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这个,他连送卷宗都是让绿绮送的。若是让他看见季玦,他定会臊得钻进地底下去。
好好的君子之交,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苏小掌柜好不容易见他过来,给他煮了一壶花茶,坐在了他对面。
“你前些天忙什么呢?”她问。
江瑗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他干过几件正经事。但他还是喝了口茶,摆了摆手道:“别提了,朝廷里太忙了,我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苏小掌柜“哇”了一声,笑道:“我还以为你找到新铺子了。”
“哪有的事,你的手艺比宫里的御厨好多了。”
“你就瞎扯吧,还宫里的御厨,说得跟你吃过一般。”苏小掌柜白了他一眼。
江瑗闭嘴了。
“不过前些日子,我们这儿的新邻居,倒是和你挺像的。”
江瑗迷惑了。
“他跟你一样,没什么大老爷架子,也爱和我闲聊哩。”
“是吗……”
“哦,对,新邻居就是我们那天一起看的探花郎来着……我还送了他两本话本儿,你要吗?”
江瑗又听到了话本儿的事,放下茶盏,正欲找个借口告辞,就听苏小掌柜惊喜道:“诶,好巧,季小郎君来啦。”
江瑗坐在背门的角落,看不见门口的情形,只是一听这话,身体就僵硬了。
而此时季玦正跨进了门槛。
他看到江瑗的背影,也有些惊讶,微微顿了一下脚步。
“季小郎君来买东西的?”
季玦点点头:“想问问苏小掌柜有没有存着的蜂蜜。”
“自然是有的。季小郎君要蜂蜜做什么?”
“我散了值无聊,做些蜂蜜红豆卷。”
“季小郎君你先坐,我去后头给你找。”苏小掌柜说着,就挑开帘子进了后厨。
季玦走了几步,坐到江瑗对面。
“怎么不说话?”他低声道。
“真是巧啊。”江瑗小声说道。
“我就住在隔壁,也算不上巧。”
两个人相顾无言。
苏小掌柜从后厨出来,拿了一罐蜂蜜放在桌上,看他们二人坐在一起,又给季玦倒了杯茶。
她看了看江瑗,道:“这位是季小郎君,就住我家隔壁,他在翰林院当官……你们想必认识吧?”
江瑗摇摇头,季玦也摇摇头。
“那今日坐在一起,也是缘分了。”苏小掌柜笑道。
江瑗与季玦对视一眼,也道:“是挺有缘分的。”
季玦笑道:“第一次见到这位?”
江瑗也看着他笑:“我是这儿的熟客。”
苏小掌柜接话道:“也是奇怪,你来了他不来,他来了你不来,今儿个可算是碰到一起了。”
季玦与江瑗皆低下头喝茶。
哪是两个人都来啊,从头到尾,就只有江瑗一个爱来这里。
“如今见了面,我才是越想越觉得般配。”
……般配?
“都爱吃甜的,也都与我聊得投机……你们要是凑一起呀,说不准儿还真能凑出个知己好友来。”
季玦看着江瑗,江瑗甚至在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丝戏谑。
江瑗轻嗤了一声。
“诶,季小郎君方才不是说要做蜂蜜红豆卷儿吗?你对面这位,也爱吃蜂蜜红豆卷呢。”
季玦轻笑一声。
一种微妙的气氛充斥在这个小店内,充斥在两人中间。
就像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又有客人来了,苏小掌柜过去招呼客人,这个角落又剩下他们。
“你……”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刚说出一个字,就又闭口不言,等着对方开口。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下来,看光的阴影打在对方的脸上。
他们静静地喝茶。
“外面的鸟在叫。”过了好一会儿,季玦突然说。
“我听到了,是喜鹊。”江瑗说。
季玦失笑:“你就瞎说吧。”
“我说是喜鹊,它就是喜鹊。”
季玦又听了听窗外画眉的叫声,道:“是喜鹊。”
他们看着天色——这里要打烊了。
季玦站起来,和苏小掌柜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去。
江瑗待了一会儿,看苏小掌柜已经开始收拾铺子,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早了,你还是先走吧,哪里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江瑗出了糕饼铺子,一转头,又进了油茶铺子。
他从西厢出来,走到厨房,就看到季玦在那里做点心,钱二郎抱臂看着,边看还边嘟囔:“不是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吗,你还真不讲究。”
江瑗忍不住道:“君子远庖厨,是说君子不忍杀生,而不是君子不做饭。人家季小郎君,怎么就不讲究了?”
