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那右手拍了拍火炮,引起不小的动静,他说道:“不是你眼拙,是孤没让他们再改了。”
“为何?”巴奇不解,这样厉害的火器,到了南蛮手里派不上用场,是他们无能,只要加以改进必定大有用处,可父王如今的意思他却猜不透。
“打战,讲求的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兵器也是如此,原先好的与更好的想比,变成了次的。”
巴奇惊喜道:“父王是说还有更好的?”
布那笑着挥了挥手,旁边宫人便端上一个盒子,走到巴奇面前。陶吉一见便觉得似曾相识,待巴奇打开盒子,将里头的物件取出时,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轰然决堤。
那是一只木鸢。
巴奇稀罕地捧着木鸽子,从前他便听说过这东西,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一对难寻,不知他父王是何时有这宝贝的。
兴奋过后,他想起方才布那说的话,问道:“父王,此物难得儿臣知道,只是如何能将它与火炮相比?”
“木鸢体内有一枚磁石,能认方向和距离,腹中还藏有些许火炮,一旦传信途中被劫就会自动销毁,不留只言片语,正是如此,它成了传信的最好工具。造出这样精细东西的人,其能力显然不仅限于此,若将其收为己用,又会如何?”
经布那一点拨,巴奇了然道:“岂非能造出更厉害的火器?果然还是父王深谋远虑,儿臣佩服。”
布那点了点头,看向陶吉道:“这事就交给你们二人去办,将‘北先生’找来,孤定重赏。”
巴奇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布那对立世子一事从来都是避重就轻,不过近期总有风言风语传出,虽然布那没直接捅破那张窗纸,可他有预感,只要他办成了这件事,几位大臣再吹吹风,世子之位定然十拿九稳。巴奇强忍住心中的雀跃,应道:“儿臣定当竭尽所能,为父王办成此事”
布那轻描淡写地扫过陶吉一眼,陶吉行礼道:“儿臣明白。”
回寝殿时,贴身宫人见到陶吉行了礼,问道:“三殿下,您的脸色怎么不太好,不如奴才替您找太医来?”
陶吉回过神,才发现他在同自己说话,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宫人退出去后,偌大的寝殿剩下了陶吉一人,他走进书房,坐在书案前,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迷,他一动不动地坐到夕阳西斜,黄昏已至,晕黄的光透过纸窗照在他的半边脸上,成了他回神的索引。他笑了笑,像是想通了万难的豁达,又像是想方设法后依旧无可奈何的随遇而安,最终映在他脸上,成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我明白迟早会有这一日。”他自言自语,像是哄小孩的低喃。
天黑前,陶吉出了寝殿,北狄王宫没有宵禁一说,只是年纪尚小的王子不能外宿,至于及冠的,布那压根不管这些。
陶吉去马厩取了马便往华鸣山去,到竹屋时,院落里已点了灯,竹林缝隙中映着灯光星星点点。
苏沄玥正和苏长源在院落里的凉亭里用晚饭,忽然听到马蹄声有些警惕,见到是他诧异道:“陶吉,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过来”
陶吉见到她的那一霎,笼罩在心头的愁云仿佛烟消云散了,他微微一笑道:“许久不来了,有些想你。”
他看见一旁面色不善的苏长源,又补充道:“还有苏伯。”
苏长源吹胡子瞪眼道:“不必做样子,你的那些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陶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苏长源的松口下,坐下陪他们一起用饭。
用饭时,陶吉一言不发,苏沄玥和苏伯都察觉到他的反常,还没等开口,陶吉自己先提起:“我与沄玥两心相悦已久,只是我的背景苏伯您也知道,要让沄玥陪我去王宫那样的是非之地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我也是不肯的。”
陶吉又道:“今日父王还给我与巴奇派了个差事,让我们寻到‘北先生’,看他的样子,是打算研制新式火器。”
苏伯看了苏沄玥一眼,沉默片刻,冷笑一声,无畏道:“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实在不成,去王宫走一趟,他有要用到我的地方,我不至于有危险。”
陶吉顿了顿,说道:“我会尽量拦一拦。”
苏长源摆了摆手,说道:“你尽管办好你的差事,别做得太明显,让布那看出不妥来。”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我们沄玥的事。你说的不错,可我们家姑娘不能就这么和你不清不白的纠缠下去。”苏长源原本庄严的神色在见到陶吉眼中的无措时收了收,带着笑意道:“你父王同不同意我不管,可你们至少得拜过天地,端杯茶给我这做长辈的喝过,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认你这个孙女婿。”
陶吉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苏沄玥不好意思地喊了声“爷爷”,他才醒过神,忙起身,正正经经地给苏长源行了礼:“谢苏伯成全。”
苏长源笑着捋了捋长须,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改日定个日子,你就等着吧。”
接下来,陶吉总觉得仿佛自己身处梦境,直至离开时,苏沄玥笑道:“你怎么看着不是很机灵的样子,有这么高兴吗?”
