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欣慰于傅久九的快乐,又有些因为这快乐或许与自己并无关系,而感到怅然。
因此神色便有些明明灭灭。
直到挂了电话,路西野才问:“小九不出来?”
“嗯,”林郡淡淡地应:“他还在忙着。”
他微微地出起神来:“以前他哪干过这些?捏粒黄豆都嫌弃硌手,跟豌豆公主似的。”
说着说着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唇角抿着,两个笑涡若隐若现的。
“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路西野问。
“嗯,”林郡说:“把我宠他的那些年全都忘了,现在可独立了。”
“没人宠的孩子总会独立些。”路西野说。
“嗯,”林郡垂头想了一会儿:“跟变了个人似的,但是骨子里没变,还是一样缺乏安全感。只是行为上独立了。”
“就像,”他说:“一棵树,从某个节点开始分叉,然后分叉又反向生长了。”
他说着想起了什么:“上次我去他们小区看他下班,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
“什么?”路西野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在楼下遇到水站工作人员,”林郡说:“人家说赶时间,他便自己把大桶水给扛楼上去了。”
“他家在五楼啊,”林郡强调道:“五楼!”
路西野想象不出来傅久九扛大桶水的样子。
傅久九连吃只虾都恨不得林郡剥好了喂嘴里。
他在脑海里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扶着额头笑了:“哄不回来么?”
“不太行,我哄人的手段全都是对着他练的,”林郡点了支烟:“但现在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学长,那些亲密手段全都不能用,怕会不小心吓到他。”
路西野想了想,也觉得很无奈,忍不住笑着艹了一声。
“真他妈难兄难弟了。”林郡也跟着笑:“对了,前两天公司签了个年轻人,原名也叫江随风,长得很好,可惜不是狐狸眼,你要抽空过去看一眼吗?”
“那就不是他。”路西野咬了咬烟嘴,透过烟雾双眼微眯,仿佛看到了极遥远的地方般:“我永远忘不了他那双眼睛。”
“他调了眼型也说不定,”林郡说:“混娱乐圈做微调很正常。”
“不可能,”路西野一口否定:“他那双眼是老天赐下的最美礼物,任谁的手也做不出那么好看的眼睛来,他不可能动。”
“那,”林郡微微沉吟:“那么好看的狐狸眼我只见过一双,长在秦三脸上。”
这些年,路西野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无一例外都是狐狸眼,只是没有一个人的眼睛比得上秦默彦万一。
“他呀,”路西野眼前浮现出秦默彦那双眼睛,的确很像,他淡淡道:“可惜他不姓江。”
林郡抬了抬眼:“我不该管你感情的事儿,但是秦三对你的确不太一样,后面我有可能要跟他合作,到时候你别不乐意。”
“你跟他合作我有什么不乐意的?”路西野说。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林郡笑了起来。
*
傅久九的表现十分出色,常青便慢慢动了些心思,想让他独立做些项目来试试。
恰巧有个小众品牌,当家人的千金最近十分迷恋一个小明星,便给了他一些资源。
纯属玩票性质的拍摄。
这个品牌主打依然是配饰类,但不是珠宝首饰,而是围巾,丝袜这类。
所有的资料传到傅久九手上,Mary偷偷恭喜他:“傅编,恭喜,以后应该可以单独做项目了。”
吴秋然则冷冷地看了一眼:“不过是个废棋,杀鸡焉用牛刀,要不然能轮得到他?”
