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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启呼吸(近代现代)——酒桃

时间:2020-11-15 15:27:19  作者:酒桃
  “您的好是对自己,不是我。”路识卿努力将声音中即将爆发的情绪压抑到颤抖,“如果要我感念您为我做的一切,我想我大概会很恨您。”
  孟香寒的表情紧绷僵硬,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你竟然能为了个omega疯魔成这个样子。”
  “是您疯魔了。”路识卿深深地看着孟香寒,冷冷地阐述着母亲不愿承认的事实。
  孟香寒脚踩高跟鞋踉跄着冲到路识卿面前,好似慈爱的母亲怜爱地摸着路识卿的肩膀,“那你真的要像你那爸爸一样抛弃妈妈,抛弃我们的骨肉亲情吗?”
  “我没有抛弃过您,因为您从没有和我站在一起。除了陈放在的时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路识卿苦笑一声,坚忍了许久的眼角突然红了,“如果您念着所谓的骨肉亲情,就不会把我安置在一件不需要经常光顾的房子里,把我当作可有可无、甚至随时有可能出差错找麻烦的生物。而如果您把我当成能让您能够扬眉吐气的工具,那我只能告诉您,我并不称手,甚至比不上您的小提琴。”
 
 
第81章 我骗了你
  陈放蹲在卧室门边的角落,身体缩成一团。
  脑袋里的画面定格在路识卿关上门前看他的那双眼睛,看起来好像很平静,可是平静下面又藏着汹涌的绝望,要把人吞没似的。
  陈放一不小心也溺了进去。
  他知道路识卿让他呆在卧室里,本意是想要保护他,不愿让他听到客厅里的对话。可是隔音效果不够好的墙壁门板,客厅里越发提升的情绪音量都在怂恿他犯错误,丝丝缕缕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很难不被下意识地理解。
  陈放觉得后背靠着的墙壁有些发寒。明明他并没有参与到这场对话中,可阵阵模糊的对话内容还是让他内疚得浑身难受。
  路识卿都知道了。
  他小心又努力隐藏着的伤,全都被路识卿看见了。
  或许那也是路识卿的伤,只是在过去的四年里,由陈放代替他忍耐疼痛,现在不过归还给属于他的一部分,可陈放早已经很习惯,连那些伤痕都要自私地据为己有。
  客厅的交谈声趋于缓和,然后平息,最后一声猝不及防的重重的关门,他们的谈话似乎伴随着某种联系的切断彻底结束了。
  陈放的心在变得有些压抑的静默中高悬起来,他隔着一道门聆听另一边的死寂,下意识觉得路识卿现在大概会有点难过。
  他稍稍直起身子,手试探着扶上门框,犹豫一阵子是否要开门时,门边的把手突旋转了很小的角度,门稍显无力地划开一个夹角,一双没来得及换的鞋子出现在陈放眼前。
  鞋子没有再挪动位置,陈放从跪坐的姿势站起身,不需要很大幅度地抬头便看到了路识卿有些低垂的脑袋,眼睛也跟着耷拉下来,晦暗得失去了神采,像是抽离了情感的没什么表情的雕塑,定定地被摆在陈放面前。
  雕塑不需要安慰,但人有温度,且感情复杂。或许陈放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路识卿此刻的情绪,只是走上前去,用有些容量不足的怀抱原原本本地将体型稍大的路识卿容纳起来。
  似乎是被温暖和柔软拨动了脑子里紧绷的弦,路识卿恢复了感官,抬了抬手,抱住陈放之后用力收紧了手臂。
  “你怎么不去躺着。”路识卿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筋疲力尽,“去睡吧。我好累,脑子好乱,也想睡了。”
  “好。”陈放答应道,但迟迟没等到路识卿动作。
  有些别扭的拥抱维持了许久,陈放才等到路识卿又含糊地动了动嘴巴说道:“我妈走了。可能她早就从我的生活里走了,可是今天她终于给了我离别的仪式,宣告我从今以后,真的没有家了。”
  路识卿的手臂又收紧一些,确认自己是否还拥有什么似的。他没有力气地把重量压在陈放肩头,很疲惫的模样,埋首进他的颈窝里沉重地呼吸,像是汲取生气一般,过了许久又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睛,视线脆弱地投向窗外漆黑的夜幕。
  “天好黑。”他声音很缥缈地喃喃,似乎无力地拨开迷雾寻求过往,“我想回泽市,回北区,去跨海大桥看晚上六点的夜景。”
  “我陪你。”陈放摸了摸路识卿的眼角,把即将眼眶里溢出的晶莹液体藏进自己手心,“我可以陪你看夜景,也会陪你等天亮。”
  凌晨的时候,陈放闭着眼睛睡得很浅,感觉到床铺轻微晃动便立刻睁开眼睛,发现路识卿坐起身来准备下床。陈放下意识里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被路识卿捉着手臂轻轻放回被窝里,细心地掖好被角之后走出了卧室。
  陈放听到隔壁屋子传来的药瓶里丸粒晃动的声音,是路识卿放在书房抽屉里的安眠药。
  今晚或许在四年间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中略显特殊,却又无甚特别,因为路识卿早已经习惯。他能稀松平常地将安眠药连同即将困扰整个夜晚的心事一起吞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卧室,重新躺回床上,轻轻吻了同样没有入睡的陈放的脸颊。
  虽然路识卿很注意地没有过分挪动身体,但躺在身边的陈放还是清楚地知道,路识卿似乎连安眠药的药效都习以为常,他只是习惯性地吃过药,并不在乎是否能够起效,然后平静地再度过一个几乎无眠的夜。
  他夹杂在呼吸声中的每一声叹息,陈放都有听到。
