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听澜又把被子盖到了脸上,他心里很乱,各种念头都冒出来。想和江诉声一起去学美术,又担心自己没有那个天赋,白浪费钱和时间。不去和江诉声学美术,等他回来的时候,这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就不算数了。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沈听澜睡到一半,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忽而不耐烦起来,伸手拍了那人一巴掌:“谁啊?”
“你的江江。”那个人故意问,“你是谁呀?是澜澜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清早,想改个错字。打开阿晋,看见待高审三个字,我蒙圈了。
第21章 桑叶
沈听澜这才睁开眼睛,他看到江诉声,感觉稍微精神了些,从床上坐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怎么来了?”
沈听澜没有着急问江诉声要离校的事情,他很有信心,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江诉声不会隐瞒,想听江诉声主动告诉自己。
“来给你送请假条。”江诉声自然地坐在沈听澜的身边,把红色的请假条给他,抬手又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絮絮地念叨起来,“我之前坐在教室里算时间,算你几点回来,估计着是第三节 课。然后第三节课课间,我想去接你,路上跑得急,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犊子在楼道里洒了水,我一脚就踩上去了。”
“摔了一跤?”沈听澜问。
“差点,还好我身上穿的你的衣服。”江诉声忽而放轻了嗓音。
“你摔不摔跤,和我的衣服有关系吗?”
“有关系,如果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摔了也就摔了,但你的就不一样了。”江诉声说到此处,略微停顿一下,张张嘴,却没出声,“我舍不得。”
沈听澜看懂他的口型,移开目光。他似乎在看窗外落在榕树枝头上的一对喜鹊,笑着咳嗽了两声:“你真矫情。”
“这怎么能说矫情呢,你是我的——”江诉声故意拉着长音,他又顿了顿,眨着眼睛望沈听澜的侧脸。
男朋友。
沈听澜默默地替补全了这句话,转过头去看江诉声,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如阳光般的温暖。不知为什么,沈听澜记起了夸父的故事。人都是喜欢光的,就像飞蛾扑向火焰,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传说中的巨人追逐着他的光,死后化作桃林,枝叶依旧朝向太阳。
沈听澜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喜欢亲近江诉声了。
“江诉声,你不是来给人家送请假条的吗?”坐在桌子边的张凯风拧眉道,“你送完了还不走,怎么聊起天来了?”
“班长关心同学病情,那能叫聊天吗?”江诉声又低声说,“安明和你妈妈打了电话,她一会来接你回家。你记得到家之后,发一个位置给我。”
江诉声知道沈听澜和家里的关系不好,打算晚上逃学去找他。一中里夜间逃学去搞对象的现象以前也有发生过,有一对学生被老师发现,女生被勒令回家反省,男生家里有点关系,也就未做太严重的处理,只是要求住校,杜绝放学后两人继续校外幽会。
他们正在热恋期间,嘴上说分手,心里却还记着对方。有天晚上,男生摸黑翻出了一中的围墙,跑到女生家门外。她家是一楼,两个人是提前商量好的,女生屋子里亮着小台灯,等男生来敲她的窗户。
他们也不敢太大声交谈,就在笔记本上互相写白天不敢说的那些话。等到时间太晚了,男生会在女生家附近找间小旅馆住下,然后第二天一起去上学。
可没多久东窗事发,他们被学校双双开除。现在还有没有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了。
江诉声第一开始觉得这两个人傻,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风险。现在类似的事情轮到他了,方才明白大部分人都很难在爱情面前保持理智。一天见不到面,一颗心就如同被蚕啃食的桑叶,百般难耐又空落落,生怕他受了委屈。
“你要我位置干什么?”沈听澜好像猜到了什么,问他。
“你到家,我就放心了。”江诉声不动声色地回答。
他们到门卫室去等,本以为沈青仪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到学校,没想到这一次她过来的很快。想想也是,哪里有母亲完全不关心自己孩子的?沈听澜看着她那张略显焦急的脸,被遗忘了很久的记忆倏尔鲜活。在他很小的时候,有次生病,她也是这般慌张地抱着自己去找大夫。
“妈。”沈听澜唤她。
“怎么发烧了?”沈青仪走到他面前,蹙着眉。
“就是感冒。”
沈青仪打量沈听澜几眼:“你身上这件衣服是谁的?”
