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一阵撕裂疼痛后,有温热的液体弥漫到整个后背,又很快冷却下来。阻止发声的口中异物被一次掌掴打得干呕出去,他叫喊救命直到嗓子嘶哑,被失去理智的beta男人扼住咽喉。
冰凉的触感贴在小臂旁的皮肤上,刀刃却成了他不得不抓住的救命稻草。
陈放无法控制刀刃以什么样的角度陷进手腕的皮肉,他为了逃脱顾不得许多,似乎连受了怎样可怖的伤也没办法刻意在乎。他只知道到处都很痛,知道最后一缕绳结被划断时有人破门而入,脚步声很杂乱,有人把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双手挣脱开,有人很大力气地捂住他手腕的伤口。
眼前很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最醒目的只有成片的暗红色。
他伸手在潮湿的暗红里抓了一把,纤细的条状物被他攥成奇怪的形状捏在手里。
之后是医院、派出所,还有暴雨里的路识卿……记得再清楚,都是不可逆转的之后的事了。
或许真正的理由和讨不讨厌alpha毫无干系……只是那时他突然很可笑地意识到,那些道貌岸然地加害者似乎也没有说错,他们鲜血淋漓地教会他看清了自己的路。
除了伤痛,他将要一无所有,唯一可能有价值的omega腺体也被毁坏,他既自身难保,又只会沦为累赘。
如果是为路识卿做打算,除了投身暴雨泥泞,他似乎没有路可以走。
“陈放……你怎么了?陈放?”
陈放在一阵急切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听见路识卿一遍遍叫他的名字,正紧紧抱住他无法控制僵硬发抖的身体。
“别怕,害怕的话就不要想了,现在没事,没事了。”路识卿双手捧着陈放的脸,眼角似乎有潮湿温热的液体被他的指尖抹掉,“我在这儿呢,你看看我,看看我。”
陈放的眼神重新在路识卿焦急的面容上聚焦,很茫然地点点头。
他好像做了梦,手腕和后颈的伤疤又开始有点疼。
但路识卿把他叫醒了。
第77章 那是他所有的勇气
天气逐渐冷下来。
室内温度还好,但陈放向来畏寒,屋子里的空调成日开着。
这天路识卿下班回来打开房门时,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见陈放正端了米饭从厨房走出来,眼睛像有一层水雾似的迷蒙着看他,嘴唇微微张开,像浮出水面的鱼一样缓慢吐息。
“怎么关了空调?不冷吗?”路识卿换着衣服,反常地见空调的指示灯是熄灭的。
“啊,总开着空调,屋子里有点干燥。”陈放回答道。
“我该买个加湿器回来了。”路识卿走到餐厅,凑近了才发现陈放的嘴唇有些起皮,高领衣服外的皮肤略微泛起一层并不明显的粉色。路识卿出于习惯,用手背探了探他的脸颊,发现温度比往常略微高了点,思忖片刻,轻声问道:“是……发热期又要到了吗?”
“可能是吧。”陈放摸了摸自己脸颊方才被路识卿碰过的地方,皮肤里浮出的粉色更重了些,低着头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我现在总这样,发热期之前几天开始就会有点反应……但是症状很轻,没事的。”
路识卿抿了抿嘴没说话,连吃饭的时候也变得寡言少语,直到睡觉前,他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找出一条新的被子又走出去,在客厅的沙发上铺开。
目睹全程的陈放犹豫着从床边站起身,以一种很没有底气的姿态,将折回卧室拿枕头再次往屋外走的路识卿挡在门口。
“这,是干嘛啊?”陈放问得小心翼翼,面有愧色,好像对于不知道缘由的事情,就把其中的责任一股脑揽到自己身上,并且为之暗自反省。
路识卿轻叹一口气,安慰性地笑笑:“我身上难免沾了些信息素味道,你现在腺体比较易感,我怕靠你太近会让你难受,就想先搬到沙发上睡。”
路识卿说得轻易,因果缘由顺利成章似的,但其实这个念头却已经被他深思熟虑多时。
事实上,自从陈放搬进来后,他一直留意着这些问题。
四年前他们在一起时,路识卿为了掩饰自己的alpha身份也总是吃着信息素阻隔药,即便那时的陈放询问过偶尔漏出来的松枝香的来源,得到解释后也似乎并没有过度在意……又或许是路识卿该自责不够谨慎,才让那一星半点的alpha信息素逐渐聚集成斩断他们关系的锋利无形的刃,成为了陈放厌恶alpha念头下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至今日,路识卿仍旧心有戚戚,难免更加谨慎小心。
和陈放呆在一起的时间,路识卿都极为注意地收敛着自己的信息素,平日里阻隔药和阻隔贴的使用也从未敢疏漏,细枝末节里掩藏起来的有些过分的紧张谨慎,像是受到创伤之后出现的应激反应,他生怕一缕不经意出现的松枝味道让陈放再次皱起眉头,再次不容商榷地把陈放带离自己身边。
