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朗这次倒没提出叫外卖,他问:“冰箱里有菜吗?”
“有。”卜奕说。
“那就做饭吧,”傅朗道,“方便。”
其实卜奕认为外卖更方便,但通过综合判断,他理解为傅朗想省钱。
毕竟,中午他们吃了一堆两块钱的鲍鱼和一块五的海参,虽然单价不高,但数量可观,攒一块儿也够食堂里吃几顿了。
勤工俭学的孩子都是扑棱不动翅膀的天使,需要关爱。
来吧,那就。
卜奕自认厨艺尚可,自力更生了十多年,弄出来的东西说不上多美味,但填饱肚子没问题。
说干就干,卜奕袖子一撸,就往厨房去了,也没想着让傅朗过来帮忙。
——怎么能让客人下厨,那不符合卜建国同志对他的谆谆教导。
卜奕把冰箱里剩的菜挖出来,得到了半根胡萝卜,一块豆腐,两棵芹菜以及一包生菜。
很素,非常素,让人油然生出一种四大皆空的念头。
好在,他的冷冻室里还有半包冻了三个多月的炸鸡翅,掏出来炸炸,依旧会很香。
他开始洗菜的时候,傅朗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我帮你干点什么?”
卜奕看看他,心说:不开窍则已,一开就这么机敏,值得一朵大红花。
嘴上却道:“不用了,你看电视去吧。”
傅朗没理会他看电视的安排,径自进来从他手里接过了洗菜盆,“主食吃什么?面还是米?”
他一靠过来,热烘烘的气息夹杂着皂粉的香气就把卜奕罩住了。
卜奕脑子里翁一下,不知道怎么的,脸颊上有些烧,像被冬天的火炉子烘出的热度。
他不自然地躲了下,溜到旁边轻咳一声,“米和面都有,你挑吧。”
傅朗转头看一眼砧板上的菜,说:“面吧。”
这一群菜里,看不出哪个具有下饭的本领。
于是,两人开始按部就班做饭。
卜奕刀工可以,傅朗刀工很水,切菜像做实验,比划半天,才能下刀,务必要求每一块大小近似,像个强迫症。
如果让强迫症切菜,他们这顿饭可能要等过了零时才能吃上。
卜奕果断把傅朗发配去化鸡翅了。
胡菠萝炒芹菜,豆腐单独炒,生菜煮面里,卜奕觉得自己安排得十分到位。
素是素了点,但他们中午吃了麻辣香锅,就当中和了。
炒菜难度不大,难的是炸鸡翅。
油温十分关键,温度不够,炸不酥脆,温度过高,容易外面糊了里面不熟,所以必须控制在不高不低正合适的温度上。
卜奕有点犯难。
这包鸡翅是暑假时候宋岚从京东给他买的,买回来之后卜奕跟它对着望了望,便束之冷冻层了,压根没想过有一天要亲手操作,把它弄熟。
所幸,傅朗所表现出来的动作,都在向卜奕传达一个信号——他可以。
卜奕于是放心地把灶台交给了傅朗。
……
变故发生在五分钟后。
当傅朗同时把六块鸡翅放进锅里,卜奕站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翅们在油锅里旋转、跳跃、爆炸。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展现你英雄气概的时候到了
第17章 八卦楼
卜奕手持锅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几乎要独立行走的鸡翅们摁了回去,随即关火,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然后扑到厨房的窗前,开了窗。
傅朗看一眼被盖紧的锅,挺惭愧,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沉默下来。
卜奕开完窗,急急忙忙过来,“油溅脸上了吗?”
——嘴比脑子快,天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匹颜狗。
卜奕:“……”
节操这东西,说掉就掉。
傅朗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脸上不会留下麻子点。
但这一锅鸡翅肯定是废了,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吃素——
当然,吃素是不可能吃素的。
卜奕三两下叫了个肯德基,两人端着面条和菜回餐厅,等着锅里的油凉,等着外卖小哥来送肉。
面条得趁热吃,否则就要坨住。
两个人只好先吃面。
面煮的不多,一人大半碗,吃完,卜奕抹抹嘴,总觉得傅朗没吃饱。
他问:“你饱了吗?”
傅朗点头,“差不多了。”
那你早上为什么吃那么多?
