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安嘴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宫女来凌煜住处神色慌张地说凌煜要找照安,事态紧急,让他赶紧过来,他害怕是凌煜和承帝起了什么冲突,二话不说就跟着过来了,而眼下的情况让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承帝微微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他有印象,是凌煜身边的护卫,但是为什么凌煜的护卫会和秦贵妃的大宫女走在一起。
大宫女身子有些发抖,她只是奉秦贵妃命将人带到殿中,其余的她也不知道,照安一看眼前的形式就明白了不对劲,脸色瞬间一白,这个人将他骗到了这里,一定是不安好心。
他刚想告罪退下,这时殿外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宫人的声音急急传来:“娘娘,请留步,容臣先行通传。”
女子呵斥的声音传来:“滚开,连本宫都敢阻拦,不要命了吗?”
宫人想来是拦不住,只能低声哀求道:“娘娘,娘娘,您饶了臣吧。”
闻声大宫女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殿中众人一齐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华衣女子疾步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一绺如云的黑发挽成云髻,妆容贵雅。宫人跟在她的身后,为难地看着承帝:“陛下,这……”
承帝面色如常,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退下。
看着眼前的凌煜和照安,秦贵妃细长的柳眉下一双眼眸带着快意,还不等承帝开口,一只手指向殿中的照安,原本温软娇媚的声音此刻掷地有声地道:“是臣妾让他来的。”
承帝微微抬眼,又看了一眼照安,不明白秦瑜今晚是闹得哪一出。
紧接着秦贵妃对着承帝凌厉道:“陛下,三皇子他有异心,您不能被他蒙蔽了。”
照安一颗心沉了下去,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来者不善。而凌煜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将照安护在身后。
承帝注意到凌煜这个动作,连脸上的干纹都生硬起来,但还是对着秦瑜皱眉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臣妾没有胡说。”秦贵妃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凌煜,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恶毒和畅快,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急急托出:“三皇子的这个护卫不是别人,他是江琦的儿子,是江家的余孽!三皇子从小将这个余孽养在身边,便是认定了江家是无辜的。”
江家通敌叛国案虽是秦相主审,但最后是承帝亲下的圣旨,说江家是无辜的,无疑是在打承帝的脸。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凌煜,似乎每个人都在消化刚才秦贵妃所说的话。
照安在凌煜身侧僵直了身体,脑袋嗡嗡作响,什么江家余孽?那个秦贵妃是在说自己吗?他茫地看向凌煜,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凌煜宽大的衣袖,想向他寻找答案。可是凌煜并没有看他,垂目不言的侧脸抛却温和,隐隐有着一丝寒意。
江琦——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承帝的耳中,清雅淡逸的身影本已经记不真切,而当这个名字再次出现,那人的无双风华转瞬从尘封的记忆中袭席卷而来,皎如白玉的面容带着笑意逐渐清晰。
因为当年自己对他的恩宠和提携,让原本式微的陇南江家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世家,想让他一展宏图,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是有一天他只身入宫站在自己面前请辞,愿舍了江家所有的荣耀,只是为了想娶叶家的那个养女。
那时自己正在批折子,沉默良久,心中积聚的不悦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让他回去休息一段时间,转头落笔准了叶家为其孙女叶芷心指婚江家江琦的请求,成全了他们两家。
而便是世人皆知的江琦为一己私利,通敌叛国,害死叶朗,江家倾覆,叶家衰败。
如今江家竟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还是在凌煜身边,承帝的眼神一下子阴郁下来:“你有什么证据?”
秦贵妃眉眼间淡定:“自然是有的,请陛下准许将证人带上来。”
承帝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秦贵妃一个眼神,大宫女忙往殿外跑去吩咐道:“带进来。”
不一会儿,侍卫押着一个男子哆哆嗦嗦地跪在承帝面前,许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抓过来时带着惶惶的神色,不住地发抖。
“抬头!”秦贵妃居高临下对跪在地上的男人说道,“看仔细了,当年将那个孩子从你慈幼院中接走的人,今日在不在场?”
