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为少族长选妃一事,乃是一锤定音的大事,灵狐族对此十分慎重。
他们慎重地与少族长长谈数日,可算从少族长口中得出了一个名讳。
虽也不知少族长怎么会提起这个无甚名声的玉道长,但也无妨,少族长喜欢就好,他们便提着聘礼去向玉道长提亲了。
开门的是燕康,他与灵狐族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吓了一跳,一个被丑到了,一个见到五颜六色的一堆人身狐面给吓到了。
好容易都镇定下来,灵狐族人说出来意,燕康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灵狐族人:“……”
最终还是玉道长来开的门。
他也很是茫然,好容易听明白了灵狐族人的话,道:“在下修无情道。”
灵狐族长老劝道:“虽都说无情道结偶有伤修为,可我们愿拿出灵狐族仙草赠与玉道长,服之,且加以少族长施法,定然再无此顾虑,反而有益于道长修行。”
玉道长再度拒绝:“在下与宋凌师兄并不熟识。”
灵狐族长老道:“哪里就不熟识了,少族长虽说是你师兄,却比你入门晚,他刚进浮门时,与你同堂修习。当时少族长初来乍到,不和人群,多亏玉道长照拂。后来你们共历灵境考验,少族长遇难,玉道长以血肉救助于他,此恩此德,灵狐族皆记于心中。”
玉道长道:“没有这回事,我不记得。”
灵狐族长老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唉,别的不说,玉道长若真无意,又怎可收下我灵狐族少族长的心头毛发呢?在灵狐族,你既已收下了,便是应了定亲。我们灵狐族可没有退亲先例,何况那还是少族长。”
玉道长面露疑惑:“什么心头毛发?我没有收下过这样东西。”
灵狐族长老见怎么都说不动他,也不悦了,道:“少族长亲口说他亲手赠与你的,还能有假的不成?你也是修道之人,就算如今变心了,到底也是收了东西的,怎可反口不认?”
玉道长更是疑惑:“此物长什么样?”
灵狐族长老描述一番,玉道长细细回想,摇头道:“我未曾见过此物。”
“少族长怎会拿这个说谎!”灵狐族长老横眉怒道,“你若移情别恋,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推脱,丝毫不光明磊落!”
玉道长:“……”
他为难道,“可在下确实不曾见过此物,更不曾收过此物。在下与宋师兄多年不曾来往,更无亲密私交,想来是有误会。”
长老再一番死缠烂打,却如何也得不到玉道长的点头应允,少族长结偶一事便此陷入僵局。
长老们逐渐也将信将疑起来,回去小心翼翼地询问宋凌。
宋凌听闻此事,愣了一会儿,顾不上心头羞涩,自个儿去登门拜访,问询此事。
长老们怕少族长吃了亏,大动干戈地把浮门门主都请来作主了。
当着宋凌与门主的面,玉道长仍然一片坦然,坚称自己从未收到过任何定情毛发。
一方坚称送了,另一方坚称没收,众人听了,皆面面相觑。
终了,不得不暂且散去,各自劝说。
灵狐族长老们劝自个儿少族长另寻佳偶,且看这玉道长是生得钟灵毓秀的,可多少是个男子,还是块石头,本也配不上灵狐族少族长夫人的身份。
可少族长却铁了心,死活不肯换人。
这倒也在长老们的意料之中,灵狐族生来就多是死心眼儿。
浮门门主则劝玉道长与宋凌结成道侣,且不看宋凌的身世显赫,单单看他素来的品性,与他结缘绝不算亏。
可玉道长是块没有心的石头,饶是门主怎么劝说,他都不能理解为何要结道侣,逼得急了,他只好言明自个儿本能不喜与人亲热,光是想一想,便要皱眉。
可事儿不能这样拖延下去,灵狐族一旦进入求偶期,若求不到,便会终日体内血气倒涌翻腾,饱受烈火焚心之苦,使得人必然性情大变,浮躁暴戾起来。
长此以往,恐少族长身体受不了。
灵狐族人一合计,铤而走险,打算使些小计谋。
他们设计将玉道长引入险境,令他“意外”遇袭重创,本想困玉道长于危难中,再由少族长以能救玉道长的灵狐族仙草为聘,将人弄来,却机关算尽,最终竟被燕康那丑八怪给破坏了大计。
燕康想来对玉道长寸步不离,忠心不二,如今玉道长遇难,眼看危在旦夕,燕康想也不想,将自己的心挖了出来,做药引,救了玉道长。
谁也料不到的是,燕康此举,竟阴差阳错的破了玉道长的无情道。
玉道长本是无心的石头所化,如今有了一颗鲜活的心,虽不至于就此对燕康情根深种,却比起以前,多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燕康本是人体,没了心,躯体自然便死了。
