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耶梦加得不是条喜欢回顾往昔的蛇。
只有那些曾经辉煌、现在却落魄的人,才会沉溺于自己的记忆。那会让他们短暂地忘记如今的悲凉,可是在回到现实之后,却也会令他们更加痛苦。
耶梦加得,或者说,旧日支配者,对时间的看法和人类不同——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形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在人类看来,时间是单向的,不可扭转也不可分割,更不可改变。
但是于旧日支配者,他们看到的,是一条条拥有无数支流的江河。
如果愿意的话,他们是能够看得到、甚至改变可以未来的每一种可能的,只不过不会选择这么做而已。
那样太无趣了,而且……没有意义。
……
这年头,汽车已经被发明出来了,不少商家看到了眼前的商机,纷纷购买,用于各行各业,赚取了不少利润。
德里镇的面积不大,却也不小,来往的人流还是有一些的。
因此,缅因州政|府出钱购买了一批大巴,其中每三天都有一辆在奥古斯塔(缅因州首府)和德里之间来往的车辆。
耶梦加得之前是在俄亥俄州,与缅因州相距不远,乘火车来到奥古斯塔也没用她多少天的功夫。
至于她是怎么买到火车票的……咳咳,做个不那么容易查出真伪的假证还是不难的(ps.这不是好行为,请勿模仿)。
不过,如果要跨国旅行的话,那就太容易被发现破绽了,她得另外想点办法。
……
德里镇对外名气不显,因此它虽然有一定规模,却很少能吸引游客慕名而来。
因此威廉·邓布洛才会在看到有人一心一意想要来到那里时,感到如此惊讶。
他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这个年头还没有什么“外出取材”的明确说法,而他们这样的作家,写小说时通常更多取材自自己的个人经历,因此也很擅长观察。
当然,擅长观察不代表他能像福尔摩斯那样精通演绎法,看一个人一眼就能分析出对方的所有过去。
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能看出那几个异乡人这次出行就是冲着德里去的,已经算得上是智商在线了。
此刻,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目的地,自己从未想要再次踏入的家乡。
他的弟弟——他亲爱的弟弟,就是痛苦地惨死在那里。
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缘故,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想起过他,可是他每次回忆,都只是一个名字,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是现在,一起都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
影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星期三。
从伊利诺伊州离开之后,他们本来打算是去佛罗里达州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改变了主意,选择前往缅因州。
佛罗里达州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这年头,旅游业还不怎么发达,乘火车从美国北部直达南部是一趟极为艰难的旅程。相比之下,伊利诺伊州和缅因州之间的距离就小得多了——虽然也不是很近。
“缅因州那边……是有你的什么朋友吗?”他忍不住问星期三。
星期三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朋友?不不不,它可不配。只不过,它对我们将来要做的事会很有帮助。”
它(it)?不是人?影子在心里嘀咕了几句,难不成是星期三的朋友发明了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儿?
——他最近在看《海底两万里》,忍不住一下子联系到这种幻想中的高科技。
当然,他也知道那种科幻小说里的场景自己恐怕是见不到了,不过,还不让人想象一下吗?
影子确实发现了星期三使用的语法不太对。不过,这个人隐藏了很多秘密,也不差这一个。
……
在影子和星期三上了大巴之后,耶梦加得就发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儿。
——哦,不用担心她,她已经把自己身上的那些隐藏起来了。
不,他们究竟是不是“人”都是个未知数。她速度很快地瞥了他们一眼,想着。
他们给人的感觉……有些“老旧”和“腐朽”?真是奇怪的形容,可这是耶梦加得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词语了。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星期三),身上的那种特质更明显一些,或者说“明显得多”也可以。
用人类的话来说,就像是早就应该被扫进垃圾堆的老古董。
看他们高谈阔论(影子:???)的样子,很显然这是两人第一次去德里。
在这个时候……也是为了“它”吗?她垂下眼睛,没有人能看见她此刻的神色。
不过……听他们对话时的称呼,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吧?可是为什么一眼看去,她会觉得这两人是有非常近的血缘关系呢?
……
复活节刚刚过去不久,缅因州的温度变得有些暖和起来,不过还是会让生长在南方的人觉得有些冷——毕竟是美国的最北部嘛。
不过大巴上的所有人却都满头大汗。
无他,这地方的路实在是太崎岖了。
缅因州多山,地面也是起起伏伏的毫不平整,这个时代的汽车也没有那么好的减震装置,在这样的颠簸之下,流汗也是非常正常的现象了。更有甚者,已经脸色苍白,大有下一秒就会呕吐在车上的样子。
耶梦加得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晕车症,也不担心真的有人会吐在车上。
现在坐在车上的,只有三个人不是来自德里镇的,其他的都是从镇上出来,乘大巴回去的。也就是说,这些人至少都有了一次搭乘大巴的经验,会晕车的人自然不会再选择这种出行方式。
怎么会选呢,不仅自己找罪受,还可能被其他人打一顿。
……
影子睡着了。
之前一路上,在星期三抢过银行之后,他就基本上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不仅要开车,还在提心吊胆自己什么时候会被那些官方的人抓捕归案。
他之前就进过一次监狱,这一次如果再被抓的话,肯定会从重惩罚。
这辆大巴上非常安静。就连星期三也一反常态,在看到那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女性时居然也没有凑过去搭讪。
(耶梦加得【一脸冷漠.jpg】: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大巴上大部分人的衣服,他们好像都是居住在德里镇的本地人,少有外来的——除了你们知道的那三个(不对,这三个好像都不是人)。
按理来说,既然是同乡,年纪看起来也差不多,总该有些共同语言的吧?
