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肆宣扬之下,东南的贼寇果然军心溃散,便算是将领再如何维持,也抵不过他们主公死亡的坏消息。
虽还未了结,可颓败已现,大势已去。
…
秋去春来,转眼间又是一年。
半年前遭受战事打击的南安,如今已然焕发生机。逃出南安县城的百姓在中途得知战事已定,南安守住的消息后,纷纷调头回到家乡,为那战火燎原的破败城池的重建付出了不少艰辛的努力。
方元这段时日可算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就在数日前,朝廷的政令已经下发,着方元吏转官,接了这南安县尉的位置。这对于原本是不入流的他来说,已是破格提拔,显然是此次南安的战果颇得圣人欢喜,这从上到下,整个泉州都得到了褒奖。
而在此次中,本该是大功臣的虞玓……
方元刚从城墙回转回来,看到县衙门外站着个朴素打扮的人影。这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跟在方元身后的侍从突地叫了一声:“是他?”
方元今日在外跑动,浑身有些脏兮兮的,正取着帕子擦汗,“怎么,你认识他?”这侍从是从前守城门的,后来在战事中被派去东门通知帮忙,在逃跑中摔断了腿,也就从前面退了下来,在衙门寻了个活计。
他皱着眉头说道:“当初我被派去给县尉……哦,前县尉送信,好像在院子里看到他出来。”
前县尉……方元微怔,也不过一瞬就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腿脚不便,就不必跟着我了,先去歇息罢。”侍从领命,自去歇息不提。而方元则是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在了那个有些眼熟的人面前。
那人回过头来,冲着方元一鞠躬,双手奉上一封书信,就飘然离去。
似乎是真的是来送信的。
方元一怔愣,取着书信进了门,待坐下后才拆开了蜡封。
【润之亲启】
润之是方元的表字。
方元抿唇,这是虞玓的字迹。
当初虞玓在战事中被敌军所俘,受刑甚重,被他所豢养之兽救出后,又是那头神兽一般的庞然大物咬死了敌军首将,随后负伤逃走。虞玓重伤,哪怕援军中的程将军让军医好生医治,可连日高烧高热让虞玓的身体逐渐衰败下去,不久从城外来了一支队伍,不知和程将军诉说了什么,程将军便把伤重的虞玓交托他们带走了。
这一去,就是三月的时间。
如今已是冬日。
虞玓的字迹带着些轻微的无力,想来是在病中所写,信中寥寥数语解释了自己现下在长安,身体已经大好,只需再歇息些许时日便可。而后便是此前本该进行的南安事务的交接,这书信来时已经有些落后,其中大多事务方元早就熟悉,不过还是有不少隐秘之事尚不可知,虞玓在信中一一嘱托。
不管是新作物还是城内翻整,虞玓所书之详细,让方元不由得摇头。自己的状况倒是轻描淡写,对这些个旁事却是大书特书。
他看完书信,却忍不住一笑。
也确实是虞玓的作风。
方元曾经怨过他,如今却也佩服他。这小小的南安困不住他,这番天地过后,才是海阔天空啊!
…
长安飘雪,连日来,连带街道两旁的树都结了冰晶,如同亮闪闪的梨花。
虞陟匆忙忙回家,落雪飘下,循着风儿打转。
他刚一回府,就看到门子欠身说道:“大郎,二郎已经出去了。”
虞陟气得七窍生烟,“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邀他出去?不是说了谁来都给我打回去吗?”这些年虞陟做官,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是工部侍郎的他,说起话来也颇有威严。
门子躬身,无奈地说道:“是大山公子驮着他出去的。”
虞陟当即一个大白眼,恶狠狠地甩袖,“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他也不想想他那破烂身体将养了多久,如今能起身了倒是可劲儿使唤呢?”
