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一到下午的课,学生们就显得精神颓靡坐立不安,视线止不住的往外瞟。
叶煊和谢玉舒每次放课后,还要做课后总结以及商讨下一趟课,叶煊还记得自己柔弱无助小文盲的人设,每回都摆出求知欲来请教,谢玉舒教的尽心尽力,还会从中进行延伸拓展,偶尔也会涉及到朝堂局势。
不得不说,谢玉舒能六元及第夺状元,仅仅是饱读诗书不能够,他博览群书、博古通今,作证自己的论点时引用的典籍故事繁多,见解也颇为新意,有些时候叶煊在他面前不是装出来的不懂,而是真的有些不懂。
好在叶煊足够聪明,谢玉舒每回只要解释一半,他就明白了,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交情笃深,隐隐有成为挚友知己之势。
两究极学霸沉迷在书本黄金屋里,自然也就没过多关注宫里兴起的小游戏。
叶煊跟完成课业一样上完了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与谢玉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放下书本,提前放了课。
早已经等不及了的三公主便从座位一跃而起,接过侍女抛过来的球在掌心一转,潇洒的让亲弟弟五皇子眼睛亮闪闪,直喊着“阿姐阿姐”。
四皇子带着伴读也凑了过去,握着拳斗志昂扬的道,“今日一定要在黄莽那厮手中进一球!”
“四哥,你的武艺,还是算了吧?”五皇子上下扫量了下四皇子日渐膨胀的身形,撇了撇嘴,劝的很委婉。
四皇子瞪了瞪眼睛,不满的道,“五弟此话差矣,蹴鞠讲究技巧,又不单靠武力……”
八皇子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好奇的问,“四哥有法子追上禁卫军的轻功?”
四皇子感觉飞来横刀插在胸口:“……”
天然黑的八皇子满脸高兴的拍手,“那真是太好了,如此想来,黄将军的铜墙铁壁,卫都统的飞射,想必四哥都能想到法子破解!”
“四哥好厉害啊!”八皇子仰着小脸笑得如同一道柔光。
四皇子心上插满了剑:“……”
五皇子本来捂着嘴,后来实在忍不住,撑着他阿姐的肩膀放肆大笑,三公主也忍不住莞尔,王侯世子们也有笑起来的,只有一众伴读们憋得脸色涨红,看着四皇子尴尬羞恼的脸色,又不敢出声。
八皇子眼中茫然不已,察觉到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有些无措。
四皇子对着只比自己腰高一些的八皇子也实在发不出火,只咬牙切齿的捏了捏他的脸蛋,权当惩罚了。
五皇子笑着感叹了一句,“若是跟四哥说这话的是老七,必定不能如此轻拿轻放。”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静了一下,视线不自觉的朝当事人身上瞟了几眼。
七皇子在宫内的地位尴尬,明明没有外戚势力,偏偏母亲稳坐四妃之位,他自己性格又过分软弱可欺。
前几年六公主还没有将刁蛮在皇上面前展现,可是欺辱了七皇子好些日子,偏生她是皇后之女,身后两家重臣靠山,皇帝都有意顺着她娇惯她,皇子们自有党羽不必站队逢迎,王侯世子们心里纵然不屑,也是有做帮凶的时候。
而且于皇子们来说,他们看不起叶煊的不反抗,说话做事间无意就将叶煊订立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
大皇子年纪较长,心性算仁慈,见不得这些事,出手相助过;二皇子许是想到了不受宠的自己,暗地里也有宽慰两句,多数也会借口避过——他自己就是被欺凌者之一,且身体羸弱,实在自身难保。
三公主性情直爽刚毅似男儿,却也聪慧,从不做出头鸟,她能约束亲弟弟,却无法干涉其他人,而且比起文课她偏爱武课,常年待在演武场,国子监是能不来就不来,终究远水救不了近火。
小孩的恶意最直接也最伤人,如今人格逐渐成熟,各自有了一番境遇之后,众人想起曾经的所作所为,难免难以回首。
愧疚少,觉得幼稚尴尬为多。
叶煊复学国子监之后,其他人刻意避着与他交谈,交情寡淡如水。
如今被五皇子一提起,他们更是尴尬。
这话谢玉舒也听见了,他心思玲珑,瞬间便皱起眉来,心中沉甸甸的压上无名的怒火。
叶煊却全然当作没有听见,他整理好了手中的书本,对谢玉舒笑了笑,“先生,下堂课可是将国学?”
谢玉舒定了定心神,低声应了一声,“是。”
两人缓缓说起下堂课的内容。
众人松了口气,也赶紧把话岔了过去。
五皇子自知说错话,脚程慢了一步悄悄跟在阿姐身后,被三公主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等着我回头找你算账!”,五皇子顿时苦了脸。
他心有委屈:我又没欺负过七弟,不过是说漏了嘴,为甚要找我算账,都怪四哥和七弟!
