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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古代架空)——苍灰

时间:2020-10-02 16:35:38  作者:苍灰
  我不能收手,也不会收手。
  “你呢,你打算怎们办?”
  我直起身,不思考局势,随意落棋,送了徐玉阙一子。徐玉阙打开棋盒,面对我送的这一子,他反倒犹豫了很久。
  落子之时,正是他开口之时:
  “你知道的,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坐在我对面的徐玉阙这样说着,棋局上的徐玉阙却对我下了死手。
  这四年来,徐玉阙变了很多,他不常笑了,也不去青楼赌馆装他的风流才子,整日眉头紧锁,不是在官署看公文便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写奏章,最放松的时间竟然是跟我下棋之时。
  我趁机劝他。
  “老友啊,我会在棋局上让你,也会在政局上让你,我若功成,你仍旧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但凡是你想做的,我都不会拦你。”又让了徐玉阙一子,徐玉阙仍旧没有因为我频繁让子而留手,白子如匕首,直逼我的大龙,我不以为意,说出了我与他都知道的事实,“若是符克己上台,他容不下你的。”
  我与符克己不同,我没有什么政见一说,只要徐玉阙不威胁我的位置,我可以把这个国家丢给徐玉阙去折腾,但符克己不同,他身边跟了一堆曾被季老丞相打压的读书人。那群家伙的老师跟徐玉阙和季老丞相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门户和思想完全就是对立的,一旦符克己掌权,他们的门户之别和信念之差就是隐藏的忧患,最终一定会导致他们在治国方针和政策抉择的根本问题上爆发日趋激烈且难以调和的冲突。
  徐玉阙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固守权位是为了他从未改变的追求“修身治国平天下”。为了这个理想,他舍弃了自己富可敌国的商业帝国,背离了安适自在的幸福生活,踏入了恶浊微妙的官场,在官场中,他在风云诡谲的政局中急流勇进,十几年就爬上了季老丞相四十几年才爬上的位置,还遇上了一个因为身体原因监管不了政事的皇帝,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当政人。
  一个只想“杖策谒天子”的读书人,做到他这个地步已经达到顶点了,他余生所能做的,不过是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握紧手中的权利。
  这样的徐玉阙,但凡是遇见了一个稍微有点想法的君王,他的下场就是下一个季老丞相。而很明显,符克己那个小崽子,不止是有点想法这么简单。
  也只有我这种没有政治理想,需要拉拢勾结各方势力的小人物,才能容得下他这尊大佛。
  从一个落草为寇的江湖游侠走到如今位置,徐玉阙依靠着正是对时局敏锐的嗅觉和一次次的站队成功,现在,我们又一次站在命运的转折点,我相信,徐玉阙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心思不在棋盘上,后半场对弈我输的彻底,大龙被屠,眼没做活,死棋。我将两枚棋子掷在棋盘右下角,主动认了输。
  满盘皆输。
  棋局上,我永远不是徐玉阙的对手。
  169、
  主子出征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这十几年来,我几乎天天盯着主子,他每日吃了什么,去了哪个妃子的寝宫,又因为什么事情大发雷霆了,主子的消息我全都了如指掌。这种过分的关切并不奇怪,当一个的生死富贵尽数系与另一人身上之时,你会让自己的人生都围着那人转。
  这是十几年的习惯,我早已习惯每日看一份关于主子的报告,而现在,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主子的任何消息了,万分不适应的我,在梦中看见了他。
  梦中的主子正在经历着巨大的挣扎,我所看见的,正是他从我的小主子变成怪物的那一天。
  在主子的喝酒误事,九王爷的告密,太子的推波助澜与老皇帝的雷厉风行之下,三王党之乱刚刚开始就走向了结束,参与谋反的士兵尽数被诛杀,三王爷连同三王府中的所有人被投入天牢。
  三王爷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能力,但到底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被捕以后将所有罪行揽在自己的身上,妄图摘清自己的母族与主子。但奈何三王府中不是所有人都像三王爷一般刚直,毫无软肋,三王妃想要为了腹中胎儿求一条生路,主动交出了三王爷母族与三王爷勾结的证据。
  三王爷与主子的母族入狱,秋后问斩。
  随着问斩之日的逐渐临近,主子越来越焦躁,他想要做些什么去挽救他的亲人,可容妃什么都不让他做,勒令下人看住他并务必把他锁在裕王府之中,甚至不让他在亲人被斩首时前往刑场。
  主子一向很听容妃的话,不过那一次,想要见自己亲人最后一面的渴望压倒了要听母亲话的习惯。
  主子便装成下人模样,在我的的带领之下来到行刑之地。
  长风猎猎,卷起的枯枝,卷起的落叶,落木枯叶尽数被阻隔在人群之外,刑场之中,唯有王旗浮空,张扬在百姓的头顶,投下了浓重的黑影。
  刽子手以烈酒擦拭长刀,罪人们被困在枷锁之中,跪在刑台之前。他们是容妃和端妃的族人,曾帮助老皇帝扳倒了皇后一族,时隔多年,皇后一族的命运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与死前抛弃贵族尊严,向老皇帝求情的皇后一族不同,书香世家仍有几分风骨残存。
