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
听完故事,邵言锐看着山壁上那些一边努力爬阶梯还一边拍合照的游客,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他有些感慨地问,“他们老两口还住在山上吗?”
故事里的某些内容也许被媒体美化过,但那六千多级石阶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愿意几十年如一日的做这样枯燥的一件事,邵言锐想,那个小伙子一定很爱很爱他的爱人。
徐泽摇摇头,“前几年,都离世了。”
邵言锐惋惜地叹了口气,手从玻璃窗上挪开,有些依恋地牵住了身旁男人的大掌。
“你说那个阿婆怎么舍得阿公那么辛苦地凿台阶?”
邵言锐换位思考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心疼,“要是我,才舍不得喜欢的人天天那么累。”
“这么疼我啊?”徐泽自动带入,笑着偷了一个吻。
见青年拽着他的指节揪来揪去,一副默认的模样,徐泽心里软成一片。
“好像阿婆也劝了阿公很多回。”
他解释道,“采访里她说自己不喜欢下山,一家人在山中住得好好的,就算阿公凿好了世界,她也没下去过几次。”
“可能是阿公想给阿婆最好的吧,”徐泽倒挺能理解故事主人翁的想法,“铺好了路,哪天阿婆想下山了,就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可是……”
邵言锐却皱了皱眉。
“可是这样,不是两个人都很辛苦吗?”
“阿公每天凿石梯,又累有危险,”他侧头又去看那蜿蜒陡峭的山壁,“阿婆每天在家等着阿公,也担惊受怕。”
邵言锐回过头,有些不理解地看向徐泽。
“他们为什么不好好说开,认真听听彼此的意见呢?”
第76章
等缆车到达终点,徐泽也没有给出回答。
他只是揉了把青年的头发,然后抓着他的手走出厢门,迎接山顶漫天遍野的大雪。
山巅唯一的景点是一座小小的寺庙,寺庙前有一片广场,此时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连伫立其中的几棵常青松柏都连带着银装素裹起来。
邵言锐被眼前的雪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很快把两人刚才聊天的话题抛诸脑后,戴着手套蹲下身去堆雪人。
徐泽站在一旁给他挡风,点了根烟,心里想着青年的问题。
为什么呢?
——也许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仅剩的一点自尊吧。
出神间,邵言锐已经堆起两个几乎看不出原型的丑娃娃。
肩并着肩,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都是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嘴巴,圆头圆脑,看起来憨憨的。
徐泽打量了一番,总觉得差点什么。
他弯下腰,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烟插进了其中高壮一点的嘴里。
然后捡了两根带着枝丫的树枝,当做两个娃娃的手,戳进雪里,交错在一起。
邵言锐:“……”
一下感觉留不正经了起来。
徐泽加完道具,十分满意地打量了一下,然后掏出了手机“咔嚓”一声,给两个雪人留下了一张合影。
一旁站着几个小朋友在好奇的围观,邵言锐乜了徐泽一眼,把烟从雪人嘴里抽了出来。
“别教坏小朋友!”
烟还在烧,邵言锐张望着找着垃圾桶,结果手指一热,夹着的东西又被男人含在了嘴里。
“都湿了,还抽!”他皱眉。
“没事。”徐泽吸了一口,不甚在意。
“徐同志,你最近怎么回事?”
邵言锐眉头皱的更紧了,有点不高兴,“烟瘾这么重?”
“最后半根。”
徐泽晃了晃手指,讨好地冲邵言锐告饶。
邵言锐自己也抽烟,但瘾不大,一般只有心情烦躁或者工作压力过大的时候白抽两根。但眼前的人这段时间却好像上头了似的,每天烟不离手,现在还这副一点都舍不得扔的烟鬼模样。
让他不由得想到以前挤地下室时,那些不好的人和事。
邵言锐抿起嘴唇,伸手去摸男人的兜,打算把这人的存货都给没收了先。
结果只从徐泽兜里掏出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剩下的空烟盒。
“这就是老中医的养生之道?”
