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帝王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发现第一卷 人物动机不够清晰 估计在完结前 或者完结后 会找个时间集中小改润色
永和十九年的早春,南临洛水的上阳宫外,碧波明净,蜿蜒百里,河对岸的桃林已开遍了桃花,一派春和景明,万物向荣的气象,在大梁皇帝面前铺陈开来。
满眼的青碧与淡粉,齐棣的思绪不禁飞到了千里外那个江南小镇。那儿的春柳,想来已是烟笼十里堤了。
数年前他曾命人在上阳宫外的洛河之滨建一座柳亭,并沿着西岸搭筑延亘一里的长廊,廊外栽种上数排的柳树。可不知为何,柳亭建好后,长廊搭了一半,圣上却改变了主意,不种柳树了。于是乎,成了这样一般破不对称的景象:河对岸是大片大片的桃艳,而河这边,亭廊之外,是肆意生长的荒烟蔓草,春风一荡,碧浪滚滚,却也别致好看。
一身黑衣的魃,就跪在这片快要齐腰的碧绿当中,宛如一颗顽石,稍不注意,就不见了影。他的一只手,始终负于身后。
皇帝收回思绪,目光回到这位由南至北,再次跨过大梁万里河山的神武阁斥候身上。
十七岁那年,他孤身出宫游历,表面上,是有意避开后宫之争,实际上运筹千里外,以计坑杀他那两个兄弟。随后,在江南不期遇险,得沈昱诚出手相救。这一意外,也让先皇备加疼爱和珍惜他这当时活着的唯一的血脉。
二十二岁那年,铁骑之上,身着透血甲袍的他,在昆仑山脉,从魃的那批顽固不化的族人身上,学到了刻骨铭心的教训——兵贵山水。
险道恶水,足以抵御三千铁骑,十万大军的破甲之势。
他负真龙血脉,在昆仑天险处几尝溃败,却又成就于该处。
江南烟雨和昆仑雪原,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风景。
想到这,两鬓生出华发的他握紧了拳,努力挺直了背,当了快二十年皇帝的他,仿佛重拾了戎马生涯的英姿勃发。此时的他,已过了生命中最为辉煌的黄金般的岁月,胸中却有一团火焰,渴望着一番作为来再次证明自己。
荧惑星,春风谣,神武阁,拥霞山庄,藏在阴沟里如老鼠一般的西凉人,还有与牛羊为伴的北荒蛮子……恶心的蛇民们……
皇帝脸上漾出一丝诡诈的笑,“把你在宣州的见闻,一一说来吧。”
魃平静地将在宣州与大祭司相遇一事娓娓道来。当听到“豫州”时,皇帝的神情才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摩挲着双掌,目光投向有几分阴翳的南方穹空。
“朕知晓了,此趟做的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
“卑职不辱使命,便已是圣恩眷顾,并无他求。”
皇帝收回目光,转身凝眸看向魃,却只能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脑袋——他匍匐在地,驯服地如一只羊。
“朕知此趟极为凶险,本就打算等你无恙回来后重重赏你,莫要推辞了,你若尚未想好,可来日再提,退下吧。”
皇帝摆了摆手,魃站起身,弓腰小步后退,直到退到宫门之下,洛水畔的亭子已成了巴掌大的一个图案,才转身迈步踏出宫门。
刚踏出宫门,便与一恭候在宫墙之下的公公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一触即散,两人默默擦身而过。
而在公公身后,还有一个皮肤黑里透红,仿佛被太阳晒伤了的中年男子,一身武将打扮。他面部肌肉紧绷,目不斜视站得笔直。
等魃走远了,那位公公才走入上阳宫中。相比魃,他在草浪中行得更深,一直来到了柳亭之外,才恭恭敬敬地行礼跪在了阶前。
“圣上,这是今日收到的两名斥候的信。”
“呈上来吧。”
一封是嘲风的,一封是螭吻的,按照皇帝亲自顶下啊的神武阁阁规,凡是参与的斥候,需各自写信汇报所见所闻,以防止漏报瞒报。既然是同时送到的,想来两人几乎都是未做耽搁。
当然,除非,这两名斥候暗中互通,以天大的胆子,合谋欺骗一国帝君。
他读完两封信,转过身,看向茫茫洛水。
“强风过岗,伏草唯存。这名字取得有意思。”
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国库充实,人丁兴旺。眼下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一个西凉的谋反组织,当真能掀起什么水花?
