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临安,多是个没脑子的跟屁虫,可临安不觉得。
他在看守所的前一夜过的十分平静,他看着眼前的前面上的几道划痕忽然就笑了,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早几年里这里比他大家更像一个家。
他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救了他的是顾行之,他在最叛逆的日子里陪着他的是顾行之,他是临家的第一个孩子,可在父母再婚后他却是再多余不过的人物。
做笔录的时候,他将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并非一时兴起,叶侨的话如同魔咒一般紧锁着他的心。
他想叶侨恐怕自己也不会意识到,他的话对自己影响竟如此远大。
顾行之爱不爱他不重要,在不在乎他也不重要,可他必须要成为顾行之眼里最有用的人。
一如五年前他盗窃入狱时作为受害者的顾行之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出狱时来找我,我叫顾行之。”
他觉得这个人恐怕是个斯德哥尔摩,再通俗一点就是神经病,哪有受害人对加害者能如此说话。
他出狱后去找了顾行之,是出于好奇,他很好奇这个神经病想做什么。
彼时他十八岁,对这个世界其实一无所知,顾行之将他压在自己的办公室,只将公司文员的工作交给他。
“我觉得你是个神经病,被人偷了钱包还上杆子倒贴。”
他吸了一根烟,眼前就是禁烟标志,顾行之只告诉他公司缺个文员,他来刚好合适。
“贵公司的文员难道待遇都这么好?”
临安抬腿坐上他的办公桌,以最坏的心思打量着眼前的顾行之。
“我觉得你很干净,像一个人。”
“情人?”
“我爱人。”
“啧。”
他嫌恶的看了顾行之一眼就要走,顾行之拦住他只说:“临家的小少爷没必要将自己玩成烂人一个,你工作的地方和我的秘书在一起,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烂好人。”
临安说。
可现在他信了。
……
叶侨收到了顾行之的短信,大意是告诉他他要来了。
一封拜访通知而已,可叶侨自一看见时就不住的恐惧。
偏偏今日盛情召开新闻发布会,盛屿必须去帮忙看着。
时间过的很快,顾行之是个守时的人。
叶侨瑟缩在门后,恐惧使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再发抖,手机铃声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同一个电话,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挂断,门铃催命似的响起,一声又一声的。他转过头只见顾行之抬手扯了下领带,又慢慢整理袖口,如优雅的狩猎者轻伏在受惊的猎物身侧冷冷的说:“游戏结束,我找到你了。”
顾行之再次敲门,猫眼大致察觉那个离开他许久的男人并不在他的视线以内,他不在意,他今日有的是时间告诉叶侨他有多想他。
叶侨一次一又次的克制着自己的手,顾行之歪着头不过随意一瞥,他便觉得不论多久他总能从那时间中得出暴力将至的恐惧,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离家出走的孩子,要面对是手持训斥的父母。
可他没有错……
即便是知道顾行之并不会带给他危险,即便是知道顾行之来这里带不走他,他还是没有勇气打开门,他的怯懦来源于骨子里的不信,暴力是能杀死一切可能性的利刃。
眼前禁闭的门让他意识到叶侨对他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所想那么强烈,他实在不明白相爱了十几年的感情怎能突然变的一文不值,他分明……
很想念叶侨。
哪怕深夜辗转时他还会想到叶侨,想到那片刻的温存,可是眼前的人似乎从未如他一般。
他有些失落随即又说:“小叶,不欢迎我吗?”
他意识到如果这么干站着他可能很难见到叶侨,他抿了抿唇,眸间一暗那一点情绪如夜色来临时流转于天际的云层,他说:“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找来这里吗?”
叶侨当然知道,从方眉来这里的一刻他就什么都知道了,这个虚伪自私的男人还想编出什么样的花招诱骗他入局?
顾行之却并非他所想,他的记忆停留在那日醉酒以后,他贴着包间的镜子哭了许久,他一度将自己想象成叶侨,再面对眼前这张令“自己”可怖的面容时愤怒质问:“为什么不救我?”
他哭了,一面哭一面砸向眼前的镜子,像是如此就能为心底的那个人出一口气似的。
他很后悔那一天没有听到叶侨绝望的声音,更很后悔救了叶侨的是盛屿,他醉的厉害,镜子里那个男人哭的越厉害他心底便越能有一种“发泄”似的快/感,手背被击碎的玻璃划破,可他却告诉自己,比起叶侨他这一点儿“报应”算什么?