——卜奕没问出口,显得太抠门了。
“我不喜欢剩饭,”傅朗说,“不是别的。”
卜奕端着下巴想,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问都不用问,他就知道该答什么。
但……
“你不撑吗?”卜奕真诚发问。
傅朗回忆了下,说:“还行。”
卜奕:“……”
那您的胃还真是能屈能伸。
等了没多久,外卖到了,在卜奕的强烈要求下,从傅朗手里抢回四块原味鸡当宵夜,惊险程度如同虎口夺食。
抱着全家桶的桶,卜奕问:“你又不是人工智能,用得着每一道程序都执行得这么到位吗?”
傅朗想了想,“你可以理解为是强迫症。”
卜奕一摆手,无法理解。
人与人的相处基本是一个求同存异的过程,能磨合得下去的,差不多能成为普通朋友,磨合不下去的,就是点头之交,顶多是同学,或者同事——字面意思上的,只处在同一个学习或工作空间内的人群。
但卜奕觉得他和傅朗还是能做朋友的,只是一点点生活习惯上的小差异,不构成什么问题。
首先,生活习惯是很私人的东西,一般情况下,只要不长久地同居,都不会引发矛盾。
其次,男人,就是要不拘小节。
吃完饭,两人看了会儿电视。
卜奕玩手机的时候傅朗在学习,卜奕去洗澡的时候傅朗仍旧在学习,他擦着头发出来,想起了当年被高考支配的恐惧。
真是太可怕了。
严格来说,卜奕不算是正统的好学生,只是成绩不差,一直能苟在上游水平。高中三年,他差不多是摸鱼过来的,不逃课,但打架,别人是有等身的著作,他是等身的检查。
当他宣布打算报考艺术类时候,眼看着班主任险些厥过去,于是他就成了市三中一个前无古人的传说。
但即便如此,高考前那半年他也有种被生生搓掉层皮的痛感。
——人在接近成年或成年以后,大多数痛苦都是自找的。
卜奕一直在身体力行地印证这句话。
他非常认真地跟各科老师表态,为了不丢人,他打算当艺术生中的奇葩。于是悬梁刺股半年,就果真以文化成绩第一,专业成绩中不溜的水平站在了他想象中的山巅上。
高考分下来之后,班主任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慈爱的大巴掌。
入校那天,卜奕才恍然明白过来,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中二癌晚期,药石无医了。
“为什么要学服设啊……”卜建国同志那年很惆怅,搓着脸,和卜奕坐在护城河边上。
“理化生这三大科都不符合我对生活的想象。”卜奕是这么搪塞他爸的,但其实他自己知道,都是狗屁,他那时候只是想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每个人生来都是与众不同的,不需要刻意地去证明。
“我去洗澡。”傅朗嗓音低沉,灌进卜奕耳朵里。
“嗯?”他回过神,有几分茫然地看着傅朗,“哦,你去。”
卜奕又坐着愣了半分钟,忽然想起来客卫里没有沐浴液,也不知道上午傅朗是用什么洗的。
或许是肥皂。
他一天洗两次澡?
真讲究。
卜奕脑子里叽里咕噜,两条腿却很诚实地走到主卧卫生间把多余的半瓶沐浴液拿出去,往客卫送。
他敲门,笃笃笃。
里面水声一停,紧接着听见傅朗的声音,“有事?”
“给你沐浴液。”卜奕说。
门被拉开,卜奕面前出现了一条沾满水珠的手臂,然后他顺着手臂看见了傅朗半边肩膀及肩膀以下。
从肩颈到腹肌……肌肉线条很漂亮。
卜奕又开始跑神,眼睛不由自主地瞟过去。
傅朗从他手里拿走沐浴液,眼神和他撞了下,带着疑问,眉梢微抬。
“去洗吧,别着凉。”
扔下一句话,卜奕转身跑了。
傅朗拿着沐浴液,挺纳闷的,心说:这是踩着他隐形的尾巴了?
