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的钢琴声让季垚想起了婚礼,他总是会想起这个,包括在像狐狸一样索吻的时候,这种想法尤其强烈。钢琴弹完之后就是《wonderland》,季垚被亲得气喘吁吁,如果不是此时听到讨厌的直升机声,他们能在车里干出更多事来。
季垚意犹未尽地摸着嘴唇坐回去,符衷把顶棚打开了,山花就在他们头顶徘徊,大风把桃花吹得悉悉簌簌地落,桃花林中忽然出现一条路,季垚开启了分子重组。
“魏山华,前边去探路,整个山区都扫描一下,地图发给我。”季垚对着传呼机说,他架起平板,等着图像传过来。
林城坐在直升机的门边,外面的冷风呼啦呼啦地灌进来,他扶着门框看下面,山花飞得很低,雪山的尖顶就擦着脚尖掠过,乌鸦呷呷地叫唤。
“你坐进来,外边冷,我们正处于六千米高空。”山花提醒,林城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这么做。
“你在跟谁说话?”季垚皱着眉问山花,他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山花忽然哽住,他偷眼看了看林城的背影,这背影跟他自己比起来就显得有点瘦弱,沉默了十几秒,山花才回答:“我把咱们的侧写专家带来了,年轻人不听话,非要坐在门旁边。”
“哦,原来是侧写专家,你这下总算把脑子用在了刀尖上。”季垚说,他让符衷给他打开指挥室的频道,“你跟他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才刚来没一会儿就打成一片了。”
季垚其实没别的意思,他就是随意而淡然地陈述事实,但这话听在山花耳朵里就变了味,因为他心虚,任谁也不想到见面三次的人转眼就能滚到床上去。
“噢,敬爱的指挥官,现在先不说这些私事。您要的地图我已经发送到您的显示屏上,该死,这边的山塌掉了。我看看,God,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林城往下俯瞰,他们此时正处于塌陷的山峰上方,冰川碎掉了,巨石被碾成了齑粉。淡黄色的岩石胡乱地滚落在山脚,而在这石块垒砌的坟墓中,露出一架完整的巨大骸骨。
符衷和季垚对视一眼,季垚转动地图,问:“你看到了什么?”
“神迹。”山花低声说了一句,他伸出直升机上的摄像头对准了下方拍照,绕着废墟盘旋,他发现崖壁上筑着巨大的鹰巢。
符衷握紧方向盘,季垚的脸色不大好看,平板上显示出地形图,山花的飞机是个红点,一直在一座山头停留。季垚盯着那地方看了好久,把地图转移到风窗上,路线标好,符衷一眼就能看明白。车子很快沿着道路上山,桃花香味被甩在脑后,它追不上符衷的速度,就像人类追不上时光。
越往上开雪越厚,天上竟然下起了毛子,分子组合的全新路面一直在眼前铺展,他们从山涧中穿过,原始森林粗犷豪迈,浅滩中生长着枯树,细腻的流沙像凝固的第二层河流。
他们绕过古树进入深山,缠绕的藤蔓几次挡住去路,松鼠在枝杈上耀武扬威。雪山就在不远处,所谓望山跑死马,符衷开到山脚下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
林城顾不上雪风把他的头发冻住,攀着门框往下探看,朝山花大喊:“这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直升机上交流就得用喊,外面风声又大,稍微小声了一点就完全听不见了。山花倾斜一点机身往下俯冲,下降到三千米的高度,从嶙峋突兀的怪石旁经过,林城被吓得往回坐了一点。
山花立刻轰一声关掉舱门,噪音瞬间被隔绝在外,机舱中一片寂静,他屏蔽了季垚,对林城说:“你管他啥东西的骨头,你他妈就给我老实待在机舱里,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会摔下去死人的,你在执行部怎么学的?季首长是这样的教你的么?!操,你摔下去了我怎么救你!”
