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慢慢把鲁班锁重新拼起来,“这是我阿娘让人做出来的。”
他把拼好的小鲁班锁递给好奇的小公主观看,复把花瓣钥匙重新放回去荷包,“算是她留给我的遗物。”
晋阳抿着嘴,原本一直害羞站在九哥身边的她往前挪了两小步,把鲁班锁慢吞吞放回去虞玓的手心里,小手还帮着虞玓卷握住圆桶,小声说道:“要,藏好。”
虞玓眨了眨眼,微柔和了眉眼,大不敬地抬手揉了揉小公主的头,“谢过公主。”
晋阳被虞玓摸了后,有点害羞跑回去李治的身后藏好。
李治一边觉得妹妹真是太可爱了,一边又觉得虞玓有点逾矩,只是想着刚才他们刚刚偷看完旁人的东西,反手说人着实不好……就在这般纠结的心态中,身后传来四哥李泰的破锣嗓声,“稚奴,怎带着兕子来这里了?阿娘寻你们不见。”
李治不好意思说他们刚才是在偷着玩人家的玩具,正在迟疑如何作答的时候,一旁跪坐的虞玓欠身说道:“回魏王殿下,方才晋王殿下和晋阳公主是见某不作诗却做其他,故而有些好奇发问。”
魏王殿下淡淡看了他一眼,宴会席位都是按着次序来的,这郎君能坐在这处定然是功勋子弟。只他却不认得,怕不是哪个偏僻旁门所出。
他不过一瞥,就收回了视线,也不理虞玓的话,只同李治与晋阳说道:“同我回去,莫让阿娘担忧。再乱跑我就禀告阿耶,给你俩禁足。”虽说是威胁,但是那略带笑意的模样,足以看得出他们兄弟几个关系还是不错的。
李治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虞玓,方才他给他们圆谎,却是没得到四哥的回应。
“怎这般热闹,都聚在这里?”
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传来,带着上位者的天然威严气派,还未离开的魏王晋王并晋阳都回过头去,齐齐说道:“阿耶!大哥!”
原来是圣人同太子两人。
圣人相貌普通,眼睛却极有神采,纵然面上带笑,却没有任何人能轻忽,那是打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气势。站在他身旁的李承乾温润内敛,却丝毫不会被其父所压制住,笑吟吟地说道:“四弟说是去寻九弟与兕子,却是把自己也给丢了。”
李泰摇头,笑着指了指身旁的两小儿,“那可得怨他们乱跑,赖不得我。”
这天家父子说话,唯独虞玓最为尴尬。
他身旁的两三席位的功勋子弟都摇头晃脑出去找灵感写诗做赋了,这左近竟然只余下他一人。且虞玓本来就是跪坐着,这倒是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好在这场面没维持多久,那李承乾便看了过来,“这位是?”
太子一开口,连带着圣人和魏王等人的视线都一并看了过来,霎时间虞玓成了视线的焦点。
虞玓:……太子,真是谢谢你!
圣人端详着虞玓的眉眼,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来般,语气宽厚地说道:“你是虞世南家那二郎?”
圣人对这件事倒是留有印象,毕竟当日那卢国公程咬金可是带着好几位老国公直接冲进宫来,这般难得的事情,怎么会忘却?当虞玓进京后,虞世南也曾在闲谈的时候提起此事,说是已经开了宗祠上了族谱重新排序,正做了虞家的二郎。
虞玓叉手作揖,欠身道:“奴名虞玓,确是虞家二郎。”
圣人含笑说道:“莫要如此多礼,起身罢。”
虞玓顺势站起来。
太子的眼里宛如常含着一波笑意,“你们聚集在此,可是有什么事来?”
李泰挑眉笑着,对他这太子大哥说道:“须得问稚奴和兕子,他们围在这虞二郎身侧,说是好奇他所作的文章。”
虞玓低眉,虽说这话确实是他自己亲口所说,但是魏王在这当口提出来却是微妙。
太子微笑着同圣人说道:“既然这位是老师的侄孙,笔墨中自当有真章。阿耶,儿臣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文章。”
李治在四哥开口的时候就觉得不妙,待大哥说完就剩下后怕,他和兕子哪里看过虞玓的文章,若是他只是在白纸上乱涂作画,那岂不是坑害了他?
