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已经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滴在窗台上。
陆定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扶着借力,终于拧下了三颗最承力的螺丝钉。
他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随意一擦,抬手按了按那块玻璃。
果然有点松动。
还有两颗在堪堪撑着。
陆定抬眼往外边看了看,因为窗户太小,视线受阻,现在还是晚上,几乎是看不清什么东西。
不过幸好是二楼,要不然他跳下去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陆定先从桌子上轻手轻脚地下来,把伤口放在水龙头下慢慢冲着。
淡红的血迹顺着涓细的水流一点点从他手上分离,然后再也消失不见。
再次上到桌子上前,陆定看了看塞在床底下的行李箱。
里面唯一想要带走的,就是方生送的那条红棉裤。
“本来还以为你能再暖和我一个冬天的。”
“对不起,我要抛弃你了小棉裤。”
“如果我和方生说了这件事,他一定会给我重新买条新的。”
“再见吧。”
陆定把剩下的两颗螺丝卸下来,然后顺着玻璃底部轻轻往外一推,趁着玻璃上部能让他手捏住的时候,那块玻璃就被取下来了。
新鲜的空气挟着宜人的温度吹在他脸上。
太舒服了。
陆定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穿的还是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换下来的黑色队服,脚上的鞋子也是黑色的,这样看来,全身上下除了漏出来的脸和脖子,还有胳膊和手,其他地方都是黑色,融入到沉重的黑夜中应该不成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放在床上,双手撑着窗台,往上一跃,半个身子就已经探出窗外。
陆定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地面,还行,没什么太大的杂物。
他硬是把一条腿伸了出去,手死死抠着门框,才慢慢地把另一条腿也伸出去,整个人就贴着外墙,挂在了窗框上。
脚边不到一米的地方是一楼的窗台。陆定放松了胳膊,然后猛地松开手。
整个人突然向下滑去,在脚踩在窗台上的瞬间,陆定借着力把整个人往外一推,顺便转了个身,然后落地的时候向前滚了一下。
顺利着陆。
陆定撑着发酸的腿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刚才自己下来的地方。
那里已经没了挡风遮雨的玻璃,只留下空洞洞的一片黑。
脸上和胳膊火辣辣地疼起来。
是刚才从二楼滑到一楼的时候,脸和胳膊几乎是贴着外墙的,磨破也正常。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果然那衣服都被磨起了一层短短的绒毛。
陆定贴着墙,小心避开两个监控,来到了他白天站着的地方——那个又高又长的铁栅栏旁边。
他确认过了,这里是监控死角,只要顺着栅栏爬到顶上去,这个高度几乎没几个监控能看的到。
陆定警惕地往自己四周看了看,刚才穿着荧光绿衣服值周的两个男的已经过去,应该没有人再能注意到这个隐蔽的角落。
他手勾着栅栏,脚往上一蹬,几秒就爬到了顶。
只要再顺着顶部爬到另一端的墙边,就能翻出去。
这四周都是荒山野岭,但好在有一条显眼的公路在。
顺着这条路,走□□十公里的路程,就能到连晚的板场,到时候赖在连晚那也行,反正他和韩卓凌这一对都是兴川很硬的混混,连警察都不想惹他们,也就没人再能把陆定抓回去。
陆定这样想着,艰难地往另一条爬,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自由女神在向他招手。
偏偏一束手电筒的灯光照在了他身上。
是“另一边”照过来的。
陆定借着灯光能看见有两个穿荧光橘衣服的朝这边跑过来,打头的那个还一直喊。
很快这边就会被各种杂七杂八的人员包围。
他就会被重新抓回去。
但是陆定还是忍不住想偏头看看。
看看到底是栽在了哪个值周的人手里。
他就这样横趴在高高的栅栏顶上,不再往前爬,也不打算下去。
他就看着那两个人越跑越近……越跑越近。
终于,他看清了第一个人的样子。
那个男孩子长了一张娃娃脸,眼睛黑黝黝的,死死盯着他,就怕他跑了。
后边那个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了。
光是听那脚步声,就知道这个人有多纠结克制。
有什么好纠结的。
陆定轻轻笑了一声,腾出手把眼镜往上一推,借着到处散落的手电筒的光看向那个人。
这个身高体长,长相能让他一见难忘的,不是方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我戏份好少呀。我真的是主角吗?