“原来再相见时惊喜的只有我。”
他有些落寞,随即就明白他们之间某些将彼此练习的线断了。
他不明白叶侨恨他在何处,恨他在哪里,他仅知道在叶侨的生命里他将自此被抹去。
“小叶,我从南极苑出来就知道你还活着了。”
他又说。
这一次也同样是实话,那天一早起他就发现自己钱夹里少了东西,叶侨的身份证速来被他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可现在丢了,他让助理去了监控室,在回来时助理的脸已经白透了。
叶侨告诉他他的助理说不认识叶侨那以后,全公司上下便没有人真的再不认识叶侨了,李丽将监控视频交到顾行之手上时几近崩溃,顾行之的心却几欲跳出来,他让助理先离开,自己颤抖着手点开视频,叶侨回过头恰好看了监控一眼,也便是那一眼他的所有罪孽都像是在那一刻赎清了。
那日活着的不仅是叶侨,还有顾行之。
人死如灯灭,心死似尘埃。叶侨的死而复生让他所有的愧疚都在那一瞬随心里的重负释然,他希望在快速见到叶侨,他甚至已经拿出手机,可在临出玄关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落魄。
监控里不仅有叶侨,还有一个落魄的自己,他让人删了前一日监控,却要谎称监控被覆盖。
随后他开始收拾自己,开始不再酗酒,开始重拾工作,开始如往日一般一日三餐都自己做好,他始终相信叶侨会回来。
他活了。
“顾行之,我死以后你就让人把我的东西都丢了。”
叶侨忽然开口,他贴着门坐在地上,顾行之看不见他,却能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那些东西现在都碾碎成灰了,你还能找回来吗?”
他不能。
第78章 只是挑衅
“原来你在。”
他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明知故问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话题。
只是叶侨的声音让他在安宁之余又多了些想要靠近他的冲动,这个矛盾的男人在这一刻竟要比任何时候都紧张。
叶侨候着他的下文,却始终没等到他要说的话。
沉默来的比如何时候都要默契,叶侨靠的有些累了,他慢慢起身,门外可以在猫眼中看到些扭曲的场景,顾行之忽然说了一声:“小叶,伯父很想你。”
他很善于挑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尤其是自己,他了解一个人的短处,并且比任何人都要会利用这一点达成他的目的。
叶侨久不说话一开口忽然卡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却并不为顾行之开门,眼前门的厚重让他心绪十分安定。
“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尊重我?”
叶侨心想着,顾行之这个人用尽了卑鄙手段留他,可那又如何,他从不愿意尊重自己片刻,否则怎么会又在现在提到他的家人?
这个人偏执而病态的像个疯子!
叶侨并不说这些,却只是咬着牙反道:“我们已经分手了,顾行之,你明白分手的意义吗?”
顾行之冷笑,他不太喜欢这个字眼。
分手?
什么叫分手?
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小叶,将我们连在一起的从来就不是感情,你不明白吗,你的父母亲人之所以任由叶氏被我一点一点收购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你和我,是一体的。”
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仅靠做模特能得到什么呢,他已经不是十八岁的人了,他这辈子或许有过诸多选择,但这一切早已断送在他觉得和自己私奔的那一天了。
他们荣辱与共,且不可分割。
“卑鄙。”
眼前的门被骤然打开,叶侨那惨白的脸便出现在他的眼里,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欲触碰他的手便在那一刻被拍开。
“和我回家,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
叶侨看着顾行之眼底的几乎要溢出的温情,可这些并不能让他觉得心软,相反,他清楚明白的很:有的人一旦温柔起来,不是他对你有好感,而是生疏了,客套了。
叶侨的拒绝几乎写眼里刻在在脸上。
顾行之忍住将眼前的人搂入怀中的欲望,只如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般问:“既然你不愿和我回家,那就和我聊聊吧,相依为命近十年总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
倒是稀奇,他这样专横的人也会对他说些软话,叶侨站在门口,不偏不倚的挡住了顾行之的视线,他双手环胸直看着顾行之,仿佛这样能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恐惧。
“你想说什么?”
