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人主动搬来一张木椅,正对着齐锐放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姚永昌来坐。
后者落座,直视齐锐:“芯片的真实位置,你还是不肯说么?”
齐锐俊朗的五官被血污覆盖在下,几乎辨不出本来的面貌,他艰难开口:“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交给你们的,就是真正的核芯片。”
一阵讽刺的笑声响了起来,姚永昌语带不屑:“老齐的儿子多聪明啊!安内组灭了刘捍以后,你猜到要没有几年的积累,绝不会出现一个资本巨鳄,来支撑我整套的核弹研发。验证芯片的机会只有一次,你说那枚芯片是真的,我要是轻易听信了你的话,一旦资金耗尽,却发现是竹篮打水。那时候的我没了钱,也没了核,北京那位想要收拾我,就是易如反掌了。”
齐锐苦笑:“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说的都是实话。”
“一弦,你信么?”姚永昌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儿子。
“安内组的成员个个都具备坚不可摧的信仰,谁要是一上来就肯把真正的芯片交给我,那恐怕也进不了安内组了。”姚一弦的脸上带笑,“包不准齐锐和孟然之间的分分合合,就是演给我看的一出戏!”
近些年来,“孟然”这个名字反复传到姚永昌的耳朵里。
那个来自基层的年轻警察以惊人的晋升速度,朝着云端一路向上,从最初平定骚乱、深入桑区、剪除刘捍,到后来顶替安澜、坐镇市特、联合仇敌、一致对外……他的故事光辉得仿佛是一段传奇。
就在眼下的这半个月,又一起爆炸性事件惊现于黄江的公安系统——在南方警界叱咤风云几十年齐则央终于翻了船,而把他推入万丈深海,夺棒上位的人不是别人,还是孟然。
姚永昌在心底暗叹:齐则央这个蠢材啊,想必是到死也想不到,来自底层的野狗终究是要被另一条野狗给活活咬死。
姚永昌曾派人深度调查过孟然,反馈结果在他眼里,竟像是开玩笑一般。
那个所向披靡、横扫千钧的孟警官还真就没有背景、没有家世,唯一称的上靠山的人就是齐锐这个同性恋人。对此,姚永昌打心底蔑视和厌恶,不单纯是排斥令他作呕的男男相恋,更加难以饶恕的是阶层间的混淆和融合。
自上个世纪内战以来,姚氏的先辈就是南征北讨的开国元勋,所见所闻、所争所战皆来自同一个层次,同一种成分。
那是一种骨子里流淌着的红,是一份名正言顺的荣誉和地位。
在姚永昌看来,原本显赫的陈家之所以会倒,就是中途混入了卑贱、低劣的平民。同样的,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一个来自底层的贱民竟能一路蹿升,居然要到了敢和他对决的程度。
齐则央那条老狗倒了,不代表自己这个真正的猎手会惧怕一条新生的悍犬。
思绪至此,木椅“吱嘎”一响,姚永昌站了起来,对齐锐说道:“你要是坚持不肯说,我可以叫人让你开口。”
他刚一说完,那丑陋的半面人像是就为了等这句话一样,立即主动站了出来,沙哑的喉咙里吐出了一个粘稠的嗓音:“我愿意为部长您代劳。”
第257章 谁主沉浮 88
那半面人说着,便走到齐锐跟前,自下而上打量起他,细小的眼睛里透出的光如刀似刃,一寸一寸切割在那具体无完肤的躯体上。
由于身材矮小,半面人站在平地上根本够不着齐锐的脸,只得仰着头、踮起脚,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抹掉了齐锐脸上的大片血污,接着剥开他胸口被血浸红的衬衣。
“真漂亮啊……”半面人恐怖的脸上浮上了一抹狎昵的笑容,像是在欣赏一件工艺品一样欣赏着眼前的齐锐,情不自禁地发出称赞:“这样的五官和身材,就跟人体雕塑一样,实在是生得太漂亮了!”他意外发现了齐锐脖子上的项链,立即跳起来,一把扯了下来。
那条项链上串了两枚戒指,戒身内侧各自镌刻有两个名字。
碍于还有旁人在场,半面人不敢独吞,恭敬地把东西献给了姚永昌:“姚部长,您看,这东西应该是铂金的!”
姚永昌依次细看了项链串起的两枚戒指,里头那两个名字,一个刻的是孟然,另一个刻的是齐锐。他旋即嘴角一扬,但笑不语,把那一串东西一并收进了上衣口袋,对齐锐说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原来是刑侦局刑审处的一把手,焦震。他本来可不长这个样子,多亏了你的那位好朋友,北区的领袖聂冰。”
一听到姚永昌尾末的那个名字,焦震突然双拳紧握,指骨关节“咯咯”作响,随后大喝一声:“聂冰那个卑鄙小人,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他碎尸万段!”
