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言锐有些稀奇,“您是银匠?”
老杨点了点头,递给他一杯茶。
邵言锐双手接过,一边啜,一边仔细去看屋中的摆件,嘴里赞叹道,“好厉害啊。”
他刚进来也看到了周围置物架上摆放的许多银色饰物,什么耳环戒指,书签挂饰的,各个都很精致。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就是像外面主街上那些铺子里一样批发来卖的,没想到竟然全是纯手工。
“都是些小玩意儿,”老杨摆了摆手,“闲着没事打着玩的。”
他坐在一张有靠背的摇椅上,这会儿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边喝茶边说,“现在小年轻好像都喜欢这些,有人跟我说打这些好卖,我就做了点,卖了抵点材料钱。”
“您是本地人?”徐泽听男人的口音,觉着不太像。
老杨摇摇头,“我香江的。”
“那怎么在这里……”一东一西,隔得有些远了。
“这里不好吗?”
老杨咂了一口茶,透过房子的大玻璃窗往外望,眼睛微眯,“多舒坦啊。”
徐泽跟邵言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群山层峦叠嶂,含烟霁雪,景色的确美极了。
“以前一直在大城市混,累了,”老杨晃了晃摇椅,“后来卖了房四处旅游……走到这儿,就不想走了。”
他像是嗓子有点干,咳了两声,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这里好山好水的,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在这么个好地方养老等死挺好的。”
邵言锐本捧着茶听得津津有味,听得最后一句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面前的老板模样看上去虽然糙了点,但顶天了也不到四十岁,说这些晚年的话实在有点早。
倒是老杨,说着说着像是陷入回忆里,还是嗓子又咳了下,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脑袋,“瞧我,咳,又胡说八道了。来,喝茶喝茶。”
他又给两人满上,一双手看得出是匠人的手,虎口和指腹都有着厚厚的茧。
邵言锐还等着男人继续说故事呢,见他岔开话题,又不好探寻别人隐私,便只好研究起他店里摆放的东西来。
“怎么,对手工感兴趣?”
老杨见他看得兴味,便指了指旁边的银块和工具,“自己动手试试看?”
邵言锐有点心动,但看着那亮闪闪的银子又退却了。
他心想,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老杨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又或者是邵言锐的小表情太不会掩饰了,被他一眼就看出了心中所想。
“不收你钱!”
他乐呵呵的,“你玩完了到时候我重新把银子融了就是,又不费事。”
邵言锐这下是真脸红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泽笑着揉了揉邵言锐的脑袋,冲老杨道,“小孩儿替我省钱呢。”
老杨一脸我懂的点点头,“挺好。”
邵言锐偷偷用眼神警告徐泽,结果男人不以为意,还偷偷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老杨也不知道看到没,慢悠悠喝完一杯茶,才放下了茶杯。
他把茶具往旁边移了移,然后跑去工具堆里拨弄了半天,抱着一堆东西坐了回来,哗啦啦摆在桌上。
“喏,好多小年轻都喜欢自己捣鼓点纪念品,你们也玩玩?”
两个小时后。
邵言锐捏着手上打磨好的银币,一脸嫌弃。
徐泽哭笑不得地挡过他想要把东西扔进废料堆里的手,“好不容易打好的!”
“太丑了。”邵言锐不想看自己的作品。
“第一次能做成这样,不错了。”
老杨跟老师似的,背着手观摩了一番,十分违心地说,“这猫挺可爱。”
邵言锐快吐血了。
“我刻的是狗!”
拇指大小的硬币上,两只耳朵的生物的确有点难以辨认,老杨凑近了又仔细看了看,才一脸深沉的点头改口,“嗯,这狗挺精神。”
徐泽憋着笑,咽回嗓子里还没说出口的话,心道还好,自己没乱夸。
邵言锐轻哼一声,抢过徐泽手里的成品。
“你这刻的又是什么呀?”
他刚做的过程中,只看见男人划了几道弯弯绕绕的线条。
“哟,是个勺子?”
