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绝望地收回手,停在王爷面前,想伸手触摸,虽然同样无法触碰。在她伸手的时候,王爷凑近鼻头耸动用力闻了闻,然后,依然是那张可怜委屈又忧伤的脸。
居然跟在凌如斯身后跟了很久,看见凌如斯一个人带王爷去医院,把狗抱回来双手拿东西都在发抖。看见凌如斯时不时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发语音。看见她每天早晨固执地做三份不同的早餐。看见她醉生梦死借着酒精一遍遍发疯。看见她无数次夜半惊醒独自坐在飘窗上发呆。
后来,凌如斯脸上再没有飞扬的神采,如墨般漆黑的眼眸再不晶莹。她似乎都忘记唇角如何上扬。依然活着却了无生气,像个每天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吃饭工作休息都只是系统设定的一部分。没有目标,没有意义。
居然只能这样看着,跟着。那一掌的距离始终走不过去。凌如斯也走不出来。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的周遭没有流转的光和风,没有声音没有知觉。她只固执地睁着自己的双眼,随着那个深爱的人飘来荡去。
直到看见她失去生气,连人间烟火落在她身上仿佛都点燃不了分毫。直到她看着她抱着个雪青色的罐子走进浴室滑进浴缸。
居然的眼前变成黑色,如同盲了一样彻底失去最后的感官。她的口鼻身舌意,连最后的眼也消弭。她坠入无边黑暗里,身体不能感知不能动弹,耳边静到似乎从出生便没听到过啼哭。她不停下坠,没有终点没有去处。
不知过去多久,可能漫长过一世纪,可能只是呼吸毫秒间。她眼前突然有一点光亮,自遥远的高空慢慢撕裂黑暗。当光亮几乎覆盖黑暗,她耳边听见个遥远空荡又缥缈的声音说:“回去吧~梦一场也罢~~”
后来,听见熟悉的声音,那么焦灼那么惊慌的呼唤她,把她从悲怆又生猛的噩梦里带回来。
当居然睁开双眼,她想,我终于走过了那一掌的距离。
窗外有清脆鸟鸣此起彼伏响起,有遮挡不住的天光透过窗帘倾泻进来。居然终于在声声鸟鸣里迷糊睡去。
醒来时,有阵阵饭菜香气钻进鼻息,最真实的烟火气来自这忙碌吵闹的人间。
凌如斯放轻脚步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吻落在居然额头,她说:“醒啦?给你做了好吃的。”
居然把人拉近怀里,脸埋在凌如斯颈项用力吸几口,把爱人熟悉的味道吸进肺里印在脑海。
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们似乎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让人以为半生流过,转瞬就天荒地老。
第52章 柜门
八月末最后一天,居然和凌如斯的家里迎来位惊喜来客。
两人刚搂着躺在床上,空调调到除湿二十七度,室内凉爽舒适。相拥着正要进入梦乡,一阵汽车超速疾驶般的门铃声叫嚣着响起。就觉得楼下那根按门铃的尊贵手指,自从按在塑料按钮上之后就再没拿下来过。
居然和凌如斯猛地惊醒,同时从床上弹起来。两个人不满地骂着:“谁呀,叫魂呢。”
按门铃的手指依然没放下,门铃被按得都快岔气。居然掀开空调被,伸手捞起床凳上的睡衣裤穿上,才趿拉着拖鞋小跑去挽救自己家那其实不怎么经得起折腾的门铃。
凌如斯在身后愤愤地说:“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回头把手指剁了。”
居然按下开锁键的手指莫名抽搐一下,故作惊恐状地看向凌如斯,夸张地说:“这招可不能拿来对付老公啊,我可是亲的。”
凌如斯不情不愿套上睡裙,习惯性扯一下裙摆,配合地回:“所以宝贝你要乖乖听话。”
楼道里响起高跟皮鞋有节奏的铿锵之声,那声音让凌如斯莫名觉得耳熟,魔性的在她脑海里“哐当”不停,敲打得她耳膜有种要抽筋的错觉。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右眼皮生理性地跳了两下。
她忍不住抬手伸出两根手指按在眼皮上,想借此减轻那不安的跳动。
外面的防盗铁门“砰砰”响起,敲得一点不比刚才按门铃的架势弱,山崩地裂的。
凌如斯一股无名火蹿上脑门,吼一句:“敲门还是砸门!”气势汹汹打开房门,看见门前站的人,立马换个腔调:“老妈,你怎么来了?”
凌如斯老妈紫红色精致小皮包跨在手臂上,穿一条深墨绿的宽松连衣长裙,外面套了件米白色蕾丝不像蕾丝网纱不像网纱的针织镂空短袖开衫。脚上一双咖啡色玛丽珍中跟皮鞋。头发简单在脑后挽个低发髻。看上去挺斯文端庄的,跟她砸门的架势一点都不搭。
她老妈拉开门悠哉地走进来,边走边说:“想来就来呗。”走进屋里看见站在客厅的居然,她老妈眉开眼笑地说:“小朋友也在这啊,你考试考咋样啊?马上开学了吧?是来看你凌老师么?中饭吃了没?”