虞陟这边气急败坏,那厢平康坊内,虞玓正依偎在毛绒绒的软垫上,身后还趴着一只暖烘烘的兽,他苍白的脸色难得带着些淡淡的粉色,对着还在忙活的娘子说道:“郑娘子再如此,我便不好叨扰了。”
郑举举笑眯眯地说道:“你可是时下长安内炙手可热的郎君,方才你来,若不是我阻止,可不知道有多少女郎要一心扑在你身上,郎君可得好生谢我才是。”
虞玓眉眼微弯,手中捧着热乎乎的暖茶,温声说道:“那她们可得有舍身喂虎的胆量了。”
郑举举瞥了一眼他身后寸步不离的兽,啧啧称奇,就在刚才他们到来时,那本可坐着三俩人的软塌被一人一兽挤着,便是一寸也留不得了。这头所谓神兽分明是有些霸占的心思在里头,这微妙的念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位大方爽朗的女郎也并未深思。
毕竟两月前朝廷对虞家多有褒扬,如今谁不知道当初太子赏赐虞家二郎的兽果真是神兽,在战场上取敌之命如同探囊取物,简直是如同天赐神兽一般。待虞玓被太子派去的人手接回长安养伤的时候,大把大把的赏赐更是如同流水一般进了虞家,孰人不知待虞玓伤势好转,便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作者有话要说:两千五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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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
第159章
郑举举与虞玓在私下有些合作,总归是在他离京前就定下了,待他回了长安后,有些事情也当过问。正如同那些教养学子的书坊也时常暗地有人看顾,郑举举得知了虞玓的来意,笑意更浓,“若不是郎君的人出面,此前我想设立女学,也是不能行的。”
虞玓慢吞吞地说道:“后续也都是郑娘子在操劳,我不敢居功。日后如何,还待两说。”
郑举举摇头,却是笑了起来,“那可未必。”她冲着虞玓眨了眨眼,“那位伏首的刘世昌……虽然当初他来此并非是用这个名字,他也是天花乱坠同我说了不少,可当真舍得下去做的人,却唯有郎君一人。”
她有些好笑地说道:“那位看起来英雄年少,颇有能为。若当真让他……”郑举举用袖子掩住嘴,那话虽然没说出来,可虞玓清楚她那是什么意思。趴在他身后的兽旁若无人地用尾巴圈住了虞玓的腰身,毛绒绒地蹭在虞玓的胳膊上。
“也不一定是乱世。然他的眼中可当真看不出半点有意思的东西。”郑举举把话说完,给虞玓斟茶,自己倒是倒了杯甜酒。当初她已经预见到自己和刘世昌有接触,或许留不得命来。可是最终也不知是谁……
郑举举看着正在把玩着大猫尾巴的虞玓,那从容淡定的模样仿佛他手中捏着的是无上珍宝,而不是一条毛绒绒的粗壮尾巴。
郑举举自斟自饮,笑得开怀。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
待一人一兽离了西市,走在路上总归是吸引眼球。前头迈步着一只凶猛漆黑的大猫,后面懒懒踱步跟着一位清隽的郎君,这都不必细想,作为天子脚下的长安百姓都能猜得出来这究竟是哪个。
虞玓本是打算慢慢走回去,他落在刘世昌手里的那顿鞭刑其实还算是皮肉伤,最为要命的是射进身体的两颗子弹,或许是久未取出有些感染,待后续就是持久的高烧不退差点把人给烧傻了,这才拖延到亏空身子底。
从前虞玓的身骨就有些损耗,在虞府中时常还是有在吃药,虞家见着这好好的人送了出去,又是躺着回来的,房夫人再加上大嫂见天地盯着虞玓,这才几月喝得人一身药味。
前头的大猫懒散迈步,后头跟着的郎君更是拖拉,走前了几步,就看得到那头桀骜不羁的兽不耐地回首来等,待了后头,更是拖着郎君的袖子哎哎往前走,偶尔风中还能听到郎君无奈讨饶的声音:“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件衣裳了,再坏我可没理由同嫂子解释为何我的衣裳坏得那般频繁……”
…
程处弼回京述职的时候,也是在腊月。
他那老子乐得直拍他的肩膀,就算是他那一直对他有怨气的娘也算是露了个笑脸,抱着孙子回去逗弄了。
翌日上朝,赏赐便不必多说,待大朝后,圣人把几个重臣并这一次回京述职的将士都叫进了书房,显然是之前奏报与讲述中总有些不完全,总得听着人当面说说。
程处弼不是个好的讲述者,他个大老粗的脾性只会平铺直述,干巴巴把前因后果串一遍就算完事。可堂上几个包括圣人却听得不住点头,对他们来说早年在军营中早就习惯了。圣人问过一遍后,才摇头笑道:“我说当初你怎么会突然改道,原来是虞玓派人去送信。”这点他其实早就从虞玓那处得知,如今程处弼回话,不过是确认。
程处弼憨笑着说道:“二郎其实不知何处是踪迹,便在地图上划了几处有可能的地点,着人带信一一去蹲,倒也让他侥幸得中。”
程处弼当初赴任,便是在西南。广州漳州出事的时候,朝廷也有调度,夹击队伍也有他的一份。他在西南的两年,也已经成长为掌兵之人。
不过他这番话,听在几个老臣耳中也只是暗自摇头。
若真是侥幸,何来这次的战绩?