陶吉情不自禁地抱住她:“自然高兴,我心心念念都在想,却不敢开口。”
“我就知道,要不是爷爷,就依你这瞻前顾后的性子,得什么时候才能娶我。”
“是你的意思?”陶吉听她这话,难以置信道。
“我都二十了,自然得为自己打算,有什么法子,谁让你总是不开口,我一个姑娘家比你还急。”苏沄玥故作娇羞道。
陶吉无话可是,只能更珍重地抱紧了她,两人这还没来得及缱绻一番,苏伯突然拄着拐出现在堂屋门口,用拐杖重重撞了撞地板,气急道:“还没行礼呢,你快把手给我松开!”
陶吉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在苏伯的抱怨声中启程回宫。
离开时带着的一腔愁绪,回来时已被喜悦压制了大半,陶吉心情颇好地带着一丝笑容回寝殿,一间屋便发现不对,有人进过他的寝殿。他径直去了书房,果然在暗格里发现了一封信,看来不久前他的暗卫来过了。
陶吉将密信打开来,他看着信上的内容,眉头逐渐皱成了小峰,片刻后取出书案下藏着的燃盆,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后扔进燃盆里,他眼中的火苗还为未来得及酿成熊熊火焰,便偃旗息鼓,成了一片灰烬。
第47章 精心
昌州,白定光府中。
魏尧派了赵旻与田塍到小巍山上暗查,费添待在府中闲的发慌,便主动请缨跟了去,若无视了林荣这个依旧半步不离的,便只剩下魏尧与宁清两人。好在林荣还有些眼力,待了片刻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回自己屋里,就真留下他们二人共处一室,可几个时辰过去,除了一同用饭时说了几句话,旁的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两人共同商议时有说不完的话,但平日里却没什么好说的,一是没那闲工夫,二是实在有人不配合。魏尧就是个冰做的闷葫芦,着实沉得住气,别人不戳他一下,他就能真和你干瞪眼看上一天,就看谁先憋不住,要么就是被他活活气死。先前见到的主动现在是连影子都找不到了,宁清就郁闷,难不成这人是在他睡着时动手动脚过足了瘾,等天亮了又摆出一副清心寡欲的君子样?
宁清捧着书瞎想了一通,看似专注,实则一个字都没进他眼里。他自顾想着还往魏尧那瞥了一眼,许是感觉到了他眼中的试探,魏尧原本垂着看兵书的眼睛突然抬了起来,正好和他对上。
“怎么,有事?”
宁清被当场抓住有些尴尬,刚想摇头又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于是他理直气壮道:“没有。怎么?我不能看你?”
魏尧不知道他这是哪门子的路数,索性不理他发疯,又垂头做自己的事。
宁清见他如此更是按耐不住,索性扔了书,朝他走去。魏尧感觉到他的步步紧逼,总算抬起头,问道:“你做什么?”
宁清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双手将他圈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道:“昭倬,你这些日子若即若离的,使的哪一招啊?欲擒故纵?”
魏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宁清被他盯得久了,隐隐有些发憷,下一刻他便觉得天旋地转,再晃过神时,他已经被压在椅子上,魏尧圈着他,这姿势分外熟悉。宁清见局势一瞬调换,自己已然处在了被动的位置上,立刻知难而退,服软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就提了一句?”
他轻轻去掰魏尧的手,佁然不动,再用些力气,依旧不动如山。
魏尧道:“你不喜欢欲擒故纵?那你喜欢我这么对你?”
说着,魏尧的手臂圈得更紧了,几乎是将他搂进了怀里。
宁清心说自己方才真是一时糊涂,现在怎么收场他往后躲了躲,与魏尧拉开了些许距离,干笑道:“倒也不是。”
魏尧一伸手,便将宁清方才拉开的距离化为无物,甚至比原先还更近了些,近到他的鼻息轻轻打在宁清脸上,而他躲避不得。宁清看着他,心想还是清心寡欲的样子好些,他这样子自己反而招架不住。想归这么想,可宁清转念又想,反正今日已经撩拨了,就这么‘无功而返’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力气,索性将便宜占彻底了,日后再躲着点就是。
他这么想着,原本推拒的手搭上了魏尧的肩膀,笑道:“你打算如何?”
