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异一字一句都敲在贺鞍的心口,他愣愣地回头看了一眼殷霓虹,那人点了点头,贺鞍又转过头来,嗤笑一声:“墨枫异,你可真有本事,看来我低估你了。”
墨枫异低头也是一笑:“不敢当,贺将军,既然我们已经给了你一个解释,那您是不是也该早日退兵了呢?眼看着要过年了,我们一堆人守在白道城不肯走,也不是个事啊,这百姓们议论起来,谁都不好说,不是吗?”
贺鞍咬着牙,手背泛起青筋:“行,你们瞒天过海,欺上瞒下,真是耍得好计谋啊! 但我贺鞍可不是好骗的,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信不信我立刻带兵踏平这白道城! 不就是个交代吗?等你们都死了! 我也给得出来! ”
舒祁允刚要发怒,墨枫异就对他摆摆手说:“贺将军这是何必呢?这个仗要是想打,怎样都能打的起来,可是若是师出无名,怕是在你们王上那边也很难说得清。不如我们各退一步,通州刺史都已经了罪了,贺将军又何必咄咄逼人?”
贺鞍仍是愤怒,身后的殷霓虹即使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将军,王上吩咐过不可轻举妄动,北易和文禹盟都非常强大,咱们不能硬碰硬。”
他忽然清醒了一点,差点拔刀现在就把墨枫异捅了。
墨枫异顺水推舟说:“贺将军,您觉得呢?”
贺鞍被气得不轻,根本说不出话,殷霓虹就开口说:“既然是刺史袁为帆保护不力失了职,他已经伏法,我们也不必纠缠。只是你们若要给个交代,就必须亲自道歉,好让陶将军安息! ”
还不等贺鞍开口,墨枫异就连忙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青烟姑娘大可放心。如此一来,陶将军不如就安葬在通州吧,下葬之时,还望贺将军和青烟姑娘一定到场,届时,本世子一定会亲自为他盖棺,好让陶将军得以安宁。”
这让贺鞍还能多说什么?
他瞪了一眼殷霓虹,但又不敢把话头再夺过来,毕竟现在殷霓虹的人手也来了通州,他并不想惹。
于是他就这么死死地瞪着这伙人,半晌就脚步一动,狠狠地说:“墨枫异,你给我等着! ”
说罢便拂袖而去。
殷霓虹也看了一眼墨枫异,那人冲她眨了眨眼,她突然很想笑,自己居然又莫名其妙地帮了他一把。
这叫什么事啊。
然后她也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50章 结束
舒祁允目送他们出门,然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说:“终于把他们打发了。”
墨枫异和荀粲也进了门,墨枫异坐下之后觉得身上一松,晃了一下,荀粲拉住他的胳膊说:“怎么了?”
墨枫异坐好之后拂开他的手淡淡道:“没事。”
舒祁允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才说:“陶疯尊下葬之后,我们必须马上回皇城了,再耽误就该错过春节了。”
墨枫异撇撇嘴:“就算现在往回走,也赶不上吧,就剩十天了。”
舒祁允说:“再怎么晚,我们也要尽量早些赶回去,皇家春宴安排在正月初八,我们几个都不可以缺席。”
荀粲坐在一旁低着头,这时才说:“我们必须等贺鞍撤兵才可以走。”
“应该的,不能再受他威胁了。”舒祁允认可地点点头,“阿粲,我等会儿把兵符给你,你去调动边防军,让他们务必在一天之内赶回边境,集合整顿,在贺鞍撤兵的时候全程严加防护,不可以有任何纰漏。”
“是。”荀粲答应。
墨枫异拍拍衣服起身说:“那就这样吧,没什么事我就回房了。”
说着他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舒祁允皱了皱眉:“他这是怎么了?”
荀粲敛声说:“他在自责。”
“我都说过不是他的问题了。”舒祁允有些不满,“即便因为闻将军,他也不用这样甩人脸色吧。”
荀粲低声说:“殿下,墨枫异他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只是现在心绪不佳,才...”
舒祁允直接打断他:“心绪不佳,我可以理解,不过像他这样的性子,日后在朝堂之上,恐怕要吃亏的。”
荀粲接道:“我知道您有意吸纳他为自己的僚属,可是还需要时间。”
舒祁允叹了一口气说:“我愿意吸纳他,一是因为你,二是因为紫冥,不然就凭他又打架逃课,又杀人结仇的,你觉得我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容易被人抓住话柄的困境吗?现在皇城都有我的谣言了,说我包庇墨枫异,有意拉拢他。”
荀粲刚要再说什么,舒祁允继续道:“其实他什么样子我不管,只是他的身份特殊这一条,我就有理由包庇,况且他的确有些才能,这次的事情我也愿意为他开脱,可是你呢?”
