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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有归处(玄幻灵异)——秦世溟

时间:2020-10-08 11:29:13  作者:秦世溟
  “难道这两个地方不在同一个平面上吗?”一直抱着手臂的阿帕奇驾驶员伸开手指指着投影池里的地图说。
  符衷没去看他,低头研究地图上的各条线路,画着网格:“确实,这很难解释。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它的入口就在这一片山区里。还有,这一片山区不是山,是海。”
  “什么?”
  “没什么。”符衷画完网格后直起身体,捏着指示棒转了转,抬起眼皮看了看旁边的人,“从哪进去不重要,是山是海也不重要,这儿的匪夷所思程度比你们看的无厘头搞笑电影还夸张。”
  阿帕奇驾驶员扶着腰胯抬起眉毛点点头:“我恐怕活在爱丽丝漫游奇境里。”
  符衷把白板拉过来,用记号笔在上面写明路线,安排人按照计划行动。布置完任务后符衷把记号笔拿在手里,点了点围在投影池旁边的人:“我们的任务是击毙目标,然后把困在那里的‘回溯计划’任务组成员救出来。记住,我们是救援部队,是最后的先锋力量,在我们之后没人会来了。我们既要救人,也要救自己。所有人保护好自身安全,不抛弃战友,不管活人死人都给我带回来,听见没有?我不许有人被留在这里回不了家。”
  众人领命去了,符衷站在投影池旁边凝视着地图,他看着上面交错的实线和虚线,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变成一个个小点出现在这样的地图上了。他俯视着模型中栩栩如生的穆迪格平原,想起了在这片芳草萋萋的平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群星璀璨的夜晚多么惆怅,苍茫的暮色染红了山冈。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两次到达这里,好像这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坐标仪向地球靠近,进入轨道后开始第一轮绕地飞行。当他们从天而降的时候经过了环绕地球的空间作战组网络,符衷站在驾驶舱里,弧形的透明瞭望台环绕着舱室,一扭头就能看见浩瀚的太空里闪烁的星辰。星星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相近,却又那么遥远。一艘飞船出现在坐标仪侧翼,白色的外壳上漆着雄鹰巨树的徽章,坐在驾驶舱里的飞行员抬手朝坐标仪敬礼。
  符衷转过身看着他们,一会儿之后他同样回了礼。人类的远征之路在向前伸迤,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让他如遭袭击,这大概是时间给他带来的另一种改变,所有的一切都能在宇宙中重逢。
  坐标仪沿着轨道驶向目标降落区域,符衷站在瞭望台前,身后的巨幕上显示他们现在正离平原越来越近。符衷紧攥着手心,他感到紧张,还有兴奋。他的心脏健康有力地搏击着,他的身躯强壮、高大、威武。符衷觉得自己能赢。坐标仪飞过了晨昏线,太阳的光芒从弧形的轮廓线旁冉冉升起,碧蓝的大气就像一个气泡,把星球包裹在里面。
  “与‘回溯’号系统对接完毕,降落程序启动。降落地点穆迪格平原,预计时间30分钟。”卡尔伯提醒道,“遇险自救程序启动,所有人员前往最近的安全防护舱等待降落。”
  驾驶舱的标识从绿色变成了黄色,悬浮指示屏表示所有的安全防护舱已经进入隔离状态。符衷在椅子里坐下,扣好安全带。坐标仪震动了一阵,紧接着一种失重感随之来袭,符衷觉得自己仿佛要飘起来,但事实上他还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在下落过程中,符衷挨着瞭望台的窗户,又把照片拿了出来,就着橘黄色的阳光细细端详。