他突然出声,又把钱二郎吓了一跳。
“殿下,你和绿绮姑娘一样,走路都没声儿的。”
“你不也走路没声儿?”
钱二郎朝他拱拱手,又回东厢去了——江瑗一来,他就得走,他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季玦调笑道:“我说刚才我怎么又听见喜鹊叫呢。”
江瑗倚在门边,看着忙活的季玦,越看越欢喜:“你还记得我喜欢红豆卷啊。”
季玦手上动作不停,嘴上道:“你什么不喜欢?红豆卷是我心血来潮,自己想吃的,又干你什么事?”
江瑗走进去给季玦帮忙,没想到却越帮越乱。
“这厨房太小了。”江瑗道。
“是你自己手生。”
江瑗一想,好像自己确实不太会弄这个。
他站在季玦旁边,问道:“真不是给我做的啊?”
季玦扭头看他,突然用袖子拂上江瑗的脸。
衣服料子划在江瑗的脸上,有点痒。
江瑗呆呆地任由他动作,等季玦的手放下来了,才问道:“你做什么?”
“帮个忙能把面粉蹭脸上去。”
江瑗“哦”了一声。他“哦”完了,才又描补道:“厨房太小了。”
季玦无奈地看着他。
“做好了吗?”江瑗问。
季玦道:“再等一柱香。”
两个人出了厨房。清明时扎的秋千还在院子里,江瑗坐上去,兴奋道:“开坛酒?”
“喝酒误事,”季玦道,“我明天还要去翰林院当值。”
江瑗歇了喝酒的心思。
“我去洗漱,你看着厨房,”季玦道,“今日你回去吗?”
江瑗摇摇头,道:“风雨对床。”
季玦又笑了。
今夜没有风雨,也只有一张床。
第二天江瑗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把自己收拾好,推开门,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练剑的钱二郎。
“他人呢?”江瑗问。
钱二郎收了势,回道:“翰林院啊。”
江瑗突然意识到,不是谁都和他自己一样的。
钱二郎也觉着江瑗真是悠闲。
他道:“殿下,昨天的红豆卷在厨房里温着呢,季小郎君让你临走前带上。”
江瑗笑起来,进厨房前还多说了一句:“你方才的剑法不错,但步法里第十三步错了。”
钱二郎提起剑,心想殿下悠闲就悠闲吧,明明这么悠闲了,眼睛还毒辣成这样。
.
季玦在翰林院待了半个时辰,圣旨就到了。
皇帝赐了他金银宝钞,文房四宝,知道他身体不好,还赐了些名贵药材。
全翰林院都知道了,今年新来的编修走大运了。
好不容易留一次值房,刚好能被皇帝撞见,不是走大运是什么?
瞧瞧圣旨上夸的,书通两酉,颖悟过人,才思敏捷,勤勉可嘉……差一点就要夸成文人表率了,看着就像要升迁的样子。
唐安和方朗向季玦道贺,同值房的张修撰埋头苦干,奋笔疾书,此时抬起头,也笑着向季玦道恭喜。
季玦一一回礼。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发了……
还有个预收来着,《偶遇一个少宗主》
大佬纯情小号×合欢宗少宗主,救救孩子吧,专栏的两本都需要预收呜呜呜
武汉加油,大家注意安全。
第38章
清明一过,转眼到了五月。
皇帝雷厉风行,六皇子在户部的案子也差不多尘埃落定。
如大多数人所想,皇帝未给这个儿子留半分情面,整个朝堂,牵扯出来的官员达十几人,其中户部居多。
户部尚书崔清河仍闭门不出,亦不见来客,前几日田拙去拜访他,也吃了个闭门羹。
听说田尚书对着崔府,嘲笑崔清河是绣楼里的姑娘。
——这年头,姑娘们也不把自己关在绣楼了。
上层官僚自做自的事,由着皇帝搞平衡,中下层官员倒是急了一批。
六皇子派系的几个京官一倒,这肥缺指不定就轮到谁头上了呢。
吏部热闹,皇帝跟前也热闹。
翰林院的气氛也有点浮躁紧张起来。
想想天元十二年的崔清河和田拙,科举后还不是待在翰林院修书拟旨,仅仅三年,便是从一品的尚书,哪个坐冷板凳的不眼热?