荀粲抬眸道:“我...”
“你别告诉我,你是为我拉拢他,才愿意替他去换紫冥的。”舒祁允忽然有些怒意,“阿粲,从小到大,你都是最沉稳,做事最可靠的那一个,可是这次你为何如此没有分寸?为了墨枫异,你不打算要自己的命吗?”
荀粲盯着眼前的杯盏,恍然开口:“你都知道了......”
舒祁允皱眉道:“当然了! 难道你觉得谁现在还不知道吗?阿粲! 如果你出什么事,我该怎么跟荀家和公孙家交待?”
荀粲咬着牙说:“那是我的选择,和我的家族有什么关系?”
舒祁允冷笑了一下:“我们这样的人,做的任何事,不都代表家族,也为了家族吗?荀氏一族的嫡系一脉只剩你一个人了! 你所有的决定都要谨慎不知道吗?”
荀粲低着头,沉默下来。
舒祁允缓和了语气说:“阿粲,没有影响到大局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是没有下次。”
荀粲目光涣散地看向桌面。
“是。”
“枫异。”
墨枫异刚要进门,就听到身后花遣子在喊他。
他回头淡淡地问:“怎么了?”
“贺鞍他们不再纠缠了对吗?”花遣子走近些问他。
墨枫异点点头,又回身准备进房。
花遣子再说:“枫异,如此是好事,你为何看似...并不高兴?”
墨枫异站在门口背对着他说:“阿遣...因为我,老闻和袁为帆都死了......你让我现在高兴起来吗?”
花遣子沉声说:“这与你无关,你不需要为此自责。”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袁为帆不就是为我推脱才自尽的吗! ”墨枫异猛得回头怒吼。
花遣子没有反应,只是继续淡淡地开口:“袁大人是为通州百姓免受灾祸而死。”
墨枫异眼眶发红着说:“恐怕那些百姓,只认为他是畏罪自杀的吧,谁会记得他的牺牲呢?”
“我们。”花遣子回答。
墨枫异看冷笑道:“我们记得有什么用?我连昭告天下的勇气都没有,只敢畏畏缩缩躲在他们身后。”
花遣子道:“只要有人记得,他们的牺牲就不会被埋没。”
墨枫异反问:“是吗?”
“不仅是我们,百姓也一定明白袁大人为何自尽,他在此为官五载,通州子民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是个什么人呢?”花遣子淡然地继续。
墨枫异恍惚地喃喃道:“是啊...他在这里...守着通州五年了...却因为我,连个善终都没得到。”
花遣子有些心慌,这样的墨枫异他不能不担心,他抚上墨枫异的手臂说:“万物有道,因果有终。袁大人和闻将军完成了他们该做的,他们已然救下了一州百姓。”
“可他们都是栋梁之才,原本可以有更大的成就,现在却只能埋在这里,草草结束了一声,外人连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墨枫异站着,眼底一片冷寂。
“他们应该获得更高的成就,可你告诉我,什么是更高的成就?救国救民,指点江山,最终名留青史吗?”花遣子声音清冽,“阻止一场战祸,又何尝不是莫大的功德?”
“是,百姓是被救下了,可是他们跟本不知道自己被谁所救,甚至不知道曾经差点这里就要战乱,我不甘心,因为他们本应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可只怕以后连记得他们的人都没几个。”墨枫异愤恨地说。
花遣子继续说道:“或许此后,即便他们的生平中不会有为通州而死这一条,在我们之后,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只是你看,如今城中百姓安居乐业,是二位大人最想看到的景象,今后会有人因为他们得以饱腹安寝,因为他们得以读书习武,能够想到他们曾渴望的国泰民安,能够踏上他们曾走的路,继续他们未完的事业。”
花遣子很少说这么多话,但他看墨枫异如今的模样,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墨枫异就会一直待在自己的闭圈里走不出来。
所以他又开口道:“他们最大的贡献,就是留下希望。你和这里的百姓一样,都是他们要守护的生命。人们不可以活在战乱之中,只有和平盛世才能更好地发展,若是民心惶惶,这动乱更不会停。”
墨枫异点点头,这些个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阿遣...”
