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左华望了一眼:“是。”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过隧道时,屠资云愁云密布的脸映在窗玻璃上。
他们一路上都没再说话,屠资云在医院下了车,费左华摇下玻璃:“师父,我先去一趟亦庄,白石应该很快就走了。”
屠资云点点头:“小心。”
“嗯。”
他看着费左华的车开走,才把外套脱下,夹在手里,开始爬楼梯。
今天丁川的病房里有个护士,屠资云问警察那是谁,警察告诉他是来给丁川装木肢的。
他进去的时候,丁川正坐在轮椅上,指了指自己的腿,神色不错:“还是专业的人装的好啊,我上次装,根本装错了。”
屠资云面无表情,坐了下来,看着照顾丁川的护士给他整好裤脚,准备好泡茶的东西,跟他笑着聊天,一切都做完之后,才跟屠资云打了个招呼离开。
“这位护士很漂亮吧。”丁川挤了挤眼睛,让他烧疤横行的脸上带了点春光,“听说是新来的。”
屠资云没理他:“老费晚上来,你知道了吧。”
丁川笑笑:“你紧张什么,我能把他怎么样?”
屠资云吸了口气,慢慢地抒出来,靠在椅背上:“八部开始查白石了。”
丁川打开了火,有模有样地开始煮茶:“你不满意吗?”
屠资云没说话,靠着椅背,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今晚要下雨啊。”丁川看向窗外,天空越来越黑,“几点了?”
屠资云抬手看了看表:“三点半。怎么了?”
“审白石你不去吗?”
屠资云摇头:“我相信八部。”
丁川的茶沸腾起来,似乎煮坏了,但煮茶人毫不在意地关了火,他只是摆个样式学着煮茶,真正的功夫他不愿意下。屠资云皱了皱眉,丁川根本没有炼茶的耐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热衷于煮茶。
丁川拎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给屠资云倒了一杯,递给他。
屠资云把眼睛从紧盯着的天花板上移下来,无精打采地接过水杯,尝了一口,皱起了眉:“煮个茶,还能退步吗?”
丁川笑笑:“哎,我是新手,水平起伏也很正常。”
屠资云放下水杯,盯着面前枯木将朽一般的男人,在今天这个注定大雨的日子里,有种逢春的愉悦,连不能动的那半边都偶尔机械地抽一下,似乎灵动着配合主人的心情。
“之后你怎么办?”屠资云问他。
“我啊,”丁川沉思了一会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他低着头笑起来:“今天一切都会结束。”
屠资云举了举茶杯:“但愿吧。”
***
话分两头。
费左华到白家的时候将近三点,八部约白石面谈的时间是三点半,那么现在白石差不多要出门了。
费左华在亦庄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白石走了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走路有点摇摇晃晃,似乎很头疼,扶着一根手杖,支撑着自己,站在山庄门口,高大的身子似乎在努力保持平衡。
不一会儿,开来了一辆车,白石坐了上去,车开走。
费左华又等了一会儿,等他在八部的朋友告诉他白石已到警视厅,费左华才放下心,做起私闯住宅的行动。
结果令他很失望,别说裴苍玉了,这就是个不怎么住人的房子,除了院子里栓了条狗,房子里一点生气都没有,食物果蔬是最新鲜的,看起来不过刚到而已,量也不大。倒是洗过的盘子,有两个和其他的不摞在一起,这验证了此前住过两个人。
最明显的证据是费左华在洗衣房发现了洗了没晾的衣服,一套大一点,一套小一点。费左华比了比,看起来大的应该是白石的,小的这个……费左华猜是裴苍玉的。但总之,保险起见,费左华把衣服和盘子收起来带走,这起码能证明裴苍玉出现过,白石不能抵赖。
这一切做完,已经五点了,他朋友告诉他白石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他们发现白石有点不对劲,打算做个血检。
费左华不用紧张,便再仔细搜完一遍后离开了。
他本来想开车去找屠资云,但想想丁川的脸,想想他爸今晚要去,他就不想去,不想看见他们。他跟八部的朋友反复交代别忘了问裴苍玉的事,朋友答应下来。
没想到,今晚他居然是最闲的。