回卧室,卜奕把自己衣摆往上撩了撩,屏气,观察自己的腹肌——
行吧,并不是多明显。
人鱼线就更痴人说梦了。
好胜心突然熊熊燃烧,他弯腰把腹肌轮从床底下掏出来,往地上一趴,开始滚这鬼东西。
咔咔咔。
腹肌轮自带回弹,并发出一种类似卡带的噪音。
卜奕滚得十分尴尬,又想起来前一晚自己暴露在傅朗的追光灯下,尴尬翻倍,脸红得像在桑拿房刚蒸了半小时。
滚完三十个之后,卜奕瘫在了地板上,唾弃自己不练不知道,一练很弱鸡的肌肉群。
他目光瞟到客厅里的全家桶上,打算把原味鸡全送给傅朗吃。
要练肌肉,只能跟夜宵分手了。
傅朗洗完澡出来,被卜奕递上一只全家桶。
“你不是不让我吃?”他纳闷地看着桶。
“我后悔了,”卜奕说,“吃吧,都给你。”
傅朗看他一眼,怀疑他是吃不下了,然后把自己当成食物粉碎机。
但借住别人的房,帮人吃几块炸鸡并不是多大事。
于是,傅朗开始吃。
他吃相文雅,一看就是从小被严格要求过。
卜奕再次对傅朗的原生家庭产生了好奇,好奇的结果就是他又进入了校内论坛,坐在傅朗旁边,搜寻傅朗的八卦楼。
经过一番深挖,卜奕在理学院分区找着了一栋并不高的楼,点进去,发现除了楼主本人,回帖的只有三四个。
——先声明,我不是傅朗的什么亲友,就是以前和他住过一宿舍,不过没住多久他就转系了,顺便宿舍也转了。你们也不用来扒我,我就单纯说说我眼里的你们的男神,都是实话,撒谎我天打雷劈,恶鬼缠身。
卜奕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样一种精神,单纯地八个卦,居然也要发毒誓。
——以前有人说傅朗是富二代,但据我了解,完全是谣言。刚开学的时候,傅朗表现得还不明显,后来熟了点以后,他就问我们收快递箱子,都是同学,当然不能要他钱,就直接把纸箱给他了。当然,塑料瓶他也要,就是咱们平时喝饮料的瓶子。他大概攒半个月清一次,拉到外面找收废品的卖出去。
——要说勤工俭学的办法挺多的,像他这种成绩直逼状元的牲口,出去当个家教一个月怎么不赚两三千?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穷不可怕,但穷逼装富就可怕了。
——傅朗平时穿的是挺一般,当然,品牌咱也不懂,不敢瞎说。但表咱认识啊,刚开学时候,傅朗戴了块宝玑来的,不是我吓你们,就那一块,官方售价五十多万。
——有一次他去洗澡,表就随便扔桌上,我看了两眼,经验告诉我,高仿。这叫什么?这叫虚荣,无底线的虚荣。
卜奕对发帖这哥们简直无语,煞笔二字送他正合适。
——言尽于此,那些有事没事就刷“傅神”的姑娘们,劝你们擦亮双眼,有的人可不那么“神”。
卜奕看一眼旁边安安静静吃炸鸡的傅朗,动手回帖道:哥们,跟你家恶鬼处得还和谐吗?
手机一扔,卜奕心说:狗玩意儿!
以你傅神的智商,真想穷逼装富,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他曾经卖过废纸箱,你只会一边酸他一边为他吹彩虹屁。
太智熄了。
真诚建议北城大未来招生单独开辟一个智商测试。
傅朗听见旁边人摔了手机,挺疑惑地看过来,“吃了你的鸡你生气了?”他把桶推过来,“还有一块,我没动,吃吧。”
卜奕:“……”
他不想吃,他有点生气,怒其不争的那种生气。
但又没办法把帖子给傅朗看,他不想在别人伤口上撒一把椒盐。
他从小讲义气又护短,护不着就容易炸毛。不管和傅朗是多普通的室友关系,可按亲疏远近算,怎么也要比网线那头的喷子近。
因此,护短的心态自然而然就冒出来了。
“不吃,”卜奕站起来,“去睡了。”
傅朗一脸莫名其妙,隐形的尾巴又被碾了?
最后,傅朗还是把鸡吃了,然后收拾干净骨头渣子,去睡书房了。
夜里,大概是水喝多了的缘故,傅朗醒了两次,不得已从书房出来,去卫生间。
一出门,他脚边忽然亮起来。
随着他的脚步,踢脚线的位置渐次亮起一条光带。
看着那细微却足能照亮的光,傅朗愣了愣——怎么贴了这么多感应夜灯?
第18章 郎心似铁
晨曦铺洒,窗棂上被染了一层浅金,像细碎的金箔。
卜奕一条腿卷着被子睁开眼,愣了一会儿,想起方才荒诞的梦境,
他醒来前做了一个梦,把傅朗无差别代入了从剧社听来的故事里,梦见他一个大高个儿却被人摁在地上围着暴揍,虽高大,但可怜又无助。
卜奕甚至在人群的缝隙里看见他流下了无望的眼泪。
场景过于真实,卜奕一时没能缓过来。
——都赖前一晚那八卦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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