傅久九的出现,让吴秋然倍感威胁。
好在这两天,常青又带他出席了几场重要活动。
并把这个谁做都做不好的项目丢给了傅久九。
他心里终于平衡了些。
这种玩票项目,大多不会考虑成品效果。
品牌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准备接受任何结果。
但是傅久九就不一样了,这是他的正式起点,行业内只会记得,他做出来的项目有多烂。
他越想心里越舒服,忍不住轻轻吹了声口哨。
Mary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而傅久九却压根没有注意到吴秋然究竟说了些什么,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头的资料上。
他正在看照片中的男明星。
杨纯……
这名字有点耳熟,傅久九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然而只看这张和时尚极难挂钩的脸,他应该不是他会关注的那一类。
倒不是他长得不好,而是过于周正了,周正到了一种过犹不及的程度。
整个人看出去非常漂亮,但却缺少能让人记住的属于自己的独特点。
这也是为什么他古装比较出彩的原因,因为扮上之后就是浑然天成的正道大侠。
如果是现代装或者拍时尚大片的话,想出彩就太难了。
除了长相过于周正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很致命的缺点,脖颈不够长。
偏偏品牌方的主打产品还是来年春季的丝巾以及丝袜。
傅久九揉了揉额角,转头又去看品牌的产品样册。
拍摄方面倒是没有特别的要求。
他蹙着眉,脑子里转过许多方案,并将三套最合适的筛选出来。
然后和造型师以及灯光,摄影开了个会。
大家对这个项目都不太乐观,没有人认为可以做出让人惊艳的成品出来。
能做出及格分就相当不错了。
拍摄前一晚,吴秋然发到傅久九邮箱两份校对稿。
傅久九笑着拒绝了:“明天我自己有工作,不好意思。”
“没关系,”吴秋然不认为这么一个拍摄能用多少时间:“不急,你有时间校出来就行。”
只是没想到,傅久九这一拍就拍了整整一天。
因为涉及到一些运动元素。
拍摄场地被布置成了桌球俱乐部的样子。
服装饰品被一箱一箱地搬运到现场。
杨纯也十分珍惜这次机会,他如约而至,配合地坐在那里化妆。
傅久九则和实习助理两人把一套套服装和饰品搭配着挂起来。
现场不停地有人叫着傅编傅编。
傅久九等杨纯上完妆,才上前自我介绍:“你好,我是NF杂志助理编辑,傅久九,这个项目暂时由我负责。”
杨纯伸出的手顿了顿:“你叫傅久九?”
时间赶得急,傅久九赶着和造型师一起为杨纯换衣服,低着头为他扣纽扣。
“对。”他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没注意到杨纯的目光。
“我有个粉丝也叫傅久九,”杨纯说:“我觉得这个名字不是很常见。”
“哦,”傅久九说着:“不常见也不代表没有重合。”
“他送了一辆跑车给我。”杨纯说。
傅久九的手顿了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杨纯被傅久九握着手腕往上佩戴腕表,皮绳,以及小铃铛。
他垂着头,目光直白地往傅久九脸上飘:“我看过他们发给我的照片,不过是背影,他偏了一点头,只能看到一点点侧脸,感觉和傅编有点像。”
“也许是巧合。”傅久九说:“跑车我肯定送不起啊,能有那个经济实力,我可能就不做这份工作了。”
“也是。“杨纯想了想:“那傅编有喜欢的明星吗?”
傅久九被他问得有些烦躁,在他颈间打理丝巾的双手稍一使力,杨纯的脖颈便被拉了起来。
丝巾卡在他喉间,力量不轻不重,有一种轻微的窒息感。
“傅编,咳咳……”
傅久九的眼睛却在他的轻微窒息中猛地一亮,灵感乍然涌现。
他找到了让这个项目出彩的方法。
拍摄方案和造型全部更改,整个团队每个人都忙的团团转。
道具场务重新安排布景,傅久九和化妆师重新为杨纯做造型。
丝巾勒在喉间,像是刑具,杨纯半躺在椅背上,脖颈抬到极致。
将他缺乏棱角的下颌线拉出了一道漂亮的线来。
眼尾被化得斜斜上飞,带着不服输不屈服的戾气。
黑色的丝袜缠绕在背后的手腕上,禁.锢与压抑打底,将他缺乏的东西,通过造型,妆容全部硬拉了出来。
整场拍摄由原先的青春靓丽主题转向了暗黑与反抗的主题。
被束缚的男人最终挣脱束缚。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丝巾像领带一样挽在脖颈,狼狈中透出优雅。
手中的球杆则毫不犹豫地直指那看不见的黑暗之手,气势十足。
画面转明,杨纯以他自身的正气形象,结束了这一场兵荒马乱的拍摄。
傅久九忙到根本不记得自己在为谁拍摄,眼前只有一具躯体供他妆点,供他使用,供他发挥创意。
这个方案下出来的毛片,已经十分耀眼。
但这个方案本身也有十分冒险的一面。
因为对于消费者来说,是否能接受产品以这种方式来展现,其实很难琢磨。
但傅久九却认为冒险要远比平庸来的好。
而且,难得对方是玩票,不如就真的放心“玩”一把。
而且据他以往做过的数据分析,现在年轻人的接受度与宽容度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一些。
拍摄结束后,杨纯先行离开,走之前还不忘要加傅久九的社交软件。
傅久九拿手机让他扫码的时候,看到有几通林郡的未接来电。
最早的一通在半小时前。
傅久九回拨过去,林郡很快就接了起来。
“学长,”他说:“刚才一直忙着拍摄,现在才看到电话。”
“没别的事儿,”林郡说:“刚过来见个人,顺便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傅久九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不好意思,学长,要不下次我请学长?”