姚一弦见状,拍了拍焦震的肩膀,补充说道:“聂冰在北边使的手段不比你们温和多少,一样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毁成了这副鬼样子。”
焦震额上青筋直暴,眼里满是愤恨:“我发过誓,但凡是安内组的走狗,我见一个杀一个,绝不会让他们死得快活!”
姚永昌笑了笑道:“暂时没法给你弄到聂冰,将就着先让南区的这位开口吧。”
丑陋的半面人立即保证:“您不用操心,我干了几十年的刑审,就没见过一个活物在我这里开不了口的!”
面对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对话,齐锐却是面无表情、充耳不闻,仿佛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冲着他而来。
姚一弦提醒他说:“齐锐,焦处长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劝你还是早点儿说实话的好。”
齐锐自上而下,俯瞰着底下的如兽一般的三个人,冷冷一笑:“实话我早就说了,你们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焦震示意姚氏父子走到一处角落,悄声请示:“一旦等他吐了口,我是要留个‘半活’,还是干脆不留活口?”
他话里所说的是讯刑上的黑话,选项只有“半活”和死亡两种。所谓“半活”,实际上就是濒临死亡、废尽机能的半死不活。
“审的时候‘半活’,等他撂了真话就直接灭口。”姚永昌不假思索,给出了最终意见。
“好的,我一定抓紧时间!”焦震显得十分兴奋,亲自送走了姚永昌、姚一弦父子,独自返回了逼仄、肮脏的船舱,牢牢地关上了舱门。他重新走回齐锐身边,凹凸走形的脸上露出了猥琐而贪婪的笑容,伸手在齐锐身旁比划着曲线,低低笑道:“往后的日子,一直到你死为止,我俩就该朝夕相处了,大美人!”
第258章 谁主沉浮 89
齐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中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长台阶,自云端而出,绵延百里,不知延伸去了云层下的什么地方。他自云端而来,一路向下,慢慢地走下了台阶。有个人和他正好相反,自下而上,与他擦肩而过,定睛细看正是孟然。
梦中的齐锐想要停下脚步,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一如既往地向下走去。他听到孟然在后方拼命呼唤,声嘶力竭、痛彻心扉,自己却全然无力回头,只能同他硬生生地渐行渐远。
洁白的云层下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燃烧着的黑红火海,齐锐步步向下,终于走到了深渊的入口。那头站着一个身着白色旗袍的女人,她缓缓转过身,如朗月般美丽的眼睛中噙满了无尽的忧伤和怜惜。
“妈……”
齐锐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沙哑低呼,忽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入目的现实之境宛如已经走进了梦中的深渊大门——潮湿、昏暗的船舱内,半面人焦震连续审了他整整一夜,此刻已经歇在角落,响起了阵阵鼾声。
齐锐长久悬吊着的双手已经灰紫一片,全然不能动弹;十根手指上的十片指甲已被全部剥落,连血带肉,落了一地;一条伤痕累累的手臂上还被利器二度剖入,揭掉了一大片皮肤,淡红色的肌肉暴露在外,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持续的疼痛令齐锐已经丧失了叫喊的能力,他隐约听到一个飘曳不定的女声,正在低声哭泣——小锐,我可怜的儿子啊。放下吧,只要你肯放下,就再也不会痛,再也不用愁了……
那个女声听起来亲切而熟悉,语气中满是怜悯和悲哀,那是母亲陈婉华的声音。
齐锐张开嘴,低声回道:“我……还不能放下……”
梦呓般的说话声唤醒了角落里的豺狼,焦震扭曲着丑恶的嘴脸,伸了一个懒腰,细小的眼睛移向了齐锐:“醒了?那咱们是不是也该继续了?”
齐锐垂着头,不作回应。
焦震狞笑一声,把屁股底下的木椅搬到了齐锐跟前。
随后,他整个人站了上去,可怕的脸孔正对着齐锐的头颅,饶有兴致地抽出一把带血的军刀,刀尖一点一点划过齐锐的脸庞,到了下巴的位置,突然向上一挑,一双眼朝下瞟了瞟,笑吟吟地问道:“这么漂亮的胸腹肌,要是被我一块块给割下来,会不会太可惜了?”说罢,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齐锐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轻蔑,霍然朝着正前方的残脸上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那瘆人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焦震伸出舌头,舔掉了嘴边的血沫子,手里的军刀立刻刺进了面前的紧实胸膛。
再度而至的疼痛令齐锐闷哼一声,他感觉到刀尖正在逐步朝下,割开了他的皮肤,延着第一条肋骨,硬刺了进去,足足深入了半把刀。
“别怕,你一时死不了的!”焦震凑上脸去,一条湿露露的舌头扫过齐锐的一侧耳廓,“我会避开你的要害器官,毕竟我舍不得让你这么快就死,咱们还要相处好长一段时间呢!”他说着,猛一用力,抽出了军刀,下了木椅,绕着齐锐转了一圈,视线直勾勾地停留在了那两条又直又长的腿上。
“要是被挑断了脚筋,往后可就站不起来了呢。”焦震的尖刀在话落的一刻,猛的扎进了齐锐的右腿跟腱,绞动了两下,忽又发问:“真正的芯片到底藏在哪里?”
