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异颤着声音,喉头发紧地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陶疯尊一口血吐出来,笑着含糊不清地说:“死在你手里......也好...她的...”
后面的话再也没能说出口,他的头垂到了一边。
墨枫异看着他咽气,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来不及想任何事。
各种疼痛交杂在一起,墨枫异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松了手。
水。
四周都是水。
怎么手臂和腿都使不上力气?
为什么我拼命挣扎也不能从水中挣脱?
那双手是你吗?
为什么我抓不住?
我也看不清你的面容。
是你吗?
娘亲
墨枫异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只有一个感觉。
疼。
疼到他觉得还不如死了好。
尤其是喉咙,还有胳膊。
按理说他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应该从床上坐起来,但他现在仅仅能睁开眼睛而已,根本没力气坐起来。
凌紫冥坐在床旁边,看到他醒来非常兴奋,连忙开口:“哥哥! 你可算醒了。”
墨枫异只能勉强看清她的面容,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
墨枫异想说话,但是喉咙实在太疼了。
凌紫冥飞速给他端来了水,为他润了润嘴唇,然后她轻声说:“哥哥,你现在还不能说话,你的脖子被掐得太用力,受的伤太严重了...”
墨枫异挣扎着想起来,他现在满脑子疑问,怎么可能不说话?
“...我...睡了...多久?”
墨枫异一出口就惊到了,这是我的声音?
怎么哑成了这样?
好在凌紫冥勉强听清了,她赶快回答说:“你躺了两天,受的伤比较严重。”
他还想问别的,他们怎么被救了?
小花和荀粲呢?
老闻怎么样?
......
一大堆的疑惑堵在心口,现在他只觉得浑身更疼了。
好在花遣子在这个时候进了门。
凌紫冥高兴地说:“小花哥哥快来! 哥哥醒了! ”
花遣子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喜色,他三步化两步走到床前。
凌紫冥起身说:“小花哥哥,你先在这里陪哥哥一会儿,我去请大夫。”
花遣子坐到床边点点头:“好,快去吧。”
他回头看向墨枫异的时候还在暗暗心惊。
花遣子从没见过墨枫异受这样重的伤,以往无论比武打架都是这个人稳赢,即便有厉害的人能够伤他,那也是比较轻的伤,比起这次根本不足挂齿。
尤其他脖颈上那一道非常深的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花遣子简直要以为马上就断了。
墨枫异原本俊美清秀的脸上也都是各种青紫,身上自然不用说。
这两天和凌紫冥轮流守着他,终于醒了。
花遣子握住他的手开口道:“现在别说话,我来告诉你。”
墨枫异掐了掐他的胳膊。
花遣子继续说:“是太子殿下领兵围住了整个宅子,还控制了城外的阪奈军,贺鞍撤了出去。”
墨枫异眸中闪现一丝惊讶,微微睁大了些,他动了动。
花遣子连忙起身,把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
墨枫异长舒一口气,舒服了一些。
他其实放心了一些,花遣子看起来很好,应该只受了轻伤。
果然,花遣子淡淡地说:“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皮肉伤......不过荀粲伤得比较重,现在还没醒......”
墨枫异皱了皱眉。
“但是大夫说他现在很稳定,也不过就是些外伤,筋骨都没事。”花遣子安抚着他说。
墨枫异心里松了一瞬。
“闻将军他...没能保住......”花遣子攥紧他的手,他能感觉到床上的人抖了一下。
“那刀刺穿了他的胸口...他只撑了一夜......”
后面的话墨枫异一句都没听进去,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立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花遣子死死地钳住他,紧张地语气都有些发慌:“枫异你的伤很重! 你不能下来! ”
“阿遣...”
墨枫异轻轻地呼唤了他一声,花遣子瞬间怔住,那个声音怎么会是墨枫异?
