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若叽叽喳喳的吵闹中,温舒辰出了南府,家丁将马凳放在阶前,温舒辰正敛了裙摆,欲上马车,却看见围墙的阴影之下有人动了动。
叹息一声,温舒辰又松开裙摆退了回来。
“姐?”
“不坐马车了,我散散步。”温舒辰开口道。
“那木头在等你?”初若竟然也猜了出来。
温舒辰颔首有些无奈,却与初若告别,径直朝围墙走了过去。
那阴影之下,果真有一人迈了出来,呆头呆脑,无精打采。
“舒辰。”稚离轻轻唤了一声,月光落在她纯白的衫上,积成了一泓落寞,她伸了手,想牵牵舒辰以解心头的委屈烦闷,可目光一闪,看着南府张望的众人,动作一顿,又无声无息把手缩回了身后。
温舒辰心中郁闷,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极了,南家并不真心欢迎她,她的突然出现破坏了南家的气氛,还让稚离委屈巴巴等了她半晚,温舒辰目光一沉,走到稚离身旁,牵了稚离藏在身后的手,离了南府。
“不是让你回家等么?”温舒辰扣了稚离的手掌牢牢牵着。
“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晚饭呢?”
“……”
真傻…温舒辰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吃的哪门子醋,“北地的菜不如你做的合我胃口,我还是更喜欢吃你做的菜。”
稚离靠近了一些,“我也喜欢做菜给你吃。”
“我听说镇南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子,明天我们去逛逛,看看可有新进的香料?”温舒辰想起蓝烟姑娘身上的香气,也想配些香。
“我喜欢舒辰身上的气息,若是有名叫舒辰的香,我一定买…”稚离低着头,捧了温舒辰的手在掌心呵了呵热气,望了望舒辰,微微一笑,算是解了今晚的愁闷。
往后的一段日子里,蓝烟成了温舒辰医馆的常客,据温舒辰说起,蓝烟的春宵楼有位姑娘被客伤了,伤得很重,却因为是青楼女子,镇上求了几家医馆,都没有医师肯出手搭救。温舒辰接了,可那姑娘伤了内里,命悬一线,每日都要抬着进出舒辰她们那家医馆。
可像蓝烟这样的女子出入多了,是非也就多了,总有些风言风语不停,也有些一辈子都没进过青楼的穷汉子前来过过眼瘾。
当人们怀着恶劣的心思聚集,言语举止就成了伤人的利刃。她们是妓,纵然有天大的冤屈,也改变不了她们是妓的本质。
面对那些粗鄙的戏弄,蓝烟选择置之不理,因为那些污言秽语就是她们的日常。可稚离不会,有舒辰的地方,稚离从来不会放松警惕,但凡有放肆之辈被稚离撞上了,稚离就毫不客气的一顿拳脚伺候,所以有稚离相守时,人们总会自觉避让。药铺得以恢复安宁,也多亏了门口这尊驻守的“大佛”。
可稚离有她的原则,在温舒辰坐诊的时候,稚离绝不会踏进医馆半步。一方面是因为医馆是初若的“地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稚离在铺子里时,温舒辰会分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街上的行人也从单袍添至了夹袄,稚离仍是一天天的守,在医馆的房檐之下,掌柜特意给她添了小凳。那位春宵楼的姑娘仍是日日进出,若是换了别家的老鸨,碰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再是情面,不能赚钱的妓也会任她自生自灭。蓝烟却不同,有合适的药材只管去用,蓝烟从不回绝,偶尔也带些别的姑娘前来求医。温舒辰像是她们晦暗生活里的一缕光,在万人唾弃之中,只有她敢施以援手。所以蓝烟成了常客,她说,命不可违,人不自贱,妓,也要活。
有些人走得近了,就会有所变化,这家铺子里,有两个人让蓝烟心生好奇,一个是每日相处的温舒辰,另一个便是不善言辞的稚离。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事件惹,猜猜最后出场的蓝烟姑娘是药还是毒药?
☆、突传噩耗
天落了皑皑白雪,春宵楼的马车照旧停在了医馆的门前,受伤的姑娘时好时坏,舒辰没放弃,蓝烟也没有放弃,每个人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可隔帘之后,隐约有怪异的味道日渐加重,那是肉腐烂的味道,稚离最是明白不过,可她不愿说什么,叹息一声,唇齿间白雾消散,稚离心情凝重的望着往过的路人。
“稚姑娘…”耳边传来一声柔媚的莺啼。
稚离茫然转头去望,见那女子手里端着一盏良姜茶,盈盈而立,稚离木讷回了声:“蓝烟姑娘。”
“天寒,温医师沏了茶水,稚姑娘喝杯暖暖身吧。”
听是温舒辰沏的茶,稚离柔眸含笑,伸手接过茶盏,“谢谢蓝烟姑娘。”
若是换了平常,多是客套两句,蓝烟便又回了铺子里,可是今天,蓝烟没走,反而在稚离身旁坐了下来。
“就这么坐着,日复一日,不无聊么?”蓝烟也学着稚离的样子,看人来人往。
“的确无聊。”稚离抚着茶盏,就像捧着那人微凉的指尖一般小心翼翼。“可也值得期待。”
铺子里,传来一阵痛苦的低吟,这些日子里,换药的时刻成了铺子里的噩梦。
“那个姑娘对蓝烟姑娘来说是否十分重要?”稚离好奇。
“她九岁被卖进春宵楼,做妓,不配有名姓,她被唤作忘忧,姿色不错,学艺五年,秋时,她十四,学艺不精,做不得清倌,只能做个红倌,按照阁里的规律,十四生辰那天,有客重金买她良宵,就一夜,早晨客走时,她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身体里,插着一支筷子,整根没入,血淌满了一褥。”蓝烟的声音很轻,却似乎一点也不难过,她只是平静的叙述,甚至都不觉得愤怒。
“她是我春宵楼的倌儿,仅此而已。”蓝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
“救她,值么?”稚离垂着眼眸,药铺里仍有怪异的气味弥散。
“值。”
“为何?”稚离不解,她们并没有很亲密,蓝烟为什么肯为那姑娘花费重金?