  “伟哉横海麟,壮哉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
  败者们面对死亡,泰然大笑。
  听着家主豪迈的言语,家族中的其他人静静地笑着,默默地垂下头颅,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死亡降临。
  刽子手目露慈悲,但他能做的不多,只能让他们走得快一点,少一些被死亡折磨的痛苦,他手中大刀对准犯人脖颈,一刀断颈,干脆利落。
  此次行刑,百姓被慨然赴死的觉悟打动,没有欢呼,没有尖叫,有的只是静默,死一样的静默。这这片静默之中,有一位不速之客造访——
  容妃提着长剑,披着白色孝服只身来到刑场,她站在自己父兄的头颅之旁,朗声对台上的官员说道:
  “告诉我儿,我若今日不死,余生也只是活在仇恨之中,他若不想接受一个整日机关算尽的恶毒妇人做他的母亲,在我今日死后,他就应该欢饮达旦,庆贺一番。”
  言罢,容妃举剑自刎,自绝于父兄身旁。
  至死,她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就在台下。
  凭借老皇帝对容妃的私心,容妃是不用死的,但她还是逼着老皇帝放她出宫,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赴死之途。在我的眼中,容妃是一个偶尔有些古灵精怪的貌美女子,是一个柔弱的象征,我从没有想过,她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死法。
  我能理解她,主子也能理解她,但我们无法不恨他。
  只要容妃还活着,老皇帝看在容妃的面子上,不会对主子下狠的手,父子二人说不定还有机会破镜重圆。但容妃一死,本就紧张的父子之情,只剩下彻底决裂一途。
  至于她死前留给主子的话,她主子不要恨,但她死的如此凄惨悲凉,主子怎么不恨昔日慈祥的父皇,怎能不想杀了逼死自己母妃的父皇。
  三王爷也对主子说过,这件事跟八王爷无关,八王爷什么都不知道。临死之前的遗言也是给主子和妻儿的,他想要他们好好活下去。
  他们两人是一样的,他们以自以为对亲人好的方式,将亲人逼上了以爱之名的绝路。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在极度痛苦之中惨死后,主子这个极其重视亲人的孩子还怎么能好好地活下去,还怎么能不去仇恨。
  相互陪伴相互理解能够带来救赎,但在救赎背后,相互毁灭在无辜地狞笑着,窥视着沉溺在爱之中的幸福孩子。
  爱使得主子充满了生的希望,
  爱使得符锦沦入了死的绝望。
  母族被诛杀在眼前,母亲自尽于目前,流淌着至亲至爱之血的刑场烙印在主子的视线深处,他如行尸一般回到了裕王府。
  在裕王府中,另一场考验正在等待着他。
  容妃娘娘的贴身影卫堂而皇之地立在阳光下,等候着主子的归来,府门被推开,漏壶水滴滴落,宝刀低鸣。
  “娘娘让我背着你暗自处决了小少爷,但我不想。”
  暗卫反握住刀尖,将刀柄递到主子手中。刀刃划破暗卫的手掌,鲜血流淌在刀身的花纹之上,主子低头看着手中淋漓着鲜血的长刀,轻轻地点头:
  “我知道了。”
  刀子很沉,十四岁的主子很勉强才能拎起,但主子死死地握紧了它,直至冷硬金属将手硌地通红也不松开分毫。
  他们口中的小少爷是主子的表弟,容妃的侄子,也是主子唯一的伴读,自幼跟主子一起长大。他的存在就是我在裕王府最大的威胁,哪怕我成为了裕王府地位最高的下人了,依旧比不过这位伴读与主子的血脉亲情。
  我有意识的逃避着与他相关的记忆,唯一无法逃避的就是他死亡,他的死亡是他最浓墨重彩的出场,也是他最无可转圜的退场。
  “主子,我来吧。”我十分担心主子那时候的心理状态,主动提出想要帮他承担这份罪孽。反正我已经杀了我最爱的老妈妈了,不介意手中再多一个人的鲜血。
  “不必了。”
  主子走向自己的表弟,黝黑的眸子中平静无波。表弟抬头,他有一双小狗一般湿漉漉的眼睛,万分纯良。昔日的玩伴以无比信任的目光看着他,面对他母族最后的血脉,主子高举起了手中的尖刀,对着一心一意将他当成亲哥哥的表弟的前胸——狠狠砍下。
  谁还记得主子最初的模样,谁还记得他最初的愿望,我只看见了一个混杂着三王爷的理想,容妃的仇恨,老皇帝的私心的怪物。从那一天起,他不再是我熟悉的小主子,不再是那个不拘绳墨、挥霍谈笑的小王爷。
  因为对家人的爱,主子不得不承担起他人的理想,他人的仇恨与他人的野心,如白纸一样纯洁的少年,为了爱,主动将自己浸入墨池之中,白纸吸收了过量的墨水,变成了墨色的纸浆,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从那一天起,主子成为他人意志的傀儡。
  从那一天起,主子不得不染指自己最厌恶的权利。
  我以前从不相信人会在一天内改变,但那一天,我改变了想法。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无忧无虑的小主子,变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怪物。
  170、
  从过往的噩梦中醒来,我落入现实的噩梦。
  隆兴十四年,主子御驾亲征,打退敌军之后,在得胜归来的途中,病发身亡。
  魏柯辛暗中带着主子病死的消息。回京当夜,他直奔我的府邸,跪在我的床前,把他知道的所有消息尽数告知。
  “主子他……死了……”
  现在是丑时,天最暗的时刻,从睡梦中惊醒的我仅着里衣,头发凌乱地披散开了。我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当我真正回想起死亡的真正含义之时,我抱头倒在床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叫。
  “……啊!”