江诉声插话:“阿姨,不好意思,是我的,我的暖和。”
沈青仪对江诉声还有印象,她不愿意去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微点了下头:“谢谢。”
她先带着沈听澜去了附近的医院。沈听澜是重感冒,又对青霉素过敏,医生给他换了另一种药,让他连着输一周液。
在输液时,他们母子俩都沉默着。这种沉默好似一把无形的钝刀,一点点磋磨着人的神经。
沈青仪明白自己上次说的那些话太不合适,有想要补偿的意思:“澜澜,你快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不知道,没有想好。”
“那想好了,你告诉我。”
他们又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沈青仪又说:“澜澜,这次顺便回家看看吧。”
这次,她换了一种温和的口吻。
沈听澜依然从心底里排斥那个地方,并不认为谢知荣的房子可以称为是自己的家。但事实情况又不容许他一直逃避下去,刻在DNA里的东西,就算再不喜欢,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去面对。
“好。”沈听澜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想把心里的那些不痛快一并吐出去。
输完液,他们从医院出来,开车往谢知荣家走。他家是独栋的别墅,三层高,从远看去,十分气派。
一进门,沈听澜便看到了一幅画。它挂在楼梯的转角处,画中是一位反弹琵琶的飞天。他对美术了解的很少,不知道它属于什么画派,用的什么手法,甚至连颜料属于国画还是油画都区别不出来。
沈听澜只知道这副画很好看。它的线条是很简单的,色彩也是很简单的,寥寥几笔,却极富动态的美感,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被它轻盈的体态勾住目光。
它被画笔赋予了生命,成为这栋别墅里最漂亮的,最精致的。
沈听澜缓缓走上前去看这幅画,发现左下角有行小字:
“二零零二年于敦煌,江予怀”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再改
第22章 好好学习
“这幅画是你...你爸爸早几年去北京的时候买的。”沈青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北京有个地方叫798,从前是一片生产电器材的工厂,废弃后被改造成了艺术园区,经常会有画家在那边办画展,有出名的,也有不出名的。
“你爸爸在798赶上了个画展,一眼相中了两幅画,它们是一对飞天。当时那个年轻画家舍不得卖,告诉你爸爸,两幅画是他在儿子满月时画的。画家还说,当时他去敦煌采风,怀着娃娃的老婆跟他一起,就当旅游放松心情。谁知道就早产了,他们又在外地,什么准备都没有,那个孩子差点就没活下来。
“最后好说歹说,买了其中一幅回来。”
沈听澜不知道沈青仪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大概是不想气氛太过尴尬。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这栋房子里摆放有各式各样的家具与装饰品,琳琅满目,好像要填补完空间内所有的空隙。但屋子大,人少,还是显得空,无论放了多少东西,依然冷清得缺少人情。
他忍不住问:“这里平时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位保姆阿姨,她正做饭呢。”沈青仪似乎误解了沈听澜的意思,“小谢住在他表哥家,你爸爸很晚才回来。”
沈听澜的目光落在客厅里的一幅牡丹装饰画上,他觉得沈青仪就是那株牡丹,雍容漂亮,被镶嵌在四四方方的漆金画框里,不会枯萎,不会老去,永远保持漂亮的样子供人观赏。
沈听澜很想问一问沈青仪,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这样一个地方?但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她不会离开。
他一直不理解她的想法。
保姆阿姨很快做好了饭,红红绿绿的一大桌子,瞧着十分热闹。沈听澜和沈青仪面对面坐下,餐桌上的菜冒着一道道热气,如帘子般将他们隔开了。沈听澜沉默着,他用筷子夹起一块散发香气的鱼肉,只觉吃进嘴里的味道都变得寡淡。
正这时候,沈听澜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叼自己的裤腿。他低下头一看,是只赤色的小柴犬。小柴犬圆溜溜的黑眼睛对上他的目光,它坐在了地上,抬着头朝沈听澜叫了一声。
沈青仪笑着说:“我平时都喊它‘狗’,还没给它取名字。”
沈听澜摸摸它的头,想了一下:“叫狗蛋吧,贱名好养活。”
“狗”不知道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自己已经升级成为了“狗蛋”,还蹲在地上摇尾巴。
“狗蛋。”沈听澜叫它。
小柴犬能听懂“狗”是在叫它,但加了个“蛋”字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它歪着头望沈听澜,一张脸竟是困惑的样子。
他被它充满人性化的表情逗笑了,然而笑着笑着,又觉得难过。一间空荡荡的大屋子,一条傻乎乎的狗,一个刚被扶正的情妇,外加一个花花心肠的男人,两个叛逆的孩子。
大家一起登上了充满荒诞效果的戏台,是演员,也是观众。可无论怎么演、怎么看,故事都不似大团圆的结局。
沈听澜低头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凉掉的小米粥,心里想,如果自己以后和谢知荣一样有了钱,这狗日的生活会不会好过一点?