三公主一眼就看穿自己这傻弟弟的想法,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她落后一步一脚踢在五皇子小腿上,疼的五皇子嘴唇一白,顿时从嗓子里嚎出一声惨叫,惊了众人一跳。
谢玉舒也懵逼的回头望过去,就见五皇子被三公主拧了一下耳朵,正在嘤嘤嘤告饶,四皇子笑着打趣这对姐弟。
叶煊心里头不由赞赏了一声:三公主果然聪慧。
方才五皇子说错话,落了四皇子面子,难免遭人嫉恨,三公主主动出手惩治一番,瞬间便悄无声息的将众人心头的隔阂消去了大半。
叶煊收回视线,就听谢玉舒感叹了一句,“招数不算高明,却深得人心,三公主看似鲁莽却心思机巧聪慧。”
叶煊听着他难得夸人,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乖巧了看了他一眼,调侃道,“小先生这是看上我三姐了?”
谢玉舒一怔,赶紧摆手,“小臣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喜?”叶煊似笑非笑。
谢玉舒满脸无奈伸出手揉了他一把,“你可莫要打趣我了。”
头顶的手如同主人一样温柔,叶煊眯了眯眼,心中郁气去了一半,忽而听见谢玉舒正了神色语气,小声道,“我方才,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叶煊没有听到,院中太监奸细的嗓音炸响,“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填充了下细节。
先让谢先生同七殿下走走温馨日常。
大猪蹄子皇上来了,总之他真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猪蹄子。
第25章
现今梁皇勤勉政务,前线战场又常虎视眈眈,除了后宫嫔妃院中及三省六部外,皇帝极少踏足其他地方。
上一回叶灵入水受惊昏厥,皇帝入了太医院;这一回突然来了国子监……
叶煊脑子里思索一番,出去接驾时得出结论:肯定是为了九皇子。
九皇子熠,取自光明恢弘之意,越贵妃之子,是目前宫中最小的皇子,也是宫中备受宠爱的皇子,上至皇帝太后,下至妃嫔太监,无一不喜欢他。
一是因为老九出生晚,大皇子都已经出宫建府,他却才到上学的年纪;二则是老九早产,生而与旁人有异,反应总是慢一些,却有过目不忘之能;三是越贵妃,她同皇后一族,都李家嫡系一脉,又受帝宠,如若皇后失势,她就是最有可能上位掌凤印之人。
不管是趋炎附势又或假意逢迎,想来都会对九皇子温柔三分。
皇帝依仗停摆国子监,本要去演武场的众人抱着鞠重新折返,满满当当跪了一院子,果然见一身黑色帝服的男人牵着一粉雕玉琢的小玉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国子监官员。
皇帝在主位坐下,将小儿子抱在自己腿上坐下,摆了摆袖子,“此时还未到放课时分吧?你们这是要往哪去啊?”
他这话喜怒不辨,众人吓得身体一僵,就连三公主也下意识的把蹴鞠往身后藏了藏。
谢玉舒怕皇帝问罪,立刻就要出来禀明,被叶煊一把抓住。
叶煊对着性急的小先生摇了摇头。
叶煊自认对皇帝的心思能揣测出几分,他这话问的是三公主他们,谢玉舒迫不及待出来急切表态,一会莫名将这场问话推向问责,二则是会凸显出众皇子没担当。
这些日子接触以来,叶煊很明白,谢玉舒才学过人,有治世之能,却生性正直,并不善于揣度人心。
官场沉浮瞬息万变,伴君如伴虎,叶煊不喜欢,小先生就这么不明不白惹了皇帝不悦,如同皇后一样,徒遭几分没来由的厌弃。
谢玉舒被拉住顿了一下,明白叶煊让他稍安勿躁,神色犹豫,就听三公主上前朗声一笑,主动解释道,“今日的课程学完了,我们打算去演武场同黄将军比赛蹴鞠!”
“哦,难怪最近黄莽天天往宫里跑,朕还当他想开了,打算入兵部任职了。”
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话,惊得一众官员一阵恍惚:前些日子前线战报回京,大军已打至北戎西都,封大将军三番四次上奏请黄莽回前线作战,那日陛下特意将朝臣召回问询了意见,有反对的有同意的,陛下都没有开口,只是将此事压下,先让周边两城守将前去支援。
如今这突然提起……是打算将黄莽拖在京中?
谢玉舒听父亲说起过这事,他皱了皱眉,抿起的唇角看着挺不同意的。
叶煊看着小先生掩饰不住的表情,心中略惊,侧身挡了一下。
他这一动作很小心,正与三公主一问一答的皇帝未曾发现,坐在他膝头的九皇子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却落在他身上。
叶煊对着他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九皇子目光落在他脸上,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扯了扯皇帝的袖子。
皇帝立刻停止与三公主的问话,低头慈爱的给九皇子理了理衣服,轻声细语的问,“小九,怎么了?”
