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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地球(近代现代)——布洛卡区

时间:2020-11-19 20:48:12  作者:布洛卡区
  “嘁,我才不呢。”
  老板笑了一下,向外看去,路边停靠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望着空荡荡的路面,忽然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叹了口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女儿说:“不过我还真想知道那个小孩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他自己口中的爱情。”
  云城郊区一片没人管的墓地里,两个男人正并排躺在一座碑前,心有灵犀地望向远处那只和整个新城格格不入的大黑烟囱。
  张沉把手伸向空中,透过自己的指缝看那只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巨大烟囱,忽然发现自己在盯着它看时已经不再会莫名其妙地胃疼。
  程声扭过头,望向张沉的侧脸,说:“来的路上有人说这座烟囱要拆。”
  “我也听到了,说是要在原地方建一家芯片厂。云城要转型成高新技术城市,烟囱到底还是得拆。”张沉收回望着烟囱的眼神,三两下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草渣,随手从墓碑附近经年累月堆积的钢棍堆里拾起一根钢棍。
  程声仰着头,眼睛一直跟随张沉走,他见这人起身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又联想到自己整整两个月无法下地走路的经历,咋舌道:“怎么你动作这么利索,好像腿上没钉钢板一样!”他在空中把手伸向张沉的背影,抓着他的背影玩,接着问:“我记得你小时候动不动就胃疼,怎么现在恢复能力那么强?”
  “遭多了就能练出来。”
  张沉拎着钢棍在妈妈墓前站定,脑海里浮现出十一年前的今天。
  那天他把手伸向自己枕头下,从里面摸出一张纸条,那半张纸甚至连遗书都称不上,正面只有寥寥几句话,没有任何抒情与怀恋,全是对儿子未来实打实的交代。
  十七岁的张沉看着这张意味死亡的绝笔,并不感到害怕。他刚想把这张纸条塞进口袋,琢磨着找时间烧干净,可不知哪股力量忽然落在他身上,张沉受了指引,鬼使神差把这张纸条翻了过来。
  纸条背后有一排铅笔写的小字,模糊不清,被橡皮狠擦过的样子。但主人用的橡皮劣质得厉害,怎么擦也没法把已经写下的字彻底抹去。
  张沉凑近这张纸条,一字一字艰难地拼凑着上面难以辨认的小字,他盯了几乎五分钟,一字一字地看,才认出这张纸条背后写了什么。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是:不要留下我的任何痕迹,妈妈已经获得了永远的自由。
  想到这里,张沉忽然笑了,他举起手里那根沉甸甸的钢棍,挥动着刚痊愈没多久的手臂,用尽全力砸向妈妈的墓碑。
  墓园里传来一道巨响,十几年来遭过风吹雨打的石碑早已不堪重负,在挨下第一棍时就屈服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张沉对墓碑说:“我终于能放你走了。”
  砰、砰、砰!钢棍和石碑的巨响在这座荒芜的墓园里接二连三响起,张沉砸下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直到把这座墓碑彻底砸塌,又抬脚在这堆破石块上轻蔑地踢了几脚。
  接着他转身走到和墓碑并排立起的木桩前,望着这排破败的木头桩子,这些木桩上鲜红的漆早已在十一年间掉落得差不多,露出里面大片大片本来的原木颜色,歪斜着站在本就算不上牢固的土地里。
  张沉在空中再次扬起胳膊,砰地一声用尽全力砸向这排自己亲手打下的木桩。
  砰、砰、砰!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
  直到这排木桩彻底倒下。
  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爆破声,紧接着是无止境的轰隆声,整个城市都要被震得地动山摇。
  张沉拎着钢棍,和程声同时看向远处的声音来源。那座在云城屹立了半个多世纪的巨大烟囱在这阵巨大的轰隆声里慢慢歪斜,沾满黑烟的砖石块像暴风雨一样随着爆破凶猛地下落,最后回归地面。
  天空上方忽然飘起小雨,张沉走到程声旁边,扔了钢棍,咣地一声倒在他身边。
  两个人在爆破声中平躺着,一起望向飘着小雨的天空。
  震耳欲聋的爆破终于停下,程声等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在雨中慢慢爬起身,手扶着刚做完手术没多久的腰和腿,吃力地一点点爬到对面正对着张沉头顶的位置停下,缓缓俯下上半身,倒着看他的脸。
  张沉也在看他,脸上积存着天上不断落下的水迹。
  看够了,程声伸出一只手把他脸上的雨水拂去,让自己的上半身挡在他面前,为他挡雨。
  张沉目视上方,只看得到程声的胸口,用手戳了戳他,问:“你干什么?”