他气笑了,将烟盒一把拍在男人的胸膛上。
因为这件事,直到返程邵言锐都没给徐泽什么好脸色。
两人回到山城已经夜里九十点了,徐泽老老实实地当了一路的搬运工,将两人的行李都拖回了青年下榻的酒店。
他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结果等翻出衣物打算洗澡睡觉,却被邵言锐十分无情地赶出了房门。
关门前,邵言锐还颇为好心地把他的行李给塞了出来。
然后友情建议他可以去会所旁的小卖部,和他心爱的烟一块儿睡觉。
徐泽站在关上的房门门口,哭笑不得地抹了一把脸。
没想到,小猫仔这回的气性竟然这么大。
他有心想哄一哄人,可刚抬起手,手机就阴魂不散地响了。
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他脸色倏地沉了下来。接起来听了两句之后,打算敲门的另一只手也放下了。
“知道了,我这会儿就过来。”
他对着电话那头说,“麻烦你先把人看着。”
徐泽心里挂着事,打算处理完再来哄自家对象,便匆匆走了。
却不知道此刻一门之隔的房间里,他以为还在生气的人一直偷偷透过猫眼在瞧他,正等着他来哄。
都说好事扎堆,到徐泽这儿,却是坏事上赶着趟了。
他一晚上基本没睡,第二天早上从医院出来后又遇见变天,瓢泼大雨说下就下,等进到会所时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哎哟,你这是刚从龙王庙里出来吗?”
兰姐赶忙扯了张干净毛巾,给他罩在头上,“一回来就被淋。”
徐泽苦笑,一边擦头一边道,“可能龙王看我不太顺眼。”
“没文化。”
兰姐磕着瓜子,给他科普,“龙王掌风雨,求啥得啥,老天看你顺眼才对!”
徐泽忽然想起下山前他和邵言锐去拜的山顶那座庙。
他也不太认得出里面供奉的是谁,却还是诚心奉了三炷香。
这两年他遇上庙总喜欢拜一拜,不管是哪路神佛,只希望能早点帮他找到他那失踪的爹,保佑他早点还完家里欠下的钱。
如今人倒是找到了,可本来都凑齐了的钱,却不够了。
也不知道这算顺眼还是不顺。
不过无所谓。
徐泽想,不管老天看他顺不顺眼,事情都得靠他自己解决。
“兰总今天来吗?”
他把身上淋的雨简单擦拭了一下,顺便问老板娘。
“鬼晓得!”兰姐翻了个白眼,“成天到晚不干正事,我出门的时候还在撅起屁股扯扑鼾嘞!”
“姐,你又乱说我坏话!”
外面雨声大,两人都没注意有车停在了门口,一个人撑伞走进来,满脸无奈地给自己正名,“我睡觉从来不打呼。”
这人赫然就是两人话语里提及的对象——这家按摩会所真正的老板,兰瑞生。
兰瑞生是个看起来很无害的男人。穿得西装革履的,样貌俊逸,常年脸上带笑,实则却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
就说他们门口这一条街,虽然看上去各家店铺的老板都不一样,但其实背后收租的都是一家公司。而兰瑞生,恰好就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
说起来,兰家姐弟的经历也挺传奇。
姐弟俩都是土生土长的山城人,母亲去得早,姐姐一个人拉扯弟弟长大。本来这事不稀奇,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但两人都继承了父母不知谁的好样貌,在三教九流混杂的底层街区就不是件安全的事了。
后来的事也很寻常了,姐姐被有权有势的大老板包养,而弟弟靠着姐姐的保护,考上大学,前途光明。
只不过转折在于,弟弟没有奔向光明,反而回到了这座城市,蛰伏着谋算着,把欺负过姐弟俩的人一个个清算了干净,自己也接手了‘姐夫’的产业,越做越大,成了新的大老板。
徐泽挺佩服这种狠人。
他自己就是狠不下心,要不然也不会惨到现在这个地步。
“徐哥潇洒回来了?”
兰瑞生收了伞,拍了拍风衣上的雨滴,冲徐泽颔首。
他其实比徐泽还大几岁,但脸长得嫩,自己也喜欢装嫩,熟了就总叫人‘哥’。
“还好有兰总帮忙,”徐泽把手上一直拎着的手提袋放在桌上,冲他道谢,“不是你安排人看着我爸,我也潇洒不了这几天。”
“小事。”
兰瑞生摆摆手,好奇地探头去看手提袋,“这是什么?”