九皇子没看皇上,一指叶煊,稚嫩的声音充满了疑惑,“父皇,那是长大的小九吗?”
众人目光落在毫无存在感的七殿下身上,满室皆惊。
叶煊眸光一瞬带起森寒的杀意。
满朝皆知,越贵妃受宠是因容貌肖似良妃,曾经满京盛名的李家贵女,一朝入宫,却是当别人的影子。
叶煊见过越贵妃,他私认为,母亲与越贵妃两人容貌多有相似,满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根本不可能引人误会。
良妃洛婉清出自江南盐商,还只是沈家父母双亡的表小姐,自小寄人篱下的生活,造就了她软弱可欺的性格,眉宇间都拢着一层化不去的忧愁,遇事犹豫不决难下决断,说的好听是楚楚可怜引人怜惜,实则有些小家子气,但这样的人能极大程度上的满足男人的自尊心。
而越贵妃是李家人,李家入仕多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嫡女都是做世家大族主母培养的,越贵妃气质更清冷一些,看着不争不抢,手段却比皇后更凌冽,能从贤、淑、德三妃手中力排众议拿到后宫协理职权,其中手段城府可见一般。
更可怕的是,他人会说良妃祸国妖姬,却从来不会用这些词指责越贵妃,反而会赞赏她才是真是适配天子的女人。
叶煊其实一直怀疑,帝后关系会如此僵硬,也有越贵妃从中挑拨的关系。
如果说良妃和越贵妃的容貌只是几分相似的话,叶煊和九皇子却足有七八分相像。
叶煊想起前段时间皇帝对自己莫名的关注纵容,即便知道不可能是因为同九皇子长相相似,也难免动怒。
他眸中的杀意不过一霎就尽数收敛,九皇子却敏锐的被吓了一跳,双手抓紧了父皇的袖子。
叶煊露出乖巧的笑脸,十分“高兴”的回答道,“我和你都是父皇的儿子,自然长得相似。”
“小九,我是你七哥。”
九皇子懵懵懂懂,看了看皇帝,才迟缓的吐出两个字,“七、哥?”
“嗯。”
叶煊满脸都写着高兴,谢玉舒却敏锐的察觉到叶煊的性质并不高。
他看了看七殿下的侧脸,眼睛半弯,笑意流于表面,唇角的弧度非常平和,跟他上扬的语调完全不同。
谢玉舒有些纠结:他觉得七殿下貌似不高兴,可又觉得七殿下没有理由不高兴。
叶煊感觉到他的视线,余光撇到谢玉舒纠结的样子,眉头一挑,唇角弧度加深,笑意融进那双暮沉沉的黑瞳里,让谢玉舒莫名觉得窘迫,耳朵火烧火燎泛起红,他快速移开了眼,一本正经的眼观鼻鼻观心。
大概是被叶煊提醒到,皇帝忽而想起九皇子并不认识哥哥姐姐们,兴致勃勃的带着他认了一圈人。
九皇子还算乖巧,一个个都喊了过去。
皇帝心满意足,将他从怀里放下,刚说要考校众皇子功课,九皇子突然跑了,他跑到谢玉舒面前,好像被他身上琳琅满目的饰品吸引了,又好奇的仰头看着他,然后——一把抓住了叶煊的袖子。
叶煊微顿,顺着小孩费劲巴拉的力道顺势蹲下,露出温软的笑,“小九,怎么了?”
“七哥,”软糯糯的小孩目不转睛的盯着谢玉舒,一字一句非常清楚的问,“这个最漂亮的有很多漂亮石头的,是小九哪个十姐姐吗?”
被当成女子还是十公主的谢玉舒面容一窘,飞快染上红晕。
满堂哄笑。
八皇子憋不住从谢玉舒身后探出头来,仔细的教这个笨弟弟,“你排第九,小十比你小,怎么可能是姐姐。”
九皇子皱着眉掰着手指算了一阵,小声念道,“娘跟我说,哥哥对弟弟,姐姐对妹妹,那不是姐姐,是妹妹吗?”
“是妹妹,小九好聪明。”八皇子重点全歪,露出鼓励的笑容。
九皇子受到鼓舞,愉快的开口喊谢玉舒,“十妹妹!”
谢玉舒:“……”
“噗。”谢玉舒没憋住笑出了声。
谢玉舒眼尾红红的瞪了叶煊一眼,带着几分羞躁。
叶煊含着笑,替他解释道,“小九,这是教书的谢清和谢先生。”
九皇子不知为何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随机突然委屈的嘟着嘴道,“你骗人,他都没有白胡子头发还那么多,根本不是先生!”
国子监其他人:“……”感觉又被冒犯到。
叶煊还想要解释,那边皇帝招手,赵安上前将九皇子牵了过去,将他抱在高椅子坐着,拿了玉制九连环给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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