惜看起来柔柔弱弱,然而声音却不小,她这一句立刻引来周围人的关注,这时大概有人认出她来立刻小声嘀咕着:“这不是前两天……”
“叶侨哥哥我们先走我们先走!”
顾惜打断那人的话拉着叶侨要走,叶侨有些奇怪她的反应,他是知道顾惜和顾行之不和,但是却没想到她言语里如此针锋相对。
他记得顾惜曾经很依赖顾行之的,听说是因为顾行之养母说了什么才让顾惜与她的哥哥反目。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站定了对顾惜温声道:“顾惜,我要去看我爸。”
顾惜的笑容立刻定在脸上,她避开叶侨目光又动了动唇才有些慌乱的说:“叶侨哥哥,伯父养了只鹦鹉在我那里,都会叫你的名字了,要不……要不你先陪我去看看鹦鹉然后……”
“顾惜。”
叶侨忽然意识到顾惜言词间的闪躲意思 他只觉自身仿佛置身地狱,莫大的恐惧令他他腿脚不住发软,他退开顾惜,在一声尖叫后冲上楼。
家门口前贴着奇怪的符,怒气令他立刻扯下那黄纸,家门未合,他闯进家门却听见一只鹦鹉略微凄厉的声音:“儿子都死了,我也不活啦,儿子没了,不活啦!”
“叶侨哥哥!”
顾惜喘着粗气闯进来见到叶侨煞白着脸愣愣的站着,他手里黄纸被揉的稀碎,顾惜慌张的拉着他说:“伯母说家里出了不得好死的人才要贴……叶侨哥哥!”
她被冲出家门的叶侨撞的险些摔倒,那鹦鹉还在重复着一句话,顾惜发泄似的只对着那鸟儿吼道:“闭嘴!”
“闭嘴,闭嘴!”
……
叶侨连滚带爬冲上楼,脑子里全然是临安的话,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放弃过他,赶他出家门不过是为了让他不要求顾行之。
他父亲……
“哐!”
他踹开天台门,独坐楼顶的女人疲惫的转过脸,见到叶侨时愣了愣,只不住的抖起来。
“妈!”
第82章 误解之深
如果他记性足够好的话,他大抵是可以想起来的。自己的父亲在知道他和顾行之在一起时只沉着脸出门打了一个电话,再回来时才坚决的告诉他:“你敢走出这个家门,我就打断你的腿。”
彼时他刚出柜,惶恐无措到以为这个世界都对他满是敌意,他以为父亲反对自己是从思想这条根上的腐朽,可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去面对一切他想或者不想面对的事情。
譬如他的父亲自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反对他的爱情。
再或者说他的父亲自始至终想要保护的,都只是叶侨这个人。
无关其他。
……
“你还回来做什么?”
女人眼角又多了许多皱纹,眼肿的很厉害,像是看不清似的眯着眼,虽然眼前站着的是众人口中的“已死之人”可她并未显得有太多恐惧,更多是的质问,责怪……
往日的精致再不复存在,她衣服上还带着干涸成褐色的血迹,叶侨直愣愣的站着,看着小心翼翼的又叫了一声:“妈。”
“别叫我!”
叶母含恨的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几乎拧成一团,她脚下不足百米就是丈夫枉死的土地,她冷漠的质问:“你爸爸去找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去找你了?!”
她头发像冬日被岁月撩烧后的枯草,颓败而杂乱,风一吹发丝就随着眼泪粘在脸上,她的皱纹又多了许多,分明不足五十可一双眼却混浊如洪沟暗流。
叶侨只僵着身子跪了下来,整个人随着双膝硬挺挺的砸在地面上。
疼。
可那是他的报应。
叶母缓缓站起身,她看起来孱弱了不少,素日最爱打扮的女人如今只随意套了件外套,她站起时像是晕血似的抖了抖,高楼下立刻传来一阵惊呼,叶侨站起身就要闯过去拉住叶母却见她揉着头又走了过来。
“啪!”