凌如斯老妈叭叭跟个连珠炮样对居然叭出一连串问题,居然还没想好第一个问题怎么回答,她老妈后面又连跟上三个问题。问题都是发散性的,应该就是随口问问。
凌如斯关上房门,从大门右侧的内入式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弯腰放在她老妈旁边,替居然回答:“省理科状元,九月中报到,我们住一起,早吃了。”
两母女跟玩快问快答似的,就像老师问你一加一等于几,你回答二那么简单。
居然走到餐桌边,从茶色琉璃盘里拿个同色系的水杯,从旁边冷水壶里倒上水,双手递到凌如斯老妈面前,有些拘谨地说:“阿姨,喝水。”
凌如斯老妈带着充满母性的微笑接过,扭头问凌如斯:“你怎没说小朋友和你一起合租的呢?不然我就给她做点好吃的带来了。”
凌如斯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吞回去,重新吐一句:“妈,先把拖鞋换了。”
午觉是睡不成了,她们在家还没待二十分钟,就被凌如斯老妈双双拖出来,要去认菜场逛超市。
凌如斯顶着下午热辣的日头跟在精力旺盛的老妈身后,她老妈先是去超市“搜刮”一圈,又拖着她们去菜场买了一大堆鸡鸭鱼肉,蔬菜,蛋类,干货回来。
那架势让凌如斯恐慌的觉得她妈想就此定居。
居然倒是毫无怨言,乐呵呵地拎着大包小包跟在身后。凌如斯老妈撑把阳伞,单手挎着小皮包,对凌如斯指手画脚:“你长手就为了显得身体平衡么?快帮小朋友拿点,别把人家累坏了。”
不等凌如斯开口,居然双手朝后一收说:“不用,我拿得动。”
凌如斯老妈挎着小皮包的手伸出来,弹出一根食指对着凌如斯快速点几下,那意思是:看看人家,看看你。
凌如斯别过脑袋,对空气翻个低调的白眼。她被太阳晒得已经没力气跟她老妈抬杠,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就剩张人皮挂在身上。
等她老妈好不容易逛尽兴回到家里,一看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凌如斯从冰箱里拿出瓶冰水狂灌一瓶。她老妈正准备把食材往冰箱里收拾,看见在灌冰水的凌如斯,对着她背就是一巴掌,让凌如斯一口水刚喝到喉咙就呛咳出来。
她老妈扫她一眼说:“少喝冰的。”
居然默默走到凌如斯身后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等凌如斯稍稍缓下来,才气恼地埋怨道:“妈,你能温柔点么。”
凌如斯老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我是为你好,女人要少吃生冷冰的。”
凌如斯回一句:“这大夏天不喝冰要死人的。”
她老妈手里拿着一把芹菜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屁话,我年年夏天不喝冰的不好好的。你以后如果夏天坐月子怎么办?不光不能喝冰的还都不能吹空调呢。”
凌如斯:“我又不生孩子。”
凌如斯老妈连珠炮般两点五倍速的语速又开始了:“你说什么胡话呢,哪个女孩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就算我和你爸不说你,以后你婆家也得天天念叨你。”接着不等凌如斯回话:“滚进来洗菜。”
凌如斯和居然对视一眼,她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往沙发上一瘫,有气无力地说:“我太累了,让我歇会。”
居然走过来,右手在她肩上轻拍一下,拍下去的时候指尖轻捏一下,带点安抚意味,她说:“我去,你歇着。”
凌如斯老妈在厨房忙着,嘴也没片刻消停下来。一会吼声:“凌小姐,你油在哪?”
居然:“阿姨,在上面柜子里。”
凌如斯老妈:“我今天超市给你们买了山茶油,吃了好。”
一会喊句:“如斯大姐,你有锅么?”
居然:“有。”
凌如斯老妈:“我跟你说哦,你这个锅不好用的,我给你买了新的,用之前要先用油烧一下。”
过三分钟:“我说,凌如斯同志,你平时做饭灶台不擦的么?这油都腻着了。”
凌如斯:“…擦…”
凌如斯老妈:“你回头去买点小苏打,跟白醋兑一块擦灶台。”
凌如斯:“…好…”
再过五分钟:“美女,给我倒杯水进来。”
居然:“阿姨,我去。”
凌如斯老妈:“你看看人家小朋友多勤劳,我是不是生你记错年份了,你其实属猪。”
居然走去客厅倒水的时候,凌如斯正生无可恋的躺在沙发上。她看见居然走出来,投去一个我心已死的眼神。居然嘴角轻扯,扯出抹浅笑,她偷偷绕到沙发边,在凌如斯老妈的视线死角里弯腰快速在凌如斯唇上轻啄一口。
“凌如斯!”厨房突兀一声吼,把客厅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同时吓一跳。
“你说鲈鱼是清蒸还是红烧?”