老杨倒是一下就分辨了出来,“怎么着,刻了个指南针?”
徐泽摇摇头,但停了两秒,目光看向邵言锐,又笑着点头,“嗯,差不多吧。”
是他的指南针了。
邵言锐抿了抿唇,瞥了男人一眼,压住嘴边上扬的弧度。
“诶,你背面也刻了?”
指腹摸到另一面也有纹路,邵言锐翻过来一看,认出是个罗马数字的八。
徐泽逗他,“不觉得这个数字跟我们很有缘?”
身边有旁人,邵言锐也不好提及两人的故事,只好说,“那也该刻在另一块的背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男人刻的时候想着他,他也是想着男人刻的。
徐泽属狗,邵言锐本来想刻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奈何手残,有点失真。
徐泽翻转着硬币,笑道,“都一样。”
两人欣赏了一番各自的作品,邵言锐虽然嘴里说着嫌弃,但要像刚才老杨说的把它们重新融了,他又有些舍不得。他心中犹豫,但不等钱包挣扎完,徐泽就先伸手把两块银币都拿在了手里,问老杨能不能穿孔。
老杨也不意外,点点头,把他带到角落里的一台小型穿孔机旁。
机器通电滋滋了一会儿,两片小玩意儿就都穿上了链子。
等徐泽回来时,刚才做的东西已经变成了项链。
“你买了?”
邵言锐瞪大眼,手里的银片一下变得沉甸甸的,“多少钱?”
“不贵。”徐泽没说价钱,只笑着把其中一根给青年带上了。
他把另一根揣在兜里,顺手从兜中掏出烟盒,给老杨递了只烟。
老杨接过烟,乐呵呵地点燃,“天色也不早了,不留你们了。”
徐泽点点头,“谢了,有空到山城找我们玩。”
老杨应声,“要得。”
出了老杨的店,两人也没再回主路上。
邵言锐站在路边,伸手让徐泽把兜里另一根项链掏出来,然后自己垫着脚,给他戴上了。
“这算是定情信物?”
徐泽敲了敲青年锁骨间的坠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竖着耳朵的小动物,语气挪愉。
邵言锐刚缠着徐泽问出了刚付的价钱,心里还惦记着这笔不必要的开销,没好气地说,“错了,是狗牌!”
那老板简直就是笑面虎,两块破银片竟然卖他们六百八十八?
他去银行买两块银币都要不了这么多钱!
“不气不气,”徐泽笑着去捉他的手,“你想想,这是咱们亲手做的,哪能用钱衡量?”
邵言锐瞪他,“你个败家男人!”
徐泽心里苦笑,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有点败家。
明明还债的钱都不够了,还多花这么一笔。
但是……他却觉得挺值的。
“好了好了,”徐泽把青年的手揣进自己兜里握住,“我败家,我认错。”
“以后你管家好不好?”
邵言锐耳朵束了起来。
“真的?”
徐泽忽然一窒,虽然心是真的,但现在却不是说这话的好时候。
“……真的。”他还是硬着头皮说。
“那你现在把工资卡给我看看?”
邵言锐又把手掏出来,摊开冲他挑眉,“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可以挥霍的闲钱!”
一不盯着就浪费!
“咳,手机要没电了。”徐泽抓回青年的手,紧了紧。
“等咱们回去再说?”他冲邵言锐告饶,“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乱花钱!”
邵言锐倒也不是真的要翻男人家底。
他明白恋人之间需要有适当的隐私,而且他虽然没什么安全感,但徐泽已经给予他很多了。
足够他心安。
见男人老实认错,邵言锐便也不揪着闹了,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毕竟他也很喜欢,这个……定情信物。
第74章
“累了没?要不要回去了?”
来时说是没什么逛的,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日落。
徐泽怕邵言锐身体吃不消,在他腰上揉了揉,问,“还是在附近吃了晚饭再走?”
