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领头担忧问道:“风这么大,还能靠岸吗?”
船夫收着绳子将风帆拆下,回道:“好在今日回程时提前动身,若再早个把时辰遇上这风浪只怕要去见阎王爷,眼下就放心吧,约莫半个时辰便能到湟州港,还赶得及回去和家人吃个月饼。”
听到他这么说,领头脸上的担忧散了大半,笑着道:”听着了吧?没事没事,回船舱待着吧。“
于是众人往船舱里去,只听突然有人惊呼:“那怎么也有艘船,是碰上同行了?“
众人停下脚步回头驻望,领头却皱起了眉:“湟州港只我们主家一家海运商帮,这都快靠岸了怎么还会有别家商船?“
有人回道:“或许是见风浪太大,临时要到湟州港避一避。“
这话也对,众人不再计较,进了船舱。
可约前行越不大对劲,那商船像是冲他们来的,一直步步紧逼,眼下已经在两个船身之内远了。领头常年在海上打交道,当即起身吼道:“不对!怕不是海贼乘火打劫盯上我们了!
这么一说,大伙都慌张起来,纷纷从箱子里取出棍子、刀枪走到船板上迎战,他们毕竟有五六十人,从前也不是没遇过这种情况,因而不至于手忙脚乱。
那船渐渐逼近,风浪太大,黑压压一片,看不清人在哪,一个大浪过后,对方的真容总算浮现出来。船板上站满了穿着黑衣的人,看样子至少也有四五十人,这实在少见,海上营生的贼人多是三五成群,极少能酿成大气候,一旦有一定规模,朝廷很快便会派兵围剿,且各商队之间也会互通风声,没道理平白无故冒出这么一队来。
领头拿着刀到船头,喊话道:”我主家是湟州林家,你们所为何来?“
林家不仅在湟州独据一方,在大魏也是有大名声的,与朝廷相交甚密,一般见财起意的海贼顾及这一层,多半会知难而退。
然而那伙人依旧无动于衷,就这么与他们僵持着,领头此刻心中已打起鼓来,他猜不到这伙人的来头。
此时船夫喊道:“虹月刀!他们用的是虹月刀!“
领头忙去看,刀背微弯,刀面狭长,形似新月,果然是虹月刀。
“你们是东夷人!“
利箭穿破雨幕和风浪,刺中船头两人的胸膛,领头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倒下,死不瞑目,众人见此乱作一团。
两艘船已只有一步之距时,黑衣人中的一人,像是头目的,轻轻说了声:“都解决了。“
下一刻,几十个黑衣人便如鬼魅降临,登上商船,手起刀落,他们显然是受过精心操练的,商队里的人却都只有些三脚猫功夫,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便干净利落了。
一个黑衣人赶来道:“有一人跳下海了,要不要追?“
头目摇了摇头:“风浪这么大,想活命也是难,不必追了。“
几十个黑衣人训练有素地快速回到原来的船上,在狂风中缓缓驶去,仅留下原地染满了鲜红的商船,随着风浪飘零,显得有些诡异悲怆。
第55章 风声
自从苏伯松口,成婚一事便慢慢张罗起来,陶吉虽记挂着这边,但王宫那正盯着寻找“北先生”一事,分身乏术,婚礼事宜大半都落在苏伯身上,原本苏沄玥心疼他,打算帮一手,却被断然回绝了。
苏长源埋怨她不懂礼数:“哪有新娘子自己忙活婚事的,这成什么样子?还有何礼数可言?”
