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到底也是七尺男儿,此时望着一院子人吵吵闹闹,那女子更是不可理喻。硬着头皮,蹲下身来,“姑娘要是不嫌弃,只管说个去处,周某背你去就是。”
稚离走过几步,也心知这身体只怕顶不住了,看那蹲在地上的男儿,心中感激,便伏在背上,由着那人背起,带着自己向温舒辰的小院赶去。
此时,在温舒辰的房里,张妈也急得团团转,擦擦额上的汗水。俯下身探了探小姐的体温,虽然从前日夜起,早就命下人们将府上所有的汤婆子的找来,围在小姐身侧,原本不大的屋子里也烧了两个火盆,可小姐仍是浑身冷冰冰的,面上也是一片灰败,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如果不是反反复复探过鼻息,真的很难相信小姐还活着。
怜儿找来的医师们,一位接一位从各地赶来,也允诺了重金报酬,可来的医师们,还是失望而去,小姐的病,竟没有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张妈满面愁容,正将温舒辰的手臂掖入被子里,听得门被拉开,心中大喜,说不定,这一次来的医师,能看出小姐的病症。
来的,正是那名背着稚离的周医师,待张妈看清了眼前的状况时,也险些吓得惊厥过去,此时周大夫身后背着满身鲜血的稚离,不待那男子弯腰,稚离已经挣扎着摔在地上。
跟在身后的怜儿于心不忍,赶忙上前扶住,将稚离搀至温舒辰的榻旁。回头望着受惊的张妈,不忍道:“张妈,您也两夜未眠了,先下去歇歇,这里有我们照看,您只管歇下等传。”
“小姐前天还好端端的,现在变成这样,老婆子哪还顾得上睡觉?”张妈满脸愁容,泪眼婆娑的摇了摇头。
“张妈,要歇的!”怜儿此时冷静了下来,“唯有你我不能垮,我且问你,你这样病倒了,小姐醒来,谁人照顾小姐饮食?”
张妈于心不忍望了望小姐,泪水顺着面颊上的沟壑倾泻,心里却也清楚孰轻孰重,只得摇摇头,再三嘱咐些事宜,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小屋。
此时,稚离望着那人,温舒辰眉目含霜紧锁,周身散发出寒气,死气沉沉躺在衾间,稚离觉得自己就要窒息,含着泪伸手去探那女子,入手冰凉一片,泪水已决堤落下。
想要将温舒辰抱起,稚离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湿濡血渍,扭头问怜儿讨了件干净袍子,可袍子穿上不过一会儿,血渍很快便再次渗了出来。
那夜自己只点晕了舒辰,按理来说,过上一二个时辰,也该自行解开的。稚离想着,伸手去摸温舒辰脑后的一处穴位,用力重击,可过了许久也不见舒辰转醒,再去试,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莫不是被烟呛到了?
稚离皱眉搂紧怀中那沉睡的女子,望向周医师,“医师,前天夜里,我们被大火困住,劳您看看,舒辰她莫不是被烟呛了,如何还不醒来?”
周医师沉眉望了望稚离怀中的女子,看面相,这病可是不轻,“周某失礼。”说着自怀中取出丝帕,覆在温舒辰腕上,开始号脉,期间更是观察过温舒辰口鼻,皱眉说道:“这位小姐并没有被呛到,周某观小姐她口鼻干净,想是没有吸入多少烟尘,只是这脉象…”
稚离紧张的环住温舒辰的身体,她很冷,比之前发病时更冷了,不敢多想,急迫的望着周医师。
“只是,小姐这脉象不像是受了灼,受了惊,倒有几分像是中毒的征兆。”周医师似乎不是很肯定,便只好换了另一只手臂,再次仔细品着温舒辰的脉象。
“先生可有解?”怜儿激动的凑上前。看过这么多的大夫,无一人能说出小姐病症,可这位周医师是因为一直照料稚离,因而没有看过小姐病症,但这言语间,竟当真撞对了问题根本,也不知是不是真看出些门道来。
“周某不才,小姐这脉象轻按不查,重按乃得,此是为里症,并非表症,且脉象沉而有力,凝滞迟缓。如此看来,周某断定小姐体内的阳气虚弱,邪寒厚发,才导致小姐此时体寒如冰,嗜睡不醒。”周医师说着,又仔细看过温舒辰面相,问了一些日常起居的相关问题,继续说:“依我诊号,小姐的身体底子很好,本不是天生如此,加上小姐的起居饮食,这寒邪来的匪夷所思,因而周某料想,小姐这寒毒应是被人下毒所致。”
“医师说的极是,舒辰她的病当如何医治?”稚离心中一突,赶忙追问。
“这…恕周某才学浅薄…”周医师苦恼的摇摇头,“小姐这寒症,与我所学所见的寒症皆不相同,此寒来势汹汹,经久不退,周某不敢胡乱用药。但周某进学时,曾听师傅说起过一种病症,与小姐的症状很是相似,只是年月久了,当年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至于如何医治,也只有师傅知道了,可若说是解得一时之困,师傅的话周某倒也记得清晰,愿斗胆一试。”
“求大夫一试,小姐的症状与大夫所说如出一辙,如若当真被先生说中,府上愿重金酬谢!”怜儿赶忙言谢,如看见了曙光一般,这病,两年多,不知请过多少大夫来看,都没人能说出一二,却不想今日得了周医师指点,怜儿再一次看见了希望。
