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不影响考试,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每天打游戏到两三点——现在要我早睡也睡不着,况且真在考前调整作息才容易适得其反。”宋斯年平静里带了点儿针锋相对的意思,乍听像是抬杠,真正熟了才会知道这是他表达亲近的办法,是真不想让对方担心,倘换了别人,他大概一句“关你屁事”就能终止对话。
他都这么说了,沈晗自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正好陪他走到楼下就停下了脚步,说:“晚上还得去趟实验室,拿学校内网下点儿资料,你先上去吧,晚饭自己点个外卖,忌油忌辣,吃完半小时记得吃药,乖。”
“知道了,”宋斯年接过书包——这个人最近不知怎么了,放学回来路上非要替他背着书包,不过几本笔记的重量,倒像生怕压垮他似的——象征性地跟他挥挥手,转身走了,“早点儿回来。”
“好。”
如果宋斯年这时候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直到目送他进了单元楼,沈晗都没有去开车的意思,只是转身走了——但他常去的实验室在城郊的分校区,不开车是到不了的。
沈晗自己也不知道他该去哪儿。手上确实有个实验,这一点他没骗宋斯年,只是他那部分实验报告白天就写完了,其余的收尾工作也都交给了同组的其他人去做。
似乎也只能回学校看看专业书了,毕竟六月将至,宋斯年临近高考,他也快到期末周了。
很多事情在渐渐地改变,无声无息,回过神来已经大不相同——比如从前宋斯年对他鲜少有好脸色,说话也爱答不理,更遑论主动说出“早点儿回来”一类关心人的话,可现在,不知不觉中,宋斯年说惯了,他也快要听惯了。
大概是时候到了吧。他默默想着,无业游民似的往学校走,一个人赶路总是嫌安静,便找出耳机来,随手找了首节奏舒缓的民谣——上次的播放记录停留在一个月前,自从他开始固定地陪宋斯年上下学,似乎就再也没有听过歌了。
尽管从前他是个耳机不离身的人,独处时候总要听点儿什么才安心。
量变引起质变——他们之间的质变大概是那一句“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于是沈晗看着天边灰蓝天空里渐渐浮出的浅色月亮,猝不及防又像是理所应当地想道,等到小年高考结束就表白吧。
尽管他曾经一度想把时间定在六月的另一天。
沈晗最后还是去了学校,在图书馆顶层的角落里待了一晚上——他到了这时候早就没什么作业了,专业课多半是线下考试,复习也不急于这一时,便去找了几本理科师范类的教辅,研究高中生的题。
都是宋斯年最近问过他的,还有些他觉得也许不难,但用来解基础题足够巧妙,能省下不少时间的例题。
宋斯年看不看是一码事,毕竟论及高考,人家的经验总比他多,也早就有了自己做题的那一套,用不着旁的局外人操心——他这么干纯属自我消遣,顺带着干些和宋斯年有关的事,聊以平复一秒不见如隔三秋的浮躁。
大概是长久期待的感情终于要有个结果,他也开始忍不住心生紧张了。
一直坐到图书馆闭馆铃声响起,他才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手揉揉被冷气吹得有点儿发僵的头发,低头收拾到处找来的几本参考书。
最近电梯不开放,他还得走七弯八拐的楼梯下楼,便乖乖地在闭馆铃里动身了——要是换了以前,他肯定会恍若未闻地赖到正式闭馆,图书馆开始关灯,再赶在关门前溜出去。
——今天没看到缓缓关上的大门,倒是在门口遇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沈哥,”蒋浩心心念念的那位小陈学妹挽着朋友的胳膊,隔着三五步和他招了招手,“好久不见啊。”
确实挺久不见,顾此难免失彼,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上课之外的时间来过学校了,加上这时候很多课都已经结课复习或开始自主实验,真有事也是往分校的实验室跑,没必要来这里浪费时间。
闭馆这几分钟里人其实很多,都三三两两超寝室的方向涌去,他是要出学校才走了相反的方向,没想到小陈她们两个小姑娘也和他同路——后面的一段路临湖,越走越偏僻,他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往那边走?”
“她有心事,散散心,”陈思若挽着小姐妹的胳膊,意有所指道,“沈哥也顺路啊?”
“嗯,”黑灯瞎火的,他也不放心这两个小姑娘走夜路散心,便还是状似无意地放慢了脚步,劝道,“再走就没路灯了,那段桥晚上不能走……前面左拐还能回主干道,送你们到那儿就自己回寝室吧,嗯?”
陈思若就乐了,调侃道:“沈哥,你这是关心谁呀——我家心心温柔可爱,刚单身,考虑考虑呗?”