因此苏沄玥不敢再提起此事,便都听苏长源一应安排。
日子挑了八月十五中秋,这是苏长源到集市上找先生特意算的吉日,说是百年一遇的好日子,新人此日成婚,必定婚姻美满,长长久久。苏伯从前最不喜这些江湖术士的满嘴胡话,临到了孙女的婚事上却没能免俗。
只不过有一事不大好办。
中秋在北狄并非大节,没帝都那样的花哨,不过好歹大小是个节,照常几位王子和布那也该一起用顿晚膳。
苏伯知晓此事,也不气恼,只道:“你先应付好布那和那些兄弟,完了再行礼也不迟,切勿心急出错,反让他们心生疑虑。”
苏沄玥也不计较,陶吉这才安心。
中秋之夜,陶吉难得与各位兄弟姐妹见了齐全,他与巴奇分坐布那两侧,其余王子按年纪在左列就坐,公主和妃子另坐右侧。
刚落座,屁股还未坐稳,巴奇便上赶着邀功:“父王,先前您交由儿臣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布那瞥了他一眼,笑道:“很好。不过适逢佳节,难得有机会父子兄弟齐聚一堂,就不要再提这些公事了。”
这话无疑堵住了霸气的嘴,想来布那对这个儿子已是了解至深,他若不开口,只怕巴奇一高兴能将满堂的人视若无睹,自顾说话。
这场宴席吃得不久,毕竟席上还有几个年纪尚小的王子和公主,喝不了酒,吃了些东西便昏昏欲睡,布那也顾忌这个,早早便喊了散席。
陶吉退了下去,取了马便径直出宫,此时圆月高挂,街上只有零星几个人,看时辰该是戌正。飞驰途中,陶吉放肆地开怀大笑,自来到北狄后,他已许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古人说人生三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果然非虚。
苏伯一早在院落门口候着了,替他拉了马去马厩喂草,交代道:“新郎服在我屋里,你快去换上,新娘子都坐等一个时辰了。”
陶吉笑着朝苏沄玥的闺房赔不是:“在下这就去,娘子莫急。”
羞的苏沄玥又气又恼,却不敢出声坏了忌讳,只能暂时受着。
待他换好衣裳,照着镜子打量了一圈,满意后才敢出房,他这也是大丈夫头一回成亲,心情雀跃不输小媳妇,好在有苏伯带着,没出洋相。
这场婚礼无外人观礼,也没摆酒宴,院里屋内,张灯结彩,不铺张,甚至算得上朴素,却处处透着心思。那窗上的囍字剪得圆滑规整,小巧精致,桌上的八宝供品到红烛香案一应是大魏的习俗,这些东西在北狄想找全乎定然没少费劲。
苏伯既坐在主位受礼,还得为他们唱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不过三拜,再起身时,身份却不一样了。
陶吉自去到了碗茶,跪下递到苏长源面前:“爷爷。”
脸上一贯不是黑就是白的苏长源难得露出笑容,捋了捋一翘一翘的长须,饮尽后将茶盏放在一旁,干瘦的手轻轻拍了陶吉的肩膀两下。
“沄玥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待她。”
陶吉心中泛酸,俯下身给他磕了一个头:“自然。”
苏长源颔首,说道:“去吧。”
于是陶吉领着新娘子去了洞房,苏长源在厅里做了良久,才起身回房。
陶吉小心翼翼地将红盖头掀开,看着今日打扮的分外明媚艳丽的苏沄玥,看得有些晃了神,像是夸耀,又像是惊叹地喃喃自语:“你真好看。”
苏沄玥抿嘴一笑:“你也不差。”
陶吉去桌上取了酒杯,坐回榻上塞了一杯给她,道:“喝了合衾酒,才算是礼成。”
苏沄玥娇笑着与他喝了交杯酒,见他将酒杯放回后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既新奇有好笑,低头道:“洞房花烛夜,你倒先害羞了…那我怎么办?”
这话像是挠了心的羽毛,弄得他心痒难耐,便顾不上羞涩了,信步上前搂住了她,将人扑倒在榻上。
“你别急,我,我摸索摸索。”
…
轻帳垂下,烛火不时闪烁,照着帐内两个摸索的身影,这夜似乎漫长无边。
——
在帝都过了十来日轻松闲适的日子,显得格外日月如梭。魏尧早已回校场,说不上忙碌,但总有琐事缠身,因此都是日出起日落回,他的那些手下多跟着他忙活,宁清这些日子也没见几次,闲着闲着,他才总算想起了他爹,破天荒回府一趟。
原是他踩着下朝的时辰回来的,想不到他回府时宁珂承竟不在,不过这也是时有的事。管家何伯让他喝着茶稍等片刻,他意思地喝了口便先回自己房中,这些日子他查看过几次,陶吉那都没有消息,他本打算亲自写封信问问,谁料到竟这么巧,案上已经停着一只木鸢了。
如往常一样,宁清以为是陶吉又给了什么提示,想不到竟是他的喜事。
宁清先是怀疑,才是震惊。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过他倾慕谁,不曾想他是闷声发大招。欣喜之余,宁清同时能猜到,以陶吉的身份和目前的形势,这姑娘必定不是光明正大迎娶的,北狄王室那边多半不知道此事,可寥寥几行字便能感觉出他的欣喜,想来一定是喜爱到深处了。
宁清提了笔墨,回了些祝贺之词,又说好替他们准备好大礼,等日后亲自交付与他。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何伯喊道:“公子,相爷回来了,在书房等着呢。”
“就来。”宁清回了他后将木鸢放出窗外,收了纸笔便开门同他一起去了书房,行至途中,下人因为些琐事将何伯叫走,便只剩下宁清独自进了书房。
见他进来,宁珂承抬了抬眼,让小厮奉茶,宁清行至他身边坐下,拿了茶起来喝了口,惊艳之余赞叹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青山毛尖吧?很是清甜爽口。”
“你嘴倒厉害。”宁珂承笑着也喝了口茶,随即略带嫌弃地将茶盏放在一旁,“就是不合我的口味,剩下那些我让人包起来,一会儿你回去时都带走吧。”
他爹一向爱喝味浓微苦的茶,这青山毛尖自然是为他要的,宁清笑嘻嘻地谢过,那欢喜模样宁珂承见了也露出了笑意:“不过是些茶,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诶,此话差矣,茶是次要,父亲的记挂才是主要。”
宁珂承骂他没正形,不过两分真八分假,宁清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爹向来嘴硬,他早就习惯了。
不过很快,宁珂承脸上便没有了玩笑的神情:“东边出了些事,就是为此才脱了早朝。”
他爹很少主动和他提及朝堂之事,因而他也有些好奇:“东边?”