圣人倒是被太子这话勾起了几分雅趣,毕竟虞世南的声名摆在那里,他倒是有些好奇。不用圣人说话,那身后的内侍就机灵地上前,把那虞二郎所作的文章取来交给圣人。
虞玓面无表情,唯一的感想便是思考了他究竟随意划掉了多少行字。
潦草,字丑,多包涵。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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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后改。
(8:19修改完毕,祝观看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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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玓面无表情:我心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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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能是一不小心迫害了虞玓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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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刘朝生此次给虞玓布置的作业有两道。
一则是救灾,二则问律。
虞玓虽未动笔,却已给后者判了死刑。
他从未读过任何的律法,如那门外汉,要如何登堂入室同大家商议?仅刘朝生提出来此事,虞玓需要翻阅的书籍又增加许多重责。
今日他在白纸上涂抹的却是前者。
谈及救灾,便需谈灾祸。
大唐建朝至今,有贞观元年夏之山东,贞观九年秋之剑南、关东共二十四州发生两次大旱。小旱更不必说,且有夏旱为多,易有两季连旱的特征。
一旦旱情连绵,就容易发生旱饥,如贞观元年于关中便有如此惨祸。仅次于旱灾的便是水祸,多是水溢、连雨或暴雨导致,致使冲堤毁田溺死等严重后果。
而与旱灾水祸争相出现的蝗灾同样令人惊骇,且多与旱灾一同出现,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虞玓的思路是先提灾祸,简明扼要点出诸类灾祸的严重后果,再笔锋一转提起如何救灾的问题。
因着本就是在打草稿,故而虞玓写来全是零零碎碎的细点,如报灾要及时(可诸州县至中央,需考核查处),再则诸州刺史需复核灾情,以免欺瞒或夸大(如何保证不同流合污?)。
诸如此类的括号细节让圣人看了不免发笑。他从未见过有人在做文章的时候,前后需有这般多的填充涂抹。
只他再往下看,却有些凝神。
“核实灾户定等极难,却为重中之重。或许能以州县官先画分界,列为方格,大约每方二十里。”既是草稿,虞玓的思路就有些跳脱。
先是假设是否能把诸县凭空划分区域范围,每一方内有一义官如殷实户负责,在每方内又可划分为乡贤里正等负责若干灾民。先令里正乡贤造册,义官殷实户核完送县内,仍依照着册子一一派发专用粘纸,粘在各人屋户门前。
其粘纸便详细载明其户情况人丁。
在这两大段后面,虞玓又用字迹更小的蝇头小字补充此事或可使县衙皂役亲力亲为,可使得稳定灾民情绪,使之信任官家。而待前期准备结束,便可由坐镇后方统筹粮草的县官亲至一一按册核查,此能举目了然,既能使得贫者无遗漏,富者难诡名。
圣人看得正入神,有些心焦地翻页往下欲要再看,却发现虞玓已经径直跳过此项,直接入了施粥时的种种要点。
圣人:……
赈灾之难,亦是审户之难!可以说摒除贪墨这等本不该有的事外,审户的麻烦占据了赈灾的绝大部分。
如这几年赈灾时有,故而圣人很快便判断得出,虞玓里头所书写的观点大有可为。
只是虞玓这草稿当真是……潦草,真是东一锤头西一锤头。
如所书,“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其后括号(或可竭力保证女子平安);或是领票发粮,每一票上记饥民姓名,按甲编定(可派人卡关,先领票后取粮,此二者需同一地点时间先后进行,避免有人冒领)……更有甚者,虞玓还天马行空在旁处写下,或可就当地富商按平日价格强买粮食,再由官府正常售卖。
然这句在写下后不久就被划掉,虞玓在旁用小字重新补充,官商不宜一处,易横生龌龊反而不美。
诸如种种这般,足以看得虞玓这篇所谓文章真只能说是草稿。
魏王在圣人与太子一处看文章的时候,并不屑于过去一同观看。如他刚才留意到那内侍取来文章时,其上诸多涂抹的痕迹着实让人不喜。若是正经读书人,何至于连文章都有这般潦草的痕迹,当真是沽名钓誉之徒!
他抱着晋阳逗弄着顽,那厢晋王却慢吞吞地挪到了虞玓的身旁,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处,“你那什么文章?”
虞玓默然,片刻后说道:“那不是文章。”
李治如同惊吓到的兔子般回头看他,嘶声说道:“不是文章?”
那他怎么还能这般淡定!!
阿耶与太子大哥都看了不知多久了!
虞玓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实乃某欲作文章的草稿。”
李治这才松懈了点,至少,至少这草稿也能算是文章的初稿吧……这位九王爷怕是没想到有人的草稿当真是涂抹到不能见人的地步。
晋王还想问他旁的事情,却留意到阿耶和太子大哥收拢了纸张,那模样像是读完了般。他连忙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认真地看了过去。
圣人含着笑意,冲着虞玓扬了扬手里这寥寥几张纸,“你是如何想到要写这些?”他语气平和,看起来并不生气。
虞玓叉手行礼,平静地说道:“此乃师长所拟定的题目。”
太子殿下挑眉看着这面无表情的小郎君,漫步过来笑着说道:“你这小郎君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会写出这般老道得用的方策?”