徐泽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给你们买的一点特产。”
“野生菌菇,还有腊肉。味道都不错。”
“哟呵,你小子,”兰姐扔了瓜子,打开口袋感叹,“以前可不见你这么上道。”
她摸出大大的密封罐,里装满了干炒的野山菌,辣椒和香料将菌菇的鲜味激发到了极致,隔着盖子都能闻到令人口舌生津的鲜香。
徐泽也不揽这个功劳,“我家对象选的。”
这是实话,连钱都是邵言锐主动付的,说是感谢兰姐仁慈,愿意给他对象放假。
“啧啧啧,你这个恋爱谈得可真是……”
兰姐拧开盖,从桌台底下摸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吃了两口,含混道。“唔,赚了。”
兰瑞生张嘴凑上去抢过姐姐筷子下的一夹,也跟着点头,“嗯,赚了。”
徐泽看着姐弟俩这副你夺我抢的接地气模样,不禁失笑。
从意识到没法按时还钱而一直压在心底的郁气,以及做好打算有求于人后的种种顾虑,都跟着消散了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兰瑞生说。
“兰总,有空吗?跟您……谈点事情。”
第77章
假期后的上班第一天,总是让人很难集中精神。
几个办公室里的小年轻都在叽叽喳喳分享着假期见闻,邵言锐难得的没有管,独自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沉思。
其他人都以为他们经理在处理什么工作要事,没敢打扰,只有坐在邵言锐身后办公桌的卓朗知道,邵言锐只是在发呆。
还一发就大半天。
这对于一个拼命三郎的工作狂来说,简直太稀奇了。
卓朗忍了一上午,终于在吃午饭时忍不住凑到了邵言锐对面,端着饭盒坐下。
“邵哥,遇上啥想不通的事了?”
要不然怎么说卓朗是这一批新人里最来事的呢?他很有眼力见的推销自己,“有时候可以试着说出来,说不定我们也能帮忙支支招。”
邵言锐本在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白米饭,闻言瞥了卓朗一眼,又继续低头戳饭。
他的确遇上了想不通的事,还有点烦恼。
这时候办公室其他人都出去买饭了,只有他们俩点的外卖,就算隔着桌子说话,倒也不怕被旁人听见。
卓朗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还以为自己的示好又一次折戟了,讪讪地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嚼。
结果冷不丁听见对面的人幽幽道,“我有一个朋友……”
“咳,咳咳!”
卓朗一听这个开头,差点被骨头卡住。邵哥,您知不知道‘我有一个朋友’约等于‘我自己’啊?
邵言锐是真的没什么与人聊私事的经验,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这个网络上总被人嘲笑的梗。
“算了。”
他闭上嘴开始吃饭,不想说了。
“哎别呀!”卓朗却来劲了,“邵哥您继续啊,您朋友怎么了?”
“放心,我嘴很严的!”他还特意强调,“我知道您说得肯定不是自己!”
邵言锐抿着唇,抬头盯着卓朗看了几秒,直把卓朗看得后背发凉,才缓缓移开视线。
其实邵言锐是忽然觉得也没什么所谓。
被人猜到就猜到了呗,又怎么样?
他谈个恋爱又不犯法。
反正话头都开了,他也找不到别人说,见卓朗这么积极,又想起自家男人之前对他的评价,感觉听听同类的建议也不错。
于是他便继续道,“我朋友的男朋友……”
“好像瞒着我朋友什么事。”
“噗——咳咳咳!”
卓朗刚呛了一下,正拧开瓶盖喝水,这下直接没憋住一口喷了出来。
男朋友?他没听错?
“还听不听了!?”
邵言锐暴躁地把饭盒端开。
他瞪着一脸狼狈的卓朗,有点后悔,就不该跟这个一惊一乍的小子讨论这种问题。
“咳咳,哎,咳,邵哥别啊,咱们继续继续!”
卓朗虽然被一个他早该猜到的事实给震惊了,但这会儿相比起自己没搞到手的郁闷和失落,他更多的是好奇。
“你觉得你……你朋友的男朋友,瞒着他什么了?”
邵言锐回响起之前几通偷听到的电话,心思又沉了下去。
“他好像……”
“在帮他老板,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卓朗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心道:邵哥。您这对象,到底是什么来头?
邵言锐兀自发愁,见卓朗一副懵逼的样子,便解释道,“就是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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