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众人已称兄道弟起来,沈是喝完李捕头敬的酒,感叹的说:“诸位都是江湖豪杰之辈,可惜我朝廷俸禄低微,对不起诸位了。”
张捕快舌头打着结说:“可不是嘛,一年到头那点钱,两块猪肉都不够买。”
沈是不满的一拍桌子:“这可不行,我虽然官小,但诸位日后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诸位尽忠职守,我愿将自己的一半俸禄给诸位增加月粮!”
众人一下来了精神,江主簿可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们自然是谁有钱跟着谁走,更别说这新知县上道得很,没有半点扭捏作态。
江主簿心头不悦的打着酒嗝说:“知县大人多少俸禄,均分下来寥寥无几,不如自己收着,嗝——”
李捕头替江主簿又斟了一杯酒。
“说的也是。”沈是在李捕头和江主簿间打了个转,而后似乎陷入烦恼之中,从袖中取出当值表:“这样好了,我晨时做了个当值表,日后诸位只要能全勤的,这钱就均分给他,你们看如何?”
众人早已醉的七七八八,一听有钱收,只要准点到岗,还不用去替江主簿收拾那些地头蛇烂摊子,多少有点心动,但是没人敢做这个出头鸟。
沈是挑眉看着角落的许县丞,端了杯酒敬了下,他本来就在岗在位,这小子一来便能从主簿那里拿下钥匙,不容小觑,说不定此番真有变换呢。他站了起来说:“我赞成!”
各位捕快一见有人同意了,还是这个老实准点的人,马上怕吃亏的跟风起来。
沈是拿出一方红泥,往上摁了指印,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中间:“空口无凭,诸位卖我这个面子,我一定要给诸位立个证据,但凡我有一口饭,定不会少兄弟一碗汤!”
许县丞知趣的跟上摁了自己的手印:“大人仁义,我等自当肝脑涂地!”
纸传到江主簿那里,他不解的看着这个知县,当值表合情合理,这些个废物草包可坚持不下来,难道钱要给老对头许县丞一个人吞了,他又有点不服气,随即也摁下手印。
沈是收起了纸,露出满意的笑容:“这酒也喝的尽兴,我便静候明日诸位表现了!”
“请大人放心!”
知府年俸50两,崇明府这种穷山僻壤,除了江主簿还没人见过这么多钱呢。
天上掉银子,谁不起早谁傻逼。
翌日早上,许县丞是依旧是第一个到的,他看着堂前裱好的当值表,上面有鲜红的手印,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知县是来真的。
他不免有些欣慰,这时,沈是从府里转着脑袋出来,他拱手钦佩的说:“许某人终于等到大人了。”
沈是愣了会,明白过来了,昨日之事还多亏他相助,他上前也躬身行礼说:“许先生出淤泥而不染,让人敬仰。”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
陆续又有人来,众人似乎很不习惯的早起,眼睛都睁不开,夹着氤氲的泪水,不停打着哈欠问大人早。
沈是坐在堂前等,点完卯,李捕头还没有来,他看了看一旁看好戏的江主簿若有所思,昨日便瞧见了两人关系匪浅,下马威么,谁不会呢。
沈是没说话,让人把西库房的案卷抬到堂前来,他认真的查阅起来。
盛意闲的无聊,拿起一本念道:“村口王阿婆家的鸡全部不见了;猪肉铺的传家玉被偷,拒不归还;刘老叔的儿子被人杀了,伤口还有猪油的痕迹......怎么都是悬案?”
沈是抬起头来应了句:“悬案那就查呗。”
众人没什么事情,坐姿散乱的到处倚着,知县都没走,也不好直接离开。
却见李捕头姗姗来迟,口里充满歉意的说:“对不住,大人,我这上了年纪,就容易睡过头,下次不敢了。”
沈是合上案卷看着他说:“李捕头为崇明百姓殚精竭虑,睡过头很正常。”
李捕头会心一笑:“大人体贴。”
沈是接着说:“可连江主簿都到了,你这让我很难办啊,按照律令‘无故不上’应笞二十小板,李捕头也别说我不近人情,念你是初犯,就笞个十板,小以惩戒。”
沈是从签筒里抽出一个令箭丢到了地上,李捕头骂道:“我看谁敢动手抽你爷爷我!”
沈是指指头顶,而后惊堂木重重落下,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李捕头白纸黑字盖过章的,不算话了吗!”
只见,顺和一步踏出,动作快到肉眼不看清晰,擒住他手肘一压,将他锁在地上,二话不说抽出一块板,便往李捕头身上落去,李捕头凄厉惨叫:“啊!狗......”
