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士兵重重盒上盖子,喝道:“我们王爷向来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吃的都是一样的膳食,我们王爷吃得,你们王爷怎么就吃不得了?”
陈公公叫士兵喝得语塞,士兵没好气地搁下食盒就走了。
“琛王折磨人真有一手,明明有意苛刻,却美其名勤俭。”陈公公咬牙切齿地拿起食盒,“当年太子殿下踩碎的不该是他的右手,应当是他的脖子才是。”
难怪宁琛右手写字歪七扭八,原来……
丘文殊皱着眉头转身离开,青袍下的手不知何时已握成拳。
当晚芙蓉园的动静又一次传到宁琛耳朵里。
“陈公公和我们的人争吵后,便借着身子不舒服,让人去给他买药,借机递出了这个纸条。”汇报的士兵双手捧上一小卷微黄的纸。
“总算有动静了。”宁琛恹恹取过纸条一览,而后递给一旁的孟关,垂眸道,“就如他所愿,三日后,让人送来和谈捷讯。”
“是。”
宁琛左手执笔,写着折子,右手摆摆手,示意汇报的士兵退下。
“还有一事,丘公子今日造访芙蓉园,但还没见到齐王,又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诡异的静默片刻,宁琛面无表情摁断笔杆,拇指深深扎进尖锐的断口里,血沿着笔杆往下流。
“本王让你们监视他了吗?”
“没、没有,只是那儿是芙蓉园……”
孟关急忙朝那人使眼色,道:“废话少说,把冯大夫找来!”
“是是是!”士兵应声而去。
孟关寻来一块干净的棉布,宁琛接过后动作粗暴地摁在伤口上,面沉如水。
又过三日,珠城外传来和谈成功的捷报,和谈书不日将随宁琛的使者寄往大宁。全军上下人人振奋不已,宁琛下令在军中举办庆功宴,犒赏士兵。
珠府里的人都去了泰半,丘文殊拗不过引泉的怂恿,也跟着去了。
当夜军营锣鼓喧天,美人、美酒与美食到处都是,篝火旁坐满光膀子的将士,人人脸上红光满面,一手海碗的酒,一手一肘子的肉。
丘文殊深觉自个儿格格不入,溜到冯有庭所在的篝火旁坐下,引泉则四处瞧热闹去了。
一旁的人问:“喝酒不?”
丘文殊摇摇头。
“今日不能不喝酒。”那人笑着替丘文殊倒了半碗酒,丘文殊再三推辞,说道,“酒量,不好。小时候,闹过,笑话。”
在外人看来丘文殊出身世家傲气十足,说话又惯常冷冰冰的,那人劝了几句,便不敢再劝,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把酒搁下了。
火堆里木柴烧得噼啪作响,热得很,丘文殊稍稍往外坐,看向远处。
远处的看台铺上红彤彤的布,上方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而看台前摆满了各式兵器。
丘文殊扭头问冯有庭:“那是?”
冯有庭端着碗沿着丘文殊的手势看去,说道:“哦,是等会儿比武的场地。”
“彩头呢?”
“王爷已备下重金,除此之外,还有不应战之人添的彩头。”冯有庭滋溜喝下一碗酒,从袖子里掏出一小条绑了红线的人参,说道,“喏,这是我准备的彩头,你的呢?”
还有这规矩!
丘文殊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有些无措地摸摸衣袖,空空如也。
冯有庭笑着看了看丘文殊的玉佩,说:“我瞧着你这玉佩不错。”
丘文殊默不作声捂住玉佩,玉佩刻有丘氏族徽,这是万万不能作彩头的。
“什么都没有?”
丘文殊沉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孟关于看台上敲锣,不少光膀子男人说说笑笑涌聚而去。
“比赛的人都去集合了!”
坐在原位的只剩零零散散几个人,丘文殊遥遥看去,还能看到宁琛和齐王等人。
两名侍卫捧出铁盘,宁琛放下自己常用的鞭子,引得士兵们欢呼。齐王解下自己的玉扳指,其余人也一一解囊。
冯有庭拐了丘文殊一下,小声道:“要不你也去比一比?”
可他手无缚鸡之力,能比什么啊……
眼看着收彩头的侍卫越走越近,丘文殊咬牙朝看台走去。
除了收彩头的两个侍卫,偌大的军营就只有丘文殊一人从篝火旁走向看台,他的一举一动异常显眼。
正饮酒的宁琛看到丘文殊站到士兵身后排队,登时呛了一口酒。
齐王笑道:“看来丘公子文武双全啊,阿琛你们这儿比赛都比些什么?”