可是这儿人数为数不少,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这就非常不对劲了。
那个德里镇,看来也不是什么民风淳朴的好地方啊。
可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被雇佣的一个普通人罢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该知道。
……
影子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大树底下。
这棵树的年纪显然已经大到无法形容了,看它的树干,乍一眼看过去,根本无法意识到那是一棵树,更像是一堵墙。
这棵树的根须有很大一部分露在地面上,影子放眼过去,就觉得这些树根之间的缝隙足以让成年人玩捉迷藏了。
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树是最长寿的,但他隐隐觉得,这应该是一棵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树,是世界之外的树。
枯黄的叶子缓缓飘落,晃晃悠悠从他面前落下。他盯着叶子,觉得它看起来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叶子。
这棵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他知道。
可是它快要死了。叶片的枯黄绝不是因为秋天的来临(现在北半球是春天,南半球是秋天),他觉得,这棵树本应是万古长青(???)的,但如今却失去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东西。
影子莫名地有些烦躁。他把手伸进衣袋里,习惯性地想掏出两枚硬币玩不知道玩过多少次的把戏,却摸了个空,或者说,他不仅没有摸到硬币,也没有找到衣袋。
“???”他低下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不是原来换上的夹克衫,而是用看不出什么动物的厚实毛皮简单缝制而成的。
头顶好像也有些分量,他抬手一摸,触感冰冷,像是一顶金属头盔。
他现在看起来肯定像是一个原始人。就算是以审美奇葩著称的直男也知道这一点。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影子转过头去。
他的妻子劳拉站在那里,穿着和他一样款式老旧的衣服,浑身上下清理一新,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就像她还活着,并且正打算去参加一场cosplay。
第24章 到达
“劳拉?”影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她的容貌和他的妻子一模一样,可是影子总是觉得,有那哪里不太一样。不,不是生与死的区别,而是要比那更难以言明。
她的容貌没有变化,但影子却感觉她比他们上一次见面(好吧……那个时候劳拉已经死了)时美丽得多,而且浑身上下有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息。
听到他开口喊她,劳拉没有像之前那样喊他,反而是露出了疑惑之色,向他走来,似乎打算说什么……
忽然,眼前的一切消失了。
……
影子猛地睁开了眼睛,身体前倾,却一头撞在了前排座位的椅背上。
星期三正在翻阅一本杂志,见他醒来便随随便便地唤了一声:“哦,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会睡到德里呢。”
影子回道:“到德里还要好几天吧。”
“或许是吧。”星期三头也不抬地翻了一页。
如果影子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肯定会起疑:星期三会这样说话,可见他之前从未去过德里,不仅对它毫无了解,也不想花费心思去了解。而星期三之前说过,自己有个完善的计划,但是很明显,去德里是临时起意,因为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认为自己很有必要立刻过去。那么,只要查一查当地的新闻,他就可以猜出很多东西了——可惜他不是。
他只是个被雇佣的人,星期三付了报酬,那他就有必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影子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我好像做了个梦,可是不记得具体是什么内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星期三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坐在他们后面的耶梦加得眯起眼睛,视线向前扫过。
星期三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
埃迪·卡斯普布拉克从来不去人多的地方。
他的母亲对他极为溺爱,充满了保护欲。他明明身体健康,但母亲却始终认为自己的儿子身患重病,身体虚弱。
“爱”可以用很多词语来形容,但通常情况下,“像牢笼一样”肯定不在其中。
埃迪的母亲对他的爱就像牢笼一样,一方面严严实实地护着他,另一方面也不让他走进外面的世界。
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所以从来没有反抗过。
母亲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细菌,到处都很脏,特别是人多的地方。
他记得母亲告诉他的每一句话,他也相信这每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她的儿子。
那么多年的反复说明,他早已渐渐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恐惧。
所以他明知搭乘奥古斯塔到德里镇的班车是最快的方法,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这种新的出行方式太危险了!!!在他心底,母亲的声音大喊着。
而且你永远也不知道那里有多少细菌。
一想到那些玩意儿,他就觉得自己的哮喘即将发作。
……
“我饿了,威廉!”
“别闹,乔治。”
“可是我饿了!!”
“都说了别闹!”
“如果不是你把零食都吃完了,我才不会闹呢!”
威廉坐在大巴上,低着头,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他对自己的妻子说过,他很爱他的弟弟。
或许是回忆真的能美化一个人吧,那些曾经觉得不怎么美好的往事,现在都是那么珍贵。
那是他的弟弟,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曾经与他心灵最贴近的人。
可是他那么小就不在了,再也没有长大的机会了。
在乔治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威廉总是觉得弟弟没有走,他还在这个家,在这座房子里。
他始终记得乔治死时的样子,缺了一条手臂,浑身是血的样子。乔治就是保持着那个样子在他的身边——他们的身边,看着他们。
他是怨恨他的父母和哥哥没能救出自己吗?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他爱着乔治,但恐惧着乔治的鬼魂,这很正常。
但是,他想,之前自己是怎么会忘记乔治的?
不,不仅是乔治,还有他的过去——他们的过去。
……
耶梦加得发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总是会忍不住一次一次地想起自己生活得最久的世界——那个拥有无数旧日支配者的世界。
明明SCP基金会才是和那个世界一样,有各种无法解释的“异常”存在的。
这个世界……好吧,以人类的角度来看,也不那么平静,不过相比之下,这个世界与旧日支配者的世界一样,都有那么一些“混乱”和“无序”的元素存在。
SCP基金会有一个单位叫休谟指数,是用来计量现实的稳定程度的。一般来说,休谟指数越高,现实就越不容易被改变。
用这个指数来计算的话,SCP基金会的世界虽然各种Type Green(GOC对现实扭曲者的称呼)出没,但平均休谟指数恐怕还是要比另外两个世界高出不少。
所以,这就是她一直无法接受基金会的原因?耶梦加得想到。
12/65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