不一会,周医师的药箱被送到屋里,“多有冒犯。”周医师说着,自药箱中掏出银针,还有一柄银色的锥形小刀,将银针顺着手臂上的几个穴位刺入,随后虽是一百个不乐意,但是救命要紧,也只得松开温舒辰的衣领,用那柄银色锥刀顺着温舒辰心脉的几处穴位刺入。
银刀刚一入体,刀口处马上就有鲜血喷涌而出,可这血初时还是鲜亮的颜色,随着血流溢出,颜色渐渐发暗,到最后,那血竟成了暗黑的颜色。肉眼可见的,温舒辰的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憋的降紫的嘴唇也恢复了红润,众人松了一口气。
待黑血放的差不多时,周医师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不出半日,小姐应该就能醒来。”周医师将银针收回,整理着药箱嘱托道:“周某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病周某治不了,却也不会一时就要了小姐性命,倘若府上还有余力,可以去寻我师傅‘慧智山人’,师傅应该比我更了解此症。
“慧智山人?可是个白须老僧?”稚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周医师脸色变了变,“小姐见过我家师傅?他老人家可还康健?”
“前段时间有幸一见,求过一贴药方,当时慧智师傅正在灵觉寺做游僧。”说着稚离连滚带爬下了地,在一个小柜中,找到了当时用油纸包裹的药方,递给周医师。“此方正是慧智师傅亲笔所书。”
周大夫拿过方子眼睛亮了亮,激动的点了点头说:“是了!是了!正是他老人家手笔!”而后赶忙嘱托怜儿道:“我师傅为人随性,一生游历四方,从不拘泥于一处,倘若这一走,只怕难寻,姑娘快差人去寻!”
“多谢周医师指点!”怜儿正跑出屋子去唤人。
周医师似乎想起来一件事,忙追去门口道:“我师傅性格古怪,从不与富裕权势人家交好,冒然去请,只怕师傅不肯来的,且待我书信一封,拿去请师傅帮忙,较为稳妥。”
“多谢医师仁心妙手!救命之恩,府上愿涌泉相报!”怜儿福了福礼,顾不得多说,请了医师便去主堂里笔墨书信。
先前还吵闹的小屋里,此时只剩下稚离和舒辰两个人,听了周大夫的话,稚离心中说不出的喜悦,转头望望安然睡着的温舒辰,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一直揪着的心,也暂时可以放一放。
“舒辰,你听到没有,周大夫说你的病可以治。”稚离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榻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探了探温舒辰的额头,果真热乎了许多。望着那女子,还是忍不住握了她手,呵了呵气,捧在脸颊上暖着,她的目光中,有说不清的眷恋和疼惜。
“早些醒来,你这不管不顾的睡下,府里都要翻了天了。”稚离望着温舒辰,痴痴的笑了,可心中忽然一涩,那笑便维持不住了。眸子中的痛骤然凝聚成泪,落在那人枕边,“你不该捡我的,如今这般,千悔万悔不该闯进你的院,拖累你至此,你醒来吧,醒来骂骂我也是好的,别一直睡…”
稚离敛眉亲了亲温舒辰的手背,心中的渴无法缓解,含泪望着舒辰,是劫后余生的侥幸,更是牵连受害的痛楚,那人倒下了,却是几乎要了稚离的命,她想,舒辰便是她的天命…
脑子里的那根神经一松,稚离才觉着自己好冷,可身上又灼的生疼。本该好好休息才是,稚离也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很重,但生怕睡着之后再被丢去那陌生的客房,只有这样看着她,等着她醒来,空落落的心才能一解酸楚。身上的袍子越来越湿,眼前的舒辰越来越模糊,稚离轻轻呼出一口气,可这口气一泻,眼前一黑,稚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稚离有点傻,可也总算绝处逢生,下一章舒辰就会醒来~
谢谢我可爱的小天使们,爱你们!感谢在2020-07-16 17:41:37~2020-07-26 21: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清楚不改名 79瓶;奥古斯都 40瓶;洛神家的巨阙 15瓶;朴彩英的小迷妹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梦幻虚实
“周医师你倒是用劲啊——!”怜儿较着力道同周医生两人去扯稚离的手臂。
“稚离姑娘这力气也太大了点。”周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屋子里的温度太高了,稍稍活动,便已是满头大汗。只觉得这两个女子之间关系非比寻常,普通人即使是至亲也要顾虑一二,可这满身血渍的女子完全不考虑后果,由着性子胡来。