第57章 烈阳如生6
方生在看清他脸的一瞬间,几乎是本能地从喉咙里泛起一阵恶心,接着就开始止不住地干呕。
记忆中非常熟悉的疼痛和恐惧从脑海中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他看着陆定从那极高的栅栏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脚还别了一下,走路的姿势都成了一瘸一拐的。
方生愣了几秒,直到看见陆定已经走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才拔腿开始跑。
我对不起你,方生想,我好不容易在这一个月内建立起来的防御,不能因为你的出现就轰然倒塌。
来到这儿之后,好多人都和他说,只要学着别人的样子,装作不再喜欢那个人就好了。
这些道理对于方生来说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只要演技好就能骗过所有人呢?
可是当陆定出现在他眼前,什么狗屁道理,什么人生演技。
爱一个和不爱一个人,无论哪个,他都装不出来。
也许,方生能用最少的话和最冷漠的表情骗过周围其他人,甚至能让老师以为他治疗效果真的很好,好到愿意把他排进值周名单里。
但是方生自己骗不了自己。
“别跑了!”陆定声音有些颤抖,短时间内两次从高处往下跳本就会对腿部造成一定伤害。
方生都看见自己了还跑什么。
陆定咬着牙,忍着痛追了上去,用力从背后把方生抱在自己怀里。
他瘦了,抱起来都硌手。
“跑什么?”陆定吸了吸鼻子,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出来,滴在怀里人的肩膀上,形成一片水渍,“我早该在联系不到你的时候就找到你的,对不起。”
方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紧紧箍着自己腰部,没打算松开的手。
刚才那一阵的恶心感已经淡了许多。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人温暖的体温和强劲有力的心跳。
“转过来看看我,我都来到你身边了。”
方生转过身,看着陆定,轻轻笑了笑,嘴角尽是苦涩,“你马上就要被抓回去了。”
陆定没接他话茬,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更难看的微笑,“想我没有?”
方生抱着他,把头埋在陆定肩窝里,沉声道:“想了。”
“我可算是知道这边关的是什么人了,”陆定抬起手摸摸他的脑袋,“别怕了。”
周围好多束强光照过来,他们两个仿佛跟没看见一样,紧紧相拥。
陆定抬手捂着方生的眼睛,避免手电筒的强光直射他的眼睛,“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方生吸了下鼻子,撒娇一样地说:“这儿的饭没你做的好吃。”
“那回去我再给你做好不好?”陆定已经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扯他衣服,“我知道这儿的土豆丝和炒茄子不好吃,但还是要乖乖听话,好好吃饭。”
一波人拉着陆定,一波人揪着方生,终于把这俩人给扯开了。
他们连许仙和白娘子最后手指头勾一起拉拉扯扯都没有,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陆定松开胳膊的一瞬间,就被人按着头硬是转过身去,都没机会再看方生一眼。
方生在混乱中还是扭头瞥了一下。
陆定步履蹒跚地被人押着走,脑袋也被按着。
也不知道他这次试图逃跑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应该会被打吧。
林主任最喜欢拿着她那根棍子打人了。
可能会打完之后关个禁闭,写写检查。
陆定那好像吞了十台打印机的字用来写检查真的太浪费了。
至于他自己……
今晚他没做错什么。
无非就和陆定抱了一下。
应该没事吧。
陆定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治疗室呆着了,只不过这次手脚都被绑着,面前还是坐着那固定不变的三人组。
他和方生分开之后没走了几十米就想反抗,硬是对周围拉着他的两个保安拳打脚踢,才回头追了几步就又被人从背后按在地上,然后就有人拉着他的胳膊往里注射了一管什么东西,之后就沉沉睡去了。
“你想跑到哪去?”坐在最中间的人开了口。
“不知道。”
“你和方生是什么关系?”