  日光照在相片中季垚的脸上,好像照得他眼睛里也在发光。符衷想起了季垚那细洁的脸庞,还有他手指里夹着的烟,缭绕的烟雾让他眯着眼,似眠又似醒。
  小七穿着防弹衣趴在他旁边的座椅上,由于轻微失重,它的毛发蓬松松地胀开来,看起来更加勇武了。符衷捏着照片,回过头看了眼一声不响的大狼狗,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
  穆迪格平原正值黄昏,太阳的光芒让“方舟”号坐标仪上的执行员们向往不已。他们多半一出生就生活在黑暗中,听着关于太阳的传说长大。原野上平静如常,绿意盎然,在明朗的橘红色的西方,耸立着被落霞染成粉红色的大雪山。一缕缕袅袅的蓝烟从雪峰旁飘过,山下的桃花已经变成了蓊郁的林莽。南方天际,一颗孤星闪烁着火红的光芒。
  坐标仪在空中悬停后,符衷从封锁门走出去,远眺雪山的峰顶。一只巨鹰忽然从雪山背后飞了起来,直冲云霄,发出一声长长的啸吟。紧接着巨鸟朝着坐标仪飞来,收拢翅膀,在狂风中稳稳地站在了平台上。它金棕色的翅膀反射着晶亮的光泽,翅膀外围的白羽如同刚被雪山上的积雪擦洗过。
  执行员从未见过这样庞大如山的猛禽,难以置信地看着它出现在眼前,巨鹰光是站在那儿就把阳光全部挡去了。符衷戴上墨镜,朝巨鹰走过去,这只鸟竟友好地伸出翅膀来和符衷握了手。
  符衷认得这只鸟,它是救过自己的。
  小七朝巨鹰冲过去,兴奋地吠叫了几声,抬起身子高高地跃起来。巨鹰低下头用鸟喙轻轻碰了碰小七的背,当作打招呼,这两个家伙定是熟人。它们除了不会说话,跟人类没什么两样。
  巨鹰回头看了眼坐标仪,随后伸开双翅,猛地一抖擞便飞上了高空,然后下降到与坐标仪同一高度。它召来了许多鹰围在坐标仪周围,纷纷朝着西北方飞去了。
  “坐标仪转向,跟随巨鹰飞行,它会把我们带到水镜里去。不要擅自转移方向,不要对着巨鹰开火。”符衷在对讲机命令道,牵着拼命摇尾巴的小七走进驾驶舱里,“机场展开,机队准备起飞进行人工降雨。让‘回溯’号坐标仪帮助我们控制时间和维度,防止时空紊乱。”
  巨鹰带着他们飞过了桌面似的高原,夕阳把荒凉的高原晒成鲜艳的红色,巨大的沟壑中留着浓黑的山峦的影子。一条瓦蓝色的河流从峡谷中穿过,水面浮着一层灿灿的金光,水道尽头沉着一颗火红的铜球。有人注视着这天地分明、壮阔开朗的景色,竟不知身在何处,而符衷只觉得怀念,怀念这片天赐的乐土。
  当巨鹰停止飞行,落在高原上小憩的时候,日光仍旧很强烈,四下均是莽苍的森林,对面的崖壁上有一个红色的鬼脸图案。符衷指挥机队升空,开始进行人工降雨,天色迅速转黑,磅礴大雨立刻浇了下来。紧接着他又在一片诧异的目光中让人打开坐标仪的喷火器对着崖壁扫了一圈,鬼脸图案立刻烧了起来,火光映得人脸亮亮的。
  符衷静静地等着,一会儿之后就有人来了报告说发现了一片海洋。符衷让坐标仪转向朝着海洋飞去,当他们穿过某道看不见的屏障时,雨水便消失不见了。人工降雨的飞机回到机场上停稳,大肚子的运输机也缓缓地在跑道上行驶。符衷站在望远镜前面转动镜筒的角度,很快他就找到了维特加拉大火山的位置,并将其在地图上标出来。
  “当时你们就是这样进入水镜的吗,督察官?”一个哨兵悄悄问道。
  “是的。不过当时我们可没有这么顺利地就进来了,”符衷说,停顿了一下,眼睛却看着望远镜的目镜,“阴差阳错被逼着闯了进来,还流了不少血。”
  符衷简单地用一句话轻飘飘地带过了,仿佛当时的事也是像他的话这样轻飘飘地就过去了。符衷不愿意多说什么,虽然他知道一切细节,而这些细节每一个都是打动心灵的好故事。有人举火,有人开路,他们做了开拓者。从未听见有铺路工人事后对人说他们是怎么铺水泥的。曾经流过的血,后来不必再流。
  仍旧由巨鹰带路,他们飞临火山,看到了那颗长在火山口的巨树。巨树被烧焦了一半,但此时又顽强地长出了新枝和嫩芽,正在开出红色的花。这棵树在符衷的梦里出现过,只不过它生长在碧蓝的马尔马拉海里,白色的舢板、帆船的桅杆、澄碧的海湾,季垚就从那海水中走来。
  “督察,我们捕捉到了一个稳定的SOS信号,导航系统已定位到他们的位置,卫星显像仪显示信号是从一艘航母发射出来的。”领航员拿着文件快步走向符衷,“不幸的是,航母已沉没。”
  “它的护卫舰呢?航母上的官兵有没有逃生?”