太子已经走到了虞玓一步之遥的距离,这种被突然侵入亲密范围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大自在。哪怕虞玓知道他与太子有段渊源在,可毕竟那已经过了许多年。
他敛眉忍住退后一步的感觉,继续说道:“老师出身河南道,贞观七年饱受水祸侵扰,对此很是了解。其余多是某在平州所知,平州在去岁遭灾,虽所在州县不算严重,可旁州却常有人饥荒致死。故而也曾设想过如何解决,如今罗列在纸上皆是某信手所写,不堪大用。这草稿属实是浪费两位时间,还望圣人与太子莫怪。”
这就不得不提及平州刺史,陆公在当初的时候就要求其平洲下属三个县城层层下方,至最低需由里正一一管理束缚。
虞玓的部分灵感便是由此而生。
魏王听得圣人与太子大哥的话,登时就发觉情况与他所设想的不同。他轻飘飘看了眼虞玓,抱着晋阳走近圣人,“ 阿耶,该是怎样的文章,竟是让您与大哥都这般称赞?”
圣人看着走近来的李泰与小公主,眼里满是疼爱。他把纸张递给李泰,伸手把兕子小抱了过来,“这不是文章,只是青雀也可看看。虞玓这般才能,果真不曾堕了虞世南的名头啊!”
他抱着害羞的小公主望向虞玓,宽慰地说道:“我看那老小子总爱说自己当退让了,如今看来,怕是有了这般的子孙,高兴得过头了罢。”
一道幽幽的嗓音传来,“圣人这般背后说人坏话,被听到可怎生尴尬?”
虞玓闻言抬头,正看到叔祖同几位如于志宁、褚遂良、房玄龄等诸位大臣正缓步走来。而他也留意到,这渐渐汇聚在此的视线也越来越多了。
毕竟这左近站着的可是大唐皇室并着诸位闻名朝纲的大臣们,如何不成为众人的焦点?
虞玓在内被十数双视线盯着,在外被几十上百双视线盯着。这等突如其来的热闹让他心里摇头,早知道方才真得跟着大郎走。
李泰堪堪看完这潦草的字迹,对虞玓却是有些改观。
原本他以为这是个不学无术,攀附长辈之人,没想到这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诚然李泰一贯偏爱文采出众的能人志士,可他也深受圣人简朴的观念影响,能做实事的人当是更得用!
那头太子殿下正对着虞世南他们说道:“老师家这位小郎君文笔稍逊,可这文章却写得极为实在。老师教得好啊!”
对李承乾来说,如今走近的这几位……当真是个个都称得上老师。
此中有左右庶子等,虽是太子属官,可好些个都是大儒出身。因着圣人这“搜访贤德,以辅储宫”的举动,如虞世南、李百药、杜正伦、孔颖达、房玄龄等皆对太子有一师之恩,故而能让太子口称老师的人还真是不少。
虞世南便笑着同圣人与太子说道:“不过小儿,哪里当得这般话语。”
圣人丝毫不觉得他这般抱着晋阳的姿态有何不妥,他的眼眸含着精光,宽厚地看着近来的诸位朝臣,“永兴县公这话可是不妥,为佳者自当赞赏,若是常用年龄来糊弄,那岂不是那童子试也无意义了?”
李泰小胖子往前走了数步,恭敬地把虞玓的稿子递给了虞世南。
他对这群大儒向来是礼数周到。
虞玓就看着他那潦草的草稿先是经了叔祖的眼,再递给了旁那位于志宁,紧接着是房玄龄那几位。
虞玓:……
他本是站直了身子,下意识瞥了眼太子殿下,若不是魏王与他开口,虞玓不至于遭受这等难事。
只没想到虞玓抬眸时,正撞进太子那柔和带笑的眼里。
李承乾正藏手于袖,老神在在地站在圣人的身旁逗着晋阳,见虞玓看来,索性同圣人说了些什么,抱过晋阳小公主就漫步走来。他笑着侧头与晋阳说道:“兕子,可要给他抱一抱?”
晋阳抿着嘴想了想,然后趴在大哥的肩膀上小小声说了什么。李承乾眉眼微弯,笑着看虞玓,“兕子很轻,不会压坏他的。”
于是虞玓的怀里就扑过来一个软乎乎的小身子,晋阳的小手抱住他的脖子,好奇地从上方的角度看着虞玓的面容相貌。柔软的小手摸了摸他的眉眼,抿着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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