“你的衣服很好看。”
顾行之忽然偏题让他意识到这个人每字每句都是试探。
“你想问什么大可明说!”
“我只是想说你身上的味道不像以前那样了。”
顾行之笑的温和,然而落在叶侨眼中却是笑里藏刀,叶侨微微蹙眉看了眼身上,他自住入这里起就是借穿的盛屿的衣服,后来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顾行之指出来他反而有种奇异的“不妥”的感觉。
顾行之并不主动提及这些,反而从容的说:“他看起来对你很好。”
他的态度很是值得玩味,分明是在温和不过的语气,可每字每句都坐实了了他与盛屿有瓜葛的意味,他不喜欢顾行之这捉奸似的行为,更不喜欢他故作大度其实每字每句都在试探的行为。
叶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想要解释:“他是盛澜的哥哥,我的朋友。”
顾行之眼底有那么一瞬的惊喜,却似新春时天上骤然亮起的烟火。
“朋友么,小叶,从离开叶家以后能为你做这么多的朋友就不多了,好好珍惜他。”
他的话只如投入池水的炸弹,叶侨明知他的话意在挑拨,可内心却抑制不住的要去胡思乱想,他甚至一度觉得顾行之言下之意似乎没错,只是朋友,凭什么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更何况他们的最初目的仅在同盟,他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不过是从一个男人变成依附另一个男人,他始终没能做自己。
顾行之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变化忽而就笑了,他太过了解叶侨了,只要让叶侨离开盛屿,便是用强的,他也能让叶侨再回到他的家里。
他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卡说:“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叶侨没有接过来,之前顾行之拿走了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他拿到身份证后就去补办了银行卡,只是顾行之以合作方的理由控诉叶侨旷工冻结了他的账户。
现在他又是要做什么?
顾行之向前一步,便说:“既然是暂居那就不要太麻烦别人了。”
“怎么会是麻烦?”
叶侨还未接过卡便听到盛屿的声音,他站的远,顾行之不悦的看了他一眼,礼貌与客套却立刻浮于表面。
人常说人靠衣装,可落在盛屿身上却总要让人以为这话似乎反了。
他身材姣好,面容俊秀,只对着顾行之笑了笑,便有些随意的问叶侨:“怎么让客人站在门口?”
他说完又看向顾行之道:“顾先生来我家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今天有事回来的迟倒是怠慢了。”
叶侨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盛屿这个人原来并不是对谁都端着冷漠,他有他的圆滑事故,二十七岁的人,心智却有着顾行之的老成。
盛屿只从顾行之身侧走过去,却不偏不倚恰好揽在顾行之递卡的手上,叶侨被他生生打断了动作,盛屿进了家门扯了扯领结,叶侨便习惯的转头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顾先生,进来坐?”
这两人更像是情侣,尽管叶侨下意识的想要解释,可他动了动唇却发觉有些奇怪。
盛屿是故意的。
他平时从不会让自己帮忙拿衣服,他今天是有意要让顾行之看着。
尽管叶侨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可还是帮盛屿整理衣服,顾行之擦过盛屿进屋,刚入玄关时却忽然听见盛屿警告似的话语:“顾先生,小叶希望我不要插手他的事情,我答应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可如果你动了他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第79章 自我放逐
“他衣襟下的每一寸皮肤都有我留的伤,你能怎样?”
顾行之回他,他许是气急了,又许是挑衅,盛屿只浅浅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撇过头看了眼叶侨,叶侨去了厨房泡茶。
他侧过身对顾行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会帮他清理干净的,不论是伤还是人。”
顾行之的笑意僵在脸上,双拳紧握,盛屿面上不冷不热,只转头叫了一声“小叶。”
“我先上楼换身衣服,照顾好客人。”
叶侨手中托盘上端着茶水,顾行之的情绪已经不足以伪装笑意,叶侨看着他眼中一派的冷漠。
他如置身于一个自己不该踏入的地界,这里的每一土地都让他感到了自己的多余。
他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内心那奇异的感情,像一根小小的刺划过他的心口留下一道难以察觉的伤。
疼,可不知起因。
多余?
旁人能想象到他对叶侨的喜欢吗,能想象到他的爱意吗,能明白……他究竟多需要叶侨吗……
他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午夜梦回,那些口口声声要爱自己一辈子的人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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