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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启呼吸(近代现代)——酒桃

时间:2020-11-15 15:27:19  作者:酒桃
  “问你今晚有没有想吃的。”路识卿那边传来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大概是在生鲜市场。
  “……没有。”陈放低声说了句,再没讲话,可路识卿那边也没了动静。过不一会儿电话挂断了,陈放听着听筒里冰冷的忙音,后知后觉地开始慌乱。
  是……惹他生气了吗?
  虽然他们不应该再联系,但似乎……愧悔的人应该是他,他没有资格这样对路识卿。
  他宁可是自己被这样冷言冷语对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一边又愧疚得浑身难受。
  路识卿还是来了,进门时第一句话便跟陈放解释说刚刚信号不好才挂断的,手里拎着新鲜的排骨,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竟然踉跄一下。陈放这才抬起头看路识卿的脸,眉头紧皱着,眼睛充血,脸上藏不住的疲惫,即便在发现陈放的目光之后笑了一下,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吃力而勉强。
  “医院……很忙吗?”陈放下意识开口问。
  “还好。”路识卿笑了笑,好像闲谈一样不甚在意地说:“也就这周忙点,在急诊,事情多。”
  “你不是腺体科吗?”陈放记得之前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路识卿是在腺体科病房,路识卿跟在腺体科的主任医师身后,给他处理烧伤的手。
  “我现在大五,在医院只是实习,每个科室都要轮转一遍,一周换一次。”路识卿很耐心地解释道,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上次从腺体科轮换之后,我又去了一次病房,发现你不在了。”
  只是因为科室轮换。
  不是躲着你。
  也不是讨厌你。
  是这样吗?
  陈放不敢张口问,他怕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况且路识卿没必要跟他解释。
  他也没有回应,只是接过路识卿手里的东西,找出锅碗来来回回忙活开。路识卿想帮忙,被陈放背过身子躲开,他又缠了半天才得到陈放闷闷一句:“我弄吧,你弄不好。”
  路识卿稍有不服气地回了句:“我能弄好。”
  陈放继续在水流下细致地冲洗排骨,没再跟张口争辩。于是路识卿像堵墙似的站在陈放身后不大的空间看他,等到陈放洗好排骨,端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毫无防备地撞上路识卿胸膛,低着头很小声埋怨似的说:“我要过去,你挡路了。”
  路识卿闻言笑了笑,侧过身子让陈放走过去,才跟着走出那方狭小角落,在靠墙边处堆放着整齐叠放的各种衣物的沙发边角坐下。
  陈放没打算弄得很复杂,简单把排骨烫熟,随便加些路识卿上次买来的汤底和速冻肉丸,过了不久盛出一碗汤。没有葱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能提升食欲的佐料,汤的卖相实在一般,甚至可能连味道都很普通。
  陈放这种人本来就很凑合地活着,家里不准备这些东西,不过他也毫不担心。他高中时跟着吃了两年的饮食习惯,时隔如此之久都没想着改过来,更何况路识卿原本就有这些忌口。
  陈放准备把汤碗端到桌上,屋子里没人一样的安静,陈放的视线慌乱一瞬,急切搜寻后才发现视野角落的小沙发上蜷着一个相对狭小空间而言过于庞大的身影,正趴在一堆他的平日穿的衣服上。
  汤的温度很高,廉价的碗导热很快,陈放的指尖被碗底烫得发痛,还是轻轻把碗放到桌上,生怕发出惊扰的声响。路识卿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闭着眼睛,呼吸却急促深重,眉头也紧皱着,似乎很疲惫,又睡得并不安稳。
  陈放走过去,犹豫着该不该叫醒他。
  很累吗?
  本来以为没有了拖累,不受拘束,他能活得很轻松很快活的,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还是这么累呢?
