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人内心惧怕雾隐山使者来找大火,又担心手伸的太长会露出马脚,被沈昼眠察觉,整日提心吊胆,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们伪造书信,是想转移沈昼眠的注意力,让沈家与雾隐山相斗,却没想到大火居然真的失踪了。
神不知鬼不觉,上一秒还在床上,眨眼的功夫,人就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不见了。
等待会让时间无限的延长。
阿灵侧着耳朵听了会儿风声,随即打了个哈欠,蜷缩到角落里,开始昏昏欲睡,没多久,又被噩梦再次惊醒。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侧的位置。
——沈昼眠不在他身边。
阿灵无声地叹口气,再次哼起秦淮小调。
当初这十二人觉得自己这种苟且偷生的心思见不得人,趁着月黑风高,半夜三更来找他许愿,所以他也只有等到入夜,才可以取走大火的寿命。
天应该快黑了吧。阿灵心想着。也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魂魄,那些惨死在岐琼楼十二长老手中的少年,会不会看到他解刨大火。
他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沈昼眠身上,心中忽然就有了几分对未来的期待。
——沈昼眠像是他人生曾经追寻的光。
第一次有人这般无条件的对他好,没有血管关系的纽带,也没有长久相处的情感,就体贴无私地照顾他,保护他。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沈昼眠的模样,迫切地想要靠近沈昼眠,用自己的声音告诉他:我叫荣焉。
天色将晚。
沈昼眠思来想去,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撇下身后紧跟不舍的十一长老,直奔岱山而去。
被扔下的十一长老面面相觑,拔腿追了上去。
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岱山山脚下的密室。
密室的门大开着,浓重的血腥味儿从里面飘了出来。
沈昼眠莫名心惊,急忙提剑闯入。密室内没有烛火,一双惑人的猫瞳在黑暗中散发出诡异的蓝绿色光芒。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石台上,已经看不出容貌。
沈昼眠的突然出现让阿灵开始手足无措。他果断地一刀取走大火长老的性命,转身就要逃跑。
山洞太黑,沈昼眠没有看清他的容貌,自然也不可能放他放离去,寒光四溢的山海剑骤然出鞘,对准阿灵的胸膛直刺而去。
阿灵抵挡的手犹豫不决,他还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好雾隐山的能力,怕失手伤到沈昼眠。
只慢了这一瞬,山海剑直接贯穿他的胸膛,沈昼眠的用的力气很大,直接将他钉在了石壁上。
隐约又玉碎声响,微不可查。
阿灵闷咳出大口鲜血,滚烫的鲜血从胸口汩汩而出,汹涌地流淌到地上。
沈……沈昼眠……
阿灵抬起手,虚弱地抓住沈昼眠的一片衣角。
是我啊……沈昼眠……
那片衣角最终在他掌心滑落。
沈昼眠连剑都忘了拔,抱起石台上的人,趁着夜色离开了。
十一长老气喘吁吁地追上沈昼眠,看见他抱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瞬间就傻了眼,七手八脚地带着沈昼眠回到了岐琼楼。
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是大火长老的。
十二长老的身上纹刻着黄宫十二道星图,入骨三分,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是谁。
沈昼眠抱着手臂,紧紧盯着大火长老的尸体,盯得十一长老的后背都开始发毛后,才闷声不响地拎起桌子上的烛灯,折身返回密室。
山海剑已经断成两节,剑尖的那段深入石壁里,剑柄的那段躺在血泊中。
沈昼眠提着灯,蹲身查看着地上的血迹。
两块莹白的玉石在昏黄的烛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芒。
沈昼眠放下烛灯,捡起玉石擦去血迹,双手颤抖着,将它们拼在一起。
一块完整、呆板、线条凌乱的玉昙花。
是他小时候,赠送给荣焉的离别之礼。
缭绕在鼻尖的血腥味突然变成了刮骨穿肠的刀子,沈昼眠说不出话,连呼吸的力气都在渐渐流失,五脏六腑带着皮肉筋骨,一起痛到瑟瑟战栗。
他失手错杀了阿灵。
阿灵居然就是荣焉……
他怎么可能是荣焉呢?