皇帝几天前还来过翰林院一次,嘴上不说,但总会往季玦的值房转一圈儿。
好些人私底下都想着,季玦要升了,升到哪儿不知道,但总归要补个缺。
季玦倒也沉得住气,不早到一刻,不晚走一分,除了再也没有人托他替值外,一切如常。
这一日他到了值房,和同僚问过安,刚刚坐定,翻了翻昨日遗留的工作,抬头问道:“子宁兄,你见过我放在案上的文稿吗?”
“哪本?”
“前朝王凤川先生的遗稿。”
“未曾见过。”唐安道。
方朗抬起头,也道:“我亦未曾见过。”
季玦又随手翻了翻案头,转向了坐在一边喝茶的张修撰。
“张修撰,你见过吗?”
张修撰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未曾,未曾。”
季玦勾起嘴角,笑道:“为了吏部考评,张修撰还是勤勉些好。”
张修撰又喝了口茶,叹道:“不年轻啦,干不动了……不过季小郎君还是先找史稿吧,这一节缺了,就不能下笔。”
王凤川是前朝宰辅,记下的史稿是当年的第一手史料,没有这本遗稿,确实不能下笔。
唐安放下手头的书,也帮着季玦找了找,边找边担忧道:“这书不是翰林院的吧?”季玦点点头,道:“赵学士找五皇子府借的。”
方朗一听,也帮着季玦找起来。
此书原本早已失传,多家抄本亦不存于世,只剩下王凤川后人的摩本——这算是孤本了。
王先生书法闻名于世,摩本自然也受人追捧。五皇子母家汗牛充栋,这唯一的摩本便被翰林院借来,今日写完,明日是要还回去的。
可是如今,竟被季玦弄丢了?
连方朗都替他着急。
“编书哪怕停三五天都无妨,遗稿丢了,这可怎么交代?”张修撰放下茶盏,也帮着季玦找起来。
如此找了一盏茶时间,几人依然一无所获。
“诸位也莫要为我劳神,”季玦道,“最差也不过赔礼道歉罢了。”
张修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年轻人啊。”
听闻五皇子殿下不怎么和善,看兄弟都是抬起下巴看的,对季玦这种没什么靠山的,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人呢。
唐安面有隐忧,道:“就算如此,你手头的文稿又该怎么编?”
季玦轻笑道:“我自有自的办法。不过……子宁兄,昨日是谁最晚出这值房的?”
“我离去时,值房里就只有张修撰一人了。”方朗插了句嘴。
张修撰的脸陡然沉下去,冷笑道:“季小郎君这是何意?”
“没什么。”季玦摇摇头。
张修撰不再说话,值房里的气氛突然凝滞。
唐安打圆场道:“不然,你先把这段跳了?”
“倒也不必,这遗稿昨日'我已看过一遍了。”
季玦另拿了纸,提笔而就。
方朗好奇得紧,走到季玦身边,想看看季玦在写些什么。
然后他惊奇地看向季玦。
——映入眼帘的,可不是那王凤川的字吗?!
他又想到季玦说昨日“看过一遍”的话,倾佩道:“季兄高才,我这榜眼愧不敢当。”
他不叫“季小郎君”,都开始叫“季兄”了。
季玦摇摇头,道:“雕虫小技罢了,没什么用处,作文还是不如润明兄的。”
唐安踱过来,看了一眼纸面,笑道:“你也不必如此谦虚。想当初我认识你,就为你一手好书法,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张修撰喝完了茶,瞥了这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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