那人颤巍巍地抬起头,环顾了一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凌煜身上,凌煜也就这样对视着他,眼神没有任何闪避,只有着一丝淡淡的冷然。
可是那人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伸出手指指向凌煜,结结巴巴道:“是……是他……我……我还记得本来想让他办文书的……可他给了我很多……钱……说不想办理相关文书……那个孩子按年龄……现在应该……应该……也和他身后的那个人一般大。”说完埋下了脑袋,不住地磕头,涕泗横流道:“小人知道的都说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秦贵妃满意地听完这个人的指证,只待看承帝什么反应。
凌煜倒是倏地出声道:“随便找一个人满口胡言就想指证于我,秦贵妃是否太急躁了些。”
秦贵妃一声冷笑,凌煜不承认也没有关系,这次她是有备而来,红唇扬起一个弧度,拍手道:“带上来。”
侍卫又带了一个人入殿中,然后将慈幼院的管事带了下去。
来人一身素白,发髻轻挽,未施半点粉黛,连发间都未别半根珠钗,原本平素娇艳华丽的模样相去甚远,但仍未掩她姣好的容颜。
凌煜垂目,虽然刚才已经料到管事的出现并不会是巧合,但当明羽真真切切地站在秦贵妃身边时,还是觉得有几分可笑,可笑之余眼中也有了一丝戒备。
秦贵妃之所以能获知照安的身世,也多亏了眼前这个女子,也觉得这是自己父亲冥冥之中的指引,如果不是去祭拜秦相,她也不会遇到明羽,更不会从这个凌煜前心腹的口中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足以让凌煜还秦家的深仇,这次她决不能再放过凌煜。
秦贵妃冷笑道:“三皇子可认得这人?”见凌煜不答,又冷哼了一声,向承帝解释道:“这人名叫明羽,曾经是凌煜的手下,也是凌煜让她将这个余孽寻回,十多年了一直养在身边,这样看来三皇子的恭敬顺从都是假的,私藏钦犯,阳奉阴违,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忤逆陛下。”
承帝不经意间瞥了凌煜一眼,然后低沉着声音问道:“既然是三皇子的人,怎么又到了你身边?”
秦贵妃道:“江家当年害的叶家家破人亡,她本就是叶家旧仆,忠心为主,却不想凌煜居然包庇罪魁祸首的余孽,还为了这个余孽将她囚禁,她自然是不能忍受的。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只为了讨一个公道。”
承帝盯着明羽半晌,沉声问道: “是这样吗?”
明羽抬起头,眼神冷漠道:“当然是,叶朗是我的恩人,他为人刚直,从来对元和忠心不二,叶家飞来横祸,家破人亡,我怎么能放过罪魁祸首?”
她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眼神并不像一般叛奴那样害怕或躲闪,而是太过于锐利而清醒,看得承帝眉心微皱,不由后退半步。
而只在这短短的一瞬,明羽眼中闪过凌厉,眼神中的锐意转化成了毫不掩饰的杀意,然后白光一闪,她竟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细长的软剑,便直直地向承帝刺去。
瞬间察觉的凌煜不禁脱口而出:“小心。”
“啊……”秦贵妃的尖叫同时响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承帝站得离明羽并不远,眼角余光轻轻掠过出声提醒的凌煜,他并没有转身逃走,而面色凝重地向后退了几步,平静地看着锋利的剑逼近自己,临危不乱中眼中闪烁着彻骨的寒意。
而明羽的剑尖却止在了他的胸前一寸。
第60章
停住的明羽瞳孔微微散开,嘴角慢慢溢出一丝鲜红,映着苍白的容颜,有一种极尽艳丽的美,而她的腹部被利刃穿破,只剩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衫,绽放出大片大片的鲜红。
出手的是藏在暗处一直没有现身的庆明,他疏离的眉眼一如往昔,轻轻地抽了出染血的剑。
明羽执剑的手缓缓垂落,极为缓慢地转过身体,看清了从背后将她一剑刺穿的人,眼中有着难以置信,一瞬之后却浮现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般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气息。
庆明站在承帝的身边,向只是忘了给承帝奉茶般一般平静,低声道:“陛下受惊了。”
承帝低咳了两声,平复了下心绪,道:“无妨。”
眼前的那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秦贵妃不由地有些簌簌发抖,反应过来才颤抖着出声喊道:“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
殿外的侍卫闻声立马冲了进来,刺客已然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看着眼前的情况面面相觑,随即严阵以待地守在殿内,以防承帝再有吩咐。
承帝眼角微动,淡淡道:“别喊了,刺客不是你带进来的吗?”
秦贵妃身上泛起一层寒意,脸上的血色褪了干净,自己带的证人变成了刺客,明明是要指证凌煜的,明明一切都应该在她掌握之中,为什么会这样?