耳光清脆响亮,叶母眼里又流出泪来,叶侨低着头没说话,叶母抖着手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来找你爸,你知不知道叶今那个混小子说你死了,自杀了,那个天煞催命的就为了找你爸要一百万,他就说你死了!”
叶今……
他的表哥,临安口中欠了赌场钱变卖了他手头叶氏股份的钱。
若不是临安亲口承认,他也会以为这是顾行之圈套。
叶侨眼里反而流不出泪,一双眼里透着死寂,天台吹着风,夹着水露,许是要下雨了。
他手里还攥着黄纸,此时他再没有力气再攥紧任何东西,叶母揉着眼,眼里慈爱都成了恨,她说:“叶侨啊叶侨,我就不该生你!”
他的母亲原来也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脑子里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是一些乱糟糟的想法,颅内血压升高,耳鸣让他觉得世界都变得过分嘈杂,他的喉咙干涩,莫名的恶心让他感到难受至极。
叶母只恨恨的看着他,仿佛真不该生了他似的。
“爸……为什么要自杀……”
他甚至不敢自己究竟还要得到什么令他再不敢活下去的答案,叶母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儿子,那个二十多年前会笑着为父母捶背揉肩的孩子,如今却变成这副冷漠模样。
“你问我?”
叶母看着他忽然抓住他的衣服只问:“你怎么能问我啊叶侨,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你爸爸,他只想要你好,他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有个同性恋的儿子……”
他知道……
他不敢知道……
十年前和顾行之私奔那天开始他就不敢再知道了。
“妈……”
“叶今说你死了,是他把你赶出去害死你的,你爸爸不信去了警察局报案,那些人也说你的车开进海里了……”
“那个家伙他就是要钱啊,他以为你死了叶家的钱就是他的了,就为了钱……钱!”
还是赌场的事情……
叶侨了然,仿佛累极了似的想着,都是他的错。
他和父亲之间隔着的,不是死亡的鸿沟,而是到死也没能好好说过一次话,坦白父子间的心事。
……
“欠一百万留在这里打工和戒赌,选一个。”
顾行之翘着退仰着头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人,一双狭长的眼满是玩味,桌上放着足够男人下半辈子生活的钱,男人咽了一口口水发红的眼圈直盯着顾行之出神。
顾行之这个人平时端着圆滑事故,做事张弛有度向来不爱与人为敌,可若发起狠来,却会让人觉得自己置身在绝望之中,眼前是目露凶光的野狼,脚下是不断拖他下狱是沼泽,冷冽入骨,只让人不住的寒战。
“顾哥,我可是叶侨的表哥……”
男人小声说着,试图让顾行之挽回心意,然而顾行之手中一把弹簧刀直插如梨花面的桌上,他冷眼看着这个软弱的男人反问:“可你逼死了小叶的父亲,叶今,你手上没沾血,可你欠了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男人闻言已挺直了上身,冷汗让他感到一阵不适,他反目抿着唇只看着眼前的钱又瞧着那反着冷光的弹簧刀。
顾行之瞧着他的反应忽然就笑了起来,叶今看得出他眼里那些算计,这人便是笑也让人觉不出几分真心,反让人不安。顾行之看着他的反应像逗弄一只老鼠似的说
”不过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叶今不信的看着试图从他嘴里得出几分虚实,他的情绪如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叶今试探的伸出手却听见顾行之说:“想要钱还债就得戒赌。”
顾行之说着又做出为难的模样,他那头逆着光,面上表情逐渐显露出几分邪气,顾行之不再笑,接下来的话却足够叶今记恨顾行之一辈子。
“不过你得做些什么让我想象你是真心实意的戒赌,否则我帮不了你。”
叶今咬着牙,枯枝似的手在钱上反复摩挲,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拿起刀,却看着顾行之问:“你现在想做个好人了?想给自己立牌坊了?想表现你的深情了?你以前做过的脏事叶侨他知道吗!”
“闭嘴!”
顾行之终于发怒,却在一声惨痛的尖叫后冷眼看着眼前那猩红道:“垃圾。”
第83章 以痛相吻
许久以前顾惜还认顾行之这个哥哥时问过顾行之:“你不爱他,哥,你不爱叶侨哥哥你凭什么还要他放弃一切和你走那条不归路?”
