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穿过人群,将周遭扫了一道,最后落在窗边的那个位置上。
叶斐晴举了玻璃杯对他一笑,棕色的酒液在幽幽的灯光下泛着别样的色彩。戚临的嘴脸也勾起一个若有若无地弧度,穿过人群,径直向那人走去。
“久等。”他笑着说。
“也不是很久。”叶斐晴说着,将一旁的手机转了个方向,推到戚临的面前,“想喝什么?”
戚临垂眸扫了一眼,发现上边尽是一些不知所云的文字,诸如日出、生锈长钉什么的,瞧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你来吧。”戚临将手机转了回去。叶斐晴含笑似的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时手指虚虚从戚临手背上触过,后者没有多大反应,反而是戏谑地对上他的目光。
“这里的鸡尾酒度数都比较低……”叶斐晴道,“喝这个吧。”
戚临摆了摆手,示意随意。
叶斐晴点了单,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戚临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又转而冲他勾了勾,后者这才后知后觉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方手帕,递到他的面前。
“那天谢谢了。”叶斐晴有些不好意思,“这方帕子做工很好,是你女朋友的东西吗?”
戚临幽幽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太像。”叶斐晴顿了顿,“大概没有几个女孩子愿意找一个头发比她们还长的男人做对象。”
戚临撩了一撮头发,凉凉说道:“我喜欢,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戚临觉着,若不是眼前这人有着一张与钟情像了八分的脸,他现在可真想把玻璃杯里的酒悉数泼到他的脸上,然后迅速走人。
“不好意思,冒犯了。”叶斐晴慌忙道歉。
服务生送上了叶斐晴点的那杯鸡尾酒,戚临接过抿了一口,登时就被甜腻的味道覆了满嘴。
他并不喜欢这种的酒,太软,太腻。他喜欢那种清冽的酒香,最好是一触嘴就能让人感到又冷又烈的味道。
酒吧的灯光扫在叶斐晴的脸庞上,将那双桃花眼衬得是愈发明亮。叶斐晴双手交叠着,脸上许是因着酒液的缘故有些红,不免地就添了几分腼腆之感。
“是我少见多怪了,只是戚先生实在太过与众不同……”他这话说得磕磕绊绊,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这样的神情,若是放在当年的钟情脸上,定是会引得戚临心荡神移,瞬间就心猿骑上意马,郁郁沸沸不知所在。
然而此事并没有如果。
戚临撑着头,半眯着眼打量着叶斐晴的脸,也不知道这人为何能有这般丰富的情绪。他的手指自杯沿抚过,声音压得又轻又欲:“哦?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你对我别有所图。”
叶斐晴愣了一下,随后又很好地将眼中的诧异之色掩盖下去,“我确实是很想同戚先生交个朋友。”
戚临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喧闹声由远及近,一个女孩在朋友的起哄声中凑上前来,轻车熟路地对叶斐明说道:“帅哥,一起去舞池跳个舞?”
搭讪这种事在酒吧并不少见,戚临从前在外游戏的时候也遇到过不少上来搭话的人,但那都是男子,他还从未遇到过女孩子主动的场面……然而毕竟是过了五百年,这样倒也未尝不好。
“我问下朋友。”叶斐晴说着,便将目光投向戚临,询问他的意见,“一起吗?”
戚临仰着头,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脖颈,“去吧。”
女孩的朋友吹起了哨,戚临望向那厢人群簇拥着的舞池,在叶斐晴的半推半引下上了舞池中间。舞池上的灯光比旁的地方都要亮堂,明晃晃地往他面前一扫,视线里只剩下白白的一片。
叶斐晴不知何时搭上了他的腰,凑到他的耳边说道:“我教你?”
戚临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了一步,眼角一弯,道:“好。”
周遭的人群摩肩接踵,附近充斥着汗液的味道与参差不齐的烟味。头顶上的led灯轮转横扫,先前上来搭讪的女孩咧着嘴冲他们笑着,嘴中一张一合,所有的话语都融进了嘈杂的音乐声中。
叶斐晴带着戚临从舞池一路玩到台式足球,戚临干干地笑了好久,觉得整张脸都要僵**去。当代青年的游乐方式不知道比他们当时多了多少,百岁老人表示他现在只想摊在床上和柳闻归发个消息,逗一逗这位八风不动的主子。
“明天还可以约你吗?”他听见叶斐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随意。”
散场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在叶斐晴的坚持下,戚临不得不后退一步,由着他把自己送了回来。
告别了这位牛皮糖,戚临顿时像蔫了的菜苗,挎着脊背就踉跄地进了电梯,浑浑噩噩地开了门,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偏生地,就在他想先睡一觉的时候,柳闻归给他打来了电话。
戚临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摸出被冷落许久的手机,接起了那通电话。
他们俩谁都没有开口,一时之间只有对方失了真的呼吸声在这冰冷的机器里疯狂蔓延。
十秒后,柳闻归迟迟开口:“你……回来了吗?”
