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呢?”
“有没有人说过你藏不住心事?”沉惜以袖掩唇,笑得十分开心,“你从方才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从前也一直不跟我打听什么凡间的事。毕竟你也知道我从前只管修炼,不大跟人打交道……现下提起,除了别有目的还能作何解释?”
“况且……”
沉惜想说她打从御景回天界就一直注意她的状态。话到了嘴边,一滑,就变成了:“御景神君什么都写在脸上。讨厌也好……喜欢也罢,什么都藏不住啊。”
御景闹了个大红脸,仍旧嘴硬道:“那我先前穿了那么久男装,你怎地认不出来?”
沉惜想说我心里也觉得你是个娘娘腔。
她微笑着刺道:“这倒是我的过失了。左右神君扯谎骗我我都该火眼金睛认出来的。”
沉惜怜爱地拍了拍御景的头。
“大约便是从前成见颇深。总觉得上古剑尊这样的人物,总该是个顶天立地的丈夫。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御景问她。
沉惜朝御景伸了伸手,示意她凑过来。
她的气息里还带着几分清甜之气,缓缓地喷在御景耳朵上。
“没想到是个顶天立地的美娇娘?”
御景被她笑得心里发慌。
“啥玩意?”她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是很美……也不娇……也不娘……”
她一把推开了沉惜,将人扶正了。
千种奇妙感受汇成一句:“好好说话。”
“所以——”沉惜神色微敛,曼声道。
“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是什么……让你如此魂不守舍?
桃源的桃树们被魔族追杀,最终化为原型,枝叶交错,形成了巨大的穹顶。将桃源之中别的灵禽护在了穹顶之下。浩劫之后桃木再难复春,那些灵禽大约是活了下来,径自逃走。
御景去了一趟黄泉。
她问青融:“有个叫桃源的地方,是不是最近新死了不少桃妖?”
青融报了个数字。
和月轮给的,正好差了一个。
这本是微不足道的细节,或许只是月轮和青融之中有一个人记错了数岔了。
御景偏偏十分在意。
她见了那枯枝残叶,心中便像是被万千根钢针扎过一般。
她是曾见过那样的场景的。
也曾有一个桃妖用她的枝叶将御景裹在其中。
一个桃妖,转世之后仍为桃妖,这样的几率有多大呢?御景经验丰富,转生了万世,却也有未曾体验过的种族。
御景问沉惜:“你们一族,可否有法子能使自身承受重击而不死?”
沉惜被问得一愣。她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可能性。
“从没有这样的事。”她犹豫道。
作者有话要说:沉惜:从没有这样的事,但是我干过
第43章 呱呱
纱幔拖在地上, 光洁如新的地面如水面倒影一般诚实地映照出其迤逦之态。
御景在还没踏上去之前收回了脚。
拂罗道:“神君怎地不进来?”
御景罕见地踌躇,支吾了许久才道:“你往咱们官署的池子里都放了些什么?”
“这个啊……”拂罗恍然道,“月宫的仙子中有几个同小仙交好的, 送了些玉蟾来,个个活蹦乱跳的。”
她颇为欣慰地说道:“怪机灵的呢。”
御景:“……”
还未等她再说些别的,那头拂罗已科普了许多玉蟾的好处。
“……咱们官署里养的这些灵花也会生虫子么?”御景皱着眉, 随着拂罗的话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 “我怎地从未见到过……”
“既是稀罕物,想必也……”不须引进这玉蟾来。
谁料想从来都是极善察言观色的拂罗此时却像是失了判断力一般, 殷殷道:“很可爱的,待会儿小仙抓几个上来, 叫神君您摸一摸就知道了。”
御景:不,我不要。
这高瘦神君听了拂罗的话,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不知所措, 黑而亮的眼睛失了神采。
那头拂罗已临水捞了一只玉蟾上来, 爱怜地摸了摸后又小心地捧至御景身前。
“啊——真的好可爱啊。”拂罗感叹道。
她的笑容纯粹而真挚, 唇也是十分动人的色彩。任谁见了也要对这仙子产生三分怜意。美人、可爱的小动物, 这两者在一起发挥的作用可并非是两两相加那般简单。
御景只看到了那生灵玉色的背上猩红的凸点。
啊……
她的嘴抽搐了一下。
还未等她勉力说出几句话来, 那玉蟾已先开了口。
腮帮子一鼓, 张口便是:“呱呱呱呱呱呱呱。”
倒也算亲人。
……不过御景不是很想要这样的亲人就是了。
她抽了抽嘴角,刹那间思绪飞得极快。
只听她的声音冷淡而平静, 似乎有些不耐:“这蟾蜍的叫声听来倒像是个‘寡’字。”
拂罗:嗯?
