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毕大夫诊完了脉,深吸一口气,然后,他冲那三人道:“他身上有姑射族的血脉!他是姑射族人!老天爷,这可是早已绝迹的神族了。他竟然真的能承孕!老夫真是生平未遇。”
济麟和郭爷倒吸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只觉目瞪口呆已形容不了他二人神情。
雪照负手而立,至今仍觉得有些懵,他想问的太多,一下子堵在心头。
毕大夫感慨完之后,顿了片刻,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医者眼中无其他,他激动地道:“姑射族与别族不同,男子之身不仅能承孕,且怀胎还分外牢固,”他倏忽转过身,指着钟天青:“是不是?”
钟天青愣了一下,道:“……是。”
毕大夫赞叹道:“那就对了!”
“这是姑射族人的好处,”他砸了砸拳,“但是!我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姑射族虽然怀胎牢固,但是怀孕症状也分外强烈!”
他激动地踱来踱去,问钟天青:“你这些日子是否头晕恶心,是否畏寒,是否呕吐?”
钟天青张张嘴,“……是,但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想了想,道:“曾见了血。”
毕大夫道:“那必然是你在行军途中,没有保养,现在脉象已平稳。”作为大夫,他顺嘴道:“既知有了身孕,便该好好保养自己……”
说完毕大夫沉默了一会儿,济麟和郭爷也没说话,这件事不能细思,细思全是尴尬和沉默。
唯有雪照的目光落在天青身上,然后,他问毕大夫:“这些症状多长时间才好?”
毕大夫说:“依姑射族的特殊情形,症状来得早,去得也早,他既说好些了,属下推测最多再过半个月,这些症状便全消了。”
钟天青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简直比打仗更难忍受。
雪照点了点头。
“但是,”毕大夫思考了一下,又道,“畏寒、头晕等症状消了以后,他并非便如其他人一般好了,姑射族与众不同,他会有一些别的反应。”
他看了雪照一眼,皱眉道:“在姑射族,胎相安稳后,承孕人心境会起伏不稳,格外渴求另一半,需要另一半时时抚慰陪伴,否则……便会焦虑不安。”
钟天青听了毕大夫的话,尴尬的心里发毛,他立刻道:“我又不是女人!哪有那么矫情。”
毕大夫叹了口气,没有与他多言,走到书桌前,欲写张补药单子,但他提起笔却又停下。
这钟天青是谁他知道,如今情势如何他也明白,是否还需要他开安胎药……
他正犹豫时,听见雪照温声道:“烦请先生开张药单。”
雪照身后的济麟与郭爷微妙的变了脸色。
毕大夫开了药单,嘱咐天青休息,雪照济麟等三人便回到正房,雪照将药单交与郭爷去办,自己径直来到书案前坐下。
济麟实在没忍住,心有余悸:“天下竟有这般荒唐的事……”
他抢上来问:“殿下,您是什么打算?外面演武场的将士们还等您……等您回复呢。”他不敢说出绞杀这个词。
雪照对他道:“研磨。”
济麟愣住,雪照拿了纸笔,凝神思索一回,轻转笔尖,在案头袅袅香烟中,写下满满一页纸。
他写完后,拿出自己的私章,慎重的亲手盖上。
郭爷和济麟一见此般,便知他是给天家修书。
正在此时,卧房门外风风火火走进一人,正是师子楷。
他急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外面传说……”
他停下脚步,目光在房内三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惊叹道:“老天爷,竟然是真的……”
房中人没人理会他。
静默了一会儿,济麟低声向雪照道:“您素来受天下敬仰,加上这次又拿下南境,盛望空前,在这种时刻……与辟邪余孽沾边的事可千万要慎之又慎。”
雪照没有回答。
济麟追了一句,低声道:“况且虽是盛望空前,但也危机四伏……”他眼神向师子楷处飘了一下。
雪照垂眸,思索了一阵,望向师子楷,口中道:“我信他。”
师子楷一瞬间热了眼眶,低下头掩饰。
济麟心都凉了,“砰”地一声跪下,“殿下千万三思,外面数万云光军还等着跟您要人呢!人多口杂,人心难测!万莫顺行时翻船!”
雪照没有回答,安静的坐在案前。
师子楷热着眼眶望着他,心中荡起一阵阵更热的涟漪。他平复一阵,向济麟冷静地道:“若有人说陛下沾染辟邪余孽,那济小将军的继父是钟天青的亲爹,济小将军也脱不开干系啊!”