叫心心的女孩子晃晃她的手,轻声解释:“没有的事……学长,我就是看你刚才在图书馆,看的是我们专业的书——我是化学师范的——想认识一下……”
“哦,没有,”沈晗顺势拐了个弯,诚恳道,“我计算机的,也不辅修,看那些是因为我对象快高考了……到了,你们早点儿回去吧,大晚上的在外面晃悠也不安全,我先走了,还得回家陪他,门禁就出不了学校了。”
“诶,沈哥……”
“嗯,拜拜拜拜,”以他招摇的条件,能在这所男女比正常的学校守身如玉三年,至少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总能把责任内的关心或身为前辈对后辈的照顾把控在界线里,趁早割断不必要的误会,“早点儿回寝室,否则真出了什么事,二浩非得跟我绝交不可。”
还能恰到好处地说些不相干的话,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不过说来奇怪,被人搭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已经是“我有对象”了吗。
第56章 明示
回家路上沈晗给宋斯年发了条消息,问他想不想吃夜宵,自己顺路买了带回去。
宋斯年没回——也正常,临考期不比从前,他多数时候也不会抱着手机看,半天不回消息都是常事。
然而沈晗推开家门的时候,还是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偌大的客厅宽敞空荡,既没有食物残留的味道,也没有外卖包装袋或是用过的餐具碗碟。
临近十一点,宋斯年要是就这么饿到现在,没吃饭也没按时吃药的话,大概是真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了。
沈晗沉默地咬了咬舌尖——心里压着点儿火,又不能贸然发出来,只好将注意转移到门口的开关上,噼里啪啦一阵按开了整个客厅的灯。
其实倘若换了从前,宋斯年不吃饭的时候他就算担心,却也不会觉得生气,只会默默替他买一份晚饭送到手边,还要担心打扰了小孩子又嫌自己烦。
这样由关心而生出的无名火气,大概是随着某个认知自然而然落尽心里的——这个认知标了宋斯年的名字,关于喜欢、偏爱甚至恃爱逾矩。
他敲了两下宋斯年的房门,没开,便象征性地叫了声“小年”——然后推开了他的房门。
宋斯年坐在书桌角落里,背对着他,已经换下了那件用以遮盖暧昧的白衬衫,清瘦挺拔的肩骨撑起件一半黑一半白、背后印着细碎字母的短袖。
那些斑驳的吻痕就暴露在空气中,大喇喇地敞在领口外,已经变得近于棕褐,却还是能让人想起先前艳而旖旎的红来。
沈晗看一眼,便瞬间没了脾气。
“吃饭了吗?”他又咬了咬舌尖,走到宋斯年边上,屈指轻轻叩两下桌子,将复杂的心思抹平在若无其事的语气下,像是句寻常的关心,仿佛宋斯年没有胃病,现在也不是深夜,将近十一点。
宋斯年在做一套完整的试卷,给自己定了闹钟,规定时间和氛围的那一种,这时候还剩不到十分钟,正检查完了别的题目,慢慢磕磨最后的压轴题——其实并不太想理他。
可惜就算他狠一狠心,在沈晗开门回家的时候佯装不觉,又在对方敲开房门叫他名字的时候充耳不闻,现在人已经走到了身边,浅淡而熟悉地柑橘味道缓缓裹近……他实在没有继续装聋作哑的定力了。
如果要算一算能影响到宋斯年学习的东西,排前三的大概是吴安南路的噪音、胃疼还有沈晗了。
“还没,”他放下笔,暂停了计时,打算之后另找时间补上这十分钟——八分半——先把眼前这一茬糊弄过去,“刚才……在做试卷,想找找考试的感觉。”
“嗯,一场考试两个小时,现在十一点——九点之前呢?”
沈晗倚在书桌旁,垂下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补充论证道:“就算一晚上考两场,那七点之前……六点才到家,你不能考两场半吧。”
说不过他。宋斯年在心里叹了口气,收起试卷,在心上人面前总是耐心得匪夷所思,甚至有些做贼心虚的怂,如实解释道:“点外卖太麻烦,还要去楼下拿,我看过了没什么想吃的,当时也不饿……”
他还想说自己现在也怎么不饿,以证明少吃一顿饭问题不大,他心里有数——然而胃部却不争气地适时“咕噜”一声,不轻不重地打断了他的话,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抬头看一眼沈晗,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这声叛徒似的动静。
所幸沈晗没听见,只是出神似的看着他脖颈间斑驳的吻痕,眼底藏着些许复杂的心疼,不知想到了什么,对上他的视线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答非所问道:“疼不疼?”