沈昼眠勉强收拾起自己碎裂的心魂,扶着石壁,缓缓起身,捡起两节山海剑,一并握在手中。
荣焉是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就算杀人,也从来都是手起剑落,不会做出这么有仪式感的事情。
沈昼眠突然想起在之前阿灵在他手心里写的话。
——他们有问题。
这是个肯定句。
第61章 完结了,拜拜。
大火长老已经去世,余下的十一长老面面相觑,趁着沈昼眠还没回来,躲到自家荒废的祠堂里,开始密谋接下来的计划。
“那些孩子身上都被我做了标记,等姓沈的走了,就可以直接用招魂铃把人唤回来。”实沈长老如是说。
鹑首长老质疑道,“唤回来关在哪里?岱山下的密室已经不能用了,又不能直接关在岐琼楼。”
“能一天弄回来一个吗?”寿星长老提议道,“这样也可以防止动静太大,再惹来沈家人的注意。”
“要、要不,咱们放弃吧……”鹑尾缩着脖子,声音微弱道,“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们不会成功的……这种逆天命的事情,根本不可以能啊……”
“不行!”大梁长老厉声拒绝道,“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是我们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吗?!”
余下几人纷纷扭过头去,看着为首的星纪长老,想要让他拿个主意。
星纪长老思虑良久,缓缓开口道,“事已至此,定然不能回头,我们可以……”
话音未落,一截断剑突然冲破木门,横穿他的头颅。
星纪长老甚至来不及做出惊恐的表情,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了。
负责望风把门的析木长老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沈昼眠握住手中另一截断剑,神色阴冷地看着剩余的九人。
“我可以仁慈一点。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沈昼眠杀死最后一个长老时,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看着一地的血肉狼藉,深色平静地甩掉剑身的血迹,拔出插在星纪长老眉心的断剑。
他的手被锋利的剑刃割的鲜血淋漓。
心已经麻木,身上的伤口就不会太疼。
沈昼眠跪在满天大雨中,喘息时呼出大片白汽,双眸失神从胸口掏出碎成两瓣的玉昙花,脸上的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被他亲手钉在墙上的尸体不见了,或许荣焉还没死,或许是被别人带走了,但是他会继续找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有伤害过荣焉的人都别想好过。
十二长老都不会好过。
他也一样。
沈昼眠冒着着大雨,骑马赶回了沈家,倒头就睡,隔日突然一病不起,烧的不停说胡话。
山海剑已断,沈家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个复姓端木的铸剑师,耗费了半年时间,重铸了山海剑。
沈昼眠的病情好转后,这把重铸的剑就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沈从越伸出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我不知道你在岐琼楼经历了什么。不过剑已经重铸,就不要再想过去如何,给它重新起个名字吧。”
沈昼眠靠在床头,猛地半抽出长剑,剑身折射出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孔。
沈昼眠皱了皱眉头,神情若有所思,良久后道,“……叫枯荣剑吧。”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沈昼眠将重伤昏迷的荣焉安顿在沈家,上街一脚踹开了悬壶药馆的大门。
睡午觉的端木笙被巨大的响动吵醒,冷不丁看到浑身是血的沈昼眠,小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这狼崽子一身无常索命的架势,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小子,醒了没
雾隐山灵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荣焉长叹口气,不情不愿道,“醒了。什么事。”
——从今往后,你就是雾隐山灵了。快醒醒吧,别懒了。
……什么情况?!
荣焉顿时不装死了。
眼前山灵幻化而成的云已经飘渺到快要消散,荣焉不自觉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山灵暴怒地反问,“我能怎么?!说了多次让你躲着点朱小子,你要是听我的话,会被透骨钉穿心吗?!说了多少次了,雾隐山灵可以杀掉雾隐山使者,那些刑具都是我幻化的,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
“你能杀掉朱渐清,为何不杀了他?”荣焉不满道,“你知道你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吗?”
山灵诡异地哑了片刻,道,“我也想杀了他以绝后患,但是我……根本没有实体。”
没有实体,连兵器都拿不起来,如何能够杀人?
荣焉垂眸道,“那你说的,我是雾隐山灵,是什么意思?”