  程声没挪位置,很认真地说:“我在给你挡雨。”
  想了想,他继续说:“这辈子哥哥保护你。”
 
 
第76章 End
  二零一零年(陌生人阿智自述)
  第一次认识张沉和程声的那一天有些特殊,距离他们认识我还有三年,我因为和男朋友分手这件事哭了整整一天。
  他说我根本不会爱人,咄咄逼人地一条条列举我的恶行:记不住他的生日、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从不会主动买礼物、不会撒娇、看他时眼里没有光。
  我说:“我连我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你怎么能指望我记住你的生日呢?”
  他那么一个高大的男人气得呼哧呼哧大喘气,指着我的鼻子诅咒我:“你根本就不懂爱,这辈子都找不到爱!不对,你根本就没长一双发现爱的眼睛,这辈子连别人的爱情都看不到!”
  然后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奇怪,我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会哭?难道我承认他说得对?
  我背着包在大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正巧走到一家正在装修的酒吧门前。这家酒吧我认识,据说老板很是阔气,前些年盘了一批知名、不知名的乐队来店里演出,好吃好喝供着,有时还分给他们些酒水抽成。可最近行情不大好,那些不算知名的乐队大多数销声匿迹,再也没人听过他们的消息。
  走进这家还没装修结束的酒吧时,我还在思考那个问题:为什么我没长一双能看见爱的眼睛?
  想着这个问题,我往楼上走,背后的书包带却忽然被一个陌生男人一把抓住。
  “姑娘,我们还没开业。”
  拉住我的那个人眉眼平和,身材微微发福,我上下打量他一来回,估摸着这个人应该是酒吧老板,马上低下头道歉:“对不起,我喝多了,现在不太清醒。”
  大概是酒吧老板有先天优势,天生能对付酒鬼和神经病,他很轻易谅解了我的不礼貌行为,把我带到一片狼藉的吧台,扔给我一盒解酒药,又去后面倒了杯温水端过来。
  喝过药之后我好了很多,趁着老板还没起赶我走的心思,大摇大摆在他店里来回晃荡。舞台侧门有一面花花绿绿的大墙,我好奇地凑近去看,发现这面墙壁上贴满了照片,每张照片下都有具体年份。
  最中央挂着两张显眼的大照片,一上一下,同样的两男一女,相隔十年,每个人变化都很大。
  我还没仔细看,那个发福的老板忽然从我身后冒出来,一只猪蹄似的手指向正中央两张照片中靠上的那一副,很得意地说:“这是我十八岁时候的样子,是不是还挺帅?”
  我回头看看老板现在这幅发福模样,再看看照片里那个清瘦的男人,可惜地点头,然后指向两张照片里最中央的男人,问老板:“他是谁?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老板忽然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指着照片里的男人说:“我的发小,叫程声。”
  他刚说完,我的眼睛恰好注意到离这两张照片最近的一张合照,也是两男一女,中间穿白衬衣的瘦高男人尤为扎眼,身上挂一把电吉他,胳膊搭在另一个抱着贝斯的人身上,眼睛随意地望向镜头。
  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好像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情绪,这种情绪让我没法移开视线,着了魔一样一直盯着他的双眼。看着看着忽然有股熟悉感涌上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可我确定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身后的老板早就发现我一直在看那张照片,指着它向我介绍起来:“你在看他?他叫张沉,和我发小是一对。”
  说着他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只粉红色水笔,把照片里的程声和张沉连在一起,极为油腻地画了一颗粉红爱心。
  我吓了一跳:“老板,你好突然。”
  老板撂下笔,面对照片墙笑:“我可不算突然,这俩人才叫突然。”他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在我肩上,侧头看了我一眼,纠正我对他的称呼:“见面就是缘,别叫老板,叫我秦哥多好。”
  第一次见面哥来哥去多少让人不自在,但我毕竟给人家添了麻烦,识趣地喊了声“哥”,指着照片里两个男人继续问道:“他俩怎么突然了?”
  秦哥说:“同性恋还不突然?”
  “不突然。”我摇摇头道:“同性恋多了去,算什么突然?”
  秦哥那只肉胳膊还搭在我肩上,他望着照片叹了口气,但很快释然地笑道:“逗你玩的,不是这个突然,是他俩谈个恋爱要死要活,最后抱在一起从家里阳台上跳了下去,突然把别人吓一跳。”
  殉情?这事把我兴趣全勾了起来,刚刚还糊作一团的脑子瞬间清醒,我兴奋地“哇”了一声,推了推肩上的手,急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被早上扫地的清洁工阿姨发现叫了救护车,可俩人死死抱在一起,怎么拉也拉不开,耽误了好些时候才被送去医院。不知道该说这俩人命大还是故意的,顺着树滚到草坪里,总共在医院里躺了仨月,忽然某天连人带钱带身份证户口本一起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真好啊,真好!”