御景再接再励, 已转到了下一个结论:“咱们官署里放那么多玉蟾, 成日里就听个寡字属实不妥。拂罗你若是喜欢,不若收了回去自己在家养,这也算不辜负你好友的一番心意了。”
这是拂罗万万没想到的。
她本以为自己带了可爱的小动物来,怎地也该能讨到上司的欢心……抑或是拉进彼此距离。
怎么就不妥了?
她干涩地说道:“是小仙未能考虑周全, 小仙这就去换。”
拂罗走得颇为失意。
御景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难免涌上愧疚之意。
可她的唇角却诚实地翘起来。再瞧那地面便觉得光洁如镜,再看那纱幔也更觉得当中透出的光是那般温柔怡人。
*
拂罗一眼瞧见了沉惜。
沉惜比前些日子黑了些,站得也直些,行动间利落干脆。
“沉惜神君。”拂罗笑盈盈地行了一礼。
沉惜一眼就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玉蟾。
原来拂罗实在喜欢这玉蟾,虽将其余几个都收了,却还是留了一个在手上把玩。
沉惜问:“拂罗仙子这手中的是……”
拂罗昂首骄傲道:“这是月宫送给我们神君的玉蟾,承蒙神君不弃,将它们赏赐于小仙,小仙现在正要去把这些送回居所。”
“……原来如此。”沉惜露出微笑来,“那你去吧,我自个儿去找她。”
沉惜走得不慢,片刻后便看见御景站在中庭下舞剑。
她的剑势浑然天成,手中招式衔接行云流水般,步步精妙。那剑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快,渐渐地只剩下一片残影。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舞剑之人的影子仍旧十分清晰,可那剑却像是融进了一呼一吸之中,寻不到踪迹。
“御景。”沉惜喊了一声,“你听一听。”
御景正好侧身与她四目相对。
这神君本就不是个安分性子,手中执剑,脚下腾挪几步便靠近了沉惜。如虹的剑光在两人之中穿梭反复。被剑光包围的沉惜只能感觉到那剑锋轻轻转过的寒凉之意,却看不见剑刃真正的实体。她微笑着垂眸,不进也不退。
御景赞道:“是了,这该叫做‘美人如玉剑如虹’。”
沉惜的笑容越发深了。
御景像是得了趣一般,身法愈加变幻莫测,像一阵风一般无影无形。
中庭的落花纷然,却未曾被这剑招干扰到分毫。
沉惜忽道:“神君这招式,倒是俊得很。只是耗费颇多,还是用灵药多补补为好。”
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般,沉惜唇角一翘:“我特地从月宫讨来几只玉蟾,拿来给神君补一补身子。”
御景:我不会再快乐了。
她皱着眉,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从口中憋出一句:“这……我记得月宫极阴极寒,这与我的属性不相合……想来收益应是不大的。”
“倒是沉惜你,大可用此物滋补身子,从前魔尊留下的那些暗伤也好早日消除。”
沉惜收了笑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御景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莫不是沉惜恼了她?
可这玉蟾,她必不会碰一下。
御景想了想,凛然道:“你自个儿用吧 ,不必刻意想着我。”
沉惜张了张唇:“我自然是要用的,可我想着好东西总该同你分享才是,这才巴巴地送来了。怎地……”
御景的头有点大。
……难道说,她要承认自己害怕这玩意?