彼时顾行之听不得旁的话,既然谁都说他配不上叶侨,那他做便要给所有人看看他到底配不配的上。
他那时很难知道他一个人的意气用事,毁的是几个人的下半辈子。
如今叶今断了手指头,三根齐断,哀嚎落在顾巡耳中仅是刺耳与聒噪,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哪怕瞬间的心软,顾行之的私人医生过来为叶今包扎时默默叹了口气。
叶今以后将再也握不住的不仅是骰子,更是生计。
他看着顾行之那分明嫌恶的却还要佯装冷静的表情忽然就笑了:“顾行之,你会遭报应的。”
顾行之对他的话像是赞同的点头,随后却以更加恶劣的态度说:“叶今,别忘了我今天能要你的手,明天就能要你的腿、脚,甚至是一些别的。”
人一旦做了坏事就很难不被人抓住把柄,顾行之有的是合法手段让叶今下半辈子痛苦不堪。
他带着威胁的语气让叶今意识到,顾行之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现在没有什么做不出的事情。
然而这也让他安分守己了许多,他捂着伤手匆匆的跑了,疼痛仿佛成了他逃离的唯一动力,他怨恨如蛇的目光直狠狠的看着前方的路。
出了赌场后他就拿出了手机电话,他先是左右看了看又迅速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翻出手机通讯录“Z”开头的某个联系人。
“喂,小子,你不是在调查顾行之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缩在巷道中,右手的纱布渗透出猩红的血迹。
顾行之叫人将那滩血迹收拾干净了,然而不过坐了片刻就听见一声重重的踹门声音,顾惜慌乱尖细声音叫挺了保安的动作,叶侨闯进来时只看见地上残存的暗黑色液体,粘稠的叫人恶心。
“顾行之!”
叶侨像暴怒的狮子在顾行之错愕的时冲上来揪住顾行之的衣领重重的给了他一拳。
拳头砸在脸上的滋味并不好受,那声“小叶”还没出口,叶侨又砸了他一拳,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用力,顾行之嘴里一阵止不住的腥,他被叶侨推至墙角,叶侨几乎是不要命了似的。
所有的保安都被顾惜叫了出去,这房间只剩这两个人。
顾行之只觉得忽然天昏地暗起来,整个人有一种失重似的错觉,最让人不适的不是拳头带来的痛意,而是随之而来的眩晕与恶心。
可他却莫名的享受这刻,他贴着墙叶侨贴着他,都是不要命了似的折腾。
“顾行之,是不是你让叶今告诉我爸的?”
叶侨揪住他的衣领迫使顾行之看着自己,然而顾行之却疯了似的笑了起来,他在叶侨的眼中看见了自己,仅有自己一人而已。
“没有。”
他回答。
顾行之还在看着叶侨,他有那么一丝的激动,只觉得现在的叶侨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他享受这样的感觉,他完全放弃挣扎任由叶侨捶打沙包似的。
叶侨发现了他这点儿心思,尽管并不确定,可他却有些恶心的松开了顾行之。
“我剁了他的手。”
“什么?”
叶侨微微泛红的眼如一只兔子,顾行之忍不住想抚摸他的脸,手刚要碰到叶侨却被打了回来,于是他指了指地上那一团擦的并不算太干净暗红色说:“他欠了钱要戒赌,所以剁了三根手指。”
“叶……今……?”
叶侨冷不丁一哆嗦,眼中全然是慌乱,即便是叶今的逼迫害他父亲坠楼,可他也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一个人,他承认他心底那点龌龊的觉得叶今罪有应得的想法,可……
“顾行之,你为什么……”
“为了你。”
他毫不避讳对叶侨的占有欲,哪怕现在在他的认知里叶侨已经离开他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仍旧将叶侨归类在自己这里。
像他养过的一条宠物狗,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喜欢时买高级狗粮狗窝更不能把世界都给他,不高兴时拳脚相加总归那不是自己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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