  陈放蹲下身子,看着路识卿睡梦中仍然轻轻颤动的睫毛,揪成一团的眉间,好像突然回到了四年前的教室,看着路识卿面朝他的睡颜,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提他抚平那些平白多出来的惆怅。
  指尖的温度成了划破睡梦的刺,陈放碰到路识卿眉间的一刻,路识卿猛地睁开眼,用手抓握住眉间多出来的触感,很急切很用力的模样,生怕迟钝一瞬间就再留不住似的。他被惊醒时说了句大概本该出现在梦中的话,含含糊糊的,却在和陈放毫无阻隔的接触间变得清晰。
  “别走。”
  陈放听得很清,意识似乎被牵引着进到了那个没有做完的梦里,被抓住的手忘记抽出来,就这样被路识卿握着,不可见地轻轻发抖。
  路识卿看着近在咫尺的陈放,似乎生出某种习惯性的错觉,并没有立刻意识到已经不在梦中,眼睛因为疲惫而变得猩红,红得像四年前的雨水流进眼睛里,再混着眼泪的温度,滚烫地流出来。
  “放哥。”路识卿的语气沉闷,好像自言自语。
  陈放一时失神,喉间溢出微不可闻的音节,作为迟到的回应,像是在弥补四年前被雨声掩盖的回音。
 
 
第66章 我不要临时标记
  两人无声僵持,花了许久时间回过神。
  路识卿只是慢慢放下了手,好像早已经把类似的梦境习以为常,情绪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甚至主动开口解围,说大概自己真的忙晕了,不小心才睡着。陈放也没有很大反应,只是起身找出两副餐具放到桌边,无声地招呼路识卿吃饭。
  这场插曲的出现并没有为两人的关系带来太多改变,好像两人醒着,又心知肚明是在梦中。
  不奢求梦能轻易成真,等到完全清醒过来,甚至未必还能等到下一场。
  路识卿还是像他原本打算的那样,每天下班拎了东西打卡似的去陈放的小地下室,不逾矩,也不多逗留,简简单单吃过饭,好像每天的任务就只是确认陈放今天过得还好,便能放心离去。
  陈放没有再言辞尖锐地对路识卿说过什么,尽管觉得并不应当,却还是默认了这种颇有分寸的接触,甚至在路识卿每天的按时到访前做好简单的晚餐,虽然没有明说原因,路识卿也没有多问过,一切仿佛都顺其自然。
  现在的状态说不清道不明,没有明确的定位,不像恋人一样亲密,不似陌生人疏离,却也谈不上是朋友。
  陈放心里应该明白这种关系的时限性,却还是会在路识卿偶然迟来的时刻不由自主地陷入惶恐。好像他是漂浮在昼夜交替间的一粒微尘,不知道要随风飘到哪里,不知道能否见到明日的晨曦或夜灯,过分谨慎地存在着,微茫到身不由己,只能被动地等待眷顾,没有追逐光点的勇气。
  得过且过的,一个月也过去了。
  陈放最近几次见到路识卿的时候总能感到后颈并不十分明显的胀痛,他当即意识到自己难熬的发热期即将到来。
  即便路识卿每次来找陈放时都很礼貌体贴地使用了阻隔信息素的药品,身上也还是免不了沾染一星半点。对正常人而言微不足道的alpha信息素剂量,在陈放病态极度易感的omega腺体感知下,几乎成了添加催化剂的烈性药,是空气中一触即燃的火花。
  无论是疼痛或是情/欲,对于脆弱的omega而言都是极度难忍的。
  陈放的不适感越发强烈,他拜托徐谨帮他推掉这天的工作,在家中昏昏沉沉了一整天。残存的理智和清醒终于在傍晚时分全面崩盘,好像腺体上有不计其数的针尖在刺破皮肤,失去控制的信息素由淡到浓,源源不断地从这些空隙间溢出。
  即便没有寻常omega信息素那样有特征性的味道,信息素填满整间屋子的氛围依旧浓烈,连陈放自己都头昏脑胀。
  他撑着没有力气的身体找出平时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中的抑制剂,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刺进自己的后颈。待到冰凉的液体弥散到全身,血液里的躁动被强制地压抑下去,陈放才勉强恢复了点神志,他去打开换气扇,把空间里恼人的信息素尽数赶出狭小的空间。
  看到水槽里因为身体不适而没能及时清洗的碗筷时,陈放因为发热而变得有些迟钝的脑子才猛然意识到,路识卿今晚依旧会来这里。
  他发热期这副样子,绝对不可以被路识卿看到。
  陈放拿出自己的手机,费力地看清屏幕,手指稍微顿了顿,还是流利地拨通了一串号码。
  这是他们保持这种状态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给路识卿打电话,为的却是让他不要来找自己。
  电话嘟了两声就被接通,路识卿似乎有些意外,像是不敢确认一般问了句:“陈放?是你吗?”
  “是我。”陈放回答。
  “你没事吧?”路识卿的语气有些紧张,“你听起来很累。”
  “没事。”陈放很勉强地说话,连声音都没办法强打起精神,像根拉扯过度超过弹性限度的皮筋,好像再用力一些就会断裂。他缓了口气,让发热期和紧张双重作用下猛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静一点,继续说道:“我今天工作有点累,可能没法做晚餐了。要不你晚上……就别来了。”
  “你身体刚好点,工作起来就这么卖命。”路识卿语气中心疼多过埋怨,“我也不是只为了吃你的晚餐,别做了。”
  “那你今晚别来了。”陈放话出口后,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强调这件事,又补充道:“我准备睡了。”
  “可是……”路识卿还有话要说。
  “我真的要睡了。你自己记得吃晚餐。就这样了。”陈放打断路识卿的话,生怕再说上几句,自己的蹩脚谎话就要被戳穿。
  挂断电话后,陈放又取了针抑制剂放在枕头下,以便必要时能随时给自己打上一针。他躺回床上闭了闭眼睛,眉头紧皱着,像是等待溺水的人,清醒而痛苦地,等待破败的omega腺体产生的发热反应将自己吞没。
  后颈胀痛阵发,陈放意识迷蒙着,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了。他明明能清晰地感知到疼痛,却连路识卿什么时候进了门都不知道。
  “还是把你弄醒了。”路识卿小心翼翼地挪开放在陈放头发上的手,拿起手边的袋子,装了现成的吃食,“晚饭最好还是吃一点。这家饭菜是护士长推荐的,据说特别好吃。”
  明明说不让他来,结果人还是出现在面前。陈放揉了揉眼睛,有些无奈地问路识卿:“你怎么进来的?”