  “根据卫星拍摄的录像和照片来看,跟随航母出海的所有战舰都倒戈了,航母死在自己人的炮火下。”领航员觑觑符衷的脸色,“舰上的官兵情况不明,无法进行伤亡评估。”
  “是‘回溯计划’里的舰队吗?”
  “不清楚。”
  符衷看着卫星拍摄的照片皱起了眉毛,伸手指着航母侧面的一团黑影,“这是什么?”
  领航员摇头:“不知道,我们并不了解战况,您知道的,这儿可比任何无厘头电影都夸张。卫星无法识别这团黑影的身份,数据为0。”
  “这就是龙王。”符衷敲了敲手指说,“咱们有活干了。”
  符衷翻看了一遍文件,文件上印出了除了SOS信号之外的一封电报,电报中描述了在信号发出之前,名为“安澜”的航母遭遇的困境。符衷抬头在屏幕上确认信号发出点的位置与北极点的距离,点点头,将文件递还给领航员:“全速前往求救信号发射地,让卫星对其进行实时跟踪。”
  领航员拿着文件离开了,他走到驾驶台上拿下话筒命令驾驶员让坐标仪加速。这艘大如月轮的巨舰顿时化作一道黑影,从海面上惊掠而过,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符衷走到指挥台上去,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在全频道通话中指示众人:“所有人员注意,我们即将展开救援行动。一艘航母已被击沉,我们要去观察情况,再做定夺。请海上救援队做好准备。”
  坐标仪只用了数分钟就赶到了出事地点,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云层中闪烁着蓝绿色、玫瑰色和金黄色的奇异光亮,惨白的闪电时而劈下一道寒芒。暴雨倾盆,海潮发出凶恶、浑厚的怒吼,充斥着绝望而恐怖的凄凉,与方才日落氤氲的穆迪格平原俨然是两个世界。舰船散布在海水中,犹如一条条被丢弃的白色划桨,上上下下的颠簸着。
  “这个燃烧着的大家伙是什么?”有人问。
  符衷盯着龙王那双火焰似的眼睛,火光映得他瞳孔发亮,好像他的眼里也燃起了一簇烈火:“那就是龙王。”
  “太他妈离谱了吧,这是什么东西组成的?火为什么能漂浮在空中燃烧?”
  “难道你以为造成黑洞的玩意儿是你的泰迪熊或者凯蒂猫吗?”
  执行员扭过头盯着符衷看了一会儿,符衷撑起眉毛,表示“事实就是这样”,随后执行员就不说话了。他把枪往手臂里靠靠,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要朝它开火吗?”