他实在不懂西凉这批漏网之鱼还想做些什么,就算是勾结了北荒,前提是,北荒那批不成气候的蛮夷之兵能进入有重军驻扎的沧州。
“传嘲风入宫养伤,螭吻代其职,观察寸草的动向,从众者,能杀则杀,为首者,要活捉。”
皇帝顿了顿,“把枢密院的参胜喊进来。”
那位公公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上阳宫,很快又小步快速走了进来,后面正跟着那名不苟言笑的武将。
“朕要你就近调两百精兵前去豫州待命。”
参胜心中虽是好奇,却只是道,“是,是否要通知地方守卫……”
近来神武阁专权办事,他本就对被排除之外有所不悦,眼见皇帝委派任命,显然是与要去处理与春风谣相关的事,心中微喜。
“通知知府,让他机灵点即可。”
“是。”
“领兵的将领,有何可荐之人?”
“这……”参胜思忖了片刻,不知为何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就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挥舞着□□的身影,“微臣觉得,兵部侍郎的次子裴啸之可以担当此任。”
“对那个姓裴的年轻人有些印象。这太平世里,这般意气骁勇渴战的武将,已是凤毛麟角了。”皇帝顿了顿,接着道,“大梁自称精兵百万,但那些却也是多年未上过战场了,有些甚至比不上藩镇的藩兵。”
他停顿了数秒,沉声道:“传朕旨意,将若战死,二百精兵不能死战者,事后,斩。”
参胜心中一凛,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强将手下,不可有弱兵。可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豫州待命,待的到底是什么命,他们要对付的,到底是什么人——竟让皇帝有“死战”之托?
“我爱才,也知这般有潜力的武将该是开疆拓土,而不是死于武斗……”皇帝语气有些微妙,“就当是一场考验吧。”
那姓裴的年轻人……参胜心底突然有些不安,毕竟是他将那年轻人推了出来。
“杨玄还活着吗?”
“这,微臣前些日子听说,是在白马寺出家了。”
“噢?居然还活着,不错。找几个人看着他,尚有用。”
说罢,皇帝走下两级玉阶,行至荒草间。参胜和那名公公见状,连忙行礼告退。
面对空无一人的浩荡草海,齐棣开口道,“都听到了?嘲风的消息很是关键,是到你该出场的时候了……豫州那边,就让年轻人陪他们玩玩。”
“魃,不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留着。”
“臣,领命。”
一阵夹带着松香的东风吹拂而过,草浪滚滚。
终于,上阳宫这片开阔的野地真正只剩下皇帝一人。这些年来,无数宫人曾见到他们的皇帝独自游荡在这片旷野当中,四季不改。
齐棣一遍遍走过,时而朝向洛水的方向,时而背对,在无人处,微微弯了弯腰,身子在刹那间绷紧,抬手捂住了口,身形凝滞了一瞬,体态佝偻了很多。
他已学不出自己少年下江南时的潇洒身姿。
……
陆英被一股粗鄙发臭的气息猛地惊扰醒来,她杏眼圆瞪,只见一个陌生的丑陋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前,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只是一眼,她便读懂了这男子那龌龊不堪的心思。环顾四周,山洞里,眼下只有他们二人。
“你敢!”虽感绝望,动弹不得的她只能怒喝道,一双冒火的眼睛逼视着男子。
那男子眼里流露出轻蔑和不屑,下一刻便朝她扑来。
陆英的眼泪夺眶而出,在被那男子肮脏的双手碰到的一瞬间,她忘记了自己要替师兄报仇的念头,忘记了师父和师兄弟们,忘记了世间的一切,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咬舌自尽,绝不受此辱。
然而,就在那个令她几欲呕吐的男子却在双手触碰到她身子的一瞬间,僵直不动了,头颅垂靠在她的肩头。
男子全部的重量压在了陆英身上,就在她呼吸不过来时,男子□□脆利落地挑飞,砸上了后方石壁,发出巨大的响声。紧接着,迎面一股清新湿润的山间之风将几片花瓣带落在她身上。
穴道一下被全部解开,陆英猛然坐起,不顾一切地吐了起来。她一边吐,一边哭,满脸涕泪,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半分女侠的身影。呕吐之物弄上了衣衫,可也顾不得了。她似乎要把这段时间所受的全部委屈一股脑儿的吐出来。
直到只剩干呕,她再次仰面卧倒,脸上挂着脏兮兮的泪痕。
“你到底什么人。”
出手的那位没有离去,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椒图。”
“椒图。”陆英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份自嘲,此人一直说着这两个毫无意义的字,但是她根本不认识椒图。
“那个人还没死。”
“什么?”陆英本已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不明白这个古怪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受辱的是你,我想,应由你来取他的性命。”
“……”
“你穴道我已全部解开,无颜剑就在你身后的璧上。”
一动不动躺了好一会儿,陆英挣扎着站了起身,抬手抹干了脸,现在的她其实并不比那个意图玷污她的男子干净多少。她看了椒图一眼,眸色复杂,最终一言不发地取下了无颜剑,一步步朝那躺着的男子走去。
“等等。”椒图突然开口。
陆英身形一顿,看向那个将她带到此地,害她受此折辱,却又出手救了她,让她亲自报仇的女人。
“你师父他可有教你如何利落地杀人?”