“湟州出了些事,就是之前中秋佳节,林家的商船本要进港,谁料碰上台风,整艘船都翻了,上头五十四条人命都没了。”宁珂承脸色不大好。
宁清一听便记起:“林家,是那个做海运生意的林家?”
“就是他们。”宁珂承叹了口气,“林家原与朝廷有生意来往,翻了的船便是此次上京运货折返的船只。原来若是天灾也没什么,只不过翻了的船被大风浪冲上岸,这才叫人发现,船舱里外多处沾了血迹,且还有几具尸体叫人发现,摆明了有古怪。他们怀疑是海贼谋财害命,林家家主亲自上书,请求陛下处理此事。”
这事说不通,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是中秋佳节,还碰上了台风狂作,在这样的条件下下手,未免太铤而走险。难不成为了些银子,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海贼重利,更惜命,不像是他们所为。
宁清将自己的疑虑说了,他爹很是赞同:“朝堂上也是这么说的,不管怎样,这事还是得了结,皇上下令让刑部推选个人,明日就去湟州,还让湟州刺史辅佐查案。”
这么做也是常理。
“不说这些了,你难得回来,留下用午饭吧,我让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菜。”
宁清自然答应。
父子俩吃得正酣时,李蒙从外头冲冲进来,见到宁清时微微一愣,向他行了一礼便不做声了。
宁珂承取过手帕抹了抹嘴,问道:“何事?”
李蒙这才上前,行礼道:“湟州来了快信,说就在前几日,某个偏远的渔村发现了一名商队的幸存者,因路途遥远,途中耽误了些时日,正午才将消息传至宫中。”
宁珂承顿了顿,说道:“既然有幸存者,那破案便能轻松些了。”
李蒙为难地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据那人所说,他亲眼瞧见,刺杀他们的人手里都握着虹月刀。”
“什么,虹月刀?”宁珂承没料到这个情况,一时震惊不已。
宁清插了句问道:“他的意思是东夷人?”
李蒙颔首,随即又道:“陛下十分在意此事,原本刑部都拟好了去湟州的人选,却临时被陛下换了人。”
见他这神情,宁清隐约猜到那人选是谁。
“换了安国公魏尧去。”
第56章 湟州
在宁珂承还没反应过来时,宁清已垂眸回道:“情理之中。”
他面上虽没表现多少,可在心里没少数落祥丰帝,不管什么差事都往人身上套,堂堂镇北将军,回帝都后既得带兵打仗,还得为六部那些人办差善后。
“回去后魏尧定会将此事告诉你。”宁珂承问,“你此次还要同他去?”
宁清原要回:若无意外便是如此,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他爹自顾道:“也好,一回生两回熟,几次下来想必你已能从容应对,无需我多说。”
这倒是出乎宁清的预料,他爹一向不喜他跟魏尧晃荡,这次居然主动应了。
“爹,你先前不是…”
宁珂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儿大不由爹,你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了,我还有什么可阻拦的。”
宁清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敬他:“喝茶。”
一旁从方才起就杵着个人,宁清想李蒙应该还有别的公务要与他爹说,便没多留。
他走后,宁珂承也没心思继续用饭,吩咐下人撤饭桌便去了书房,待关上门,李蒙才从袖口里抽了封信出来,那信在袖口卷的久了,表皮微微有些皱。
宁珂承边看着,李蒙边回禀道:“信戳一事,总算摸到底了…”
…
宁珂承将信燃了,火花在他眼中跳跃闪烁,衬得他的双眼深不见底。
他冷笑一声:“果然是他。”
——
后来魏尧果然提及湟州,此事已经上达天听,祥丰帝让魏尧两日后便启程去湟州,说是夜长梦多,让他尽快了结此事后回帝都复命。宁清自然是跟着去的,同行的还有费添和林荣,也不知何时起,他们成了两人的小尾巴,走哪都有他们,甩也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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