“因为,是人都需要希望。”蓝烟搓了搓手,指尖被冻得微红。
稚离皱了眉头,她已经可以预见一些事的发生了,却不忍将残酷的真相告诉蓝烟。“但愿忘忧姑娘可能等到那个希望。”
蓝烟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听出了稚离的话外音。在稚离有些诧异地望向她时,蓝烟在唇上竖了食指。“还请稚离姑娘守口。”
稚离张了张嘴,如鲠在喉,不明白蓝烟为什么可以笑,更不明白已经预见了结局,为何还要这般选择。可稚离还是选择了沉默,她只说:“蓝烟姑娘也要保重身子。”
蓝烟让稚离觉得很不舒服,就像忘忧让温舒辰觉得难过一样。每一个人的情绪都被这种忧伤无助所感染,夜晚寂静,稚离望着摇曳的烛光发呆,而舒辰在浴间里呆了许久,稚离知道,舒辰需要一点空间去消化情绪,稚离只是静静的等。
等舒辰回了房间,两人相拥而眠时,稚离还是忍不住与舒辰说了今天的事,她想,也许舒辰知道蓝烟为什么会这样做。
“蓝烟说的希望,不是忘忧的希望,而是春宵楼所有人的希望。”温舒辰皱了眉头,轻轻靠在稚离胸前,稚离的身上有黎雾的清爽,能驱散脑子里那残忍的画面。
“所有人的希望?”稚离还是不懂。
“是可以被当做人来看待的希望,蓝烟是做给春宵楼里所有的姑娘们看,忘忧也许逃不过命运,可活着的人要有希望才可以继续活着。”温舒辰缠紧了稚离的腰。
温舒辰的话让稚离明白了蓝烟的想法,心中有些失落,因为在她的心里,舒辰和蓝烟是一类人,心思深沉,是她琢磨不透的那种睿智。
“稚离。”
“唔?”
“应我,离蓝烟远些。”温舒辰抱着环着稚离的腰,靠进她的怀里。
“好…”稚离动了动身子,好让舒辰可以趴在怀里,不那么憋气。牵了温舒辰的指尖,想要亲亲,却被舒辰躲了开。
温舒辰扶了稚离的肩头,予她红唇,极尽温柔缠绵,才枕了稚离的肩头,十分隐晦地说道:“治疗伤口会用手…”
听了这样的话,稚离心疼不已,只能一遍遍亲吻着舒辰的额头,“没关系,你是我的,我会一直一直守着你,陪伴你。”
温舒辰安心地靠在稚离怀里,心里觉得没那么压抑了,只要有稚离在,她就会默默地支持着自己,而稚离的怀抱总可以给温舒辰安全感。
本来还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可却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却在岁末戛然而止了。
那天,蓝烟照旧来了医馆,忘忧姑娘却没来。蓝烟送来重金,带了两名倌儿在医馆里深深一拜,初若已是泣不成声。温舒辰面色凝重,在场所有的人当中,除了蓝烟,只有舒辰最为淡定,可她的双手却隐在袖间抖得不能自控。
“可恶!可恶!!!”初若觉得太憋屈了,将柜上的物件扫了一地。
“挺好的。”即使是这样的气氛,蓝烟仍然笑得出来。“就算治好了,她也还是个妓,没了挺好的。”蓝烟粲然一笑,目光却徒然失了温度,她走了,连马车也忘了上,就在鹅毛大雪之中,落魄行去。
稚离皱眉忍着,这样的结局,只是早晚而已,其实每个人都心里都有数,可真的面临这一天时,却还是会痛。温舒辰一直在强忍,稚离何尝不是?干脆丢下众人,牵了温舒辰回家,她需要发泄,众人面前,她有顾虑,所以稚离带着她回了家。
温舒辰面色惨白坐在榻上,她好像不知道该要如何发泄,只是怔怔的坐着,稚离唤了她好多声,她都反应不过来,脑子像生了锈,无法运转,眼前尽是忘忧充满希望,点头感激她的模样。
“她才十四岁…”温舒辰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抱着头,痛苦不已,仍是一遍遍捋着每日的药方,想不清楚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舒辰…”稚离心疼地搂着温舒辰,尽量护住她的脑袋,生怕她做出冲动的举止。
温舒辰却还是不得不承受这样的结果,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压力很大,可现在那压力铺天盖地,轰然倒塌,舒辰将忘忧的死归咎于自己的无能。她一动不动,任由稚离如何焦急,都没有反应,只是坐着,一遍遍回想蓝烟的那个笑。
“舒辰…”稚离低头抚着温舒辰脖颈,本就不善言辞的她,此时更加沉默了,可她一直都相信,自己怀抱是安抚舒辰的良药,所以稚离只能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近乎于央求。
“就算治好了,她也还是个妓,没了挺好的。”蓝烟的话不停在耳旁回响,温舒辰想捂住耳朵,她烦躁不安,稚离忙用手臂护在了舒辰的耳际,她怕舒辰伤了自己。
