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好的。”
小二拎着木桶,躬身退下了。
包厢门被带上。
绯衣女子将身上红色的披风一屁股在乌木长凳上坐了下来,嘲讽道,“世人谁人不知,阮凌国圣女冰清玉洁,对男人不假辞色。少主倒好,见了那谢怀瑜,少主险些连路都走不了了,两颗眼珠子只差黏在对方身上,一副恨不得将对方身子扒光的模样。少主这是唯恐无人知晓您这圣女是假的,故而迫不及待将破绽露于人前?”
“冰清玉洁到在圣女宫中蓄男宠,连十来岁的小男孩都不放过的地步么?”
红衣女子嗤笑出声。
只是说出口的声音,一改先前的柔媚,竟是极为清朗的男声。
绯衣女子一副被气得不轻,偏偏一时间又找不着适合的反驳的话,只好鼓起腮帮子,负气地转过头去。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啦!生气就不可爱咯。”
红衣女子,喔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红衣男子,隔着面纱,食指戳了戳绯衣女子鼓起的腮帮子。
“逢笙本来就不可爱!”
绯衣女子气鼓鼓地挥手打落红衣男子的手。
这一回,连身子都转了过去,一副我很生气,还不快来哄我的模样。
“谁说的?我们逢笙最可爱了!顶顶可爱!”
门外都是他们的人,若是有生人靠近,自会咳嗽提示之。
是以,逢笙也便换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转过身,“和谢怀瑜比呢?”
竟也是男声,还是十分好听的少年音。
红衣男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呵!”
逢笙冷哼,“我就知道,少主的心里只有谢怀瑜,根本就没有逢笙!”
“不一样的,逢笙。我心里头也有你,可那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同对小玉哥哥是不一样的。你们两个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唐小棠,也就是假扮成阮凌国圣女的红衣女子认真地解释道。
五年前,是逢笙同岚姨自悬崖底下将他救下。
这些年更是朝夕相伴,几次出生入死。
对于他而言,逢笙早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逢笙目光森冷,“逢笙当初不该救他,就应该让他摔死,摔残,尸身被野狼啃食,尸骨被野狼叼走!那样逢笙在主子心里就是唯一的存在了。”
唐小棠就听不得任何人咒谢瑾白,逢笙也不行,“他便是残了,死了,我心里头也有他。我就是对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至死不渝!”
唐小棠拿平日里逢笙经常数落他的那些话来堵他。
可把逢笙给气坏了,“那病秧子到底什么好啊?少主您眼瘸么?您瞧瞧他,如今都老成什么样子了?三十出头的人,头发就都白了!咳成那样,几步一喘,一看就知道没有多少年头好活了。”
逢笙不提还好,一提谢瑾白的鬓发同身子,唐小棠便心疼得不行。
天知道,他方才多拼命克制住自己,才没有一时冲动地开口去问,小玉哥哥的鬓发同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我在,小玉哥哥定会长命百岁的。”
逢笙大惊,“主子你想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要……”
“嘘,有人来了。”
唐小棠食指点唇。
逢笙只好忿忿地暂时闭了嘴。
果然,不一会儿,小二一只手端着托盘,一只手推门进来。
“这位姑娘,您看,这鲜蹄烩、相思鱼、鸳鸯炸肚……全是谢将军先前点的。”
小二一面将菜碟置于桌上,一面给唐小棠介绍菜名。
菜肴全部上齐,小二一手拎着托盘出去,关门的时候,瞥见那什么圣女的,直接拿过桌前,先前谢瑾白用过的箸子夹菜……
小二陡然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这什么圣女的对他们云麾将军一见倾心不说,竟还这般痴恋!
小二下了楼,转身就将自己在包间见到的这一幕,告诉给了在厨房帮佣的老汪,老汪杀鱼的时候,又顺嘴,同进来端菜的老妻莫大娘提了提。
莫大娘是伺候颍阳一位官员夫人的婆子,在回包厢伺候该夫人的时候,当成是哄主子开心的趣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了包厢里几位夫人,小姐们听。
官员家眷们的消息,总是比民间寻常百姓的消息要灵通得多。
圣女?
东启可没这个叫法。
能够被称之为圣女的……
该不会是一个多月前,出使东启的,那位有着阮凌国第一美人之称的圣女霓为裳吧?