他骂骂咧咧,一时着急就忍不住爆粗口,林城在后面听着,撑着手看山花握着操作杆让飞机转变方向。山花骂完了,林城坐好身子跟他道歉,他坐到山花旁边的副位上去,系好安全带。
“就这样,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山花踏下制动器让飞机转身,他的语气稍微柔和一点,林城抿唇默然。
裸露的崖壁上到处修筑着鸟巢,山花把飞机挪进一点,林城偏头仔细辩认,说这是鹰巢。鹰喜欢把巢穴建在陡峭的悬崖上,这种地地方往往会聚居蛇类,鹰是蛇的天敌,厮杀数万年。
符衷把车停下,季垚推开车门下去,站在一处稍平坦的石头上,举着望远镜环视对面近乎垂直的土色山崖,寸草不生,纹路纵横。
“三土,给我弄个停机场。”山花在耳机里说。
分子在山顶组成一片小小的空地,直升机落在上面,山花跳下来,林城跟在他后面。季垚没看他们,只是简单地回应了林城的招呼。林城站到符衷旁边去,他俩是哥们,见面就怼。
“那些都是鹰巢。”山花指给季垚看,“这些鹰也真够大的,看看它们的巢穴就知道了,好家伙,估计只只都有卡车那么大。”
季垚点点皮鞋脚尖,他戴着眼镜,由于皱眉而显得特别严厉:“不正常,鹰不是群居动物,一片领空只允许有一只鹰存在,这里密密麻麻全是鹰巢,怎么可能。”
“那这你就要去问问我们可爱的侧写专家了。”
“是鹰巢,这一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它们怎么会生活在一起。”季垚撑着腰,符衷给他披上厚点的大衣,“鹰性孤独,如果有外来鹰入侵领地,它们肯定会殊死战斗,直到把敌人赶出去为止。梅里雪山和玉龙雪山每一片土地都被那里的鹰瓜分了,它们才是雪山的王。”
符衷伸手指点一下四周,说:“以鹰巢的排列方向看,它们都朝着那个方向。”
众人顺着符衷的手指往西方看去,巨大的山体裂缝朝前延伸,最后在某一处断开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砸断的,整块的山体倾斜下来,碎石盖满了干涸的河床,雪崩留下的痕迹留在河谷里。
他们来到巨蛇陨落的地方,当初那幅场景历历在目,球状的闪电击中了雪顶,然后巍峨的高山像纸屋一样轰然倒塌。季垚环视四周,岩石呈辐射状碎裂,均有烧焦的灼痕。
“闪电的落地点在那里,然后一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强大的冲击波殃及了东边和南边的树林,再然后是雪崩和地震。”林城忽然说,他的大脑高度集中,试图还原此地的情景。
季垚看向他,林城揉揉发痛的太阳穴,扶着岩石稍作休息:“首长,你们在这里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想到这里来探查?”
“一些......很奇怪的事。”季垚轻飘飘地带过去,“你以后还会见到的,不差这一次。”
林城忽然打了个寒噤,季垚把一台模拟器转到林城面前去,林城愕然,三个人身上都带不上这么大的东西。符衷抿唇笑而不语,季垚朝他比个手势:“模型渲染器,你可以把你侧写的东西具象化。”
季垚站开一点,他把符衷给他披上的外套穿好,领子挡去山风。林城站在机器前,开始建立坐标系,他偶尔看看山谷中的景象,侧写会造成幻觉,他经常头疼,时而停下来休息。
山花的胸脯上被人拍了两下,季垚侧过脸悄声对他说:“你叫来的这个专家确实不错,他在我的队里这么久,我都还没发现他竟然有这种技能。”
他这话一说出口就被吹散在风里,林城没有听见,倒是山花听得一清二楚。山花闻言微笑,他点点头认同季垚的话,上挑的嘴角有点得意,忽然觉得能有林城在旁边,是一件无限风光的事情。
林城停下手,符衷把季垚扶过去,脚下的怪石有些嶙峋,免得他滑倒。模型渲染器上呈现出复原后的雪山,林城用手指控制地形图转动,一边给众人讲解。
“我只能侧写出一部分,至于正不正确要靠未来事件的验证。”林城说,他把坐标仪往下拉,X、Y是空间,Z是时间,“事件发生的时间已经在这里标明了,然后一个大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掉在这个位置。”
林城在中心画了一个辐射圈,他用红色的长方形代表三头巨蛇,长方形击中山顶后,雪顶应声而塌,这一切都是可以预见的。
“之后就有问题了。”林城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符衷和旁边的季垚,“我在侧写中感应到这里有个东西,但我无法明确地看清楚它的样子,就是一团黑影,笼罩在山谷上方。”
“你有没有看到两团火焰?”符衷问。
林城略微回想一下,用手指在模拟器上绘画:“大概是在这个位置,位于山顶,混沌、模糊、没有头脸,眼睛是往外喷射的火焰,反正这东西是个问题。”
季垚绷紧了脸,他向来不苟言笑,手指敲着衣袖上的搭扣,沉默了一阵说:“这东西确实是个问题,我们用扫描仪和摄像机都拍摄过,拍出来的也是一团黑影,而且测量不出它的具体大小。”
“它就像一团不断变化的气体,在很远的地方看过去,就像一条飞舞的龙,眼睛是两团燃烧的火焰。”山花说下去,他看着对面山崖上的阳光渐渐歪斜。
“好了,先不说这个。你接下来还看到了什么?”季垚打断山花的话头,指了指屏幕上的坐标系。
“在这之后,从山谷的夹缝中飞出很多鹰,是巨鹰,一只就有卡车那么大。它们像饿极了的鬼怪,纷纷扑到巨蛇身上开始撕咬起来,巨蛇原本还能站起来继续战斗,但最后活活被啄死了。”
林城用许多白色的点代表巨鹰,这些白点像一阵雾气般覆盖在红色的长方形上,片刻之后,白点散开,红色的长方形变成了一个闪烁的骷髅。
山花锤锤季垚的背,大概是没注意到伤口,季垚疼得仄了下身子。符衷忙伸手把季垚扶住,搭着他的腰示意山花要注意。季垚红着脸把符衷放在他腰上的手拿开,摸了摸红通通的鼻子。
“我就说是卡车那么大的巨鹰,三土你还不信我,这下专家都这么说了,可不是我在跑火车。”山花朝林城比一个“胜利”的战术手势,林城忙别开眼睛,心脏砰砰跳。
符衷搭着手思考了一阵,用望远镜仔细地检查了四周,从远处的山谷裂隙一直到近在眼前的巨大尸骸。末了,他放下望远镜,扶着腰说:“季首长、魏首长,我觉得这些鹰是被驯养起来的。”
他指着山谷中密密麻麻的鹰巢,继续道:“季首长刚才说过,鹰不会群居生活,但我们看到的明显有悖常理。按照这里的生物的进化程度,这可能是哈斯特巨鹰的巢穴,大约存在于中更新世。”
“鹰可以驯养,兴安岭常有训鹰的猎人,我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季垚淡淡的语气飘在积雪上方,“鹰难训,还不能虐待它们,鹰毛要是缺了残了,这鹰就废了。”
山花难得正经一回,他踏出一步看着陡峭的悬崖下,七零八落的石下方压着大得惊人的骨骸,说:“所以我们可不可以猜测,这些鹰是被驯化起来集中圈养在这里,然后这条巨蛇就是送给它们的食物?”
