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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抑郁症患者进入恐怖游戏(近代现代)——青莲门下

时间:2020-11-19 20:49:06  作者:青莲门下
  小人鱼公主沉默了片刻,然后笑得比最美的宝石还耀眼、还美丽,她盯着巫师的眸子,轻轻开口,似是喟叹:“那黑夜可真是美丽的颜色啊。”
  于是巫师也就笑了。
  而现在的天幕是蓝色的,海天相映,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小人鱼公主极目远眺,无比新奇,觉得洒在身上的阳光温暖极了。
  远处一艘冒着蒸汽的巨大游轮缓缓驶来,惊得她一头扎进海里,留下几捧白色的浪花和金色鱼尾反射的光。
  “唔,鱼尾拍到礁石上了,”她捂住尾巴,“痛死了。”
  她最后一次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那艘人类的游轮,然后缓缓游向深海,再次被冰冷的海水淹没。
  巫师依然坐在锈得像染了血一样的铁锚上。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没笑。
  “我刚才去找你了,你不在。”
  “我在呀……你明明没来找我。”
  “是吗?”
  小人鱼公主道:“你撒谎,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离开这艘沉船!”
  “外面的阳光很暖吧?”
  “对呀……唔……”
  于是她又轻易地被狡猾的巫师套了话。
  巫师把玩着他黑色的大帽子。
  小人鱼公主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巫师,你别告诉其他人啊。”
  巫师无所谓道:“你知道这海底只有你一个人和我说话的。”
  毕竟其他人对神秘邪恶的黑发巫师都保持着远离的态度。
  无论是厌恶还是恐惧。
  只有小人鱼公主因为好奇心和这个人类巫师搭话,维持着一种像朋友又不像朋友的古怪关系。
  “这种关系棒极了,”她想,“巫师适合所有古古怪怪的东西。”
  “你感觉海面上怎么样?”
  “棒极了,”她张开双臂,模仿着飞鸟的姿势,“我看见了初生的太阳和红色的云,海鸥飞向灯塔,人类的蒸汽游轮像巨兽一般行在海面上……”
  然后铁锚上的巫师毫不留情地嗤笑,指着他们的脚下:“亲爱的小公主,你瞧瞧,那些巨兽一般的游轮最后都沉在我们脚下,变成一堆腐朽的烂木头。”
  “不,这不一样。”她反驳道。
  “有什么不一样,它们为海洋而生,就得葬在海洋里,这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小人鱼公主觉得巫师总是以嘲讽自己为乐。
  巫师又开始了:“我美丽的小公主,你为什么觉得海底无趣呢?海底有那么多有趣的东西,而你的祖母,你的姐姐们和你,你们看到的海面永远是太阳、云彩、灯塔和轮船,这才是真正的无趣吧?”
  于是小人鱼公主说:“所以我还要去人类的陆地看看。”
  “陆地上有带着香味的花,有巨大的美丽的城堡,有各种各样裁衣服和卖首饰的店,美丽的少女们穿着裙子挽着她们英俊的情郎。这些都是老祖母告诉我的。”
  于是巫师被噎住了,他想了想,还是告诉她:“可你忘记了我告诉你的,陆地上有美丽的城堡,也有吃不饱饭的穷人。有愚蠢的国王、充满嫉妒的王后和严苛的法律,美丽的少女们挽着情郎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可能做着纺织女工,她们的父亲可能正谋划着怎样把她们换个好价钱。大臣们尸位素餐,商人们阴险狡诈,谋划着吸干子民们的最后一滴血……还有横行王宫的骗子……”
  “对了,我亲爱的小公主,你这样高贵的身份,放在人类世界是必须要政治联姻的,弄不好,还必须吻一只青蛙……”
  小人鱼公主愣了愣,然后飞快地跳过这个话题:“巫师,那你为什么要来到这冰冷的海底呢?”
  “因为一个无聊透顶的游戏?
  巫师好像藏着一袍子的秘密。
  小人鱼公主喜欢他的秘密,这让他有一种不同常人的气质。
  “巫师,你见过我花园里那个大理石雕像吗?”
  “一个英俊的男人,”巫师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一个雄性人鱼,而非得找一个雄性人类呢?”