阮凌国的圣女对云麾大将军一见倾心。
不仅如此,还特意要了谢将军坐过的包厢,还……还用谢将军用过的碗箸,点同谢将军一样的菜肴?!
若是这事件里头,圣女爱慕的是其他男子,众人只会当成是谣言,绝不可能会信以为真。
但,若是圣女一见倾心的对象是谢将军,一切似乎便很好理解了。
倘若不是谢将军早年同皇帝传出断袖,四年前又主动请缨,去了北野战场,这些年的冰人早就将太傅府给踏破了。
夫人,小姐们听见和这个惊天趣闻,回去之后,少不得同家里的男子们分享。
于是,到了第二日,不仅仅民间百姓全知道阮凌国的圣女对谢瑾白一见倾心,在酒楼包间用谢瑾白用过的碗箸这般痴恋之事,就连朝中各大官员也全知道了这件事。
谢瑾白自那日自丰怡楼回去后,便发起了高烧,卧病在床,就连早朝都一连缺席了好几日。
对于他再一次成为颍阳百姓以及朝中官员议论的中心人物这件事,自是一无所知。
转眼,除夕至。
那日谢晏问过幺子谢瑾白往年除夕都是如何过的,被宁王季云绯所打断,之后,也便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又因为谢瑾白两日前高烧才退,家里几个孩子今年也都在外地述职,谢晏同夫人商量了一下,也便只准备了几样简单的年夜菜肴,一切从简。
吃过年夜饭,按照旧例,该一家人一起守岁。
一起守岁谢夫人是不指望了,年夜饭结束,她对着离席的谢瑾白吩咐道,“你这几日高烧同咳嗽才好上一些,堂屋阴冷,今晚莫要在那里待得太晚了,知晓了么?”
谢瑾白低咳几声,乖顺地点了点头。
谢夫人替他拢了拢身上的鹤氅,发现那鹤氅上有缝补的痕迹,针线笨拙,一看,便是孩子自己动手缝的。
谢夫人眼圈发红。
知晓这件鹤氅是唐小棠生前送的,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谢夫人在谢瑾白的肩上拍了拍,“去吧,我同你爹爹早上去给小棠上过向,也提前问过他新年好了,晚上便不过去了。”
“好。”
谢夫人命丫鬟去取来雨伞同灯笼,将灯笼喝和伞亲自交到谢瑾白手里,又亲眼看他提着灯笼,打开手中的伞,禹禹走入风雪,往堂屋方向而去,噙在眼底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谢晏瞧见夫人的眼泪,忙掏出怀中的帕子,替夫人拭泪,“这大过年的,不好落泪,不好落泪的啊。”
谢夫人没忍住,靠在丈夫的肩头,像是受伤的母兽,呜咽低泣,“我就是,心疼玉儿。清和,玉儿才三十出头,难道从此,便要守着那孩子的骨灰过余生么?”
谢夫人的低泣声,被风吹散在除夕的雪夜里。
谢晏紧紧地挽住夫人的肩头。
屋顶之上,一抹黑色的身影注视着回廊下相拥的夫妇二人,一双露在黑面纱外的眼尾悄然发红。
雪落无声。
唐小棠如猫儿一般,身姿轻巧地在屋檐上穿梭。
寻着谢瑾白手中灯笼的微光,在谢瑾白收伞进堂屋之后,双足轻盈着地。
真他娘的冷啊!
唐小棠忍住跺脚的冲动,不停地给双手呵气。
等双手,双脚稍微暖和一些,唐小棠这才弯下腰,扒拉着门缝,透过门缝往里头瞧。
奇怪?
人呢?
唐小棠眯着一眼,费劲地往里头瞧。
逡巡了一圈,除却供奉的一排排谢家先祖牌位,香炉还有水果,里头空无一人。
是里头还有一个房间么?
唐小棠眼底难掩失望。
本来还以为今天晚上能多瞧几眼小玉哥哥的!
早知道,方才在屋檐上,应该瞧个够本才是!