山灵绕着他飘了一圈,声音愉快道道,“你我的融合,正式完成了。”
“完成?为何?”
“朱渐清的透骨钉刺穿了你的心脏,我耗费了太多力气救你的命,你的身体因此本能地加快融合的速度,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荣焉从细枝末节里挑挑拣拣,找出重点,“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杀了朱渐清,对吗?”
“……尚未可知。”
“……我要你何用?”
山灵被噎住,辩解道,“古往今来,我是第一个集修道者意志而成的山灵,你也是第一个变成山灵的人,一切都是第一次,因此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荣焉在长久沉默后,拧起眉头道,“你以后就彻底消失了,对吗。”
“……非常抱歉,荣焉。”山灵叹了口气,云雾在荣焉面前渐渐消散,露出一片清明天地。
“沈小子是个不错的人,你可以对他交付一切,我算过的,不会错,你们俩是天作之合。”
“以后的事情,还要辛苦你了。”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沉闷的像是压了块石头,荣焉勉强撑起身体,胸口郁起翻涌,猛地呕出一口瘀血。
守在床边的沈昼眠被惊醒,立刻轻拍他的后背,帮忙顺气,待荣焉缓过来后,又倒了一杯茶水喂给他漱口。
“呦,醒啦?”站在门口的端木笙听到动静,踢门而入,一边嗦啦酸辣粉,一边幸灾乐祸道,“你要是再睡下去,真就一睁一闭眼,一辈子过去了。”
沈昼眠怒目而视。
端木笙立马怂的舌头打结,端着面灰溜溜地滚了。
沈昼眠回过头,视线对上荣焉蓝绿色的猫瞳,紧张道,“师兄,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荣焉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缓缓摇了摇头,眼中蓝绿光泽渐淡,瞳孔缺依旧竖立,没有变回来。
沈昼眠刚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十几天里,他亲眼看着他的伤口不断恶化,流脓溃烂,呼吸也时有时无,一颗心也跟着上窜下跳,险些被折腾掉半条命去。
“师兄,你的眼睛……”
荣焉看着床前镜子中的自己,张口欲言,随即又闭紧了嘴巴。
一切都尚未可知,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成为了雾隐山灵,不然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沈昼眠没有等来回答,以为是先前表白之事让荣焉心生隔阂,不愿意搭理自己,又担心荣焉肚子饿,左思右想后,决定先行离开,到厨房找些吃的。
没走出两步,就被迫停了下来。
荣焉从后面伸出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师兄?”沈昼眠不敢硬来,回身走到荣焉身边,“怎么了?”
荣焉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想起来了。”
沈昼眠初时不解,随即如遭雷劈。
荣焉解开亵衣的系带,裸露出半边胸膛,当年沈昼眠留给他的贯穿伤已经被透骨钉造成的疤痕取代。
“我现在总算明白,你的剑为何能够重伤朱渐清了。”
沈昼眠的心里七上八下:“为……为什么?”
“我当时与山灵还在融合期,你的剑在刺穿我的胸膛后,带走了一部分山灵的能力。”
沈昼眠忐忑不安地解释道:“我当时,并不是想要杀你,我……”
他说不下去了。
就算不是故意的,又能怎么样呢?
那一剑还是插在了荣焉的心口,险些要了他的命。
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荣焉打破了僵局,出其不意地问道:“你说喜欢我,是因为内疚,还是真心喜欢?”
“我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沈昼眠愣了很久,终于颤抖着声音道,“不是内疚,是很久以前就真心喜欢。”
“你当时,年纪还很小吧。”荣焉羡慕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我的?”
“……”这种话说出口,实在是有些羞耻,沈昼眠蹲在荣焉身前,叹道,“师兄,我让你困扰了,是吗?”
荣焉收敛眸光,小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能够一下就明白自己感情的人,很了不起。”
“师兄不要多想。感情这种东西,我也不是特别明白,慢慢来就好,不着急。”
他也不懂情爱,但是看到了荣焉,就觉得这个人就该是他的,他得跟在荣焉身边,不然铺天盖地的相思之情就足以把他活活耗死。
不是荣焉离不开沈昼眠,而且沈昼眠离不开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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