  “好什么呀。”秦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们那栋楼五层刚跳下去一个人,头朝下,死透了,没几个月又出现俩男人抱着往下跳,多吓人?小区房价跳水狂跌,没人敢买那儿的房子了。”
  从酒吧门口出来,天已经彻底黑透,我蹲在台阶上望向嘈杂街道的尽头放空,想我的学生时代和那双熟悉的眼睛。
  当我回忆到离食堂五分钟路程的校报亭时,我猛地想起自己对张沉的熟悉来自于哪里。
  那时我总在学校报亭里买一本名叫《AZ》的摇滚杂志,那本杂志销量奇差,永远高高一摞堆在角落里。我清楚地记得某天晚饭时间自己溜去报亭买了新一期的《AZ》,那期是墨绿色布景纯白色标题,封面里是一个坐在地毯上的男人,他穿着t恤牛仔裤,怀里抱一个电吉他,眼神和今天酒吧照片墙里他的眼神如出一辙,好像有种奇怪而压抑的情绪,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期杂志上最显眼的专栏标题是:专访支流吉他手/实验音乐人张沉
  下面的小字是:在怀疑中实验人生
  《AZ》因为销量太差前两年停了刊,张沉作封面的这期杂志已经和其他几十期被我妈论斤卖给收破烂的,再也找不到。想到这里,我有些怅然若失,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直起身望向天空。
  我还在想张沉说的那句话,心里对它存有巨大的疑惑,人生可以实验吗?
  张沉和程声这两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像阵疾风一样划过我的生活,很快我就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二零一三年我在因特拉肯的小镇上遇到和sheng。
  我到底该叫他们张沉程声还是和sheng?
  不重要,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鉴于我是个习惯喊人中文名的人,还是叫他们张沉和程声吧,即使他们俩好像有点抵触自己原本的姓名。
  遇到他们俩那天下了大雪,街上只有零散几个人,其中夹着一个小偷。
  前一周我在组会上被老板骂得一文不值,一气之下拉着行李箱来因特拉肯看雪山,但我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因为前一天收拾东西时,我心虚地把一沓待看的论文塞进行李箱。
  目的不纯的旅行果真没有好下场,第二天我就在镇上被偷了钱包,彻底变成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于是也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赶紧趁着难得的好机会把这些日子看不懂的公式和老板的怒骂全哭出来。
  也许是我的哭声过于嘹亮,没多久身后有人拍了拍我。我正哭得酣畅淋漓,一把甩开肩上的手,混乱之中脱口而出一句中文:“您谁啊?”
  身后的人似乎没想到我是国人,停顿了一下继续拍我,同样拿中文答道:“我是人。”
  我抹了把脸,发现手背上全是冰碴子,吓出一身汗,但我自尊心那条线设置得比较离奇,明明害怕却不好意思光明正大求助别人,于是吸溜着鼻子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违心话:“您忙您自己的事去吧,我就想哭一会儿。”
  身后的人说了句“好”,走了。
  他连一句都不愿多劝,我深感人情薄凉,哭得更加大声,内心隐隐期盼他能回来再拉我一把。
  没多久身后又来了一个男人,这人从脚步声听起来就比刚刚那个男人好相处,一路走来又蹦又跳,等蹦到我身后,使劲敲了敲我的肩膀,问我:“怎么蹲在路边哭?出什么事跟我说说呗,在外遇到国人能帮就帮。”
  这人肯定和刚刚离开那男人是一伙的,不然怎么知道我是国人?我怕心口不一再把人赶走,这次马上回头用全力揪住他的袖子,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第一次来这儿,钱包被人偷了,现在回不了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男人“啊”了一声,拍着胸脯跟我保证:“没事,先来我们这儿待一会儿,哥给你解决。”
  他刚说完,另一个男人从远处走来我面前站定,朝我扬扬下巴,“跟我们回去吧,我们明天上午带你去这边的警察局,实在找不到钱包也别急,我们把你送回去。”
  我抹着结成冰碴的眼泪抬头,在朦胧里看清了面前两个男人的样子。
  个子矮些的那个男人见我鼻涕眼泪一脸狼狈样,笑着递给我一包纸巾,个子高些的男人亲昵地揽着他的肩,眼睛却在看我,好像在说:别不识抬举,赶紧跟我们来。
  这眼神里的意思是我瞎猜的,他大概没这么想,因为带我回到他们的咖啡店后,他熟练地给我磨了一杯热拿铁,甚至在上面做了一个笑脸拉花。
  眼神不好琢磨,但行动相当友好。
  我捧着咖啡环绕这间咖啡店,发现有点音乐酒吧的意思,到处挂着各式乐器,角落里立着一个巨大的唱片柜,透明玻璃里上百张各国各式专辑。我顺时针看,正好看到结账柜台,这里布置得温馨,柜台上摆着一排娃娃,玻璃橱窗里并列几盒烤好的饼干蛋糕。那个活泼些的男人正靠在收拾咖啡杯的男人身后,双手亲昵地环着他的腰,丝毫不在意我这个陌生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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