像是极其犹豫的,经过百般斟酌才敢问出的话。
“回了。”戚临忍下心头的那点欢喜,故作冷静地说。
“很开心?”然而柳闻归还是抓到了他的那点压抑着的小情绪。
“……”
戚临张了张嘴,本想否定了去,但话到了嘴边,却一个折转。他换上了轻快的语气,对柳闻归说:“还行吧,玩了一会。”
“哦。”柳闻归轻声应了一句,没有再说话。
又是一片寂静。
天上的月被薄薄的乌云一遮,顿时就失了大半的光彩。客厅的窗户大开着,凉风撩起了垂落的窗帘,吹出一个隆起的形状。外边的蝉还在叫着,耳边的呼吸声是那般的明显,显得那般的近,又那般的远。
“柳闻归。”戚临叫着他的名字,手指在沙发的纹路上轻轻滑动着,“我饿了。”
“你不是才从外边回来……”
“我玩累了,我饿了。”他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固执地想要得到对方一点的温情。
柳闻归:“你叫个外卖吧。”
“我不想吃。”戚临说,“你给我做条鱼好不好。”
柳闻归失笑。倒不是这位主子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就算他做了,也没法现在就送到他的嘴边啊。
“我过几天就回去了。”柳闻归说。
戚临侧躺在沙发上,手机被他虚虚地盖在了耳旁。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桌上,眼皮一眨一眨的,很快就将视线模糊了去。
大概是酒的后劲上来了,他现在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体内像是点了一把火一样。
在坠入意识深处前,他喃喃地说道:“我想吃鱼……钟情……钟情……”
“好。”
柳闻归拿远了手机,低着头小声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主子掉码
愚蠢的我好像又定错时了……这其实是明天的更新来着_(:з」∠)_算辽
第24章
第二天戚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不知时辰,叶斐晴连续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点回音。
正午的日头烈得很,然而沙发的靠背早就已经给戚临挡住了大半光亮,等到他真正感受到热意,恍然清醒之时,早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知道现在的那些后生是怎么个回事,反正在百年前,五更天起来练剑挥刀都算是常事,虽然戚临并不属于以上早起的任何一员。按理来说,一个正儿八经的修真者都不该这般懒惰。也不知这位主子怎么就歪成了这样。
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的感觉并不好受,戚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散架了一般,他转了转脖颈,眼疾手快地接住下落的手机,向后伸了个腰。
他都忘记了昨个是何时同柳闻归挂的电话,左上角的电量显示正奄奄一息地叫嚣着。
戚临趔趄站起,摸到沙发旁的那一堆充电头给手机续上了电。这才打开了微信,淡淡地扫过叶斐晴头像上的红点,然后手指一转,默默地点开了柳闻归的对话框。
你爸爸:昨晚睡着了。
何留:我知道
戚临瞧着柳闻归时间相差不多的回应,嘴角扯出了一点弧度来,点在屏幕上的之间也变得轻柔起来。
你爸爸:我睡到了现在
何留:看出来了
何留:记得吃饭
你爸爸:我想吃鱼。
何留:。。。
柳姓队长少有的关怀话语就这样被生生止住了。
戚临退出了与柳闻归的对话框,点进了叶斐晴的消息里。
叶:起了吗?
叶:最近正好休息,听说博物馆有个古画展,想约你一同去看看,不知道能不能赏个脸呢
叶: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戚临思索了片刻,在屏幕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发了出去。
你爸爸:不好意思,刚醒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他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叶:没事,昨天酒喝太多了吗?
你爸爸:还好。
叶:那就好。之前说的事,不知道可不可以赏个脸呢?