  无风无雨的夜晚,数着间隔不均的呼吸声度过,似乎变得格外漫长,以至于等待破晓成为了一种煎熬。
  路识卿在天色微明时再次起身,一直静默,似乎在床边站了许久才离开。一声轻且入耳的关门声后,陈放也忍不住坐起身来,呆滞着看向卧室紧闭的门,被空荡房间里的冷空气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路识卿走了。
  陈放伸手在胸口的位置按了按,还是无法缓解心脏那股憋闷的难受,连带着腺体一起火上浇油一般作乱地胀痛起来。
  或许是即将进入发热期的omega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的松枝味信息素逐渐变冷变淡,对alpha的依赖却反向变本加厉地增强,所以才会惶惶不安,他这样劝说自己。
  发热的症状逐渐显露出来,陈放决定未来几天尽可能不再出门,他打电话拜托徐谨把最近几天的时间空出来,然后呆在家里等路识卿回来。
  时间变得充裕,症状尚且可以忍受,陈放搜罗着冰箱里的食材,摒弃了过去四年里对待自己衣食住行得过且过的不端正态度,认真地搜索菜谱教程,在傍晚路识卿应该下班的时间,把一桌丰盛的餐食摆上崭新宽敞的木质餐桌。
  满桌热气升腾,陈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很耐心地等。
  钟表时针转过完整的两个圈。
  清炒油菜的叶子蔫下去,浮在汤水上的鸡肉也有些风干,烫红陈放手指的碗碟边缘冷却下来,菜肴的香气逐渐消散。
  临近发热期的omega会本能性拒绝进食,陈放做菜时被灌了不少油烟,头晕恶心了好一会儿。现在那股恼人的味道淡去,他却并没有觉得更好受些,腺体反倒愈发感到肿胀。
  陈放皱着眉,伸手抓挠后颈的皮肤,企图把燥热转化为疼痛掩盖下去。
  昨晚划破的血痕刚要结痂,又被不算尖锐的指甲强行掀开,暴露的皮肤血肉像是为火山爆发打开了缺口,一股岩浆似的热度从腺体沿着血管蔓延开,在他的身体里逐渐燃烧起来。历经着一场即将失控的火灾,他感觉自己正在逐渐被烧灼穿透,浑身上下遍布空洞,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冰冷的水和空气,像是溺在沸腾的海水里一般,沉浮身不由己。
  周身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没有那股温柔炽热的松枝香来包裹住他,用安全感将他托举起来。
  对alpha松枝信息素疯狂的渴望,昭示着omega发热期排山倒海地到来。
  路识卿不在。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陈放几乎不在路识卿工作时间打扰他,路识卿也多半不会没有交代地无缘无故晚归,而现在……陈放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是否值得被算作重要的事情,只是他记得路识卿告诉过他,有事情一定要及时联系他。
  手机设置的紧急联系人号码很快被拨通,陈放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贴近听筒,斟酌过的字句还未说出口,话筒中回应的声音机械冰冷。电子女声冷漠地播报着用户关机的消息,留下一串忙音,一声一声,好像人在时间旅程里走投无路时匆匆摇响的终点铃。
  忙音锲而不舍地又响起许多次,腺体失控的恐惧最终燃尽了陈放再次求救的勇气。
  路识卿呢……
  陈放想起他早上走了,没有回来。
  他连背影都没有看到。
  是不是那样悄悄走掉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陈放的意识清醒,他应该警醒自己不该这样悲观敏感,可空荡虚无的恐惧感摇晃着他的方向盘,思绪像是脱离了轨道的车厢,像偏执地要往悬崖坠落一般,难以控制地偏离到最坏的方向。
  准确地说,从昨天看到路识卿的母亲出现在门口时,他脑海里残存多时的余悸便突然像涨破身体一样涌出来,凶猛的浪潮推着他,将他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推回到四年前的黑暗边缘,让他不可避免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依然是即将被踩入泥泞的一粒微尘,命悬一线,连心脏也不敢很重地跳。
  他埋怨自己不够勇敢,总是害怕,也总是无法自救地坠落,坠落到没人可以救他的地方,让遍寻不得的人失望。
  眼前变得迷蒙一片时,陈放恍惚着想到,那大概是眼泪,或是暴雨。
  都像极了四年前。那时陈放第一次知道,原来盛夏的雨也会冷得很刺骨,痛得很锥心,会让人浑身发抖,会推着追悔莫及的人无法回头。
  我骗了你。这是一句需要被曲解的真话。
  其实我好想要你的礼物。
  我不讨厌你。
  我爱你。
  别放开我。
  生日愿望,不要实现。
 
 
第82章 从没说过讨厌他
  路灯在夜幕降临之际准时亮起时,路识卿终于从学校的教师办公楼里走出来,昏黄的光落进他晦暗的眼睛,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
  刚刚在辅导员办公室,他被警告说,如果再被记处分,就会失去推免的资格。
  他无话可说,甚至毫无悔意。
  的确是他存着私心,原本防卫的行为超出了界限,成了蓄意滋事。
  今天路识卿很早到了医院,在座位上一页页仔细看着丁骐山为陈放定制的治疗方案。
  如今他什么都不想,心中唯一的牵挂便是治好陈放的病。
  临近下班时,他拿着资料去腺体科办公室寻求老师更为专业的解答。刚走到门口,叩门的手还未落下,他便听到屋子里激烈争执的声音,一位医生的白大褂领子被揪着,另一位极力阻止却控制不住近乎癫狂的患者。
  “这位患者,请你冷静一下!”