盛意一指轻弹封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蛮话,尾指在耳朵里挠了挠说:“吵死了。”
沉闷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的的响起,李捕头的面部扭曲成狰狞的形状,他嘴张的近乎裂开,却喊不出半点声响,眼睛有泪水不断涌出,臀部慢慢渗出血迹。
崇明府的村民那里见过这个阵势,看向沈是的眼神里有了畏惧惊恐,他们才明白,这个文弱的书生,是具有生杀大权的知县啊。
十小板很快打完,沈是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创伤膏,走下来放入瘫软的李捕头手里,李捕头呲目欲裂的看着他,他轻声俯在捕头耳边说:“江主簿自己来了,却让你试险,你挨打也未劝言一句。崇明府总归我这个知县说了算的,李捕头好好想想。”
沈是回到案前说:“此番责罚也非我本意,只是头一日便没了规矩,日后可怎么办呢。我也是迫不得已,望李捕头多多谅解。”
此话一毕,抬眼看了看众人,堂内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沈是笑着看向面色苍白的老人说:“江主簿,你说对不对?”
江主簿满眼仍浮现着李捕头痛不欲生的脸,手指发颤的说:“大人.....大人说的是。”
沈是又一重拍惊堂木,震的人心头一跳。
他说:“盛意,愣着干嘛,快带李捕头进府,修养两日。”
而后,翻了翻案卷,头也不抬的说:“张捕快!”
“在!”张捕快慌乱靴子都掉了的跑出来。
沈是闲散的说:“把猪肉铺老板给我带过来!”
“是!”
......
太傅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阿良打扫着里头的摆设,曾经遗留的脚印已经消失不见,他走去了面壁室,正想推开门,却见一只白隼从远处飞来,落在他肩头。
他抚摸了下小东西雪白的羽毛,从它脚上取一个竹子信筒,倒出一张纸来。
他看过,放飞了白隼。
轻声说了句:“挺会耍手段的。”
柳长泽平稳的推开了面壁室,里头传来藤条疯狂鞭笞皮肉的声响。
而一张粉碎的纸四处飘散,有一块落了出来,写着“夜盲”二字。
第12章 断案如神
崇明的秋天到处都是凋零的枯叶,橘黄色的,猪肉铺老板到的时候身上还沾着几片,遮掩了点血迹斑斓的劣质麻衣,沈是抬起头看了眼他面相,肥头大耳,牙很大且龅,上颌骨严重突出。
这个窃玉案是近三个月唯一一宗击鼓鸣冤的案子,不知道是逼到如何走投无路了才报的案。
未等沈是问出口,堂下的人举着起灌疮流脓的左手掌,指着公堂怒骂:“既然判不了,又把我老猪带来做什么!你们就是收了刘秀才的钱,帮着他说瞎话,坑了我老猪的镇宅玉,如今我老猪的手已经出了意外,等那天我老猪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这些狗官!”
盛意看的恶心,呸了一口上前说:“睁大你狗眼看看,这是你新来的青天大老爷,再满口喷粪,我割了你舌头!”
“盛意退下!”沈是斥道,而后,惊堂木拍在案上说:“本官乃崇明新知县,若你还想要玉,便将事件来龙去脉从实招来,孰是孰非,本官自会查证,定还你个真相大白!”
老猪狐疑的看他,但眼下也没其他办法,只好在信这狗官一回,满脸愤恨的将之前经历又说了一遍:“老猪的玉是世代相传的镇宅保命玉,时时刻刻都不敢离身,上周刚掉我就发现了,连忙回头去找,正看见刘秀才在湖边捡起我那块玉,我让他还我,他竟然!!!他竟然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玉!!!”
崇明民风野蛮,估计这玉藏得严实,不敢让人发现,才百口莫辩。
湖边。沈是偏褐黄色的眼珠儿转了个圈,有了主意,他问道:“哪条湖?”
老猪神色不耐的说:“后山那条死水湖。”
沈是手掌弯曲,朝盛意招了手,冲其耳语道:“你等会去村里宣扬,就说死水湖有大案再查。”
“走,一起去死水湖看看。”沈是说完起身:“张捕头!把刘秀才和那块玉带过来湖边!”
沈是带着一众人声势浩大的往死水湖走,崇明百姓都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打探:“怎么回事?”
“听说新知县要查大案子!”
“走走走,跟过去看看......”
越来越多的人跟在队伍后面,山路难行,沈是腿上有伤,禁不住蹲了下来歇歇。
顺和走上前问到:“老爷,还好?”