你爸爸:好
戚临看到叶斐晴把时间发了过来,说是等到下午他会过来接自己。
从对话框里点了出来,他才发现柳闻归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回来带你去。
骗子,昨天还说要给他做的。
戚临忿忿地回了一句:可谢谢柳队长了。然后就一甩手把手机抛在了地上。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遭,又翻了箱柜掏出了一包泡面,将就着吃了下去,觉得自己得找点事做。
他晃悠地进了柳闻归的书房,仿若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一般。先前柳闻归同他说,书房里有几本功法,若是戚临想学了,可以自行去里边找。
柳闻归的藏书不多,至少比当年万仞山那间茅屋里的要少。偌大的书架覆满了一片墙壁,零零散散的书放置在不高不低的层架上,旁的地方还摆了一些建盏、短刃之类的东西。
他的视线扫过书架,上边的书目有旧的掉色了的古籍,也有现代印刷的文学名著——当然,戚临并不知道文学名著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是觉得那些名字都取得有趣,比如什么《雾都孤儿》、《双城记》之类的。好奇心驱使他拿了一本下来,然而翻阅了几页后,就被一长串的人名给逼退了出去。
他还是乖乖地看些功法吧。
正当戚临准备把那本书放回去的时候,却意外地在两本书的空隙之间发现了一个东西。
那本书被藏在了其他书的后面,薄薄的一本,瞧着有些旧,封面上的字都有些模糊,墨迹向外晕染了好大一片。
戚临伸手把外边的书都撤了下来,堆到了一旁的桌上。大概柳闻归也没想到他会对这些书有兴趣,亦或是早就把藏在后边的书给忘了去,可总归还是让他发现了。
戚临看着上边隐约的“养猫记录”四个字,用两个手指将它夹了出来。
他自然不会相信这是什么养猫记录,普通的养猫记录他柳闻归至于藏着掖着吗。更何况,在戚临的记忆之中,他们是没有养过猫的,一只都没有。
书有些卷边,边角还有些破损,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柳闻归究竟翻了多少遍,读了多少次。
他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下,翘起了一双长腿,随意地掀开了第一页。
“昨日上街,他在脂粉摊前打了五个喷嚏。”
上边的字迹工整端正,笔峰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感。戚临认得这个字体,这是属于钟情的,他曾看过百来遍的字体。
他险些就想把这本书拍了发给柳闻归,质问他和钟情到底是什么关系,逼着他承认了去。可他转念又是一想,谁也无法证明这本书是柳闻归写的,也许他可以说这是他崇敬钟情,特地留下收藏的。毕竟钟情是剑宗少有的天赋异禀之才,有数十个小粉丝也算是件常事。
只是……这打喷嚏的又是谁?
戚临皱起了眉,夹着页脚就翻到了下一页。
“喜食鱼,不喜挑刺,难伺候。”
“……”这说的怎么就这么让人熟悉呢。
他的目光在泛了黄的书页上匆匆溜过,那些字句却都像是印在他的脑子里一般。
“今日教了他潮生,希望可以压住他的一点魔性。千秋雪实则更为有用,然师门之技,不宜外传。”
“人常言猫不喜热食,亦不喜辣,他反倒是喜欢得紧。”
“他不喜欢游湖,大概是猫生性畏水。”
“昨夜积雪消融,孟春将至。今早他在身旁缠了好久,也不知是不是……非礼勿言。”
一字一句,历历在目,不是言他,又能是述说何人。
原来他早就知晓了。
他早就知晓自己的原形,还特意地将自己的喜好举动都记在这里,仿佛……仿佛他们之间有多么情深不寿似的。从前的钟情一直是淡然的模样,少有会表露出自己喜恶的时候。被困的五百年间,戚临有意识的时候总会暗暗地冒出几个念头——当年的钟情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是否真的愿意同自己过这样的生活?
他当时想,往事不可追。
可原来——
钟情,钟情,你原来非是对我无情。
可你为何还不认我,为何不愿认我?
他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荒芜一片的老虎山中,任他与黑暗相伴,每每神识略有清醒,也只能听到微弱的几声鸟叫蝉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光阴轮转,人间早已过了五百个寒暑春夏,他猛然惊醒,唯一的一个念头就只是质问当年钟情对他的无情之举,可谁能想到,钟情不在了。人间也不再是他熟悉的人间。
他与那位陌生的,身形却同钟情像了八分的剑修因着机缘巧合走到了一块,本以为只肖解了这个该死的半生契,他便能再次去寻找钟情的转世。可剑冢之中,那人却要他放弃,让他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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