  小人鱼公主眼含憧憬:“因为人类拥有不灭的灵魂。”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巫师继续嗤笑道:“灵魂这种奢侈品可不是每个人类都有的。”
  确实有人类拥有伟大的、不灭的灵魂,可这也是极少极少的一小部分人类。
  剩下的凡夫俗子们庸庸碌碌,灵魂或许是一堆渣滓。
  “那你呢?”小人鱼公主问。
  “我啊……”
  像破碎的玻璃镜子?碎成一片一片的。
  巫师想了半天,又觉得矫情,于是就说:“我啊,是个空壳子,没有灵魂那种东西。”
  小人鱼公主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巫师就笑。
  “喂!你这样说话没人会当你的朋友!”
  “你勉强算半个朋友吧。”
  “半个!?”
  巫师说出了一个文豪说过的话:“只有明码标价的坏蛋才是我的朋友!”
  “那我为了你当个坏蛋!”小人鱼公主笑着游开。
  她游得太急,被褐色的海藻缠住了鱼尾。
  “傻子。”巫师坐在铁锚上笑。
  他脚下的海蛇也在笑。
  似乎连抱着宝箱的骷髅也在笑了。
  两个骗子来到了王宫。
  他们自称是最好的裁缝,要为国王裁一件独一无二、世所罕见的新衣。
  “尊敬的国王,我们会让您在游行上穿上最美丽的新衣,向您的子民们展现您的尊贵与威严。”
  他们穿金戴银,个头矮小,看起来滑稽极了。
  国王矜持地同意了,他给了两个骗子最好的生丝和金子,企图用新衣分辨出他的大臣是否称职,他的子民是否愚蠢。
  王后是不信的,毕竟这么滑稽地打扮自己的人又有多好的审美观?怎么能织出最美的布料?
  她不管国王怎么折腾,也不管裁缝拿了多少根金线多少根银线和多少颗宝石,她只是坐在宫殿里问她的宝贝镜子数十年如一日的问题。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她不像是嫁给了国王,而像是嫁给了魔镜。
  “我高贵的王后,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当然是您,您比所有的花朵都要娇艳动人,所有的人都将跪伏在您的裙下,虔诚地亲吻您脚下的尘土。”
  于是王后也满意了。
  另一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城市里,夜莺正在歌唱。
  “我也要画,画一幅妖怪的画,画地狱之马。
  听说谁喜欢夏季的花就会在夏天里死。
  我喜欢蔷薇,不过它四季都开花,所以喜欢蔷薇的人就会春天里死,夏天里死,秋天里死,冬天里死,得反反复复死四次……”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只有明码标价的坏蛋才是我的朋友。
  人要活着,人要活着。啊,这简直是叫人难办得要死的大事啊……
  或许只有远在海底的巫师听得懂夜莺暗号一般的歌词。
  毕竟那是另一个世界里,反反复复死了好多次的太宰治的句子。
  或许夜莺只是闲得没事,想起了那个和太宰治一样的朋友。
 
 
第50章 格林、安徒生和王尔德(三)
  “巫师, 巫师, 我明天就要过十五岁生日啦!”
  巫师抚摸着她的长发, 笑道:“恭喜你啊,我的小公主。”
  于是小人鱼公主就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和喜悦中了。
  她的头发上戴上一个百合花编的花环, 不过这花的每一个花瓣是半颗珍珠。八个大牡蛎紧紧地附贴在她的尾巴上,来表示她高贵的地位――这是她的老祖母特意为她的十五岁成年礼准备的。
  而她等待着太阳落下再升起, 这个过程似乎极短,又似乎像她的这十几年的生命一样漫长。
  那时候她坐在沉船边看着巫师无聊地调试药剂, 才觉得时间又变短了。
  “巫师,这些药剂是干什么的?”
  “恶魔的礼物。”巫师说。
  她想着这些话,从深海浮上水面。
  她快活极了。
  远处传来一道雷声,海燕在雨中飞翔,像黑色的精灵。(注)
  “燕子, 你在干什么呢?”她喊。
  “我在吟诵战斗的宣言!”
  “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足够欢乐, 并且欣赏自己的勇敢!我从雷声里听出了匮乏, 听出了希望!”(注)海燕喊道, “美丽的公主,您又在干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小人鱼公主边喊边笑, “我就是快活!我成年了!我浮到了海面上――不是偷偷摸摸的!哦,天哪!简直不可思议!”