沙哑无助。
花遣子还是保持着按住他的姿势,墨枫异只喊了这么一声,再想说话的时候只觉得胸腔一疼,喉咙一紧。
刹那间血腥的感觉涌上来,他直接吐了一口鲜血。
花遣子吓得连忙封住他的穴道,稳住他单薄的身子,把他重新塞到了被子里。
墨枫异最后的意识就是花遣子在呼唤他。
墨枫异又晕了。
花遣子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色,心中忽然放松了下来。
花遣子知道自己不可能瞒他的,知道了也好。
花遣子再给墨枫异把了脉,确认他现在没什么大碍。
凌紫冥带着大夫进来的时候都吓坏了。
“哥哥刚刚不是醒了吗?”
花遣子为他盖好被子说:“急火攻心,失去了意识。”
大夫也把过脉了之后点点头:“是没什么大碍了,好好调养休息就行。”
凌紫冥疑惑道:“急火攻心?”
花遣子面露难色:“我告诉他了。”
凌紫冥长叹一口气:“你至少等他伤好一些再说啊...”
花遣子摇摇头:“瞒不住的。”
他毕竟不如凌紫冥这个女孩子体谅人,只知道这些必须告诉墨枫异,他有权利知道。
凌紫冥无奈地说:“可是你看现在,哥哥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花遣子只能沉默。
凌紫冥把大夫送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下雪了。
今年的雪格外晚些,已经腊月中旬,这才是通州的第一场雪。
不过下的很大,这不过刚下了一刻,凌紫冥发现地上融满了水渍。
舒祁允自己撑着伞走进庭院的时候,凌紫冥正在雪里愣神。
美景配美人,真真是赏心悦目。
他信步走过去,把伞撑到凌紫冥头顶。
凌紫冥惊讶地转身,看到了一张清俊温润的脸。
凌紫冥面无表情地微微躬身:“太子殿下。”
第46章 难安
“怎么一个人站在雪里?今天很冷的。”舒祁允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有些担心。
凌紫冥摇摇头说:“我没事,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他不是应该在刺史府吗?
舒祁允淡笑了一下说:“我听说墨枫异醒了,赶来看看。”
凌紫冥无奈地开口:“哥哥又昏迷了。”
“怎么会?”舒祁允皱眉道。
凌紫冥说:“他知道了闻将军的死讯。”
舒祁允一怔,他也非常痛心。
闻彦淮自从做了影藤军上将军,在皇城待了差不多七八年,自己都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吧。
不仅仅因为他有益于江山社稷,而是本身就这样好的一个人,不可以就这么没了,舒祁允不希望他的女儿像荀粲那样长大。
可他召集通州所有的好大夫,整整一晚上,也没能救回来。
闻彦淮终究在昨天早上断了呼吸。
舒祁允悲痛气愤,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只能竭尽所能把这里的事处理好。
他轻声说:“闻将军会在明日下葬。”
凌紫冥惊到:“这么快?”
“是,把贺鞍他们打发走了之后,我们必须早些回到皇城。”舒祁允点点头,“闻将军死在通州,他不能被运回去。”
凌紫冥神色不忍:“可是...”
“他也是为了保卫通州而死的,我会将他和白道口之战的将士们埋在一起。”舒祁允淡淡地向她解释。
凌紫冥依旧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她最后说:“能不能...让哥哥去看他一眼再下葬,哥哥一定有话想和闻将军说,毕竟闻将军是为了保护他才中刀的。”
舒祁允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只要他在三天之内醒过来就好。”
“多谢殿下! ”凌紫冥面色浮上一丝感激。
“这没什么。”
凌紫冥又担心地问:“那个贺鞍有没有再来?”
这两天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贺鞍那个人依旧贼心不死连着几天差人来要个交待,说是陶疯尊不能就这么死了。
可是碍于舒祁允乃是北易太子,他也不敢造次。
舒祁允微微颔首:“没事,有我在,都打发了。”
“殿下,这些本来不该麻烦你的。”凌紫冥现在满满的悔疚,她不知道为什么舒祁允短短半月就赶来了通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向皇上请辞的,也不知道他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庆幸还是后悔,是高兴还是歉疚。
舒祁允就是来了,还这么快,还带了兵。
一切都正中他们的需要。
“这是我分内的事,通州本来就非常重要。”舒祁允看着她的模样很是不悦,“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可是凌紫冥怎么会对他像对墨枫异那样自然呢?
