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言锐对古镇一直没什么好印象。
他有过几次在这种地方招待客户的经历,花销比在市区那简直是成倍的翻涨。
就好像是在两个不同物价的世界,稍微不注意,几瓶二锅头都能喝出茅台的价格。
但如今换了个时间,换了陪在身边的人。
同样的景象,在邵言锐眼中忽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脚下的石板路高低不平,两旁是青砖红瓦的仿古建筑,在仅有一条车道那么宽的小路上,摩肩擦踵的都是游人。
从店铺里飘来的悠扬古乐和四周嘈杂喧闹的人声混在一起,古不古今不今的,邵言锐靠在徐泽身边,目光在路边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小摊位上逡巡而过,倒真生出点游览的兴致来。
他左瞧瞧又看看,扭头间却不小心瞥见身旁人脸上的神色。
脚下一顿。
“看上什么了?”
周围太吵,徐泽见邵言锐步子忽然停住了,以为他有什么想买的,便凑在他耳边问。
邵言锐摇摇头,见来来往往的人流拥挤,没人会注意他们,便悄悄摸摸地牵住了男人的手,拽着他从路中央往边上靠。
“你走太快啦!哪有逛街走那么快的,”邵言锐仰头去瞧男人,“咱们慢慢逛呀。”
徐泽点点头,“好,那我们走慢点。”
邵言锐目光在男人面容上流连了几秒,见他神色依旧同往常一样温和,甚至还有心情冲他眨眼笑,暗道自己刚才也许是看错了。
他刚刚一瞥眼,竟恍惚间觉得男人眉眼有些阴郁,像是被什么大事缠住了一般。
邵言锐摇了摇头,晃出自己的胡思乱想,将视线又挪回了商铺上,时不时拿起个小玩意儿摆弄一番,玩上一玩。
徐泽老实地跟在青年身边,见他注意力移走了,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他是有点不在状态。
今天清晨忽然来了个电话,打乱了他早已经安排好的还债计划。
本来极好的心情也因为某个忽然蹦出来的人,差点坏到了底。
电话那头,有人告诉他说,之前他拜托留意寻找的男人好像出现了。
只是状态不太好,看上去快死了。
徐泽让对方拍了个视频,尽管画面里颓败的中年男人和记忆中完全已经是两个样,但徐泽还是认出来,那的确是他那个失踪已久的,血缘上的生父。
事情有点复杂,那个男人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电话那头的人问徐泽怎么办,徐泽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麻烦对方先把人送进医院。
其它的,等他回去后处理。
挂了电话,徐泽给对方打了两笔钱过去。
一笔是之前许诺找到人的报酬,一笔是徐父的住院费。
手机银行里的余额转眼间就少了五分之一,看上去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缺了刀鞘。
徐泽吐出一口浊气,又滑进日历软件里,数了数日子。
初晨的阳光洒在身上,没多少热意,反倒被山间的风吹得冻骨头。
他抽了两根烟,又发了几条短信,才从阳台回到了室内。
看着床上翻着小肚皮熟睡的青年,心头翻涌的情绪不知怎么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徐泽走上前,把掀翻到一旁的被子重新给青年盖上,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捞过人拥进怀里。
嗅着鼻尖温暖好闻的味道,他闭上眼,心想。
倒也不算件坏事。
他也累了。
等一起把那些烂账了结之后……
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和喜欢的人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一会儿还有一更
第72章
“麻花,又香又酥的麻花——!”
“咚咚咚——三大炮,十块钱一碗咯!”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古镇不大,热闹却不少。
街边的摊位上卖什么的都有,当地的土特产,传统的手工艺品,当然,最多的还是吃的。一路走来,香的辣的甜的咸的,勾得人馋虫大动。
“叮——叮——”
路边传来的清脆敲击声勾起了邵言锐小时候的回忆,他拉着徐泽停下脚步,一旁的摊贩很有眼色地把试吃盒往前送了送。
“两位帅哥,麻汤尝一尝?甜得很嘞!”