济麟瞪大了眼:“你胡说什么,我继父怎么会是……”
他顿住。
钟天青,钟禹生。
师子楷淡淡的道:“怎么不会是,我对你提过,你不去查,我便替你查了。”
济麟向雪照道:“属下真的不知此事!属下母亲自外公去世后便神智不清醒,入赘的亲生父亲又早就去世,家里本看不上这钟禹生,但我们孤儿寡母,母亲也就勉强招他入赘,并没有细究他的出身,十几年来,属下就从没正眼看过他!他……怎么会是钟天青的爹……”
师子楷凉凉地道:“这些钟小将军怕是要一一与外面的将士解释才行。”
济麟无言以对。
师子楷望了一眼雪照,道:“谢谢皇叔信我,我……外面那些人,我去安置,皇叔,你放心吧。”
雪照向他点头,他飘然出去了。
雪照拿起自己写的信函,那红彤彤的金贵印章下,满纸黑墨,上面第一条便是请罪,乱战中自己与敌将情不自禁一夜忘情,是错。第二条细说了如今状况,钟天青的特殊身体。
还有第三条。
雪照看了看,将信函合上,装入信封,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京都了。
这边西厢,钟天青自他们走后,便长舒一口气,在榻上端坐了一会儿。房门外静悄悄,竟然没人理他,他轻手轻脚下了榻,拿了圆桌上的苹果,三两口啃完了,然后扶着腰在榻上小心躺下。
看情况,如今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但是,他揪着头发发愁,师子章还在大狱里,他要如何才能救他?况且,如今他身在此处,又见不到他,他真让人砍了头自己连抢救都抢救不得。
以后自己要日日与雪照见面吗?像今日这般极近地面对面?
钟天青头皮发麻,只是想一想手脚便不知往哪里放。
对了……以后他还会大着肚子……
钟天青崩溃的把头埋进枕头里,乱捶乱打。
不行!
他撑起头,面无表情的想,他最好回到牢里去,或者不在雪照眼皮子底下也好啊他蜷缩在床上,咬着手指头,忽然灵关一现,想起方才大夫的话……
他有了主意。
一个多时辰后,夜色降临,天青房间始终没有人踏足一步。
就在天青怀疑雪照图谋将他活活饿死时,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
天青一瞬间浑身紧绷,心脏发涨——他以为是雪照。
来人脚步轻盈安静,是个女子,钟天青浑身泄了力气,侧身一看,果然两个侍女打扮的妙龄女孩,各托一个餐盒,给他送晚餐来了。
每个餐盒里各端出两三样菜肴,小圆桌片刻功夫铺满了饭菜,整个房间香气四溢。
钟天青没动,等她们安静无声的走了才下榻,他来到圆桌前,顺着门缝向外偷瞧,院子里黯淡无光,外面人不知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又是瘦小的一章,然而为了这瘦小的一章,作者已经爆肝写到晚上一点……对不起各位……
第32章
钟天青全然不知外面早已沸反盈天。
他看着桌上的菜。
菜肴只有几样,没有大鱼大肉,大多是烹制的看不出原材料的菜品,剩下便是草药青菜似的东西,但对拘禁而言算丰盛。
应该不会有毒吧……钟天青盯着菜肴转了三圈。
应该不会,且他实在是饿昏头了,他便坐下试探着尝了一口。结果一动箸便停不下来,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饭菜全动了大半。
吃饱后,他放下碗,心里渐渐涌上羞惭。
他真是好馋啊……
他以前从不评价饭菜优劣,粗茶淡饭他从不挑剔,精致细脍也照样入口,极端艰难的时候,生土豆冷窝头他也吃得。
馋这件事,对他来说过于浅薄和幼稚了。
他轻轻抱住头,但如今他就是这般浅薄幼稚。
唉。
吃饱了,他才想起自己忘了点什么……
他无奈的拍了拍额头,下次,下次一定要记得。
此刻,外面演武场。
演武场上的人被钟天青冷不丁自爆有孕逗笑,又眼睁睁看着雪照将他带走,他们的笑容凝结,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有人对王金虎道:“这钟天青真会扯,他忘了自己是个男人了吗?居然说自己怀孕了?”
另一人道:“怕死怕疯了,胡说八道了呗。”
先前人道:“可是殿下怎么像是信了呢?直接将他带走。”
另一人道:“这……谁知道!”