她颤颤地指着凌煜,眼中盛满惊恐,道:“对,一定都是三皇子安排好的,明羽是他的人,是他要陷害本宫……一定是的,陛下明鉴啊……”
承帝看她口不择言的样子,眼中没有半分怜惜,对着刚刚进来的侍卫吩咐道:“先将贵妃送回她的住处,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一步,也不许任何人探视。”转头又看着早就瘫软在地上的大宫女,冷冷道: “杖毙。”
“陛下,饶命啊,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大宫女求饶道,但是却被侍卫堵了嘴像拎破麻袋一样,跟着明羽的尸体一起带了出去。
侍卫得令,对着秦贵妃道:“娘娘,请。”
秦贵妃听着承帝对自己的处置,又看着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大宫女性命不保,突然敛了惧色,厉声道:“陛下,臣妾是真心的,不想你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
承帝像是听了个笑话般,唇角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道:“朕原以为你是聪明的,看来是高看你了。”
看着承帝嘲弄的眼神,秦贵妃怔在了原地,对啊,她在说什么?她竟然在和承帝说真心,真的是愚不可及,她自嘲地笑出了声:“哈哈哈……果然是没有心的皇家……”
承帝看她癫狂的样子,心中觉得厌烦,挥手让侍卫带着她走,又让侍卫全部退下,只留着庆明在身边。
凌煜从头到尾旁观着这出闹剧,而现在知道轮到他了。
殿中没有人说话,连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承帝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下袖子,不论结果,对秦瑜抖出来的这件事他原本是生气的,可是突然间又觉得很有趣,自己的这个儿子倒是带给了他很多惊喜,这让他病痛的身体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难怪当时见面会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自己果然是老了,记性不好了,这么重要的事都会忘记。他重新将视线聚集到照安身上,眯细了眼眸,道:“原来是江琦的儿子。”
凌煜将照安护住身后,明明神色冷淡,却能感觉到凌煜的身体都绷紧了。
照安失神地站在原地,他的头很疼,像是一下子不能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什么江琦的儿子,什么害得叶家家破人亡,什么江家余孽,为什么明羽要刺杀承帝。承帝看着自己,而凌煜如临大敌,照安语气颤抖道:“殿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无助而单薄的询问声在背后传来,凌煜转身望向他,看着他茫然无措的神情,凌煜眼中的情绪一下子柔和下来,充满着化不开的悲伤和痛苦,抉择与释然,太多交织着的情绪在他深邃的眼中,抚着他的脸颊,轻声道:“照安,这就是你所想知道全部的真相了。”
也就是说……是真的……他如被雷击一般,眼中突然觉得湿润,明明没有想哭的感觉,可是眼泪却掉了下来,像是碰到了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的隐痛,眼泪就这样怔怔地往下落。
照安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事情,脸色苍白,整个人像在水中泡了一遭,头疼欲裂。
凌煜知道这件事情对照安冲击一定很大,而且眼下并不是解释这些事情的好时机,承帝还在旁边等着清算他,他神色温柔地拂过照安脸颊上的泪水,温声道:“照安,相信我。”声音很小,只是如同情人般的呢语。
原本处在痛苦中的照安眼中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安抚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而后鼻端传来一阵馨香,他只觉得好困,眼皮沉沉地阖下,软软地倒在了凌煜的怀中:“殿下……”
凌煜低垂着眼眸将昏迷的照安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指掠过犹自带着痛苦的眉眼,他想这一切都不应该再让照安来承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承帝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觉得有些不舒服,目光也深沉了些,他的三皇子是不是和这个青年太过于亲密了些,但他此刻仍是饶有兴趣,“又或者有什么解释?”
凌煜转过身面对承帝的时候,已经敛了所有多余的神色,端正得毫无遮掩:“没有解释,是我将他救了回来,放在了身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的。
承帝短暂而急促地笑了一下,问出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你信任江家,那觉得叶朗又是被谁算计的呢?”
凌煜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最终凌煜错开了眼神,承帝看他迟迟没有说话,倒没有逼着他开口,反而松了脸色,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有些话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还有余地。
而眼下又回到了上一个问题。
“没有解释?”对于凌煜之前的回答,承帝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开口道:“你看你一直都不够狠心,你让朕怎么放心把元和交给你?”
凌俨出事的那一晚,承帝曾经问过他知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不满意,他没有回答,但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承帝觉得他心软。现在这句话被挑明了说,凌煜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承帝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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