一阵沉闷的痛呼从齐锐的喉咙里颤抖而出,他呢喃着像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大点声儿!”焦震握紧了手里军刀,横向一绞,厉声斥问。
“把那两枚戒指……还给我……”
那句气若游丝的话语总算完整地落到了焦震的耳朵里,他突然满是鄙夷地放声大笑,正要把军刀连筋带肉地拔出来时,忽然瞥见地上闪过了一个可疑的光点。
狙击枪?
焦震不敢迟疑,连忙抱头下蹲,一个翻身,躲到了远离窗户的位置。
第259章 谁主沉浮 90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焦震缩在角落,密切留意着舱内的情况。他前后一连抛出几件杂物,都没再引来那道骇人的光亮,终于慢慢地匍匐爬出,朝圆形的窗户外张望了一眼,就见不远处立了一座高耸的灯塔,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心说许是塔顶的探照灯投来的那一点光亮。
正当焦震站起身时,忽听舱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小心地打开门张望,就见姚一弦带着一名陌生男子已经站在了门外。
“姚局,这地方太脏,你怎么又亲自过来了?”
尽管姚一弦早已不再是警察,但焦震仍对他十分尊重,称呼沿袭过往,仍然尊称他一声姚局。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齐锐。”姚一弦没给那佝偻的半面人一个正眼,淡淡说道。
焦震的眼睛定在了姚一弦旁边的男人身上,那人中等身材,帽衫罩头、口罩遮面,看不清真实的面貌,不禁为难道:“可是,姚部长已经把他交给我了……”
“齐锐是我带回来的,你还信不过我么?”姚一弦的眼睛向下一斜,说话的口吻盛气凌人,“还是你觉得只有你才能审的出来,换我就一定审不出来?”
“不敢不敢,那姚局你慢慢审。”话虽这么说,焦震离开前仍十分犹豫,又瞄向和姚一弦同行的男人问:“这一位……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呢?”
“你才来南边多久,能认识几个人?我身边的人也要你一一过问么,还不赶紧滚!”姚一弦没了耐性,直接下了逐客令。
焦震碰了一鼻子灰,但也不敢得罪姚一弦,只得乖乖地退出了炼狱般的船舱。
确认他走远以后,姚一弦亲手关紧了舱门,走到齐锐的正前方,开口说道:“我没忘记,你我之间还有一个合作。”
一抹无力的笑容挂上了齐锐的脸庞,嘲讽问道:“我的命已经在你手里了,还想怎么合作?”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姚一弦说着,让出了半个身位。身后的另一名男子继而走进了齐锐的视线,他用左手脱下帽衫上的帽子,摘掉面部的口罩,露出了底下的庐山真容,居然就是何启言。
齐锐黯淡的眼睛微微一亮,只见何启言的眼眶刹时就红了几分。
“请你回避,我有话要单独跟齐锐谈。”何启言仰头看着齐锐,话则是冲着姚一弦说的。
“别太得寸进尺。”姚一弦回敬他道。
何启言扭过头,迅速敛去忧伤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沉着、冷静:“你想要姚永昌的那条老命,你想要他身败名裂,前一件不算不太难,但后一件只有跟安内组合作,才能替你圆满达成。”
姚一弦知道何启言所言不假,他沉默了几秒,扔下一句“抓紧时间”,便走出了船舱。
血腥而肮脏的空间内,仅剩下了两个长久未见的昔日故人。
何启言四下察看着舱内的环境,很快找到了一处隐蔽点,在铁板夹缝中钉入了一枚针孔摄像头。他全程只依靠一只左手,操作完成后,又走回到齐锐身边,从衣袋里掏出一支止血剂,娴熟地喷洒在那具污血淋漓的身体上。
“如果你坚持不下去,组织同意让我把你带走。”何启言的声音略有颤抖,他是资深的法医,深知齐锐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饱含着怎样可怕的痛楚。
“这里的视频材料每天都会上传到监察委,只要你挨不下去,随时可以放弃。我在货轮附近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藏身点,我会一直在那里守着你,一旦你给出暗号,我就设法过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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