  暴风裹挟着白浪, 把它们摔成尘雾和飞沫,乌云压顶,这两个家伙却不同常人地表达着自己的欢乐之情。
  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 小人鱼公主却想放声高歌。
  她开口,像是要为海燕唱一首奏鸣曲。
  那柔美却欢乐的歌声掺杂在风雨里,带着独有的海洋的气息,温柔包容,又夹杂着花季少女的情丝,飘渺灵动。
  风里带着咸味儿,她甚至感受到了自由。
  “哦,我的天哪!”海燕喊。
  小人鱼公主还在唱着她的歌。
  “天哪!远处那艘船沉下去了!”
  歌声戛然而止。
  她微微张着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类沉船的现场。
  或许我应该过去救人?她想。
  于是她又潜入水里游过去,避开砸下来的船板――这艘船的龙骨已经断了。桅杆也像芦苇一样折断了――虽然她并没有见过芦苇长什么样。
  沉在水中的有一个衣饰华丽的少年,看样子,这家伙绝对不超过十六岁。
  他在巨浪里闭着眼睛,像风里的叶子一样随波逐流,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快不行了。”小人鱼公主想。
  她把他的头托起来,托到海面上,顺着海浪,想让暴风把他们带到海岸上,随便哪个海岸。
  她是海的女儿,所以她根本没有在巨浪中沉浮的艰难感,她甚至还有余力观察这个少年的面貌――和巫师一样乌黑的头发,英俊的脸,像是她花园里的那尊大理石雕像。
  巨浪把他们送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岸。
  她把他放在金色的沙滩上,沙砾细碎柔软,她把少年额前的头发拨向耳后。
  “这可能是一个王子,”她想,“巫师说在这个奇异的世界,判断一个人的身份不能依靠华丽的衣服和首饰,而是得依靠判断他的脸是否英俊美丽――真是奇怪的观点――不过我相信他――我是他的朋友,也可能是唯一的朋友。”
  可怜的巫师。
  她喟叹了一下,又开始观察这位疑似王子的少年的脸了。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确实与她日日得见的大理石雕像相似极了。
  她眨了眨矢车菊般的蓝眼睛。
  她轻轻地俯下身子,再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她吻上了王子的额头。
  远处似乎有人类走来了,那边似乎是一个修道院,或者是一座神庙,似乎种着一种高大的树,那种树可能叫棕榈。
  她又回到海里,用礁石挡住自己,悄悄探出脑袋。
  一个年轻的女子走来了。
  看来英俊的王子得救了。
  她沉下去,往深海游去。
  巫师似乎永远在那个地方等她,沉默,冷静。
  “我救了一个人。”她说。
  “哦。”巫师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和我的雕像可像了。”
  “哦。”巫师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人鱼公主看到巫师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充满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直到最后,她也没明白这是对不可逆转的命运的悲悯。
  “我要去父王的宫殿里去参加舞会,你去吗?”
  巫师看着她,似乎在嘲讽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毕竟答案显而易见,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船,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那一个人,不会寂寞吗?”她问。
  “怎么会寂寞呢?”巫师笑着说。
  于是她又开心地谈起了其他问题,话里话外都带着那个英俊的王子。
  “这里有一百株红色珊瑚。”她突然说。
  “有一百零一株。”巫师反驳道。
  于是他们又一起沉默了。
  巫师第一次着了小人鱼公主的道。
  小人鱼公主数过珊瑚,她知道一个人在数珊瑚的时候,有多么寂寞。
  毕竟大多数过得充实的人,都不会去数三位数的红色珊瑚。
  也不会去数三位数的绿色珊瑚、紫色珊瑚。
  或许他们在互相怜悯着?
  “巫师,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似乎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试图营造出一种自然而然的、随意的语境。
  “沈怜。”巫师说。
  “沈……怜?”小人鱼公主的舌头打了结,试图发出这两个古怪的音节。
  古古怪怪的巫师和古古怪怪的名字。
  巫师对着她笑,拂着小人鱼公主一缕金色的头发,在上面留下一个亲吻,轻轻的。
  他弯腰,对她说:“我亲爱的小公主,你应该去参加你父王的舞会了。”
  小人鱼公主的脸上也绽放出一个玫瑰般的笑,对着巫师说:“好的,我亲爱的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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