可他跟随玉道长修炼这些年,如今竟仍能保存灵识,跟在玉道长身边。
两人经此磨难,彼此相依,心中自然对彼此又生出了许多难以明说的意味,暂且不提。
古有哪吒以莲藕为躯,玉道长便苦心钻研古籍,百年来第一次离开宕子山,他带着燕康的灵识走遍山川大海,寻来灵藕仙草,欲以此帮燕康复生躯体。
可宋凌却因此而醋意横生,狂性大发,一气之下,试图彻底打散燕康的灵识。
玉道长不惜以全部修为替燕康挡住了这一击,设计将燕康送入轮回道。自己却因此魂魄破裂,眼看要烟消云散,宋凌情急之下,动用禁术聚拢玉道长魂魄,也将他送入轮回托生。
纸包不住火,宋凌私用禁术一事惊动了多方仙座,他与玉道长及燕康的爱恨纠葛也终于众人皆知。
宋凌因此遭到了雷劫,他却并未因此反省,反倒越发乖僻暴戾,竟有成魔之兆。
浮门不得不囚禁他,设法净化他心中执念,然而宋凌天分极高,竟自行钻研禁术,几次三番金蝉脱壳而去。
宋凌有多迷恋玉道长,便有多憎恨燕康,因此他急于扼杀转世后的燕康,并试图带走转世后的玉道长,可却得知,燕康与玉道长心脉相连,若燕康死去,玉道长的命灯也将熄灭,宋凌只好放弃杀死燕康的想法,只设计他家破人亡,又让人卖了他去做小宦官。
至于玉道长那儿,宋凌当时被浮门之人追捕得紧,好容易赶在玉道长转世降生时前去看了看,眼看自己又要被抓回去,他情急中咬破指尖,暂且先在婴孩后脖颈上画下灵狐族族徽,以示此人乃他所有,寻常鬼祟邪物不敢轻易近身,且在这婴孩长大之后,除宋凌之外,无法与男女任何人行周公之礼。
随后宋凌便再三被浮门抓回,再三舍身夺舍逃走,却心知浮门派人守在玉道长转世的洛金玉身边守株待兔,便只好含恨去到别处,借曹国忠等人的权势,躲在幕后操纵,在人间兴风作浪,将满腔怨念发泄到无辜百姓身上,以示报复。
……
想起这些往事,观主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又劝了师父几句,却只换来那团黑雾的叫骂声。他无可奈何,只好退到一边,看了会儿浮门长老们布阵诵经,竭力净化黑雾,最终从原路返回到浮云观中静室,元阳回到肉身之中,缓缓地睁开眼睛,又无奈地叹起气来。
他原本是宋凌的关门弟子,自然是浮门内门中人,也曾前程无量,只是当初年少无知,顾念师徒情分,一时不忍,偷偷助师父元魂脱壳,铸成大错,被逐出内门,发放到浮云观中戴罪修行。
这么多年来,他诚心悔过,钻研道术,成为一观之主。只是,究竟师徒一场,眼见师父道心陨落如此,他又哪能完全置身事外呢。
第20章
眨眼间,十五的元宵节便到了。
这日洛金玉醒得早,颇有些精神力气,又见窗外的日头不错,想起沈无疾说过的话,便自行梳洗一番,推门去院里见见天日,晒晒太阳。
不料他刚一推门,便愣在那,看着在院中穿梭忙碌的下人们。
这些人在院子四处悬挂彩灯,却又一言不发,静悄悄的。
西风背对着门口,正指着位置让人去挂灯,忽然见人使眼色,回头一看,忙跑到洛金玉面前担忧地问:“还是吵着公子歇息了吗?”
“没有。”洛金玉忙道,“我在屋内并未听到声响,只是今日醒得早。”
“这是身子要大好之兆呐。”西风笑着道,“公子梳洗过了?”
“嗯。”洛金玉颔首。
西风又道:“那我让人去备早膳。”
洛金玉道:“有劳。”
西风叫来一个小丫鬟,让她去备早膳与煎药,自个儿仍牢牢陪在干娘身边,见缝插针地为干爹的娶亲大计而呕心沥血:“公子,今儿元宵,按规矩,宫里饮宴,干爹恐又是一日忙碌。您别看他就是平日里嘴硬,做起事来,那可尽心了,事无巨细,必定躬亲。”
洛金玉已经习惯了西风为他干爹唱颂词,闻言便应和道:“沈公公确是认真之人。”
“那可不,他可认真了。那时候我还小,可我也记得,那时候为了和公子说上话,干爹他捧着四书五经挑灯夜读,可又读不懂,可又想读懂,那叫一个抓耳挠腮。”西风捂着嘴笑道,“后来,他索性请了一位先生,白日里忙完公务,夜里便悬梁刺股,说是必要写出让公子认可的辞赋来呢。”
洛金玉:“……”
他回想沈无疾所写的那些辞赋,想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人难面面俱到,有些事,沈公公也无需过于勉强……
可这话或许会伤人,洛金玉便将之咽了回去。
西风察言观色,接着道:“再说这院子,”他笑着指了指梁上挂的灯,“干爹说,公子身子还没好全,京城的灯会上唯恐人多吵闹,冲撞了公子,可又怕公子不开心,便特意令人在府里张灯结彩,为您办一场小灯会。”洛金玉本也猜想是如此,可西风说出来,他便更不自在,低声道:“多谢公公,公公好意,我受之有愧。”
“不愧不愧!”西风忙道,“您可万万别这样想,这可成我的罪过了。”
洛金玉不解道:“为何?”