林城撑着模拟器,戴上手套防寒,抿唇道:“鹰是蛇的天敌,不管在哪个年代。如果真的是哈斯特巨鹰,那它们确实能与巨蛇一战,也难怪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巨蛇就只剩下一副骨头了。”
“那这些巨鹰现在去哪儿了?”符衷问,“鹰巢里全都空落落的,看起来跟荒废了一样。”
“也许是出去觅食了。”季垚轻轻说了一句,他看看西斜的日头,回头命令山花,“去把直升机开下来,我们到下面去看看。”
山花领命去了,季垚谢过林城之后把模拟器收起来,林城眼睁睁看着东西霎时就从面前消失了,目瞪口呆。季垚和符衷都不说话,林城也不好多问,他抬头看看直升机升空。
季垚收了跑车,领着两人上机,机门没关,雪片和大风一下子扑进来,符衷让季垚坐里面去一点,替他挡去风雪。山花很快下降到干涸的河床上,龟裂的土地呈现刺眼的黄沙色。
山谷中热得有些厉害,与上层简直天壤之别,季垚脱掉了外套和西装,单穿一件衬衫也觉得背后烧得厉害。他戴上墨镜仔细看了看地形,说:“出邪了,怎么热成这个样子,跟三伏天一样。”
四周群山围拢,是个小型的盆地,盆地地形确实不容易散温,但也不至于气温突增。毕竟外面广袤的草原上,温度保持在20℃左右,可能会更偏冷一些,而这里差不多有38℃了。
另外三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林城已经卸下了身上的夹克和手套,挽着袖子蹲在河床旁往下看。符衷和季垚涉过一处铺满鹅卵石的浅沟,站在山体的阴影下,空气中浮着干燥的腐烂味儿。
“你在看什么?”山花走过去问林城,他把衣服搭在肩上,皮肤暴露在阳光下,有点儿晒红了。
林城吸吸鼻子,忽冷忽热搞得他不停地打喷嚏,打完之后才说:“我在看这里为什么这么热。”
山花蹲在他身边陪他一同往下面看,土地裂开了,缝隙挺宽,下面黑黢黢一片,山花没看出什么东西,笑道:“你看出来了什么吗?看到小蚂蚁在搬家?”
林城咧嘴笑,转而捂着嘴打一个喷嚏,把手伸进裂缝中:“越到下面越来越热,你可以来试试。”
“哦豁,这也不对,一般土层越到下面越阴凉,怎么会越来越热呢?”山花伸手下去,撇撇嘴,两个人的头凑在一起研究,一行蚂蚁刚从脚边爬过。
符衷沿着河床绕到巨蛇前端,他用相机拍了不少照片,带回去做研究。季垚用采样工具敲了些小骨头装好,用钉子钉着,装进芥子里。太阳晒得他额头上冒汗,背后的衬衫湿了一大片,热风吹得人头昏脑涨。
“首长,到这儿来,这边凉快一些。”符衷朝他招手,一边低头去看相机里的照片。
季垚寻了一个阴凉地,眯起眼睛看河谷中刺目的阳光,他有点受不了,又把墨镜戴上了。光秃秃的山崖上一点绿色也没有,只有星点的积雪从山顶上覆盖下来,死气沉沉。
符衷测量了温度,大气温度38.6℃,地面温度42℃,林城过来叫他测量地下温度,竟然有50℃,越往下越高,符衷怕出事,没继续测下去。
“这里没有沙漠的条件,为什么温度这么高?指挥室给我传来的温度数据,外面大气温度只有18℃。”季垚说,他擦掉下巴上的汗,解开了衬衫扣子。
山花抬手遮住阳光,符衷撑起风衣和季垚站在一起,他怕季垚晒伤。林城围着尸骨绕行一圈,忽然道:“这是蛇骨么?为什么它没有头?头骨去哪里了?”
“是三头巨蛇。”季垚立刻回答,他意识到不对劲,回身跟着林城的脚步,“怎么会没有头骨,我明明看见它被打下去的时候三个头还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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