沈是手撑在膝盖上,直起身,慢慢吞吞的走了起来,议论之声越来越大。
金黄的落叶被纷至沓来的脚步,碾入淤泥深处。等沈是到了的时候,死水湖边已经有了不少人,最前方的是一个颧骨明显,穿着藏青色长衫的书生,旁边站着张捕头和盛意,沈是想这该是刘秀才了。
沈是朝张捕头伸手说:“玉。”
张捕头压着火气递到了他手上,什么知县,尽盯着他一个人干活了!
刘秀才一见到官服,毫不畏惧的说着:“大人明鉴,此玉乃草民母亲去世前留给草民的,意义非凡,不曾想朝奸人妒忌,竟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据为己有,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方堂明镜!”
村民们见他出口不凡,长得比起猪肉铺看起来人模狗样多了,一时都信了他八成。
沈是也点点头说:“看来这块玉对刘秀才很重要了。”
老猪一下就急了,破口大骂:“刘秀才你信口雌黄,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秀才不甘示弱:“卖猪肉的,你做出这种昧着良心的事情,不怕天理不容,报应不爽吗!”
老猪抓耳挠腮的骂:“姓刘的,你生儿子没屁眼!!!”
你一句我一句对骂个没完,围观众人就好这口,甚至有些起哄帮忙骂了起来,生怕事情不够大。
叽里呱啦的宛如几百只公鸡再叫,沈是吵得头疼,他大喝一声:“别吵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如此,那就都别要了!!!!”
沈是一手将玉抛进湖里,“咚”的一声,水面溅起小小的花浪。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反应过来什么,瞬间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狗官!!!”
叫骂声逐渐汹涌。
刘秀才青筋暴起煽动众人攻击沈是,而老猪一个跃身便要往湖里扎。
顺和拦住了老猪,老猪推拉咬拽抓狂似的叫着:“你放开我,狗官,让我下去!!!”
群情激奋,场面一下混乱起来,沈是看了一会朝盛意抬了眉。
只见,盛意手腕轻旋,有真气自手中流动,卷起落叶飞扬,他一掌拍至湖边,激起千层巨浪,如惊雷破天,吓煞旁人。
万籁俱寂之际,沈是打开手,两指夹着一块玉,落入众人眼帘。
他轻轻发出笑声,却显得格外渗人:“刘秀才,你可知罪!”
刘秀才抖了起来,还想辩解:“我...我....何罪之有!”
沈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入骨,他缓缓道:“方才我略施小计,丢了块石头下去,你便入了圈套。既然都是传家宝,为何猪肉铺老板急的下水去捞,而你还有心思满口胡言呢?”
他话锋一转:“张捕头!给我将此奸诈小人押回府里,听候问审!!!”
沈是上前把玉交至老猪满是创伤的手上,轻拍着说:“下次可要收好点。”
老猪抓着玉颤抖起来,玉还在,玉还在,他双眼含泪,跪了下来,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感激又哽咽的说道:“大人包公再世,青天有报......老猪谢谢大人......老猪谢谢大人......”
沈是扶起他,安抚两句,转身往公堂走去。
人群中传来唏嘘之声,有人感慨人不可貌相,有的议论方才是怎么换的玉,有的说着大人真是神目如电,机智过人,崇明府知县断案如神的名头一下子沸沸扬扬起来。
所有人都高声称赞新知县,唯有一个人在不停的唾骂,那个人就是张捕头,他不明白,怎么脏活累活都是他干,泄愤似的往刘秀才背上拍了一掌,都是你个狗崽子惹的祸。
刘秀才滚到在公堂底下,抖如筛糠,没了方才的体面模样,涕泗横流的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只是不小心鬼迷心窍,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
沈是高声质问道:“你可知罪!”
刘秀才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你枉读圣贤书,昧心而盗,依照律例重打二十大板,再罚你白银三两,用以入官济贫!为的是叫你明白上有王法,下有鬼神,时刻警醒,改过自新!”沈是重重拍着惊堂木,丢下一只令箭:“张捕头,拖下去!”
张捕头面色一变,他娘的,又是我。
沈是说的名正言顺,叫众人叹服。待张捕头回来后,手里还拿着方才收上来的三两银子,沈是笑着说:“张捕头可知今日为何我一直点你行事?”
张捕头从鼻腔哼气说:“小人怕是得罪了大人吧。”
沈是从中取一两碎银放入张捕头手中:“非也,大家看到西库房的案子了么?每人可以去领一本,完成一本,可以寻我领下一本。从今往后,但凡查案大白者,我皆赐一两银子,你们查,我来审!”
捕头月俸也不过二两,众人一下便燃起了热情,张捕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银两,问道:“若是几人一起完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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