况且如今的境况并不单凭陈放主观上喜好厌恶的隐忍退让便可以改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客观且难以忽略的问题——陈放的腺体生了病。
发热期向来是omega的一道坎,腺体健康时且难以忍耐,更何况陈放的腺体处于极度易感和抑制剂失敏的恶性循环中,各种作用彼此助长气焰,在陈放的腺体上作威作福,无法自救,而一个可靠alpha的临时标记似乎才是帮助omega脱离苦海的最好方法。
陈放厌恶alpha,却也需要他。全然相悖的两种状况好像将他们绑在了同一条绳的两端,既要他们分隔远离,又将他们无形地捆绑在一起。
临时标记在下一次omega发热期到来之际便会失去效用,路识卿不忍心看着陈放被疼痛吞没,又不敢轻易再次将标记刻进陈放的腺体。
这是一种近乎饮鸩止渴的行为,信息素是流淌在他们身体间致命又难以抗拒的毒药。
然而沉浮其中的并非只有陈放,无法置身事外的情感也能使痛苦也相互关联。
只要路识卿还在呼吸,还在心跳,便同样不能幸免。
究竟哪里出了错。
本该是天作之合的alpha和omega,两个曾经亲密无间地拥抱和亲吻过的人,偏偏弄成现在这样。
路识卿自嘲地轻笑一声,正想拿着枕头出卧室,却感觉自己睡衣的衣摆被很小的力气拽住。
“别去沙发睡。”陈放捏着路识卿衣角,动作克制,指尖却用力得发白,“天冷了,而且你晚上总是睡不好,容易着凉感冒。”
“可是你的腺体……”路识卿欲言又止,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说:“我怕你难受。”
“不会。不会难受的。”陈放很快回答道,仿佛不需要再思考,这句说辞早就已经准备好,“我知道你们医生很谨小慎微,但是我自己难不难受,我自己知道的,没那么严重,真的。”
陈放的表情实在很认真,哪怕路识卿深知他并不是个听话的病人,此刻似乎也没有办法不相信他。
“难受的时候不要忍,第一时间告诉我。”
“当然。”
沙发上摊开的被子和枕头被原原本本收回柜子里,路识卿洗澡时很仔细地打了泡沫,试图把身上沾染的信息素尽数洗掉,又换了张新的强效阻隔贴,还特意换了套新睡衣,布料褶皱间只有清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把陈放抱进怀里的时候,路识卿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要比以往略微高一些,大概是由于发热期到来前omega腺体的预先反应,连周身环绕的柔软气息似乎也变得浓郁。
路识卿闻不到,但知道那大概是陈放的信息素,绵软又温和的,好像陷进了盛夏时节浸泡在阳光里的云朵,又像在教室里第一次看到陈放的脸时窗口吹进来的风,年少或是现在,无论任何时候都很轻易地唤醒心底的悸动。
悸动的起点,从来都是陈放。
温热的气息随着呼吸将心安舒适感带进身体里,路识卿闭了闭眼,难得感觉到一种放松的疲惫,他混着些许鼻音懒懒地说:“明天我们一起去趟医院吧,至少先开点能控制症状的药……我好想一直这么抱着你,但是又好怕你会疼。”
“那就抱着我,别怕。”
陈放的声音很轻,呼吸也很轻,好像梦中呓语,仿佛无甚分量的存在,却是能被路识卿真真切切抱在怀里、放在心头最沉甸甸的踏实感,更是他们给予彼此的依靠和勇气。
说来陈放不算个勇敢的人,只是很能忍耐,连以为和路识卿永不相见的痛苦都能被艰难地咽回身体里消化四年之久,更何况现在被路识卿抱在怀里。
那是他所有的勇气。
没什么可怕的。
第78章 其实什么都没变
医院更衣室。
路识卿今天早来了些,正在把白大褂穿上身,跟着路识卿一起来医院的陈放有些拘谨地站在一边,看着他把一些花花绿绿的软胶卡通装饰挂在胸口的工作牌上。
“这些是什么?”陈放问道。
“今天在儿科实习,这些是给乖乖看病的小朋友准备的奖励。”路识卿把其中一个小圣诞树图案的装饰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给陈放看,笑道:“一会儿你听话看医生,我也把这个留给你当礼物。”
“先是炸糖糕,又是小礼物,你真是把我当小孩子。”陈放有些埋怨地说着,把路识卿手心里的小圣诞树捏在指尖仔细打量着,然后放进路识卿的外套口袋里,“不要被别的小朋友抢走了。”
“不会。我就你一个小朋友,怎么能不想着你?”路识卿笑笑,收拾好衣物准备带陈放出更衣室时,被陈放轻声叫住了。
“等一下。”陈放指了指路识卿后脖颈的位置,“衣领没弄好,路医生。”
路识卿闻言没说话,默默转过身凑近些,站在陈放面前看着他,嘴角坏心眼地勾起一边,两手放在衣兜里,一副不打算动手的样子。
陈放拿路识卿这种近似耍赖皮的行为向来束手无策,抬起手绕到他颈后,把翻折过去的衣领整理好。他的视线顺着手落下的轨迹扫过路识卿胸前衣兜上挂着的贴满小装饰的工作牌,簇拥着的照片上少年眉眼深沉、轮廓分明,好像收敛起羽翼的鹰鸟,掩藏起光芒熠熠。