舒祁允期望的并不多,只是希望她能多看看自己就好。
凌紫冥淡然一笑说:“好。”
舒祁允心中霎时欢喜了起来,高兴地开口:“我们进去吧,外面还刮风呢。”
凌紫冥也笑着点点头。
但此时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小心翼翼的哪里是自己?
是不是该像哥哥说的那样,给他一次机会?
这两天的纠结让凌紫冥很头疼。
墨枫异终于在第二天的早上再次醒来。
身上的感觉依旧是绵密入骨的疼,床边的人依旧是花遣子。
他忽然如梦初醒般回忆起昨天花遣子对他说的话,顿时想闭眼逃避现实。
可是闭眼之后脑海里也还是闻彦淮对他笑着说:
“小子,我可看中你了。”
花遣子连忙起身,把墨枫异扶起来说:“醒了就好。”
花遣子给他端来水。
好在墨枫异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他现在可以动了,只要忍住疼。
一碗水喝下去,嗓子终于不像火烧般干裂难忍。
“我...我想去...看看老闻...”
墨枫异像条死鱼一样靠在床头,无力地开口。
他现在满心满肺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恨,为什么当时他没力气爬起来?
为什么要老闻来救他,来把那刀打下?
花遣子又给他端来一碗粥,淡淡地说:“喝了就去,有体力才能下床。”
墨枫异心里惊讶他居然没拦自己,可是转念一想,可能花遣子也知道拦不住吧。
墨枫异顺从地把粥拿过来,现在他的嗓子实在不好,可能一个月都只能吃流食了。
等他慢慢地喝完粥之后,花遣子把他扶下床。
墨枫异疼到身体都在发颤,可是依旧坚持着勉强能站稳。
墨枫异在刺史府门口看到舒祁允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他这才忽然想起来是舒祁允当时带兵前来把他们救了出去。
舒祁允恐怕是接到信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半分没耽误。
他也看了舒祁允身边的凌紫冥一眼,那姑娘匆忙地过来扶他下马车。
墨枫异现在还是有很多问题,可是满脑子里充盈的东西几乎要把他淹没,他现在只想去看看闻彦淮。
推开停尸房的门,墨枫异呼吸都抖了一下。
他不敢进去。
没了生气的闻彦淮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舒祁允稳住他的身形,慢慢地说:“闻将军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问你和阿粲有没有醒。”
墨枫异恍然地回头看他,眼神说不清是什么在闪烁。
舒祁允直视着他开口:“我说你们醒了,没什么大碍,只是不能下床来看他,他才闭眼的。”
墨枫异用手抹了一下脸,忽然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舒祁允叹了口气说:“你和他说说话吧,我先出去了。”
说着他回了身,还体贴地把门关上。
墨枫异一步一步挪到闻彦淮身边,看着面前苍白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墨枫异咬着下唇,无力地跪坐下来。
“闻汀兰只有一岁......你这么忍心吗?...你说我们要一起过年的......你说要让我去影藤军的......老闻对不起...”
墨枫异趴在闻彦淮的胳膊身边失声痛哭,像极了当初那个孩子。
墨枫异在泪眼婆娑之间,看到闻彦淮后面的台子上放着他血迹斑驳的衣物。
他身上已经被擦洗干净换上了新的。
原先的衣服舒祁允并没有扔,而是放起来准备和他一起下葬。
墨枫异注意的其实不是衣服,而是那叠衣服上放着的一只银制风铃。
那是他当初买给闻汀兰的礼物。
恍恍然,已经两个世界了。
墨枫异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颤着手把银铃捧起来。
那上面还沾着点血迹,墨枫异记得,当时他送出去的时候闻彦淮跟他说,他要日日带着这个风铃,直到回皇城交给自己的女儿。
那风铃晃了晃,发出清脆动听的响声。
墨枫异不知道该怎么疏解心绪,他只能就这么攥着这个风铃哭泣。
天地俱凄凉,万物同悲怆。
墨枫异失神地回到驿馆,荀粲还是没醒,都已经三天了。
他也不想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床上,反正花遣子跟他交代过要多动,索性他就在屋里来回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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