麻汤,就是所谓的麦芽糖,这里方言有时会把‘糖’念做‘汤’,叫卖起来也更爽利上口。
眼前的摊位很简单,只摆了一块木板,上面铺了一层白白的糖粉,以及一块半米见方的,像个大瓷砖似的糖块。
摊贩一手拿着榔头一手拿着铁片, 刚才叮叮当的声响就是两者敲击发出来的。铁片的一端被磨得很锋利,放在糖砖上用榔头轻轻敲两下,小糖块就哗啦啦碎落下来。
邵言锐捻了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放进嘴里,抿了抿。
“多少钱一袋?”久违的味道钻进味蕾,邵言锐有些怀念,便张口询价。
摊贩见生意来了,也挺高兴,“十块,很便宜的!”
“老板,悠着点喊价哦,”邵言锐啧了啧嘴,“你这一整大块的成本都要不了十块!”
摊贩愣了一下,不服气,“小同志莫乱说哦,我用的可是我田里头最好的麦子!”
“再怎么好,麦子批发也就一两块一斤!你这有没有十斤?”
邵言锐嘴巴利索,三两句就把朴实的汉子给绕了进去。
不等人再解释,他就指着大糖块最边上凹凸不平的那个口说,“算了,我们各退一步,五块!我们不要好看的,敲那儿的都可以。”
等摊贩目送着两人拎着糖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
吃个糖,关好不好看啥事?敲哪里不是一样的?!
徐泽整个目睹全程,也不吭声,只看得津津有味。
等走远了才笑着戳穿邵言锐刚才讲价的漏洞,“人家摆摊不要交摊费城管费?”这种纯手工的吃食,贵的不在原材料,都在管理成本上。
邵言锐轻哼一声,“你是站在他那边还是站我这边啊?”
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颗糖,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徐泽十分上道,“必须是我们小勺这边。”
邵言锐这才把糖塞进他嘴里,一边嘟囔,“我又不是没给他算那些……要不才不给五块呢!”
他甩了甩塑料口袋,里面叮铃哐啷只有十几颗小糖块儿。
徐泽也是过惯节俭日子的人,当然知道青年没瞎砍价。他揉了揉身旁的脑袋,嘴里渐渐弥漫开的甜味也勾起他的记忆。
“我记得小时候五毛钱都能买一大捧了。”
“是吧是吧!”
邵言锐也被带入童年的回忆里,“那时候卖这个都是挑着个扁担,到处走街串巷的。每次我在家写作业,一听见窗外面传来叮叮当的敲铁声,就馋得流口水。”
“没零用钱买?”
徐泽脑补了一下青年小时候的馋嘴模样,想想都可爱得不行。
“那倒还是有一点的。”
嘴里的糖块儿被口腔的热度融化,变得有些粘牙,邵言锐一边吮着,一边含混地说,“可我妈不让我多吃。”
徐泽懂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鼓起来的腮帮,“怕你长蛀牙?”
“……唔。”邵言锐哼哼着应了,“那时候还没换牙呢,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那可不一定。”
徐泽纠正道,“如果龋齿坏得太深,影响神经了,换了牙你也疼。”
“嘶……”
这让邵言锐想起了成年后仅有的几次补牙经历,滋滋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
他赶忙让徐泽别说了,徐泽却还故意继续给他科普牙齿蛀掉的惨状,“如果糖吃多了,蛀穿进神经,那感觉就跟针扎似的,到时候你吃饭也疼,喝水也疼……”
“哎呀!不听不听!”
邵言锐连忙捂住耳朵,结果还是堵不住男人的嘴。他干脆又从口袋里抓出一颗糖来,直接塞进徐泽口中,作怪的人终于安静了。
“徐大烦人,我告诉你,”邵言锐证明似的张开一口洁白的牙,“我牙齿好得很!”
龇牙咧嘴的小模样,把徐泽乐得不行。
两人这会儿走在主路上,两旁的商铺错落有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段半米宽的小窄巷穿插其中,没什么人,似乎只是建筑与建筑间留出来呼吸的一寸地方。
邵言锐嘴里还在幼稚地回击着身旁的烦人鬼,冷不丁就被徐泽拽进了其中一条窄巷里。
“干、干嘛!?”