唐小棠刚要转身离去,忽地,眼前大门忽然打开,他的身子失去重心,向前扑跌而去。
唐小棠在心底暗叫一声糟糕。
没等他转身逃跑。
他的胳膊被一股霸道的力道给拉了进去,脖子掐上一只狠劲逼人的手,谢瑾白冷冽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你是何人?谁人派你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糖糖为什么没有直接表明身份,这些年为什么没有同谢瑾白联系,都是有原因的。
表急哈。
至于为什么小白没有认出糖糖, 一来,声音不一样,二来性别不一样,三来,糖糖也长高了,身量同过去不一样,关键是,此前没有任何征兆,小白一下子也不会往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去想。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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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欢好
谢瑾白那张姝绝但是略显苍白的脸庞,毫无征兆的逼近唐小棠。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他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髭须,甚至他鬓角的那两簇霜发……
呼吸间,全是他这些年来午夜梦回过千百遍,醒来恨不能大哭一场的青木的淡香。
垂眸掩去眼底的潮红,唐小棠柔媚地开口,“轻一点。美人,你弄疼我了。”
柔弱无骨的娇媚嗓音,只要是听过,便轻易不会忘记。
谢瑾白记性素来很好,自是一下便想起了自己在何时见过声音的主人。
谢瑾白是在撑伞,手持灯笼走进雪夜后不久,便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进了堂屋之后,便藏身于堂屋宽大隔断之后。
方才,他只想着将人擒获,问出地方的身份目的,倒是没有刻意去留意对方的长相。
他低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清亮的乌眸。
“咳咳咳……”
因为这双清亮的眸子,谢瑾白心神微微恍惚,偏过头,轻咳了数声。
手中的力道却是不减,那双手依然如同鹰爪一般,牢牢掐住面上戴着黑纱,一身黑衣窄袖的唐小棠的脖颈,他神情平静,声音听起来亦是平波无澜,“还请姑娘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刚刚?
唐小棠方才只顾着盯着人看了,哪还能想得起这人问了什么?
唐小棠眨了眨眼,费劲地出声,“美人,能不能先将你的手,松一松?”
一个常年握剑的人,手中的力道可想而知。
唐小棠不必去照镜子,也猜到他脖子现在定然是青红了……
谢瑾白却并没有因为唐小棠的刻意示弱而放松警惕,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何人派你来的?”
“为什么非得是有人派我来?我就不能是自己想要来么?”
“见君一面兮,思之不忘。思君若狂兮,辗转反侧。辗转不能眠兮,恨不能与君夜夜欢好,浪翻红被……”
眼波流转,唐小棠随口吟诵起了一首艳情诗来。
谢瑾白:“……”
“今夜花好月圆,美人,不如我们……咳咳!美人,手,手下,留,留情……”
谢瑾白陡然五指,同前几次不同,这一次唐小棠是真的感觉到了呼吸困难,也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谢瑾白的杀机。
谢瑾白冷冷地道,“我无意在今日手中沾血,只是姑娘口中若是再无一句实话,谢某也不介意为姑娘破一次例……”
唐小棠嘶哑着嗓子,“我,我怀中,有,有一封信……”
男女授受不亲。
谢瑾白身为男子,多有不便,他松开了唐小棠的一只手,让他自己将怀中的信笺取给他。
此前,唐小棠的双手一直都被扭着,扣在他的身后。
左手重获自由,唐小棠慢慢地,将手伸向怀里。
余光瞥见谢瑾白为了避嫌,微扭过去的脸庞,唐小棠心底微涩。
对不起了啊,小玉哥哥。
唐小棠手中一扬,白色的粉末扑向谢瑾白的脸庞。
在谢瑾白以袖子掩住口鼻的那一刻,唐小棠趁机挣脱。
他推开房门,贪恋地看一眼站在漫天粉末中的谢瑾白,身子如轻燕般飞掠而出——
“谢将军,后会有期呀!”
随着房门打开,白色的粉末很快就会被夜风吹散。
谢瑾白放下衣袖,夜色中,方才那名黑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谢瑾白并未追出去。
一来,那名红衣女子的打扮很是特殊,瞧着不像是本国人。
明日,派人去丰怡酒楼打听,应当便能知晓对方的身份。
二来,方才那名女子已占用了他太多时间,今晚,他只想陪着棠儿……
夜风灌进,堂屋内烛火摇曳。
“咳咳咳……”
谢瑾白轻咳着,关上了房门。
去堂屋后头的里间洗了洗碰过他人的手,用巾帕擦拭干净,谢瑾白方才回到堂屋。
将线香放在烛火之下,于半空中微扬,轻烟缕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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