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笑起来,随后挂了电话。小七跳上车,符衷淋了一身的水,侧身坐进车里带上了门。“方舟”号坐标仪从窖井转移到了地面,用庞大的机械臂固定在发射塔上。符衷提着箱子从坐标仪底部敞开的门走了进去,旋即进入电梯上升到坐标仪的核心控制中心,他在那里见到了顾歧川。顾歧川充当了坐标仪工程设计顾问,带着他的团队检查坐标仪的各个系统是否能正常运转。
“全船检修完毕,所有舱室和系统功能正常,额外添加了一些新技术增强坐标仪的性能,总体情况与‘回溯’号坐标仪类似。全船配备卡尔伯系统,无适应性逻辑系统。”顾歧川站在投影池前面对符衷说,投影池里显示着整座坐标仪的结构图,“如果条件适宜,坐标仪现在就能点火发射。”
高衍文和齐明利也在这里,另外还有一大半高级研究员,有些是从‘空中一号’里撤下来的,他们是MCS和深空母舰的设计团队。高衍文等顾歧川讲完后就举手上前一步,说:“我建议坐标仪升空后先去搭载MCS,先行一步赶往‘回溯计划’。现在‘回溯计划’已经发布了战争状态,如果没有MCS,他们对付龙王相当吃力。”
符衷撑在投影池旁边看了会儿高衍文播放的演示动画,伸出带着战术手套的手点着台上的一张图纸说:“如果深空母舰和我们同时出发,那么它需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卸下MCS后,深空母舰的速度可以提高一倍不止,根据乐观估计,可以在24至36小时后飞临目的地。接着再继续前进,转向,增加动能,撞向地球,一举将其从时空中剥离掉。”
“能否将坐标仪、深空母舰和MCS三者合并?”
顾歧川回答:“绝对不行。目前只有坐标仪有能力长期保持超光速行驶,想要获得极端的速度就必须得舍弃其他任何无关紧要的东西,要控制坐标仪本身的质量。我们为了能搭载MCS已经减少了坐标仪上生活区的配置,已经将其他系统所占的空间压缩得几乎只剩下一层外壳了。想要三者合并必不可能,必须得舍弃其中一个。”
符衷知道有舍才有得,而目前似乎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他沉默地看了会儿投影池,最后同意了高衍文的方案。符衷把图纸卷成一个筒用皮筋扎好,塞进保护套里,向齐明利问道:“还有多久我们能进行脉冲实验?”
齐明利抬起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钟正指向午夜十二点。老教授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还有十三小时将迎来又一次黑洞大爆发,届时我们就进行第一次脉冲实验。实验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我们可能要反复多次甚至永远不能成功。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所有信心都来自纸上的计算结果。但你知道,在现实面前,再漂亮的结果也会变得毫无用处。”
“我知道,教授,毕竟这是人类第一次直面黑洞,一切都还是空白的。而我们现在就要做空白领域的开拓者和领路人,不管能不能成功,只要实验就对了,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通往未来的结局。现在没人来管我们,也没人能帮助我们,我们必须得做自己的英雄。”
齐明利没说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说话。符衷扫过每个人的脸,抬起手虚虚地点了点:“现在开始部署‘方舟’号坐标仪发射事宜,成立发射控制中心。登船人员名单已经公布在公共系统中了,所有大队长现在去把自己所辖部队的人清点完。将我们的从现在开始的发射时刻表传给‘回溯计划’,让他们根据时间做好准备。给我把黑洞盯死了,所有人都动起来!”