不想,这腕间的剧痛,没能让稚离松手,反而将温舒辰从昏睡中唤了醒来。也不知屋子里此刻为何如此喧闹,隐约还听到了男子的声音。温舒辰皱皱眉头,眼前逐渐恢复了清明,转头望向喧闹之处,便看见怜儿同一男子正鼓捣着什么。
想要起身,挣扎了一下,胸口那种淤堵的窒息感袭来,温舒辰不禁大口喘息起来。
“小姐!小姐醒了!”怜儿赶忙冲到温舒辰身旁将她扶起,用手抚着后背,帮温舒辰顺气。“周医师您快给小姐看看,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男子,飞快的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对着心脉几处穴位刺入,温舒辰才渐渐的安稳下来,正望着那男子,不知要说些什么。
“哦!在下周孔思,是名医师。刚才小姐的情况属实危急,失礼之处,还望小姐海涵。”周医师躬身作揖,向温舒辰介绍自己。
“小姐,可好点没有?”怜儿紧张的望着温舒辰,害怕再有闪失,连声音都轻了许多。
温舒辰喘息了片刻,才觉着能够呼吸过来,刚才大脑一片空白,此时才逐渐适应了身体的不适。“谢医师妙手仁心,救舒辰于危难。”温舒辰只觉着胸口尤如巨石重压,难受的伸手去揉。
“小姐使不得!”周大夫看温舒辰又要去揉,忙开口道:“小姐这身子的不适,非一时半刻能解,便是再揉也没有用的,先前刚给小姐放了血,此时还是不碰伤口为妙。待明日,再放血一次,这状况,该能好转些许的。”
听到医师这样说,温舒辰也只得放下手,皱皱眉头想要解另一只手的不适,低头去望,才看见榻边,稚离浑身是血的倒在榻阶上,唯有那只手,执拗的攥着她不肯松开。
“医师…”温舒辰皱着眉头去拉,可胸口再次窒息般的压迫,温舒辰仍是不肯妥协,喘着气,倔强想要将稚离拉起来,不由得脸色憋的涨红。
怜儿和周医师见了,连忙七手八脚的将稚离抬上榻,温舒辰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顾不得客套,温舒辰忙捏了稚离的手腕去号脉。
周医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如此看来这位小姐也是懂医的人,医者在面前不去询问,反而自己去查验,看来也对自己的医理有些信心。
“怜儿,我这一睡,什么都记不得了,你捡要紧的说与我。”温舒辰皱眉去查看稚离的状况,心中慌乱,可行事仍旧是她沉稳内敛的风格。
“这位姑娘最重的伤在背后,伤口都上过金疮药了,本来止住了血在休息,但是醒来过后,姑娘怎么都不肯听劝,一路从院北客房折腾过来,把身上的口子都挣开了。”怜儿还未开口,周大夫已经将大致的情况说给了温舒辰。“我们过来,她要我先诊疗你的毒症,不想她就失血过多就昏过去了,本来想扶她回客房休息,但是怎么拉也拉不开她的手,紧接着小姐您就醒了。”
温舒辰听过周大夫的话,脑子也越来越清晰,但眸子里顷刻间溢满了寒霜,犹记起那一夜,她把自己击晕的混账做法,温舒辰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我知道了,阿离毕竟是女子身份,我来照料就好,形势紧迫,还望周医师莫要怪罪。”说完,温舒辰便递了眼色要怜儿送客。
毕竟是女子的闺房,周医师也不好多留,只得行了礼,留下麻布和金疮药,便随着怜儿退出了小屋。
望着那医师终于退了出去,温舒辰才松懈下来,脑子清醒过来,便一刻不停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势,可仔细想过一圈,都不认为鲁万会做这么漏洞百出的事情。心中思虑着,手上却一直未停,扼了虎口的穴位,将稚离的手挣开,那女子又紧紧的扯住衣袍,骨节攥的发白,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温舒辰摇摇头,顾不得管那只手,将稚离托在怀里,便把那沾了血的外袍里衣统统除了去。
除去衣物过后,因着稚离不肯松开舒辰的袍,褪下的衣袍正层层叠叠堆在稚离的腕间,温舒辰决计不肯稚离再穿这样的衣,便是洗过,也不肯的。如此想来,倒是轻松不少,屋子里传来一声声裂锦之声,很快,那些衣便被温舒辰丢在了地上。
将稚离安放在榻上,望着那女子身上一层层濡湿染血的麻布,勒在白皙毫无血色的皮肤上,稚离是有多疼,才会这般抓了她的袍,沉寂如穆。
心中没由来的一痛,温舒辰皱眉去解她胸前的麻布,一圈圈缠开,将最外侧的麻布解了下来,胸前的血洞被另一段麻布掩着,还在渗血,温舒辰的嘴唇颤了颤,握了那只角力的手怨道:“还不放开?”说着温舒辰用手拽拽那被稚离攥紧的衣袍。
稚离似乎听到了温舒辰的声音,轻轻嘤了声,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不管不顾扯了温舒辰的袍子往怀里拽,胸口那血洞便又随着稚离的挣扎溢出血来。
“阿离…”温舒辰皱眉压住稚离乱扯的手,“不要乱动。”
29/107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