温舒辰皱皱眉头,那声音一直不肯停止,一遍接一遍的在耳畔萦绕,令她感到烦躁,她只能圈紧身前的稚离,去感受她的体温,去聆听她的心跳,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攀附救命的浮木一般。只有稚离的心跳声,才能驱散那些阴霾,温舒辰苦不堪言,环着稚离的手臂只能不顾力道,拼命收紧,像是抓紧救命稻草一般。
稚离的心也跟着疼,没有谁比舒辰更害怕忘忧离开,而忘忧真的离开了,稚离却在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大的镇子,竟没有一人肯救忘忧,舒辰一定知道这个结果,她却又一次明知道后果,还选择跳入了泥潭。
腰间的手臂倏地增加了力道,稚离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那双手推拉不止,将稚离推翻在榻上,令稚离始料未及。却见舒辰眼眸血红得吓人,“舒辰?”
“刺啦——”一声裂锦,在稚离诧异间,身上的衫被那双手扯成得支离破碎。那双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去摸索稚离的里衣。稚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想着挣扎起身,舒辰却没能给她机会,一把扼了稚离的双腕,将她抵在榻间,又去扯她的里衣,挽绳禁不住蛮力摧残,好端端的衣,因为舒辰的发泄变得残破,那人却没有停止,又去伸手扯稚离的束胸。
稚离咬牙强忍,这种屈辱感失控感,让稚离难以忍受,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舒辰的举止,以稚离的力道,挣脱再轻松不过,却还是不忍,因为舒辰哭了,眉宇间的狰狞那样无助,如果舒辰需要用自己来发泄…
稚离认命合了眸子,“我自己来…”
稚离破碎的衣弃了一地,当最后一丝布料去除,稚离用手臂掩了身体,她不敢去看舒辰的眼,也不知道舒辰要如何对她发泄,可自己能够成为舒辰发泄出口的话,稚离垂了眸子,尽量平息内心的恐惧,她不敢想…
温舒辰却还是将稚离压在了身下,抱着她一并倒在凌乱的榻上,在稚离极度惶恐,克制着自己想要挣脱的情绪时,温舒辰却安静了下来。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枕在稚离的怀里,去聆听她的心跳,只是用宽大的袖缠了她的身体,去感受她的温度。
什么也没做,稚离的心脏却怕到发抖,温舒辰无声的哭了,靠在离她心脏贴近的位置上,想要得到她的安抚。稚离侧了身子,低头看见温舒辰脆弱的模样,心如刀绞,环着温舒辰,由她在怀里发泄,她们能够做的,也仅仅是这般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罢了。
稚离告诉她,“你不必自责,忘忧的死,与你无关。”她只能拼命地说,一遍遍的重复,要舒辰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她的责任。
☆、郁郁心结
舒辰哭了一夜,直到天快要亮时,才恍恍惚惚睡去。稚离起身替舒辰除了鞋袜外衣,将她抱回枕上,盖好被衾。纠结了许久,看着一地狼藉,却还是红着脸躺在了舒辰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对于一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舒辰会因为自己无力挽救而崩溃至此,那很久之前,舒辰一剑刺向自己时,她的心该有多痛?那个时候,没有自己的安抚,她该有多无助?稚离不敢想,一想,心窝子就像是被刀搅得生疼,稚离只觉得庆幸,庆幸当初自己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她们一步步走到今天,如履薄冰,如果这之中,哪怕有一次不那么幸运。自己不在了,谁来安慰这个脆弱如此的舒辰?
稚离轻轻抚过舒辰的面颊,目光只容得下她的身影,心在颤抖,像是每一次跳动都要崩坏一般,喉咙干的难受。稚离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温舒辰的手腕,牵引她的手放在心窝之上,脑子里浑浑噩噩都是那人的模样,哭着,笑着,苦恼不已,无限依恋。却还是止不住的渴,低头望了望触在肌肤之上那白皙修长的指尖,眼前一灼,才像是反应过来这样的亲昵代表什么。脑子中尤如惊雷轰鸣,稚离一阵燥热,只得夹紧双腿再不敢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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