花遣子打断他说:“枫异,我知道你一定明白这些,只是你要把他们的牺牲怪罪到自己身上,才能好受些,可你明明不必要这样。”
墨枫异定了定心神才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遣子心里一阵难过,墨枫异这样从来无所畏惧的人,哪里碰到过这种束手无策的事呢?
花遣子回答道:“枫异,你只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你没错,从来都没有。”
墨枫异沉默了许久,半晌才笑了一下:“不,我有一点错得彻底,那就是当初不应该跟我爹说要回到皇城,后来更不该奢望留下。”
花遣子怔住,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花了两天把陶疯尊埋葬之后,舒祁允终于放下了心。
他细细翻看着和议书说:“阿粲,清点好人数了吗?”
荀粲把一封信交给舒祁允说:“整个使团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走。这是通州边防军军长张禺山的请辞表,在贺鞍撤兵之后,他就会正式离职。”
舒祁允冷笑一声:“他也知道自己该请辞啊,我还准备回城之后跟父皇说革他的职呢。”
荀粲回道:“之前贺鞍的两万精兵浩浩荡荡压过边境,这位边防军长竟然毫不知情,甚至有意隐瞒,他早该知道自己这个官当不下去。”
舒祁允眉头一皱:“这么重大的军情他隐瞒不报,杀头抄家都不为过,现在只是一纸请辞表就能撇得干净,真是便宜他了。”
荀粲道:“这些皇上也一定清楚,会有圣断的。”
“这个张禺山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也算为国有功,左右这次没惹出什么大事,我想父皇应该不会追究,不然他就晚节不保了。”舒祁允猜测,“可能就是准了他的请辞,让他告老还乡吧。”
荀粲点点头才继续说:“如今通州的许多职位空缺,需要朝廷及时派遣官员补充,我会马上核实查清,向皇上禀报。”
舒祁允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回道:“这些交给你我放心,哦对了,这个请辞表,还有和议公文和袁为帆的遗书,你都放好,一起拿回皇城,不能有缺损。”
“好。”
荀粲应声接下,离开了大殿。
不过一会儿,墨枫异匆匆进门,有些急切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舒祁允继续看着桌面上堆的文书说:“刚刚葬礼你不在吗?贺鞍不是说了他今天撤兵吗?最早也要明天才能走。”
墨枫异坐下颇有些颓唐地说:“我不想再待这儿了。”
舒祁允笑着说:“这么些天都待过去了,最后两天忍不了?”
“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我本来就怕冷,这西南天气干寒不说,最近几天还都在下雪,我实在受不了了。”说着墨枫异还特地扯了扯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舒祁允头都没抬地说:“那在我们离开通州之前,你就待在房间里别出来了。”
“那可不行,你看我闲得住吗?”墨枫异撇撇嘴。
舒祁允无奈道:“闲不住你也没事干吧,所有的事务安排都是阿粲在忙,他倒是真的闲不下来,这两几天都在白道城各地来回跑。”
墨枫异静静地听着,顿了一下才说:“我跟他可不一样,他处理这些事情都熟练了,我天生不拘于官场,又不懂这些,当然比不了。”
舒祁允又笑了一下:“是啊,阿粲已经习惯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应该着手参与朝堂事务了,再晚一些就要春闱试仕了,到时候大批学子入皇城,我怕是来不及顾你。”
墨枫异讪笑了几声,吞吞吐吐地说:“诶...不急...还早呢,回皇城再说吧。”
舒祁允还是手眼一致地翻阅着一叠叠文书,墨枫异好奇道:“怎么这么多啊,白道城的各级官员上书你不都看完了吗?”
舒祁允叹了一口气才说:“通州除了白道城,还有大大小小八个乡镇。那些个地方官员听说我来了,跟商量好了一样,全都赶着给我请安,连带着汇报各地的情况。”
墨枫异没忍住笑了出来说:“敢情这闲人真的只有我啊,小花也忙活着把我们盟里的人打发走呢,今天都没看到他人影。”
“要不怎么说你命好呢,总有人都愿意帮你把各种事情做了,多好啊。”舒祁允这话没什么语气,墨枫异听了心里却是一动。
“呵...是么......”
入夜。
荀粲把盒子打开,轻车熟路地拿出药膏,给墨枫异上药。
墨枫异的头微微抬起,荀粲修长的手指沾着药膏,冰凉滑腻的触感在他脖颈上游走。
荀粲看着他完美的下颚线和痕迹变淡了许多的淤伤,忽然开口说:“这两天有些忙,今晚才有空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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