“哪儿?”宋斯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自己脖子上那一片东西,“不疼啊,没什么感觉……”
“嗯,那就吃饭去吧,”沈晗放心了似的点点头,“想吃什么?”
人总是有些没事找事的根性在,倘若对即将发生的事有所预期,事实又没有达到期待,便要自发自觉地追上去——即便那不是什么好事,也会一边含着些许逃过劫难的窃喜,一边忍不住多嘴试探。
“等会儿,”宋斯年见他没有追究少吃一顿饭的事,反倒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有恃无恐般问他,“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沈晗对他的歉疚与心疼是张免死金牌,总能奏效的——从长久看来这大概也不算好事,不过至少现在,算是免了他一顿麻烦。
沈晗看着他那副藏着得意又不明说的小模样就觉得好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遂了他的意思:“你要是还疼,那就没法儿跟你发火了——现在也没办法,不吃饭能怎么着呢,还不是得大晚上下厨给你做。”
宋斯年得寸进尺道:“可我现在不想吃,还有道题没做完……”
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白了,颜色很淡,是一晚上水米不进熬出来的气血虚浮——沈晗看着那两片嘴唇开开合合,还是有些生气,却碍着先前的话不能发出来,便还是笑着,玩笑似的伸手托起他的下巴,低头咬了上去。
现下让他的嘴唇显出血色最好的办法,至少不是吃饭。
他压着火气,亲得也有些凶,一寸一寸吮咬少年的唇与舌尖——宋斯年向来不会躲他,只是抱着他的肩膀,甚至直起腰身来仰头迎合。
主食的主要成分是淀粉,糖类物质,尝久了会有淡淡的甜,可宋斯年分明饿得久了,怎么唇舌间还是藏着甜味,让人食髓知味,不肯善罢甘休。
直到凶得过了头,甜里冷不丁泛出血腥味来,他才终于肯停下来,略微退开些许距离验收成果——先前颜色浅淡的嘴唇已经红得过分,有些不自然地肿着。
“宋斯年,”他难得叫一次少年的全名,嗓音有些哑了,语气里明明带着玩笑似的笑意,威胁意味却昭然,“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我就……”
被威胁的人却没有如他所想,表现出心虚或是悔改的意思,反而直直看着他,追问道:“就什么?”
沈晗一愣,被他问得一时语塞——确实,亲过了抱过了,除了表白好像什么都干了,可他也总不能拿“再不乖乖吃饭就跟你表个白”威胁人家吧。
他看着宋斯年眼底隐隐闪动的、有恃无恐般直白又可爱的碎光,怒气与威胁一时绷不住,便十分丢人地偃旗息鼓了,倒是另一个抖机灵似的想法窜上心头,给了他以牙还牙的巧妙底气。
于是他伸手捏了捏宋斯年的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少年怔愣片刻,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理解了他的意思般,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耳朵却无可救药地红了,先前有恃无恐的底气也无济于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别开视线,低低地给了他一个字:“滚。”
当晚宋斯年还是吃到了沈晗做的饭——蛋炒饭,卖相尚可,味道不错,只是挑出胡萝卜和青豆花了他不少时间,最后又迫于某些人意味深长的注视,不得不一口气吃了下去。
他也还是找到了夜深人静的八分半,写完最后一道压轴题,沈晗识趣地没再到他边上晃悠,甚至没有进过他的房间。
然而十二点半准时上床睡觉的时候,一切如常,他却还是失眠了。
某些奇异的念念不忘的幻想从沈晗凑在他耳边说的那两个字牵连而出,裹着对方吐息间的热气和说话时候细磁质的笑意,好几次不知不觉带进梦里,便让他觉得万劫不复,不敢再投入梦中。
尤其是暖色的台灯下,在极近极近的距离里视线相撞,他就忍不住想沈晗的眼睛怎么能那么好看,琥珀一般清澈干净,晃动着让人猝然心动的深情,睫毛铺了细碎的金色,有点儿卷。
他一闭上眼睛,这些破碎的旖旎片段便兀自轮番播放,根本叫不停。
于是当晚宋斯年十分丢人地翻来覆去了半个小时,思索良久,还是将这些莫名其妙的琐碎想法归结为考前焦虑——然后爬起来背书去了。
第57章 灵验(完)
日历一天天地翻,黑板旁那块高考倒计时的牌子也一天天地变,终于每天的数字都不再重复——到后来值日生也不再去动它,数字便一直停在了“3”,仿佛日子停滞不前,距离高考永远还差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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