等人群散去后,符衷带了一支护卫队,提着箱子赶往主机存放处,把箱子锁进安全防护柜中。这里是既是主机存放处,也是逃生舱,是全坐标仪最安全的地方之一。确认物品安全后,符衷带着人离开了坐标仪,从导弹窖井出去,投入前线对抗叛军的战斗中。
作者有话说:
【《访谈录》】
朱旻:“我虽然是一个医生,但和我一样的很多传统意义上认为是‘非战斗人员’的人们,都在这次计划中被训练。教给我们战场上的生存规则,告诉我们如何把伤亡减到最小。我们的指挥官不想看到有人无辜牺牲,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来使得伤员重新恢复正常。我知道我们在这次计划中开辟了很多全新的领域,其中不免会犯错,因此我们一直遵守基本的道德准则。我们不用新技术害人,不用新技术做出危害和平的行为。因为我们知道如果放弃这些道德准则,我们会和唐霖没什么两样。这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第255章 光辉风暴
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尼泊尔境内,迪帕亚尔希尔格里。
杨奇阑披上外套从板房里走出来,刚打开门板一阵白毛毛的雪风就从门缝中灌了进去。杨奇阑拉上镶有皮毛的兜帽,系紧抽绳,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她把皮带绑在腰部,固定住外套,但皮带已经断去一截,刚够能穿过厚棉袄外套上的扣环,她只得用牙齿咬住带子,将其收紧。
一辆白色的军用吉普车停在山道上等她,杨奇阑坐上车后,这辆车就转了个弯开上另一条路,在湿滑的路面上颠簸着前行。车灯前的两道光柱扫过路旁的标识,临时插上的路标写着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这儿正处喜马拉雅山脉的南边,到处都是层叠起伏的大山,深深的沟壑里原本是一条条的河流,现在只剩下了一眼看不到底的大雪。在这儿如果不用路标容易迷路。
车子在山路上行驶了五六分钟,最后开进一扇铁门,停在一片漆黑的院子里。两队巡逻员正列着队在周边巡走,几条高大凶猛的军犬被士兵牵在手里,围着吉普车检查了一圈才准放行。院子里有几间彼此相通的低矮平房,呈四方形,用铝合金板临时搭建的,伸出墙体的瓦棱状天花板下挂着几盏照明灯,光线疏落。墙体上什么标识都没有,雪埋了一半深,有人正在清雪。
杨奇阑从前门走进去,站在监控台旁边的白逐抬头看见了她,起身走到杨奇阑面前去,两人自然地伸出手掌碰了碰。杨奇阑解开毛皮兜帽,吸了一下鼻子,呼出一口气后再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去挂在一边,露出她里面穿的中将制服来。白逐领着她从一条过道走到摆满了电脑的监控台上去,让开一个空位,指着电脑屏幕说:“我们在乌干达的线人说他们找到了唐霖藏身的地点。”
“来吧,我们看看。”杨奇阑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撑着监控台的桌板,另一只手放在腰后,站在白逐对面低头盯着屏幕上的画面。
线人传回来的视频显示他们正开着车前往一栋建筑,一个在开车,另一个拿着照相机摄像。乌干达当地时间是下午五点钟,车子从一条泥泞的土路开向集市后面稍高的一栋楼。赤道的雪灾同样很严重,全球性的风暴没有放过一个地方,整个地球都陷入了冰河世纪里。土路两旁搭着色彩艳丽的棚子,仍有人冒着寒冻出来做生意,向过路人兜售商品。
最后车子在楼门前停了下来,围墙外原本有一片绿茵茵的草坪,种着芭蕉,不过现在草坪和芭蕉都冻死了。两个乌干达籍黑人从车上下来,与等候在门口的一个胖女人交谈了几句,便跟着她进入了围墙内。楼道里亮着淡黄色的灯,墙壁有点旧了,墙漆噼噼啪啪地砸在楼梯上。胖女人带着两个线人上了五楼,打开一间房的门让他们进去。
“有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张床。厕所在厨房旁边,浴室和厕所连在一起的。”胖女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卧室外面有一个阳台,能看的很远,这一片没什么高房子。邻居都很友好,他们的家属都住在一起,还有人会养宠物。虽然挨着集市,但是很安静,这场雪把一切声音都埋没了。”
三人站在阳台上,高一点的黑人睁着敏锐的眼睛眺望远处,仿佛是在欣赏景色,但其实除了白茫茫的雪其他并没有什么东西。集市矮矮地趴在雪地里,露出色彩艳丽的篷布,这种篷布组成一种奇异而和谐的画面。西边是一片乱糟糟的贫民窟,几簇生锈的铁架子戳出雪被,孤陋的木板搭成的棚屋已经被压塌了。成堆的垃圾埋在雪下,和冻死的人一起埋着。
“阿波罗,看看西北方。”白逐按着耳机说。
画面转向西北,那儿有一条矮矮的山脉,稀稀拉拉的房屋延伸到几公里外就到头了,再过去就是一大片荒芜的原野。叫阿波罗的男子随意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白色房子,问:“那儿看起来跟别处不一样。”
胖女人伸头探望了一眼,说:“那是战争时临时修建的一座医院,战后保留了下来,后来被一个神秘而富有的商人的买走了,现在那是他的房子。很安静,从不打扰别人。”
“盟军医院。”白逐说,“就是这儿了。”
“那边是风景区吗?很空旷。”阿波罗的同伴米尔顿伸出手指了指斜斜的山脉。
胖女人摇摇头,她没察觉到米尔顿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图,回答:“那边一直都是荒地,很少有人会到那里去,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了。这么大的雪,人去了铁定要迷路。”
白逐撑在监控员的椅子后面,弯腰注视着屏幕上的画面。微型摄像机藏在两个线人的衣领上,夜视镜将远处的荒原照得一清二楚。杨奇阑默默地看着那条斜斜的山脉,摸着下巴思考。白逐默然了一会儿,点点头:“开工。”
阿波罗和米尔顿很快在房子里所有能看到白色建筑和荒地的地方都装上了隐形摄像头,画面同步传输到白逐的监控室电脑上。米尔顿打开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架定位望远镜架在最大的一扇窗户后面,另外在卧室斜对着窗台的地方用衣柜伪装了一架军用特种安防摄影机和钻地透视摄影机。干完这些后他们开始调试摄像头的角度和精度参数,并待在这里持续蹲守。
“这两个线人可靠吗?”白逐取下耳机后,杨奇阑问道。
“他是我们这里为数不多的乌干达籍线人,如果他们不好好干活就拿不到钱,而且我会让卫星放出伽马射线把他们烤熟。”白逐回答,“反恐战争期间我们也用了这两个人。”
杨奇阑点点头,她和白逐走到另一边去,抱着胸靠在桌板上,说:“所以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白逐看着她,随后扭头把对面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挪开,挨在上面:“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那里炸上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队长,但你要知道,人们要的是证据,要人脸识别和DNA鉴定结果。不能光凭两个线人就断定唐霖一定在那里,虽然他本人与乌干达的那几个地方有脱不掉的干系。我们要抓的不是小打小闹的潜逃犯,我们要抓的是致使上亿人死亡的恐怖组织头目。如果贸然向与我国交好的国家领土开火,我们遭到的报复可不就是你我能想象的了。”
“我们就是反恐特警队,我们是专干这一行的,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判断目标人物是不是在那里。”白逐摊开手,她手臂上的臂章闪闪发亮,“这不是空穴来风,一切猜测都是建立在理论基础上的。我们通过世界各地的线人、卫星、无人机收集到了大量的数据,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坎帕拉。唐霖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哪里开始,就要在哪里结束。”
杨奇阑皱起眉,从桌板上直起身子来:“你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难不成你还能读懂他的脑子?”