“我师父是个惩善扬恶的大好人,只教用剑,不教杀人。”陆英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但我若活着回去,便会告诉他这一切,他,定会替我报仇杀了你。”
椒图静静听完,平静的脸亦如她的铁面具,不带半点情绪。
“杀完人,老老实实坐着,若是再逃,我便会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你没法离开。”
说完,她没有多看陆英一眼,离开了山洞。
山洞外,是起伏连绵的丘陵,春色正盛,满眼翠绿。椒图跳上远处一座山坡,山坡上有一黑衣人等着她。这几日,她便是在这里与安插在青州的人手会面。
黑衣人见她过来,伸出手来,掌心躺着一卷成手指粗细的信笺。
“大人,这是今晨拦下的,是沈放写给沈昱诚的信。”
椒图不甚意外地摊开了信,认真看了起来,没有注意到身旁手下目光中的仰慕之意,半响后,“可能,得提前了。”
黑衣人有些讶异,他第一次见到椒图这般犹豫不决的神态。她也会怀疑自己要做的事么?
第53章 终入遥山
沈放三人收拾完毕下了楼,经过大厅的钱柜前,沈放还是忍不住问那掌柜:“昨夜住的一名这般高大的刀客,可是走了?”
那掌柜表情显然是松了口气,“嗯,今日一大早,便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长什么样?”
“这个,面容清秀,但是看上去倒有些紧张。”
沈放嘴上笑着道,“这会儿倒问什么说什么了。”心里却依旧惦记着那年轻公子的身份。
他没再说些什么,出了大门,发现门外三匹良驹已备好。刚跨上马,南宫芙云却是突然轻轻啊了一声,嘴角带笑道:“只顾着和你们说话,贴身的东西落屋里了。”说罢,她也不待二人表态,便转身又进了楼里。
出发前,南宫芙云为了骑马去换了套黑底红纹的短袍劲装,已是花了一些时间,可她既然言明是“贴身的东西”,沈放和庄离也不便追问。
“事儿真多。”庄离弯身摸了摸马儿的脸,仿佛在对马说话。
另一边,南宫芙云跑上楼,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来到了最上层。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走廊最里头的那一间孤零零的客房外,等了两秒,才敲了敲门。
嘲风听到敲门声,“进来。”
“他走了?这么快——你这是,他对你出手了?”
确认没人跟着后,南宫负云关上门,才皱眉打量起嘲风,“好端端的衣服,又坏了一件,你们神武阁的人,就是费药费衣裳。”
“你这个样子,我真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嘲风瞥了面前的“女子”一眼,转身看向窗外,“不是要走了么,还回来做甚?”
“我本是有话要和你说,方才你们故人相聚,好心让你们叙叙旧罢了。”
“讲正事。”
“我猜猜,他对你出手,是想试探你的伤势,结果,他发现你根本就没有受伤。”南宫负云作沉吟状,“这可怎么办,你的把柄落到这么一个恨你的人手中了,不担心他说出去?”
“他只是以此要挟我一件事,说是以后会告诉我。”
“你当年那般骗他,他居然不借此机会除掉你……”南宫负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还说什么了?”
“你耽搁太久,沈放会怀疑的。”
“我就说我闹肚子呗。还是说,你想让我和他们实话实说,说来与我的相好告别?相比之下,哪一个更可信——”
“李无恨确实是睚眦杀的。”嘲风突然道。
南宫负云先是一怔,旋即轻哧了一声,神色阴沉道,“居然真是。他是疯了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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