  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分析局势,也不愿意去思考应对当今局势的手段,我只想摆脱这种复杂至极的情绪。我像个蠕虫一样在床上翻滚着,惶恐和迷茫充斥在内心,我像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孩子一般固执地捂住耳朵,想要将刚才听到的话语赶出大脑。
  魏柯辛早就习惯我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他将失了神智的我扶起,想要让我冷静下来。可我做不到,我根本做不到,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和忍耐力在主子身亡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我瘫坐在床上,双手胡乱地拍击着床板,双腿乱蹬着,大张的口中发出尖锐的怪叫,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这怪叫就是我的哭声,就是我这个冷心冷情的怪物的哭声。
  这哭声不像是人能够发出的哭声,倒像是痛失一切的孤魂口中的凄厉哀嚎。
  我的皇上,我的主子,他是这世最伟大的王。
  关于他的英勇事迹,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从年幼时的一鸣惊人到青年时的雄姿英发,他有着无限的精力和远大的目标,他有着将狂想之中的图景变成现实的神奇能力。跟在主子身边的这些年,我见证了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从必死无疑的绝境一步步登上恢弘壮丽的宫殿。
  他是行走在我面前的伟人,在他的巨大阴影之下,任何竞争的意识都会瞬间崩溃,我不能理解他,只能追随他,作为他手中的工具被使用,为他的理想所迷醉。
  这二十多年来,我对主子的感情早就不是亲情或者爱情能够解释的了。我与他一同长大,一同征战,一同得胜,这一路走来,我与他的呼吸心跳早就已经同步,一个眼神就能领悟他的命令。
  我是他的半身,是这世界与他最亲近的存在。
  我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口中发出怪异的叫声,但在心中,对事情的真相看得清楚。我的灵魂飘荡在我的肉体上空,冷眼看着自己感情的决堤,就像看着一场荒诞的戏剧。
  主子真正病死以后,没有人会比我更难过。然而,将他迫害至此的凶手,正是我。
  我曾经是主子在三王党之乱后唯一的救赎,我们相互扶持着走过彼此最艰难的时刻,而现在,我以同样的一双手,趁着主子身体逐渐衰微的时刻趁虚而入,依仗着我对他的深刻理解将他推向毁灭的深渊。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哪怕厚颜如我,都无法继续维持哀伤,不过片刻,我止住可怪异的哭嚎,端正地坐好。
  “老大,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魏柯辛趁此机会对我说,“这正是你篡夺天下的绝世良机,还望您能够在符克己殿下回京之前作出决断。”
  魏柯辛的确是这世上最为了解我的人,有时候,他甚至能走到我的前面去,让我恐惧。他的智慧是我重用他的原因,也是我永远不肯放他离开我掌心的罪魁祸首。
  从爆发式的感情之中恢复正常以后,我的大脑开始飞速地分析起当今的政局环境,与我同流合污的官僚,可以用利益收买的中间派,想要趁着乱局更上一层的野心家。我冷静计算着得失,分析着利弊,谋划着置人于死地的阴谋。
  我与主子斗了半生,在我前三十余年的人生中,我一直主子的陪衬,是主子诸多丰功伟绩之中不值一哂的一笔。
  但从今日起,一起都不一样了。
  在这个乌云遮月的暗夜里,如果你拿起烛火凑到我的脸旁,你会发现,刚刚还痛不欲生的我,现在嘴角已经带上了凉凉的笑。
  我的悲伤是真,我的绝望是真,我对主子的怀念也是真,但我心中暗藏的欢欣和激动,更是真。我现在最在乎的事情,是怎么依靠主子的死,给我获得最大的利益。
  暗喜和兴奋会被封藏在心底,我对主子真正的死因守口如瓶,我会以悲伤为假象,以复仇为名,将主子选中的继承人彻底毁灭。
  这是我登上最高处之前最后的戏剧,我会让它成为这个朝代最为恢弘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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