其实可以迂回一些。
她道:“实不相瞒……我幼时曾被蟾蜍咬过,此后便对这小东西亲近不起来。”
“那神君同我啖其肉,饮其血,岂不是正好?”沉惜笑着问。
御景这才察觉出不对来。
她不由得摇摇头,失笑道:“你近来愈发促狭了。就空手套白狼……硬诓我呗。”
可笑完了,不免又问:“你如何知道我怕这玩意儿的?”
“神君慧眼,何不自己猜猜看?”沉惜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叫御景自己去猜。
御景懒得猜这玩意,摊开手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左右你不会告诉旁人,咱俩何等亲厚,知道这些事也无妨的。那我又何必废那个力气?”
沉惜笑:“谁要与你亲厚?”
两人正笑着,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拂罗捧着她的玉蟾去而复返。
沉惜率先上前,皱眉道:“拂罗仙子这是怎么了?竟如此慌张?”
拂罗已失了同她辩白的心情,咬了咬发白的唇,道:“不好了……陛下命人传来消息,说是……湛都神君于前线陨落了!”
湛都是天界战神,算是公认的天界最强者。御景虽强,却不常现于人前。可湛都却不同。魔尊继任以来,多少次进攻人世与天界。却都是湛都率兵将人拦下来的。他无疑是天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可在场的三人中,却只有拂罗一人是慌张着的。
沉惜有些怔然。她想起先前湛都来找她说话时的场景。湛都平日里便性情霸道、自视甚高。那日却破天荒地说了许多煽情的话,竟也不找御景比试了,一门心思同沉惜说了不少似是而非的话。
从那时起沉惜便有预感。只是如今成了真,心中难免感到伤怀。
御景也并不意外。
以她的经验来看,那些在奔赴危险前就将大小事务事无巨细地交代出来的人,大半都是要折在危险里的。因为这样的人没有信念没有希望。很多时危险都大同小异,比得便是谁更坚韧谁更渴望生。
总之交代遗言的是不行的。
拂罗刚刚从惊恐之中缓过来,一抬头便看见御景同沉惜两个各有各的放松。一个靠在软椅上慢吞吞地擦剑,同时还哼唱着无名小调。另一个却认认真真地对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进行调剂。
好不自在惬意。
拂罗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据说那魔族来势汹汹,手中又拿着一把相当锋利的灵剑,就连湛都神君都没能撑下去。”
御景用剑锋刮了刮指甲,将其修饰得更加明显一些。
她似乎对仙神和魔界的对决浑不在意。
第44章 双亲
云华涌来——
金色的日光裹挟着滔滔云浪, 须臾间便吞没了云中的御景。
远处站着一个女子的影子。
御景一见她便笑了。
“有事?”
女子的身影动了动,竟缓缓下拜,极郑重地行了一礼。
御景并未相让, 只蹙起眉。
那女子敛袖俯身再拜。
这下御景慌了神,连忙支棱起身子,朝着她奔过去。
“嗳!你干嘛——”她急道, “你这招对我没用的。”
却有一只宽大的手拍了拍御景的肩膀。
御景回望, 却见到一张极为俊逸的面容。这男子容光湛湛,有玉山倾崩之色。他凝眉望着御景, 郑重道:“别过去。”
“你只做你自己便好了。”
御景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下挣脱,沉着脸问:“你是以何身份劝我?”
那男人微微一笑, 道:“我只怕你心软。”
倒像是吃准了御景的性格一般。
御景再度转身,果然原先的那女子已如烟般隐去了踪迹。
这一切都落在了男人眼中。御景瞧着他运筹帷幄的模样,忽问:“你也要走了吗?”
不料男人却反问:“去哪?”
“你从何处来?”御景问。
“我在这天地间。”
“她亦如是?”
男人没再回答。
*
是沉惜叫醒了御景。
云舟上坐满了人, 拂罗作为御景的属官, 自也随侍在侧。舟上却还有众多认不得面孔的仙人。
他们的目光难免隐秘地打量着御景。
湛都陨落之事来得令人猝不及防。可当时三界的目光都凝在那一方战场上, 这消息传到了天界, 自然也传到了别地方。
千万年云游在外的散仙都回到了天界。
天河处撑棹的水族们便开始了无休止的工作。总有些仙人是没法御使法器上九重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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