“因为我以前跟他有过密切接触,我们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家族的领头人。”白逐说,“那家伙一看就是典型的象征主义者。”
“典型的象征主义者长什么样?难道你还亲眼见过照片?另外,如果我们把那地方炸上了天,势必会破坏唐霖在那里生活的证据,以及兵工厂存在的证据。我们拿不出证据,各种阴谋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我们可就英雄变嫌犯了。”
杨奇阑盯着白逐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阵子一直没说话。白逐去另一边倒了两杯热水,递给杨奇阑一杯,自己挨着桌子喝起来,说:“我们得尽快做决定,因为情报随时都可能泄露,如果不慎刚好传到了唐霖耳朵里去,那他就会立刻远走高飞。要知道,唐霖的消息比谁都灵通。到时候盟军医院里就人去楼空了,荒地下面也没有兵工厂了。那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所有心血都付之东流了。”
“我知道我们是同一边的人,你也很有头脑和激情,但你得明白,做决策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作为军方,会为你们提供帮助,我的人也会跟随你们一起前去击毙唐霖,这毫无疑问。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分歧,只是我觉得任何直觉和猜测都不能作为真正采取行动的标准。我们的岁数加起来都超过120岁了,我们得想得明白一点。”
白逐吞下一大口水,抿着嘴唇看着杨奇阑。两位女士的脸上都爬着皱纹,杨奇阑的皱纹要更多、更深些。杨奇阑瘦削的鼻梁挺立在面部中央,就像白逐的两道长眉一样具有辨识性。白逐把左手放在右手的臂弯里,手指点着金属做的臂章,说:“我就是想快点儿捉住他,这个混蛋在生意上吃了我不少钱,现在轮到我去收拾他了。”
杨奇阑小小地抿了一口水,其实她并不口渴:“再观察一段时间,击毙任何一个恐怖头目都不是件轻松活。”
“再等等。”白逐重复了一句,把喝空的玻璃杯放下,向后撑着身子,“那就希望我们还有命活到那一天吧。黑洞可不等人,时间可不等人。”
*
果然发了洪水。原先挖出来的防洪沟堑都被洪水填满了,环海拦截坝正把汹涌的海水拦在外面,工程队正顶着暴风雨抢修堤坝上的缺口。风暴潮凶猛地撞击着海塘,翻过堤坝顶部跃进港口里。狄安娜港口被淹,还剩下一半的泊位能使用。停在港口里的舰船受到强烈的飓风影响,船体不断摇晃,发出可怕的轰隆声,舷杆上的照明灯如同豹子的眼睛。
基地被迫迁往高处,驻扎在五百米高的一处靠山平地上,紧挨着一座被灰黑色荒漠土覆盖的庞大山体,它看起来稳重、扎实,托举着基地,好像永远不让它倒下去。即使迁高了海拔,站在瞭望台朝黑塔望去还是没什么差别。雄伟的黑塔就像是从地球内部长出来的一样,笔直地伫立在荒芜的大地上,看不到它的顶端。其实它的顶端冲出了云层,终年云雾缭绕。
几台抽水机大声地轰鸣着,把基地里的积水抽干净。符衷穿着黑色的皮质雨衣站在风雨横斜的瞭望台上用望远镜观察周围的情况,倾盆大雨和茫茫大海连接成一片,天地一片混沌,比日落时那种天地为一的感觉更纯粹。横跨在海面上的长桥成了一条细细的线,随时都可能绷断、垮塌,不过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列车已经不再运行。
“开启分子重组系统,把那座桥的原料回收掉。”季垚对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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