“射箭,骑马,举重,角力,应有尽有。”宁琛随意用手袖揩了揩嘴角,目光久久停留在丘文殊身上。
看台那边正在分队,丘文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士兵之中。
“陈公公,”齐王偏头看向身旁的陈公公,说道,“你去看看丘公子选什么。”
“是。”陈公公应诺而去,片刻后又回来禀报,“丘公子选了射箭。”
别的不说,丘文殊射箭的能耐宁琛倒是一清二楚,虽有准头,但毫无力道可言,指不定三局之内就落败了。
宁琛低头饮下一碗酒,而后偏头低声吩咐身旁的随侍:“去查一下他为什么要比赛。”
随侍惊疑地看了宁琛一眼,宁琛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头齐王笑吟吟地说:“阿琛,不如我们一同去观战吧。”
若是往常,到了决赛宁琛才会出面观战,以振士气。不过现在……
“行。”宁琛利落起身,与齐王朝看台漫步而去。
比武场地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宁琛和齐王默不作声走到暗处,看射箭组比赛,看了两轮,终于轮到丘文殊出场了。
丘文殊射箭姿势是宁琛指导过的,自然是非常标准的,他面上沉静,毫不怯场地抽出一支箭,搭弓。
齐王道:“丘公子信心满满,必能取胜。”
宁琛的随侍这时也从候场的士兵中回来了,凑到宁琛身旁低语:“丘公子和别人说,他想要彩头里的一块玉佩。”
玉佩?
应当是旁人添的小彩头吧,没看上一二三名的奖励,也算是丘文殊有自知之明。
宁琛颔首,摆手示意随侍退下,目光随着丘文殊射出的箭投向他的靶子。
丘文殊准头还算不错,只可惜这比赛用的靶子比之往常的要更结实,更难刺入,丘文殊常常触靶不久后被自己下一支箭撞倒。射出五支箭,靶子还光秃秃的。
“噗——”陈公公闷笑一声。
宁琛咬了咬后槽牙。
“哈哈哈哈……”丘文殊身后的士兵们捧腹笑起来,有些甚至拍了拍丘文殊的肩膀,取笑道,“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丘文殊抿了抿嘴,脸上迅速掠过一丝不自在,扫落旁人的手,继续坚持比赛。
上一轮胜出的将士弯腰笑道:“喂,书呆子,还是不要为难你自己了吧。”
宁琛彻底冷下脸来,手背到身后去,大拇指逐一压过其他手指指节,咯咯作响。
“阿琛?”听到轻微声响的齐王诧异地看了宁琛一眼,而宁琛已信步走向那群笑作一团的士兵。
“什么事这么好笑?”
第52章
宁琛话一出,原本笑作一团的士兵均是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后立刻行礼。
在军营中,胜者为王,大家崇尚武力,像丘文殊这样相对“弱鸡”的,被人耻笑是很常见的。就连宁琛自己要号令三军,靠的也不是王爷这一头衔。所以宁琛一问,其中一个不懂看眼色的将士便说道:“这个书生没两把刷子就敢来参赛,实在可笑。”
说话间丘文殊射出一箭,箭尖儿缀在靶子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垂下弓,又抽了一支,表情上一贯的高冷,似乎没有因为被耻笑而击垮内心,但耳朵却红透了。
宁琛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把他的窘态全看了个遍儿?
在自己不熟知的领域表现得不好本也没什么,但因为是在宁琛面前丢脸,丘文殊心里异常地别扭。
本来就因为觊觎宁琛的美色而被驱逐,现在又表现出笨拙不堪的一面,宁琛现在看到他想必腻味极了。
丘文殊全副身心都落在斜后方的宁琛身上,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一丁点笑声,手上的动作越发迟疑。
而此时的宁琛非但没有笑,浑身上下还散发着被冒犯的不悦感。半桶水响当叫,一个个这样取笑丘文殊,他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能耐。
宁琛信步走到兵器架前,随手挑了一弯弓箭,一边颠了颠重量,一边朝一旁登记的小兵看了过去,冷冷问道:“本王能参加吧?”
小兵发愣地站着,其他士兵们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又是激动又是如临大敌地站好了。
因宁琛现身,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看热闹,齐王在一旁劝道:“阿琛你若是下场,他们可都没胜算了。若是把最大的彩头都夺了去,他们今日还如何尽兴?”
宁琛心里冷哼一声,遥遥望向看台,说出一句在外人看来无比敷衍的话:“本王只想赢一个小彩头送人。”
陈公公道:“王爷您向来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若真要下场,不若换成不常用的右手,也算是和其他人实力相当,有些看头了。”
丘文殊立刻转过身来,这陈公公明知道宁琛右手受过重伤,还装作不知情地捧杀!