“我……我还是个孩子嘛,”西风嬉皮笑脸道,“我存着私心,还暗自高兴呢,这不借了公子的光,我和府上其他人也有个热热闹闹的元宵新年吗。洛公子,您可有所不知,往年里,干爹都不怎么回府这么勤,也不爱过年,我们自然不敢擅自热闹,年可过得苦巴巴呢,没半点意思。”
西风说这话,原是怕干娘拘谨,却不料话说完,就听见他干娘更为惭愧地道:“想来,是我难为了沈公公。”
西风不料他会这样想,赶紧道:“哪里是这个意思!干爹高兴着呢!若干爹不乐意的事儿,可没谁能难为得住他。干爹他可是‘乐意’被洛公子‘难为’呢,洛公子的‘难为’,干爹嘴上不说,心里不定多高兴呢。这不,我也没说,他自个儿叫我布置庭院呢。”
西风将话说得再露骨不过,洛金玉虽习惯了,却还是很不自在,不知怎么接这样的话,只好默然不语。
西风也怕干娘羞恼了,便把握分寸,改口说起别的事:“唉,只是干爹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一直待在府里,过后要带我去司礼监学做事,将来上阵不离父子兵。可我真舍不得公子。”
这孩子向来嘴甜,又是卖乖最好的年纪,撒起娇来一派天真,令洛金玉忍不住心生亲近,正有意安抚几句,忽又想起,其实西风也不必为此舍不得,哪怕没有此事,自己也很快要离开沈府了。
可这事不能对西风说。
西风是有意撒娇,一心等着干娘来哄自己呢。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却不能指望他干爹哄他。平日里,只有他哄干爹的份儿,干爹哪有干娘温柔和善?
干娘可好了,以往远看着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如今熟了便知,干娘的心和菩萨似的,好相与得很。
却不料,今日西风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他的菩萨干娘来哄他。
只见他干娘面色惆怅,像在烦恼。
这可不行!
西风忙关切道:“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不是。”洛金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西风公公无需担心。”
西风又问:“那可是我刚刚胡说,令公子为我担忧?公子千万别这样,我只是卖个乖呢,其实还是我自个儿想将来做干爹助手。别人想进司礼监,想□□爹手把手教,可还求不到这样的福气呢。”
眼见这孩子天真烂漫的模样,洛金玉不由失笑,揶揄道:“刚还说舍不得我。”
西风也笑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吐了吐舌头,顽皮地道:“干爹教我的,他教我说甜言蜜语哄贵人。”
洛金玉果然被他哄得一直笑。
西风见干娘被自己哄得开心,大喜又得意,更来劲儿了,再接再厉道:“但我知道,公子你心中一定在想,‘什么,沈公公居然还胆敢教你甜言蜜语哄人?那是我认识的那一位沈公公吗,沈公公不是只会气人吗?’”
西风故作模样,装着洛金玉的派头拿腔作势说话,又言语活泼,逗得洛金玉笑到嘴角都有些酸。
“不过,公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西风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我干爹哪,在外可是千面郎君,左右逢源,长袖善舞,能说会道得很!洛公子又要在心中嘀咕了,‘那为何沈公公只在我面前那样呢,莫非是对我不满?’那洛公子又错了,”西风手舞足蹈道,“干爹他哪,偏偏就是揣着再赤诚一片心意不过了,干爹——”
洛金玉正笑着,忽然见到西风身后不远处沉着一张脸,慢慢踱步过来的沈无疾,不由一怔,忙看向西风,低声阻止:“西风——”
西风却以为他干娘是害羞了,可他铺垫那么多,还未说出最后关头的紧要话,哪里肯放过他干娘,便佯作没听到,继续道:“干爹他在外人面前才左右逢源呢,他在您面前,可不愿意用那虚伪假面,这是完完全全的拿您当自己人。”
沈无疾停在西风背后一步之遥,双手揣在斗篷里,眯着狭长凤目,冷冷地凝视着他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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