很久费左华都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他总是想证明自己,不管是父亲还是师父,都像山一样挡在他成功奋取的路上,他一边崇拜他们,一边希望证明自己,这让他总是很累。
把自己的案子交出去时,看见师父力争办案权,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但后来才发现,师父的力争并不是为了徒弟出人头地,只是为了没算完旧账的过去。他那本来就少言寡语的父亲,在丁川出现之后更是如临大敌。
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丁川和白石,白石和丁川,他们把其他人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但尽管如此,能把白石暴露出来,费左华还是很高兴的,一方面他朋友的努力不是无用功,另一方面他师父是正确的,他不需要再怀疑自己的师父了。
不过说起来,他真的欠裴苍玉一个道歉。
费左华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开到了桃中轩。
既然来了,不如喝一杯吧。
他进门的时候,桃中轩的人比以往还要多,也许是因为下雨吧,很多没回家的决定先喝一杯,等雨小些再走。
费左华照例走向吧台,今天的鲁鸣月脸色很难看,盯着一个角落出神,一动不动。
费左华伸手招了招:“喂。”
鲁鸣月猛地回过神,挂上了笑容:“你今天也闲啊。”
“什么话,我平时很忙。”费左华拿出烟,看了一眼鲁鸣月,但鲁鸣月的心思不在这里,他随手拿了瓶酒,给费左华倒。
费左华没有点上烟,放在了桌上,鲁鸣月看起来心情不好,但这跟费左华关系不大,所以他也不问。
鲁鸣月倒好了酒,神秘兮兮地问了一句:“你初中在哪儿上的?”
“市内,三中。怎么了?”
鲁鸣月点了点头:“三中啊……是个好初中?”
“还行吧,不错。”费左华诚实地回答他。
“你今年22?”鲁鸣月又问。
费左华奇怪地看了他一样:“怎么了,问这个?”
“就是感觉我年龄好大啊……”鲁鸣月叹了口气,托着自己的下巴,“我上学本来就比别人晚一年,又留过级,搞得我比同年级同学大两岁,两岁啊,让我差点没对上以前的同学,还以为比我小两届。”
费左华笑了:“你遇到以前的同学了?”
“算是吧。”
“那你哪个年级留的级?”
鲁鸣月抿了抿嘴:“大大班。”
费左华笑了一声:“这也能留级?”
鲁鸣月委屈地点点头。
正说话的时候,有个矮壮的男人拍了拍鲁鸣月的肩,鲁鸣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跟着他往后面走,连招呼都没跟费左华打一声。
费左华倒是不在意,他拿起倒好的酒,一口灌下。
利口酒,不会醉。
他需要续杯,鲁鸣月迟迟不来,他把鲁鸣月刚才留在吧台的酒瓶拿过来,给自己倒,顺便瞟了一眼严肃的男人。
费左华没有倒酒,他停下了,看着远处的鲁鸣月,严肃地跟人对话。
费左华僵在原地,很多琐碎的事情冲进他脑海,酒吧的位置,走路的姿势,鞋子,脚印,开的车,严肃的表情,出没不定……
费左华的心狂跳起来。
他望向后面,鲁鸣月没有回来的迹象。
费左华拎起酒瓶,刻意绕开刚才鲁鸣月碰过的位置,轻轻地站起身来离开。
他需要去一趟鉴证科。
迅速。
***
“几点了?”丁川又一次问屠资云。
屠资云抬手看了一眼:“七点。”
“费启昇来,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
“不行吗?”
丁川笑了:“怎么会?你在就最好了。”
屠资云眯了眯眼:“有件事我想问你。”
“嗯。”
“你给我讲白石的事时候,为什么强调他摘出自己母亲子宫的故事?”
丁川不解地看着他:“我强调过吗?”
“我一直在想,你给我讲的白石和你合作的过程中,对付其他白家人都简略地讲过,为什么把他怎么对付自己母亲的手段说出来呢?”
丁川叹口气:“你会不会太敏感了,活着不累吗?”
屠资云没理他,靠回椅背:“我不信任你,所以我会一直在这里。”
丁川似笑非笑:“都可以,随你吧。”
屠资云看了看手机,费启昇发来短信,说在路上,马上到。
他抬头看了眼丁川,想了想,发短信让费启昇先去趟楼顶,他们先见一面,把一些疑点商量一下再来见丁川。
丁川用他木制的腿砸了砸地面,很不满的样子:“喂,跟谁说话?我就在你面前。”
屠资云收起手机:“没谁,交个话费。”
丁川递来茶,屠资云接下。
***
鲁鸣月从后面回来,刚挂上笑容,就发现费左华已经离开,他的酒杯还在,但酒瓶却不见了。
鲁鸣月转头问酒保:“放在这里的酒你动了吗?”