宁琛翻转右手手腕,随意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啊。”
丘文殊暗自着急,之前宁琛就曾在他面前用右手射箭,射程不远,且和他一样毫无力道。他学艺不精被人笑话也就罢了,宁琛身为三军主帅,要是连射箭都比不过寻常将士,还怎么服众?
丘文殊本就不善骑射,现在又被宁琛搅得心烦意乱,很快便射完十支箭,成为别人箭下的炮灰。他草草将弓箭递给下一位参赛者,走到一旁,用自以为克制的目光一路追随宁琛。
宁琛往前一步走,与其他几名参赛的士兵站成一行时夺目得令人挪不开视线,他弯腰从箭筒里取出一箭,利落地搭弓上弦,右手用力时,脸上闪过一丝吃痛的不适,但很快消失在他镇定自若的俊美容颜下。
人群中的冯有庭也一脸忧心忡忡,丘文殊和他站在一块,和其他兴奋不已的人格格不入。
丘文殊压低声音问冯有庭:“如果有人的的手受过重伤,字都写不不好,强行用用力会怎怎样?”
冯有庭似有所觉地看了丘文殊一眼,低声叹道:“自然是剧痛不已,伤筋动骨。”
两人窃窃私语时,宁琛已射中靶子,位置是靶子上的红心边缘。其余四名士兵已射完第一支箭,除了一名士兵射中靶心,其他三名士兵成绩都不怎么理想。
因宁琛没有拿到最佳成绩,大家都不敢鼓掌,宁琛赞许地看了射中靶心的士兵一眼,大家这才断断续续地鼓起掌来。
丘文殊从冯有庭那儿得知宁琛这样做会伤害身体后,更加提心吊胆地看着宁琛射出第二支箭,又是射中红心边缘,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每一根成绩都很好,但都不算完美。
直到第五支箭,宁琛才正中靶心,全场鼓起掌,丘文殊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就在这时,宁琛搭上第六支箭,开始拉弓,这一回宁琛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吃痛的隐忍来。
冯有庭一下子攥住丘文殊的手,低声道:“完了,王爷——”
丘文殊紧张得要命,随即宁琛射出第六支箭,嗖嗖嗖地穿破正中靶心的第五支箭!
丘文殊懵了一下,周遭也突然静了片刻,只听得被劈成几片的箭矢掉落下来的细碎声音,再然后是极大的欢呼声。
就连与宁琛比拼中的四名士兵也不由自主停下手中动作,怔怔地看宁琛射箭。
紧接着是爆破第六支箭的第七支箭、爆破第七支箭的第八支箭……宁琛的每一支箭都精准无比地刺穿上一支箭……
被众人欢呼声团团围住的宁琛比往日还要耀眼,他的一举一动利落干脆,有着手起刀落般的畅快感,然丘文殊的目光却怔怔地停留在宁琛紧锁的眉头以及逐渐红起的眼睛里。
到最后负责计数的士兵统计每个人的成绩时,冯有庭紧张地问丘文殊:“我们王爷能赢吧。”
丘文殊这才克制地收回视线,点点头,说道:“他算好了的,肯定会赢。”原本以为宁琛先前几次是发挥不好,现在看来他是有意为之,先得到很好的分数,再开始炫耀自己百发百中的能力,瓦解别人的战意。
“啊?”
见冯有庭目露不解,丘文殊隐下自己的推测不说,改将所有士兵的总分一一道出,其中宁琛的分数遥遥领先。
只是身为三军主帅这个时候为何要下场?赢了彩头又是要送给谁……丘文殊不自觉想起了那晚的姬妾,恹恹地转身离开。
冯有庭还追着他问:“你确定自己记的没错?五个人五场分数都没记混?喂——喂——”
丘文殊远去,计数的士兵开始报数,冯有庭转过身来听,赫然听到和丘文殊一样的数字,宁琛遥遥领先!
场上的宁琛随手将弓箭抛给他人,忍痛说道:“今晚若是有谁的成绩胜过本王,本王加赏黄金百两。”
众人哗然,跃跃欲试地看向远处的靶子,很快又有些心灰意冷地转过头来。
早先说过丘文殊是书呆子的那位将士大胆说道:“王爷,我们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啊,不如您降低一下要求——”
宁琛冷哼一声,将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右手背于身后,睥睨道:“连本王的右手都敌不过,怎么还有脸面笑话别人?”
将士们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宁琛心里这才好受多了。
“今晚赢不了本王的,一连五天训练时间再加两个时辰!”
“王爷——”
不理会哀嚎的士兵们,宁琛扭头看向丘文殊所在的方向,左右扫视都找不到人,他心中的得意不觉减了几分。想了想,他转身走向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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