王金虎心事沉沉,没搭理他们。
此时,有人散布刚听来的小道消息,“毕大夫刚去殿下房中诊治过钟天青,他竟然是姑射族后人,确实有孕了!”
场上听到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与王金虎说话的人喃喃道:“娘孙姥爷,真是什么事都有!”
他们震惊了片刻,有人笑的猥琐,“乖乖!这人外号第一屠刀,看着并不娘气,竟然是个捅□□的!还是个被捅的!哈哈哈哈!还能捅出孩子来。了不起!”
“孩子爹是谁?此人有胆魄,这种活阎王都敢压。”
有人直接开骂:“哼,这种破落户出身的烂货,说不得做了多少肮脏事,早有人说他和他主子师子章有一腿,这孩子八成是他主子的。”
演武场议论声沸反朝天,场上人在此处耗了许久,也未等到钟天青被押解回来。
没过多久,师子楷来到演武场,劝他们无事便可领赏回营。
有人凑过来向他道:“听说钟天青竟然查出身孕!还是姑射族后人!这可是真的?”
师子楷拍拍他的肩膀,笑容和他一样八卦,“说是如此,具体还需详细查问。”
闻言人群耸动,有人红着眼:“钟天青这个挨千刀的,有什么可查的,直接将他开膛破腹,这更解恨!”
师子楷唰的一声展开折扇,十分沉重的道:“我也恨不得如此,但他是要犯,此等大事还需要上报天家,咱们不好贸然处理!”
众人议论纷纷,“天家只怕更恨他。”“那岂不是他要白赚许多日子活命?”
师子楷轻悠悠叹息了一声,同离自己最近的将士透露道:“我听别的大人说,天家祖上曾受姑射族之恩,对天下百姓来说也是半神半恩,至今仍有人信奉他们呢!还有人日日祭拜。现查出钟天青是姑射族血脉,这件事怕不那么简单了。”
师子楷身边那群人听内幕听得津津有味,转过身,这内幕便风一样四面传开。
师子楷任由他们消化此消息,过了一刻钟后才一边劝,一边驱赶,终于将他们通通赶回营。
此时已入夜,师子楷擦了一把冷汗终于将今夜暂时糊弄过去。
遥远的西厢房内,房中灯已熄灭。
直到临睡前,雪照也未曾来。
钟天青紧绷了一日,此刻躺在陌生的锦被里,没有一丝睡意。
第二日,他迷迷糊糊清醒过来,依旧是一模一样的三餐一宿,熬到第三天,侍女们再次送上饭菜,钟天青面无表情的下了床,侍女们还未离开,他便已坐到圆桌前。
他捏着筷子,看了看眼前叫不上名字的菜肴,瞧中一小盘切成薄片的似菜非菜,似草非草之物,挑起一根。
他微微蹙眉,扬起漂亮的下颌,百无聊赖地问侍女,“这是什么?”
三天了,侍女第一次与他说话,紧张的打磕绊,“大约是一种草药。”
钟天青望着她,冷淡极了,筷子不轻不“啪”的一声落下。
然后,他盯着小白瓷盘子里那几根简陋的绿色小菜,不辩喜怒地道:“我又不是和尚,为什么整日吃这些?”
侍女们无端的被他震慑,态度倒是温和,“那您想吃什么?”
钟天青想了想,顺从本能,“辣的,最好酸一点。”
他把那盘白水煮的绿色小菜推给侍女们,“反正不要这种水煮菜。”
侍女们捧着盘子慌忙退出。
钟天青面无表情的盯着饭菜,一会儿后,挑起一边眉毛,确认她们真的走远。
继而,他板正的身架散了摊,揉了揉冷若冰霜的面庞,抄了一些白米饭大口吃了,又用勺子将其戳松散以复原,嘴里的饭刚咽下,他厌倦世界一般斜撑起额头,摆出一副对万事不满的模样。
侍女们匆匆赶来,手里居然还是那一盘小青菜,不过经过厨房调制,小菜拌了辣油香醋等调料,终于散发出了令人开动胃口的香味。
但,依旧是十分简陋。
钟天青一番姿态做足便罢了,他不甚挑剔,这种凉拌菜也爱吃,只是……
他虽是要犯,却也……
即便事已如此,那师雪照依旧是不冷不淡,不远不近的态度。
他咀嚼着那带着涩味的青菜,心中涌起一丝别样的怪异情绪。
其实,雪照一直未离开府里,确切来说,三日来,他几乎一刻也没能迈出房门。
23/33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