指尖眷恋地在照片上少年的眉眼脸颊边停留一会儿,陈放脑海里却浮现起与之相仿又并不相似的模样。
他在笑,在奔跑,在黑夜里将跳跃的希望递到他手上,愿意在任何时刻成为他的光的少年,他的拥抱,他的亲吻……
唇上一触即逝的柔软温暖触感让陈放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路识卿极为靠近的面颊,深沉的眼睛正为从他那里偷来一个吻而雀跃着光点。
其实什么都没变。
路识卿没变。
在任何时刻,都把所有的光洒在他身上。
路识卿带陈放去腺体科呆了会儿。
这些天来,丁骐山一直在帮忙制定治疗方案,他简单向两人讲了讲,在专业性稍强一些的路识卿看来,治疗方案似乎并不算复杂,之所以令人惶惶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总有些很大程度上依靠运气的东西,并非事在人为这么简单。
陈放的腺体并没有发生器质性的病变,也没有涉及到复杂的alpha信息素和标记问题,只是被腺体周围的大面积咬痕损伤了神经和血管,加上常年不加节制地滥用抑制剂,腺体代偿过度导致了功能紊乱和细胞损伤。
这些过于学术的因素,陈放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只是听到丁骐山说到“心理依赖”相关的话题时,他默默咬了咬嘴唇,一边听着丁骐山的问题,一边说不出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胆小懦弱的人,连正常omega的生理反应都能给他带来灭顶般的恐惧。
他害怕发热期,害怕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害怕可能趁机加害的劣根alpha。
他也想要有人来救他。
他找到了。
可也是他先放了手。
他收拾好自己的所有碎片,带着时常发热的腺体和未来注定要穿破自己的针孔和疼痛,从避风港中慌忙逃窜进风雨里,陷落泥泞。
所有难忍的伤痛就当是他给自己的惩罚,希望已经够了。
现在回到路识卿身边,他想好一些地活下去。
路识卿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丁骐山给陈放开了些短期内控制症状的药,他说修复手术大概是项旷日持久的工程,至少要等到陈放这次发热期结束、腺体情况稳定下来再做准备,并且很认真地劝了他,最好接受心理干预。
陈放点点头,道了谢,接过丁骐山递过来的一摞单据,被恰好接完电话回来的路识卿带走。
“东西不少。”路识卿查看着单据上的药品名录,对陈放说:“走吧,去取药。”说罢抬脚便要走。
陈放看出来路识卿的状态和接电话前有了很明显的差别,他的眉头紧拧起来,说话做事变得急匆匆的,似乎有些烦躁。
“你有事情就先忙吧,徐谨一会儿来接我,顺便让他陪我取药就行。”上午他还有个拍摄的工作要做,尽管陈放也不好意思总麻烦徐谨,但还是更舍不得看路识卿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要为了他折腾忙碌。
路识卿很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解释道:“我妈说,我有个舅舅今天要来医院看病,让我照应一下。烦吧,最可笑的是,我连这个舅舅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那还是先去找舅舅吧。”陈放安抚性地轻拍了下路识卿的腰,知道他成日里拖着自己这么个累赘已经很麻烦,更何况家里人还有层骨肉亲情的关系羁绊在,不好轻易拒绝,哄他道:“辛苦路医生了,晚上做好吃的犒劳你。”
听了陈放的话,路识卿的表情刚要转晴,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又将回暖了一半的笑容立刻降回冰点。
“喂,啊……舅舅,你在哪儿?我也在腺体科这里……对,门口,穿白大褂……”
路识卿接着电话,似乎是需要他接应的舅舅在这附近,他四下张望起来,视线停留在一位正从不远处走来的、正拿着手机通话的西装革履的男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烦躁,路识卿看这位舅舅并不顺眼,总觉得他虽然衣着体面斯文,总显得有些狼狈不轨,颇有一股亡命之徒的险恶气质,却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记不起在哪里见到过让路识卿不自觉拧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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