魏尧看着他,眼中情感愈发浓烈,他一低头,朝着宁清的唇印下去,与此同时,宁清也闭上了眼。还没等他感觉到嘴唇上的触感,房门猛然被打开了,费添急道:“出事了,兰誉兄!…公爷。”
话未说完,他便愣在了进门处,看着宁清与魏尧眼下着实不雅的姿势,不知道眼睛要往哪里看,还是后头的赵旻机灵,一把将他拉了出去,田塍随即将门关上,配合的天衣无缝。
宁清看着近在咫尺的魏尧,心下遗憾,轻轻推了推他:“起来吧,正事要紧。”
魏尧沉默了片刻,应声松开了手。
待两人整理好弄皱的衣服出来时才发现,门外好不热闹地站了四个人,林荣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门口,眼下,他们正以讳忌的好奇目光看着他们,将两人堵在门口。
宁清倒不在意这些,转身道:“别堵着了,进屋来说吧。”
客房的茶案不大,魏尧与宁清坐着,其余人便就近站着,只是那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书案后那张不大的靠椅。魏尧冷扫一眼,将他们的目光悉数打退,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赵旻最先从旖旎的幻想中回过神,正了脸色,说道:“今早我们三人暗潜进小巍山,约莫两个时辰前,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们暂时躲进附近的山洞里,谁料就发现了钟晖的尸首。”
钟晖死了,这倒不令人意外,詹桂友与他同时出事,詹桂友当晚就暴毙身亡,钟晖失踪这么久,想必不会侥幸逃过。
“他是怎么死的?”魏尧问。
“被人掐断舌骨,死不瞑目。”田塍回道。
死因也与詹桂友极其相似,宁清道:“看来,詹桂友出事的晚上,钟晖失踪后没多久就遭遇不测了。”
“这倒未必。”魏尧说着,问田塍,“看得出他死了多久吗?”
田塍颔首,看了看宁清,回道:“具体需得仵作验过尸体才能知晓,只是,他身上还很干净,应该没死多久。”
很干净,那就是还没长出尸斑,这几日总是下雨,山洞那样潮湿阴冷的地方,若是詹桂友出事那时死的,尸体早就惨不忍睹了,断不会干净,也就是说,钟晖是这两日才被杀的。这倒是奇怪了,钟晖与詹桂友同一夜出事,为何詹桂友当场被杀,而钟晖还能留这么多时日,只有一种可能,钟晖不能立刻死,他还有用。
这事越发有意思了。
魏尧突然道:“赵旻,你先将这事告诉白定光,让他带着人将小巍山围起来,将徐漾带下来问话。”
“交给白定光?”赵旻有些不解,白定光这人在暗在明尚且没下定论,只是依现在看,他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魏尧点了点头,知道他担心什么,解释道:“这事出在小巍山,又牵扯钟晖,交给他合情合理,即使他有问题,有陛下派来的人在这坐镇,他不至于光明正大地动手脚。”
赵旻了然,当即与田塍去通知白定光。正如魏尧所说,白定光听闻这消息便立即带了人山上带人,半点不曾耽误,找不出丝毫错处。他们几人并未跟着去凑这个热闹,而是静静在武司等着。等白定光抓了人回武司时,天色已暗,一批人明火执仗围着中间被紧紧押着的徐漾进了武司大门。
徐漾被压到武司堂内时依旧无所畏惧,不知是什么撑着他到这个地步依旧威风凛凛,对着白定光,甚至魏尧也没有丝毫收敛。
“白大人!你虽处武司,可到底只是副使,我是陛下亲派的督察官,就是要审,也该是陛下下旨,由刑部和兵部管这事,我的品级只比你低了一点,怎么都不该由你这个副使贸然将我押来。”徐漾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样子,好像别人真拿他没法子了。
白定光沉色道:“我是没权审你,可这位大人是陛下亲派来的,他有权审你吧!”
徐漾看了魏尧一眼,显然也多将他放在眼里,嗤笑道:“陛下派他来调查此事,何来有权擅自审理朝臣一说?”
他是拿定了主意,正常来说,帝都外派调查的官员品级都不高,只不过有个陛下亲派的名头挂着,人人都得给点面子,表面风光而已。
白定光看着他,既气他猖狂,又笑他无知,毕恭毕敬地指着魏尧说道:“这位是安国公,大魏的镇北将军,他也没权审你吗?”
徐漾闻言大惊,迟疑地盯着魏尧,显然不相信他的身份。
魏尧缓缓从怀中取出黑玉符节,上头偌大的‘魏’字刺激了徐漾,竟然是虎符,他想不到,陛下居然派了魏尧来查此事。
魏尧慢条斯理地将虎符收回,扯起一抹笑容:“没想到,一个督察官的底气竟这么大,白大人比你高一级竟制不住你了,那便由我亲自来吧。”
徐漾脸变得倒快,心知自己原先那套不好使了,当机立断地软下语气:“公爷恕罪,下官就是一时气急了,言语失当,并无对公爷无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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