凌如斯面色渐渐沉下来,眉心轻蹙。她周围有种看不见能感觉到的气息逐渐渗出来,一点一滴往外蔓延。她从沙发里坐正身体,平淡地回:“清蒸。”
简短两个字说不上冷漠,平直没有升降调。居然不自觉回头看她,看见凌如斯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场,像是种坚定和决然。她忽然觉得有点陌生,让她想起那个叫她心力交瘁的噩梦,梦中有个模糊的场景,是凌如斯独自坐在沙发上,面前有两个看不见面目的背影。
凌如斯就那样坐在沙发上,头顶有白炽灯照射的光晕,她坐在那里孤独淡漠又决绝。她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却像一朵开在冰封千里寒风凛冽隆冬里的雪片莲。
居然心间没来由的倏地疼起来。
半小时后,一顿晚饭在凌如斯老妈瓢勺叮当,言语热闹中做完了。
吃完晚饭凌如斯要死不活被自己老妈拖着去河道边散步,她终于忍不住问:“老妈,你怎么做到常年精力旺盛的?”
凌如斯老妈白她一眼,有点骄傲地说:“早睡早起,多运动。”
说完看见不远处架在河道上的石桥凉亭里,有群阿姨大妈正在欢快的跳广场舞。石桥地上放着台小型音箱,里面放着节奏单一曲调酣畅歌词通俗的曲子。
她老妈立马加快步伐,上前两步,加入到老年舞蹈队中。起初还在旁边跟跳,跳没一会就跑人家中间去融为一体了。
凌如斯和居然只好站一旁傻傻看呆呆等,等到她老妈跳累了,才意犹未尽地喊她们回家。
晚上,凌如斯老妈两间卧室看一眼,喊:“凌同志,你俩天天睡一张床么?”
居然:“……”
凌如斯:“是的。”
凌如斯老妈:“那我睡哪?”
居然乖巧地把客厅沙发拉开,沙发变成一张双人床,她拍拍沙发垫说:“阿姨,我睡沙发,你们睡床。”
凌如斯从卧室橱柜里拿出床单枕头,往沙发上一扔,淡淡说:“妈,你睡床,我们睡沙发。”
凌如斯老妈看一眼,觉得没毛病,拿了换洗衣服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第二天,居然在外面来往的人声中醒来。朦胧中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见凌如斯和她面对面,睫毛颤动两下就要醒来。她轻笑一声,上半身往凌如斯面前凑过去,嘴唇印在对方嘴唇上,她喉咙沙哑低沉说句:“老婆,早安。”
刚说完看见凌如斯嘴角慢慢上扬,同时听见门口一阵玻璃器皿碎裂在瓷砖地面的尖锐声响。居然瞌睡瞬间醒了,眼睛里还留着凌如斯嘴角扬起一半的笑容。
第53章 摊牌
铺着红木地板的客厅里分开坐着四个沉默的人。
凌如斯和居然并肩坐在客厅沙发里,她的手始终牢牢握着居然指尖冰凉的手。凌如斯老妈和老爸分别坐在餐桌两边。
凌如斯老妈从上午的歇斯底里中稍微平复下来,坐在旁边发呆,手中的纸巾已被揉到软烂。她眼眶里早就没了眼泪,却仍旧无意识拿纸巾一下下擦拭着。
凌如斯老爸单手搁在餐桌上,一根接一根抽烟,常年抽烟的手指已经被熏得微微泛黄。
早上凌如斯老妈买菜回来,刚进门就看见正对面沙发上躺着两个人的早安吻,那声老婆远比她打碎的玻璃杯来得刺耳。
她像只老猫,看见被人偷偷拿去把玩,回窝后沾染满身陌生气味的猫崽。老猫立刻炸了毛,亮出锋利的指甲露出尖锐的牙齿,誓要咬死这已经气味混淆来路不明的猫崽。
她失控的质问:“凌如斯,你在干什么。”
凌如斯不慌不乱地坐起身,目光认真回视她老妈,冷静地说:“居然是我女朋友。”
凌如斯老妈更疯了,几乎是嘶吼着:“你什么意思。”
凌如斯分毫不让:“字面意思,我爱人。”
居然沉默着把沙发收回原位,犹豫着走过来想给凌如斯老妈递杯水,水还没递到跟前,她老妈用力一挥,整杯水不留情面地泼到居然身上脸上。她指着居然的鼻子声音颤抖:“你…你…你有没有羞耻心,她是你老师你知不知道!”
居然手里拿着空水杯,被泼湿的刘海有水珠顺着额角流下来,胸前睡衣湿掉大片,她垂眸站在原地,没有后退没有躲,也没有出声。
凌如斯走过来拉起居然的手说:“去洗个澡。”
凌如斯老妈冲过来拦在面前,伸手要去拽开凌如斯牵着居然的手,她说:“你让她走,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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