他撂下筷子,问:“妈,那幅飞天的画,谢知荣买它花了多少钱?”
“十七万吧。”沈青仪说。
九十年代的十七万。
那时候的一套房子不过才几万块钱,一幅画居然可以有这么大的价值。
忽然间,他发现了一种可能,一种关于未来的可能。
“你怎么问起这个?”沈青仪不解地看着他。
沈听澜又搅了两下小米粥:“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他没什么胃口,喝完粥,又强迫自己多吃了些菜。
他去二楼的房间里休息,才躺在床上,就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考清华美院要求多少分”。
清华美院是很不好考的,出了名的题难录取率低。就算是艺术类的学校,它对文化课的要求也高。达到500分以上,几乎一本线的水平,老师才会建议去考清华美院,语文和英语还有硬性要求,最少达到80分。
当然,如果专业课足够好,能在校考之中排名靠前,四百多分也能进。
但这种可能性太小。
美术是讲天赋的,老师可以交给学生绘画技巧,但不能教会学生对线条和色彩的理解与观察。
报考清华美院的学生专业都不差,有一部分是自小接触美术的老油条,还有技巧熟练的复读生,更有将近三十岁的人背着沉甸甸画袋子到北京去。
这世界上追求梦想的人千千万万,沈听澜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沈听澜想了一会,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要回学校去。
他披上江诉声的衣服朝楼下走,路过那幅飞天时又抬头看了它一眼。
画家的情绪落在笔上,赋予了它人性。
“澜澜,你去哪?”客厅里的沈青仪看到他,从沙发上站起,提高声音问。
“我回学校,我想学习。每天中午午休,我去医院就行。”沈听澜说的是真话。
沈青仪抬起头来望了他片刻,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沈听澜不想麻烦她。
沈青仪闻言,怔了怔,又重新坐到了沙发上。她不说话,对面的墙上挂着那幅牡丹的装饰画。
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上次争吵时讲的那几句话多伤人。她这时候想把忽视了十几年的亲情再捡起来,可又怕。
那毕竟是她的儿子,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物件,哪儿能说捡就能捡起来的。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沈听澜出了门。
别墅区叫不了滴滴,沈听澜一路走到大道上,却见车堵成一团。它们互相塞着,谁也不肯让,最后塞成了一个大大的死结,谁也挪不了,只有刺耳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沈听澜起初以为是出了车祸,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才明白为什么会堵车。
八中放学了,它校门口小,很多人挤在一块儿,像在赶大集。
它是滨海市有名的私立学校,全名可以和“艾利斯顿商学院”媲美。可惜大部分市民都记不住它那满嘴洋屁的名字,就叫它“八中”。
谢景行就在这里上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798赶上过一次画展,一个小雕塑,就要30万,吓得我当场远离了它,生怕它有个好歹。
第23章 哥哥
“哥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听澜转身看去,张老三一家的流动炸串摊摆在了距离校门口很近的一棵大榕树底下。
楠楠踩着花池边的台子,朝他招手。
“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沈听澜走过去。
“今天是周日啊。”楠楠笑眯眯地说,“哥哥,买些炸串吧,可好吃了。”
沈听澜没什么食欲,他按照江诉声的口味挑选了一些交给张老三媳妇,嘱咐她多放点辣椒和酱料。
“哥哥,”楠楠又说,“上次咱们明明说好的,你会常去五金楼看看。我都等了好久,也不见你来。”
沈听澜看出她的小心思,又笑着挑了两根洋白菜:“这样行不行?”
“谢谢哥哥,哥哥真好。”楠楠眉眼弯弯,满脸愉悦神色。她逐渐开始话痨,对沈听澜讲最近发生在五金楼的事情,“哥哥,你知道朋朋姐要搬走了吗?就咱们留下理发店里头的那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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