“你刚结束还没吃吧?”林郡说:“下来吧。”
“你还没吃吗?”傅久九有些奇怪,明明第一通电话是半小时之前。
“第一通电话是刚过来的时候拨给你的,”林郡解释道:“我现在就在你们楼下。”
傅久九下楼,夜色笼着乌云,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林郡站在车边等他,嘴里叼着支烟。
傅久九走近,他低头把烟掐了,往前迎了一步。
A市常年多风,他的大衣被风吹得往后扬起,整个人愈觉挺拔。
五官更是立体鲜明,让看了一整天杨纯缺乏特点那张脸的傅久九再次惊艳了一下。
如果是林郡,他随随便便往镜头前一站,就该是一副画吧。
傅久九小跑两步,将略长的额发往后捋了捋,露出光洁的额头来,唤他:“学长。”
“晚上还加班吗?”林郡问。
“是啊,”傅久九说:“今天我请学长吧,就在附近随便吃两口,下次再吃好的。”
傅久九常停车的那家大厦一楼有家西餐厅,两人没有驾车,在初冬的夜晚里隔着点点距离步行过去。
林郡现在的情绪收敛的很好,不再像最初那样,就算是刻意压制也难免会流露出一些任性与孩子气来。
现在的他则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餐厅里有乐手在弹钢琴,气氛还算不错。
林郡垂着眼睛将傅久九的牛排分好后推到他面前,然后才认真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听说今天是为杨纯拍摄?”林郡问。
“嗯。”傅久九一想到自己曾送过杨纯那么多礼物,就尴尬的要命。
“因为喜欢他所以第一个项目就请他做吗?”林郡说:“还记得他,是吗?”
“不是的。”傅久九摇摇头:“是品牌方安排的,我不记得他也不喜欢他了。”
林郡深深地看他几眼,才点点头,唇角慢慢抿起一点笑意来。
吃过饭,钢琴曲弹得正是“秋日的私语。”
林郡不太想离开,对傅久九说:“听完这一曲可以吗?”
傅久九同意了。
林郡补充道:“我妈怀我的时候,胎教音乐里就有这一曲,她说我很喜欢,听到就会在她肚子里跳舞。”
傅久九忽然就很想笑,但还是很认真地点点头。
林郡慢慢说:“其实,我想让你从更早一点的时候了解我。”
那一曲结束后,他们起身出门,风吹过来,携了细细的雨夹雪。
路灯下它们像薄雾一般,细细地漫空飘洒。
林郡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像以往一样将傅久九包进了大衣里。护着他往NF的办公大楼走去。
“其实我的运气真的好。”傅久九听到他在他头顶低声说。
傅久九陷在他的怀里,目光所及处细碎的雪粒随着寒风四散飘洒。
他被温暖的怀抱包裹着,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嗯?”
“我在听琴的时候就祈祷过,希望今天可以下雨。”林郡说。
“嗯?”
但傅久九很快明白过来,只有下雨,他们才可以这么顺理成章地靠得这么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31 23:41:35~2020-08-02 22: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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