他十分警惕地捂住嘴,冲男人声明,“我真的没蛀牙。”
徐泽快被他可爱死了,心痒痒的把人抵在石壁上。
他抬起一只手撑在傻不溜秋的青年脑袋边,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这种话自己说了可不算……”
他缓缓低下头,带着甜味的呼吸洒在青年手背上,“得让医生来检查检查。”
邵言锐手腕被扯了下来。
然后嘴唇就被更大的糖果给堵住了。
香软又沾粘的糖块顺着男人的舌头搅进青年的嘴里,翻动着和弄着,在升腾的热度里渐渐融成甘甜的糖浆,然后滑进糖池里,咕噜噜的生出了双倍的甜意。
邵言锐裹着糖的两排牙齿尽数被另一个人的舌尖一一舔过,在来回地摩蹭扫荡下,未化的糖大多都融成了蜜,然后被大舌舔吮了干净。
等到两个人分开时,唇瓣上的糖都粘黏到了一起。
还是徐泽用舌头润了半天,四瓣唇才黏黏腻腻地分了开来。
“徐泽!”邵言锐红着脸轻斥了一声。
虽然两人此时没有在人群中,可这地方旁人也是侧头就能看见。大庭广众下的亲吻不比私下,简直刺激了太多,邵言锐心脏还在砰砰跳。
“大白天的,收敛点!”他推了推男人的胸膛。
“我没怎么啊?”徐泽眨眨眼,语气无辜。
他嘴里还剩最后一点糖块,顶在上颚舔了舔。
“你塞给我太多了,吃不下。”
邵言锐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嘴里好像……多了一小块糖。
他脸更红了。
“不是要让我少吃么!?”
徐泽笑了。
“放心。麦芽糖甜度低,不容易长蛀牙,还能温脾养胃。”
不知道是不是糖吃多了,男人连嘴里吐出的热气都甜丝丝的,只不过说出的话却老神到到,听得邵言锐想锤他——
“老中医检查过了,没事。”
晚安,吃完糖记得刷牙~
第73章
邵言锐被亲了一通,嘴红彤彤的,总怕被人看出点什么,干脆拽着男人在巷子里转悠,等脸上的热气散去。
这种建筑与建筑之间的里巷虽然窄,却四通八达,两个人胡乱走着,竟发现了好些藏在繁华下的小店。
卖杂货的,做咖啡的,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在城市里几乎绝迹的音像店,老板正坐在门口砸核桃,配着CD机里铛铛锵的鼓点音乐,愣是把核桃敲出了武林高手的感觉。
“他们不想赚钱么?”
这种偏离主街的地方客流并不多,更像是居民区,邵言锐路过又一家门可罗雀的店铺,忍不住好奇道。
“钱当然想赚咯。”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旁插入,十分自然地回答,“不过人活着,最重要的还是开心嘛!”
邵言锐闻声望过去,发现就在他刚经过的店面旁,正倚着一个抽烟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身上套了一件灰扑扑的皮兜,上面还看得见一些灼痕和脏污。
因为倚在木板旁的视野盲区,他们刚才都没注意到。
那人神态语气颇有种作为话中主人的自然,徐泽立刻礼貌地道了个歉。
“见谅,我们没有其他意思。”
“嗨,多大点事儿!”男人摆了摆手,“这小伙子说的也是实话。”
“这里本来就赚不了啥钱,我们都纯属开着混日子的。”
他叼着烟往屋里走,顺便把店门口的门帘掀了个角,回头冲两人扬了扬下巴。
“二位进来坐坐,喝口茶?”
邵言锐没立刻答应,反而仰头打望了一番店面。
他倒不是想拒绝别人的好意,只是心里一直觉得,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男人也看出来了,在屋里笑了两声,“放心吧,我不是推销茶叶的。”
这坦率的态度倒把邵言锐整得不好意思了,还是徐泽给他解了围,虚揽着他进了店,“那打扰了。”
屋中的空间并不算大,二十多平方的地盘上,杂七杂八堆了许多设备和物件。
只有中间一个三米见长的大木桌,看上去干净整洁一点,一边摆放着茶具,但另一边也零零散散叠放了许多银色的小玩意儿,没多少空闲。
“不好意思啊,屋子有点乱。”
男人挠了挠头,把桌上的东西又往边上刨了刨,自己坐下烧水,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木凳,“随便坐。”
“您是做手艺活的?”
徐泽在屋里张望了一番,有些明了。
其实刚在外面,他们并没有看到这家店的名字。就只有门廊上挂了一个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个“杨”字。
这会儿进来了,一看摆设和工具,才发现是家手工铺子。
“算是吧,”男人舀了勺茶叶,一边拿沸水冲,一边随口道,“就是个打银子的。”
“你们可以叫我老杨。”
原来外间木牌上挂的是他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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