酒杯摇摇头,又打听了其他人,都没有见过。
鲁鸣月站在原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拿起费左华喝过的杯子,举到脸前,盯着玻璃杯里折进的光,眯了眯眼。
被发现了吗?
第50章 墓中人-15
一片黑暗。
“几点了?”
裴苍玉终于听到了外面有人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
“七点。”
一个男人回答她。
裴苍玉自从被带来以后,醒来便发现自己在一个箱子里。箱子不大,他蜷缩着窝在里面,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很久都没有听到声音。
这箱子是铁铝制的,刚来的时候裴苍玉撞了几下,发现是相当厚重的板,根本没有可能撞开。因为箱子大小的原因,裴苍玉只能弯着脖子,他很久没能伸伸脖子,到了一种脑子充血的地步,他僵酸的脖子快要麻木。腿窝在胸前,手臂交叉着窝在膝盖上,他的衣服在刚才的挣扎中撩开,尾椎附近没有衣服,露出皮肉,贴在冰凉的箱子上,裴苍玉想拽一下衣服都做不到。
他动不了,像被锁在里面。
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之后,裴苍玉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喊。
“你是谁?你要什么?”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箱子,却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回音,外面的人已经走了吗?
裴苍玉又一次陷入黑暗,他努力嗅了嗅,只有一股潮湿的气味,但也越来越稀薄,想必是开箱时沾上的周围的气味。
突然,裴苍玉愣了。
他努力地呼吸了几口,终于意识到了,这里的空气相当稀薄,这箱子,是完全封闭的。
他不敢再动,他睁着眼睛,但面前只有一片漆黑,不知道是谁把他带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跟他说话,被遗忘在这里。
像被活埋一样。
裴苍玉努力地掰着自己的手臂,用手摸着头顶的箱子边,试图在缝隙中摸出一道裂痕,或者证明没有完全封闭的证据,但他越摸越绝望。他的胳膊诡异地伸着最弯曲的姿势,可怎么也不能摸到脚边。
突然,外面有了点响动。裴苍玉马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盖在了他的箱子外。
他摸着箱子壁:“能听到吗?有人吗?”
他发现,他的感觉错了,不是“盖”在箱子上面,是“摞”在箱子上面,越垒越高,他被压在下面,随着往上加的东西越多,裴苍玉感觉自己的箱子有时会被砸一下。
裴苍玉再次尝试:“有人吗?我被关在里面了……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接着他感觉到撞击来自前面,有东西挡在了他箱子前面。
之后便是四面八方的叠加,裴苍玉终于开始明白,他被多个方向撞过,越来越被埋在其中,他头上,前后左右,都似乎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东西,把他封在里面。
但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莫名的恐怖席卷了裴苍玉,他像是被扔进海里的一根针,被遗忘在太空的宇航员,黑暗和恐惧让他嘶喊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不管不顾地锤着箱壁,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裴苍玉用头撞着箱子,他现在越来越发现他甚至难以让箱子壁晃一下。
他喃喃自语,身子发酸,左脚突然开始抽筋,未好的发烧又袭来,一股一股的晕眩卷着他,让他恍惚。
“裴苍玉。”
外面有人叫他!
裴苍玉努力地抬着头,顶上了箱子:“谁!”
那是个女声,那声音很远。
“你还是这样啊。”
“什么?你是谁!放我出去!我要出去!”裴苍玉又一次发狠撞着箱子。
“不行。”那声音平平淡淡地说。
“我以前就知道,你一定最怕这个,你记得初中时候你填过的心理测评吗?里面问你最怕的死法,你写的是活埋。”
裴苍玉喊着放我出去,拼命地摇晃着,但女人似乎只是在聊天。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裴苍玉稍微安静了一点,猛地瞪圆了眼,不是因为他想要答案,是因为他刚才呼吸不上来了。
裴苍玉抓着自己的脖子,把衣领撕烂,他后悔嘶叫了太久,仰着脖子减慢试图呼吸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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