“朋友。”
“我看着不像普通朋友。”
陆定嘲讽般地笑了笑,“您心里都有答案了还问我干什么?既然你问我了,我就告诉你我的答案,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
“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姓林的笑了笑,“在方生来这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你是他对象了,你的名字,照片,我们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见过。所以,你确定还要嘴硬吗?”
“哦,我说呢,”陆定眼睛扫过面前的几个人,“所以呢?你们要怎么样?这次是打算用药毒死我还是用那根棍子打断我的腿?”
“别说了,”姓杨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今晚的行为害了方生!他……”
他还没说完,直接被姓林的打断,“这次你们俩同罪。”
陆定瞪大眼睛看着他,挣扎着想从椅子上起来,却被那四根手铐一样的东西死死固定在椅子上。
他现在只想冲过去弄死那姓林的。
“再给他打一针吧。”
姓韩的医生点点头,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一次性注射器,掰开一个安瓿瓶,从里面抽出来一些液体。
“你他妈别动我!”陆定疯了一样扭动着胳膊,用尽力气去避开那即将伸过来的细小针头。
姓韩的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静脉注射改成了肌肉注射。
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
还没缓过劲来就开始头晕,全身像没骨头一样不想动。
“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能会联系你家长,在这边戒网后直接送到隔壁去,价钱都好商量,到时候能给你个优惠。”
陆定瘫在那张单人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
他现在连呼吸都变的费劲,干脆闭着眼不想看他们。
“方生这个孩子吧,怎么说呢,来了之后就表现的挺乖的,让吃药就吃药,让学习就学习,上次月底考试还是全校第一,每门功课都是A+,你说,这么好一个孩子,他到底是不是装的呢?”
“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是不是该给方生加大点药物剂量?我感觉每周一次的电击治疗好像不太够,要不增加到一周两次吧?”姓林的表面上是在和姓韩的说,但眼神却时不时地往陆定这儿瞟。
陆定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呼出,“你们别动他,他不是装的。他见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恶心干呕,看见我过去转身就跑,这样的效果你们还不满意吗?还要怎么样?”
方生真的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吗?
陆定趴在那么高的位置,看什么不是清清楚楚。
方生脚步一停他就觉得不对劲了,紧接着就看见方生捂着嘴开始干呕。
方生眼睛肯定不是哭红的,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陆定就看见他眼睛红的不成样子,那一看就是呕的太用力导致的眼球瞬间充血。
“你说怎么办吧。”
陆定垂着眼帘,“你们要是想体罚,那就罚我,方生那边……让他写检查吧。”
“那就你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体罚,他一个人写两个人的检查,行吗?”
“行。”
最后陆定从背到腿弯,结结实实挨了二十多棍子,还是姓杨的搀着他回的宿舍。
短短时间内,那扇窗户外边就焊上了防盗的铁栏,两个铁棍之间也就一个拳头的距离。
屋内也安装了监控,和他门口那个一模一样。
陆定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沉闷低哑,“杨老师,方生那边真的没事吗?”
男人轻轻松了一口气,“应该没事,你管好你自己。”
“方生他什么时候来的?”
“五月二号下午。”
“也就是我送他去车站那天。”
“应该是。”
“他爸妈连比赛都不让他参加……真狠。”
“他家有钱,不在乎这个。”
陆定摸上了胸前吊着的平安扣,温软油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块石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那边是戒同的对吧?”
“还有针对早恋问题的。”
“这么说那边人应该挺多的。”
“嗯,比这边人多。”
“方生平时和别人说话吗?”
男人没回答,但陆定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好不容易让方生不那么内向了,结果到了这儿全毁了。
陆定从裤衩那个小兜里摸出上次杨老师给的话梅糖,轻轻搁在桌子上。
“不吃?”
陆定摇摇头,“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带给方生,他喜欢吃糖,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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