金陵胜利的邸报,已经在半月前传来了。随着首领的死亡,凭着信念负隅顽抗的贼寇已经在冬季撑到了尽头,被朝廷大军一举击破。再加上最近有圣手孙思邈帮着长孙皇后调养身体,眼见着皇后能撑过这个冬日,圣人心中愈发畅快。
旁听的太子殿下微微一笑:“阿耶,这一回的程处弼他们可当真有着大功,可须得好生奖赏他们才是。”程处弼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伴随着圣人的太子殿下,他已经有几年没有回朝,许久没见到太子,不料他的神色面容倒是比以往还要苍白孱弱,可眉宇间的威严却比往日更为深沉,再没有当初些许柔软温和的痕迹。
便是笑起来,也是优雅平静,不复当初温和。如果说当初的太子会让人有些谨慎礼让,现在的太子殿下却足以让人平生忌惮。
圣人并没有留这些奔波回来的将士多久,述职完了便都让回去歇息了。唯独程处弼还留着,他本就是程知节的孩子,李世民对他多有宽厚,常以侄子看待,说话倒也算是宽和些。
“你那老爹的身体这些年也有些不适,趁着还在长安,无事还是得多陪着。”
听起来就跟寻常人家拉家常似的,程处弼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他观着太子久坐,不多时就有圣人亲近的侍从端了药碗过来,不由得出声问道:“太子殿下这是……”
圣人看着正在低头吃药的太子殿下,笑骂了一句:“还不是高明当初救母心切。”话说到这,他的脸色渐渐淡下来,“有些贼人便是不死心。”
程处弼知晓圣人会让太子当着他的面吃药,某种程度也是收心信任之举,便敛神听着。
太子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平静地说道:“当初朝廷广发招贤贴寻求医者,刘世昌曾送过来一枚探子。”
程处弼登时心惊,他如何不知道这广发的招贤贴便是为了现在病重在床的长孙皇后……那贼人果真该死!
可是送了探子入宫又是为何?就算真的毒杀了长孙皇后……难道是算准了陛下会为此心伤劳神?就算是这般理由,听起来也总有些不太妥当。
太子看着程处弼面上的困惑,轻笑着说道:“便是现在,刘世昌已经被神兽所杀,就算是那探子也摸不清楚究竟是为何了。”
圣人斜睨一眼老神在在的太子,冷哼一声说道:“就算是有所猜测,何以拿着自己的身子去犯险?现在你阿娘快恢复了,你这汤药,可还得喝足半年有余!”
程处弼听着这老子骂儿子的画面,站得有些不尴不尬。不过这般寻常训斥的话语,倒是显得圣人与太子的关系比往年要融洽得多。
这厢圣人在骂的话,却也是现在后宫里头长孙皇后有些担忧的心事。
孙思邈现下正在给她诊脉。
长孙皇后常年身体虚弱,这本就是胎里的毛病,就算后天调养也终究还是身子空虚。孙思邈所能为,不过是将这有些油尽灯枯的岁数再稍微延长些。于这点,长孙皇后心中有数,故而孙思邈的诊脉结束后,她问起的并非自己的毛病:“敢问神医,太子殿下的身体,可是有碍?”
数月前,太子殿下无故陷入昏迷。
圣人震怒,彻查东宫,这才发现太子在私下总会为长孙皇后尝药。圣人得知此事,心中更急,命人把新进宫的那些揭榜医者悉数排查,竟是从里面抓出了贼寇送进宫来的探子!
正逢此时,南安千里迢迢把解救出来的神医送往京城,对圣人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霖,皇后与太子的性命悉数托付给了孙思邈。好在孙思邈果不负名望,在其妙手回春之下,皇后与太子都在慢慢康复,只不过太子的身体怕是与药性冲突甚重,反而抱病在床许久。
长孙有此问,也是为了太子着想。
孙思邈收了手,捋着胡子温和说道:“太子的身体劳损,于寿数子嗣确实有碍。”他心知肚明皇后所问为何,眼下这宫内,只有长孙皇后并一个伺候的宫侍,在信得过皇后秉性之下,他便也没有隐瞒。
长孙皇后眉眼一颤,语气却是平静:“可否劳烦神医,若是陛下有此问,能否稍加遮掩,莫要直言?”她并未等待孙思邈的回答,叹了口气,继而幽幽说道,“我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晓得,再熬也不过两年的事。若我还在,有些事情有些余地。可若是我去了……”
皇后的未尽之语,孙思邈清楚得很。
太子殿下子嗣有碍,于国体便是一忌。再有身体孱弱一点,可底下还有两个正蓬勃有力的兄弟……倘若人心稍微那么一偏,那祸事将起。
长孙皇后这意思,便是要保太子了。
孙思邈不语,却是微一点头。
长孙皇后露出笑意,在宫侍的搀扶下对着孙思邈长身一礼,惊得孙思邈连忙站起身来,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长孙皇后温和一笑:“如此,便谢过神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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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更
第160章
李泰进宫的时候,正巧在花园遇到太子和兕子。晋阳公主李明达现在可是位大姑娘了,搀扶着太子走得有模有样,那兄妹亲密的模样看得李泰有点嫉妒。兕子都没这般搀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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