  “问房东借的钥匙。”路识卿一边把饭盒摆出来一边说:“房东在监控看到我,说我每天来,他看着眼熟,就给钥匙了。”
  一般来说,发热期的omega为了准备接受和alpha的漫长情/事,会本能性拒绝进食。
  此时此刻,陈放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也没有胃口,但如果他不吃,路识卿没有达成目的,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发情热的浪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将他吞没,在一切变得不可控制之前,还是把路识卿哄走好了。
  陈放撑着身子坐起来,忍耐着后颈逐渐加剧的疼痛和强烈的恶心感,食不知味地将食物送进嘴里,艰难地咀嚼吞咽。吃下一小半,胃肠道似乎承受不住更多的刺激,逼着陈放放下筷子。
  “不合胃口吗?”路识卿有些紧张地询问陈放。
  “好吃的。”陈放为难地皱着眉,因为浪费了路识卿的心意而心怀愧疚,很抱歉地说:“我只是太累了,不是不合胃口。对不起。”
  “那……赶紧休息吧。”路识卿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有些眷恋地望着陈放,“我走了。”
  “嗯。”陈放应了声,短短一个音节都打着颤,手无力地撑着床边起身。他想送一送路识卿,顺便把门反锁上,不让任何人进来,好让自己能悄无声息地捱过发热期。
  路识卿穿好衣服,转头看陈放跟上来,挥了挥手说:“回去躺着吧。”
  “……走吧。”陈放的手撑着门框,指节泛着青白,低着头不让路识卿看见藏不住痛苦的表情。
  路识卿一只脚踏出门槛,高大的背影忽然定住,似乎发觉了什么值得犹豫的事,他回过头,同一瞬间却听到了陈放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响。
  “陈放!”路识卿转身迈进门,扶住陈放的同时,感受到了他皮肤表面的异常热度,立刻向他确认道:“你是到发热期了吗?”
  陈放却好像失去了回应的能力,鼻腔中溢出无意识的呜咽,跪伏在地面上,身体蜷缩起来,一手捂住后颈刺痛难忍的腺体,指甲死命抠着皮肤,几乎要嵌进血肉里。
  疼。
  世界尖锐扭曲,空气在刺痛他。
  好像攥着一把带刺的荆棘,一圈圈缠到脖颈上,再猛力收紧,绞断他的身体。
  依稀感觉到周身温暖又清淡的松枝香,好像并不真实,陈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和过往四年的每场发情热时出现的,相同的幻觉。
  路识卿不该再这样抱着他。根深蒂固的念头,有人撕咬他的后颈,要他不得不这样认为。
  陈放希望幻觉中的松枝香能逐渐腐蚀掉他,每一丝每一缕缠绕在他的血肉里,然后让他误以为自己能在路识卿的怀抱中死去。
  “陈放,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给你个临时标记,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好不好?”
  幻觉中的路识卿不会说话,这还是第一次,陈放很久没听到了,好像美梦成真,让他忽然不情愿就这样死掉。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迎着一张焦急无比的面容,离他好近,伸手就能摸得到。暖的,软的,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手掌安抚他疼痛的灵魂。
  人们通常以为忍受过的痛足够多,所以再痛一点也无所谓。
  其实有所谓,很有所谓。
  就是因为忍过的疼痛太多,哪怕再多一点点也会变得难以承受。
  尤其某些时刻,明明眷恋与光亮触手可及。
  他忽然很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永远要他忍耐?凭什么永远要他放弃?
  “我不要临时标记。”
  陈放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一直滑到路识卿的掌心里。
  无论此时此刻陈放要什么,路识卿都会赴汤蹈火地给他。
  “我想要你。”
 
 
第67章 本就该是他一个人的
  “我,我自己来就行。”
  不大的卫生间里,缺了一角的干净浴缸放满温水,路识卿把陈放抱进去,便听到陈放有些无力的声音。
  “好。”路识卿直起身,视线在被陈放略长的头发遮住的小半截后颈上流连一瞬,走出去前又叮嘱一句:“小心点,水别碰到后颈的伤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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