周围游客渐少,喧嚣也渐渐散去。
邵言锐往远处眺去,夕阳的暖黄光晕撒在空空荡荡的石板和砖瓦上,像是把白日里卷走的安静与祥和又裹着余晖一同给小镇还了回来。
也不知哪家那户在炒菜了,农家土味的鲜香从窗户里飘散出来,诱得人口舌生津。
“找家本地馆子吃吧。”
邵言锐动了动鼻头,牵着男人的手晃了两下,“饿了。”
徐泽低头笑,把青年有些凉的手指揣进兜里。
“好,我也饿了。”
他们没往回走,只凭着感觉继续往里晃悠。
小镇里居民看上去不多,许是大多数年轻人都出去闯荡了,居民区的街道上零零散散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有的围坐在石凳旁,车马将帅散落在棋盘上,正兀自沉思,有的搬着摇椅坐在自家屋外的院坝里,收音机里放着咚咚锵锵的川剧,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
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日子,但都没有半点被时光催着走的样子。
悠闲极了。
邵言锐觉得有些神奇。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下,可这里的时间却像是比外面要慢上许多。让人也跟着生出不急不慌的感觉,连心都跟着脚步一起慢了起来。
“我要是老了……”
他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感慨,“也想在这种地方住。”
徐泽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邵言锐等他接,不料他却直接挂断, “骚扰电话。”
然后自然地接上青年的话头,“不是早上还嫌这里不好玩么?”
“那怎么一样?”
邵言锐觉得徐泽的反应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继续道。
“当游客的时候,这里只是个路过的地方,”邵言锐指了指徐泽手上提着的两人刚才买的一些特产,“我们看过了,消费了,就走了。”
他的手臂接着又在面前绕了一圈弧度,将四周的景色装入视野的圈中,“可如果是住下来,那这里就是家了。”
青年的声音轻快,絮絮的话语里夹杂着对简单生活的单纯向往。
“每天想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的是日子怎么过,想的是晚上吃什么,家里缺点啥……”
明明只不过是随口的假想,听在身旁男人的耳朵里,却比最动听的情话还要让人心动。
“这种小地方……可没有大城市方便舒服。”
徐泽动了动喉头,故意反驳道。
邵言锐闻言却瘪了瘪嘴。
“大城市有什么好的?物价又高,房子又贵……”
这样的吐槽显然太过主观,邵言锐放在平日绝不会说出口惹人争论。可身旁的不是别人,他说起话来也随性了很多,“你看老杨,他买的那铺面,估计连大城市十分之一价格都不到。”
邵言锐跟着又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上班的人都把自己叫社畜?”
徐泽当然也知道这个词,却想听听青年的解释。
“因为老板不把我们当人,”邵言锐幽幽自嘲,“而我们……除了拿工资的时候,也不把自己当人。”
他说的随意极了,徐泽却听得不是滋味。
“为什么那么拼?”
徐泽其实骨子里挺随性的,这两年把自己逼紧了许多,是因为还债的压力。
但青年前途光明,却好像时时刻刻对钱都没有安全感。
“不拼,那你随时有可能被公司裁掉。”
邵言锐用一副不懂事的眼神看他,“没工作就没钱,知道不?很惨的!”
徐泽伸手揉了揉青年的脑袋。
他当然知道。
没钱,想当人也当不了。
“而且,我老了也享受不了多少便捷,更不想住养老院。”
邵言锐话音又拐回了刚才的话题,“到时候在这里养老,像老杨说的,葬在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倒也挺不错的。”
屁股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徐泽让邵言锐呸呸呸了三次,才饶过他。
“我看你啊,”男人重新把手揣回大衣的兜里,攥着青年的手指,“现在就是叶公好龙。”
“这种乡镇又偏又落后的,你要真住进来,肯定会无聊的。”
“怎么落后了?” 邵言锐不服气,“这不是4G都覆盖了吗?”
还特意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
徐泽一噎,“有网就行?”
这几年一下班就宅在公寓的邵某人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有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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