  符衷已经离开了瞭望台:“开了火也打不死它。”
  龙王早已发现了坐标仪,两团火焰升高了一些,逼视他们。海上的舰船突然转变炮塔方向,对着坐标仪就开始轰击。符衷立刻开放了武器系统,准许还击。坐标仪发射的炮弹如陨星坠落一般扫荡着海洋,就像掀起了家里的地毯,轻轻一掸就掸掉了灰尘。交火只持续了数十秒就结束了,两者的武力不在一个水平上,击沉了航母的舰队不用片刻就被坐标仪碾成了碎片。
  炮弹在海水里接连不断地爆炸,震起冲天海浪,船只被炸裂的轰响仿佛是从海底深处发出的怪声。大海好似长长的黑色灵柩,扶着灵柩前行的牧师则有威严的脸庞的喑哑的喉咙。
  巨鹰在高空盘旋,符衷命人展开机场接纳这些大鸟降落,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巨鹰背上载着从航母上逃出来的幸存者。救护队开着车冲上去接过伤兵,拉着警报在机场的路上飞驰。抢险救援队登上涂着红漆的直升机,动身前往舰队沉没的地方搜寻活人,那儿的海面一片狼藉,不少残肢碎片已经被强大的洋流冲向了远方。
  符衷立刻穿上雨衣走出封锁门,小七和他一起跑进瓢泼大雨里,雨水瞬间就把小七黑褐色的皮毛淋透了。暴雨迎面浇在符衷脸上,刺骨的寒冷直往身体里钻,仿佛这就是莫斯科的那场雨。符衷抹掉脸上的雨水,把护目镜戴上,在对讲机里对抢险救援队说:“从海上救起来的人单独隔离开,上好编号,让审讯专家对他们进行问询,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疗组立刻给所有转移进来的人注射龙血污染抑制剂,进行动态监测,防止大面积传染!”符衷沿着路边的警戒带向前走去,狂风拉扯着他身上的雨衣,“除了医疗组外,‘方舟’号坐标仪上所有人员尽量减少与转移人员接触,注意不要让海水进入体内。禁止动用武器,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对龙王开火!”
  士官长踩着雨水朝他跑过来,报告道:“这些人是从‘安澜’号航母上逃生的,他们说是巨鹰及时赶到把他们都给救了。‘安澜’号是隶属于‘回溯计划’的,他们的任务是引开龙王。”
  符衷站在探照灯下面,一滩滩雨水从他的靴子下流淌过去,他背过身去挡风,大声问士官长:“他们的舰长呢?舰长是谁?我要和‘安澜’号航母的负责人见面!
  “没有找到舰长——”
  “他死了!”士官长身后忽然有人喊道,一个满脸是水、嘴唇青紫的水手露出了身体,“‘安澜’号航空母舰已被击沉,舰长已死。”
  “你是谁?”符衷走近水手,站在他面前问,“副舰长呢?副舰长在哪里?”
  水手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被探照灯照得白得透明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像个僵尸,在大雨中冻得直打哆嗦,符衷撑了一把伞给他。水手抽着声气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是水手长石虞贡,长官。指挥官安排我们乘‘安澜’号出海,为了引开龙王。刚才下属战舰忽然倒戈,我们寡不敌众,不幸沉没。我们的舰长是军委副主席符阳夏,副舰长是执行部前部长季宋临。”
  “什么?你说你们的舰长是谁?”符衷忽然伸手揪住水手的衣领,忙被旁边的士官长拉开,“你们的舰长是谁?他在哪!”
  “冷静,席督察!”士官长喊道,他用手臂把符衷拦回来,否则这个突然惊怒而起的督察官绝对要一枪顶在可怜的水手长头上。
  符衷格开了士官长的手,大怒:“我他妈不姓席!我也不叫席简文!”
  水手长被吓得绷紧了身体,背挺得笔直,两条腿紧紧地靠在一起,垂着眼睛不敢看人,符衷没说放人他就得继续在这儿待着。士官长闻言心惊肉跳的动了动眼皮,盯着符衷的眼睛。符衷再质问了一遍石虞贡,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小七忽然狺狺狂吠起来,卯足了劲要往前面跑。符衷被狗绳扯得趔趄了一下,侧身擦过水手长跟着小七跑向了一辆救护车。
  他看到了躺在床架上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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