  “你们这群庸医!凭什么说我是beta!我也咬过omega的腺体!凭什么没有标记效力!”
  路识卿火速上前,凭借alpha生来优越的力量将男人牵制住。昨日周整的西装如今变得褶皱,方才作歹的男人额前垂下一缕头发,透过斯文的金丝镜框是男人猩红暴怒的眼。
  是那位并不熟悉的舅舅。
  狰狞的面目近在眼前,好似丧失了理智,目眦尽裂地盯着他。
  侵略性过于明显的目光让路识卿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即将别开的视线却像是被攫住一般,让他突然感到一阵诡异的心悸。
  昨日衣冠楚楚的模样只在他脑海里浮出了依稀的影,而今日舅舅反常的张狂面目却像是利刃,划破模糊朦胧的记忆,与一个印象并不算深刻的人影完好地嵌合起来。
  四年前的泽市北区,陈放家楼下,与破败旧街格格不入的斯文男人,曾经向他问过路。
  略有褪色的画面一幅幅拼凑起来,形成严丝合缝的拼图,还原着路识卿曾经多番探寻无果的残酷真实。
  陈放后颈没有信息素的咬痕、试图标记omega的beta舅舅,以及在医院见到舅舅时,陈放眼里溢满的恐惧和求生的急迫……伴随着最后一处光影残片的归位,看似荒诞怪异的一切仿佛都得到了解释。
  或许是想起陈放后颈的伤口太过狰狞,路识卿被隐约而来的疼痛激怒,并不愿意相信侥幸和巧合的存在。
  “是不是你?”路识卿钳制男人腕骨的手牢牢收紧,强压着翻涌叫嚣的怒意,“你动了他。”
  “哈,你说泽市北区的,昨天见过。”男人半扭过脑袋,斜睨着路识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对他的指责心知肚明,笑得得意:“不过omega生来不就是该被人咬的……”
  路识卿一记毫不收敛的重拳打断了男人的声音。
  他原本也并非好脾气,而任何关乎陈放的元素都能成为点燃他暴戾因子的火星,让他抛下这些年的隐忍克制,用任何冲动的方式让伤害过陈放的人偿还那些不及万分之一的痛苦。
  面目可憎的男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扭曲着反扑过来,凭借体重将路识卿掀倒在地,两人随即扭打起来。
  保安很快赶到,强行分开撕扯着的两人,男人被带走,路识卿捡起扭打过程中被摔得碎裂无法启动的手机,被屋子里其中一位医生带去了学校。看在他原本正当防卫的起因上,校方没有给予追究,只是劝说教育一番处分的严重后果,便放了他离开。
  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意,路识卿在回家的路上失魂落魄,感觉心头被一点点划破无数细小伤口,细细密密地疼,不给他任何缓和的机会。
  车子行驶速度快过往常,握着方向盘的手轻微发抖,路识卿觉得自己大概有些生气,气伤害陈放的人一直好模好样地生活在他身边,气他一早没有发现、没给陈放足够的安全感,还气陈放不够珍惜自己、也没有向他诉过半点委屈。
  他和陈放是亲密无间、缔结过标记的伴侣,他该是omega最依赖最信任的alpha啊。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独自忍耐。
  为什么要像那些行凶者一样,用腺体和价值来衡量自己。
  为什么笃定那些退让的余地会成为他的前途,退得越多,他就得到越多。
  所以就干脆退回原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来问过他究竟想要什么。
  腺体或是前途,都无所谓,他从不贪心。
  就只要陈放,要一点爱,不行吗?
  或许是怒意驱使,路识卿心口闷得难受,摇下车窗透气也没有丝毫缓解,只因为那空气冰冷坚硬,缺少能令他踏实安定的温热气息,那是他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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