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辰不喜欢独处,独处时,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想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想自己究竟有一个什么样得过去,是坏人还是好人?她的爹娘兄弟姊妹呢?想许多许多事情,偏偏她又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类型,一旦安静下来,温舒辰又陷入了混乱的思绪之中。
才是没过多久,雨珠稀稀落落的淋了下来,转眼,竹几上的茶盏里发出了叮咚叮咚的清脆之声,院子里落了雨,那雨水带着新草混合泥土的芳香,将温舒辰从沉思之中拽了出来。
下雨了?温舒辰这才意识到。抬手接了几滴雨珠,确实那雨水渐渐越下越大了起来。摇摇头,温舒辰从竹椅上站起身来,一手提了裙摆,一手挡在额前,几步便走到了房檐之下。也不知道初若是不是顺利回到府上了,温舒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苦恼的摇了摇头。
这雨,眼看着越下越大了。温舒辰点亮了烛台,正准备随便吃些糕点打发了晚饭。却在此时,油纸窗传来了一阵撞击之声。
温舒辰起身去看,听得窗外一阵鸟鸣之声。忙推开窗,见一只喜鹊湿漉漉的钻了进来。“小东西…”温舒辰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这只残疾的小喜鹊很喜欢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就特别粘人,在自家的房檐下筑巢。常常是自己去哪,喜鹊就追到哪里,就连舒辰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只是,今天的小家伙不一样。叽叽喳喳一直很兴奋的模样,叼了温舒辰的耳垂扯了扯,见温舒辰无动于衷,又扯了她的头发角力。
“怎么了?”温舒辰想要安抚一下小家伙,莫不是被雷惊着了?温舒辰伸手去捧。
小喜鹊躲开了,干脆飞了起来又朝窗户撞去。
“你要出去?”温舒辰把窗户打开,那只喜鹊又飞起来扯她头发,叽叽喳喳,俨然是一副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模样。
莫不是筑了巢被风吹下来了?温舒辰只觉着莫名其妙,可这还是第一次,小家伙似乎是有着十分强烈的目的性。
温舒辰打开门跟着走了出去,那喜鹊又在低空盘旋两圈,似乎要引着她出门。
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这一点却引起来温舒辰的好奇心。干脆从房间里提了油纸伞出门,倒想一路看看这个小家伙究竟是要做什么?
屋外的雨下的瓢泼,没想到才是回了屋子一趟,就下的这般大了。温舒辰转身合上门,一路跟着喜鹊的身影,便朝镇上走了去。
一面惊奇,一面心中疑惑,却不知道小家伙究竟是要带着她去哪里,但是小喜鹊聪明极了,甚至还知道等待着舒辰的脚步。
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医堂附近,那喜鹊引着温舒辰一直走到了一颗大树之下。大树之下,竟是下午医堂里闹事的那个疯姑娘,此时倒在水泊之中,浑身发抖,额头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得四散。
“姑娘!姑娘!”温舒辰推了几下,那人还是没有醒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人已经完全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就好,啊啊啊啊,我稚离冲鸭!!!!!
其实几年间稚离才慢慢变得成熟起来,没有温舒辰的陪伴,却也是最痛苦的几年。
幸福就在眼前了!!!!
☆、畏惧退缩
温舒辰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扭头望着床铺之上昏睡的女子,甚是苦恼的揉了揉眉心。
低头拉了拉惹着泥水的裙子,摇了摇头。走到窗台前,将烛台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挑了挑灯芯,好让烛火将屋子里照的更明亮一些。温舒辰坐回榻边,脱了湿漉漉的鞋履足袋,小心翼翼挽起裤腿,不忍皱了皱眉头。
膝盖破了,被蹭掉好大一块皮,现在还是好疼的。那个姑娘叫了许久也叫不醒,也不能丢在路边由着她冻死街头,可直到背在背上,才察觉到这个姑娘死沉死沉的。或者说是或者说是自己的力气太小了吧?
在雨中,她摔了一跤,油纸伞破了,那人除了呼吸之外,一点反应都没有,温舒辰没顾得上喊疼,太狼狈了,在泥里摔得大马趴,好好的一条裙,就那么破了,真是可惜…
温舒辰将金疮药涂在膝盖之上,吹了吹,可除了疼痛之外,温舒辰并不顾虑。她的身体留下了好多疤痕,那不是良家女子身上该有的东西,遍布全身,纵横交错,就连额头也没能幸免于难,所以再填上一条疤,也是无所谓的吧。
处置了膝盖,手肘和手掌上的擦伤,温舒辰望了一眼床榻,那个女子仍在昏睡之中。温舒辰望了许久,确定她不会醒来,来开衣柜,用最快的速度在柜门之后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裳,红着脸,抱着沾泥的衣裳,丢进了浣洗桶内。
走到榻前,温舒辰搭了搭稚离的脉,很虚弱,她想,也许人们说的对,她可能是个疯子吧,只有疯子才会折腾自己的身体。
摇了摇头,温舒辰烧了水,想替她先换了衣服再说,就这么湿漉漉扔着不管,只怕这姑娘的病情会更加恶化。
她的袍子很脏,有些可笑,温舒辰甚至在那个姑娘的衣袍里找到了一只小鱼苗?温舒辰想,什么人会把鱼塞在怀里?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这个姑娘十有八九就是有疯病了,心中难免忐忑,温舒辰想,要不要将她的手脚暂时拴起来?免得她醒来时又会失控暴走。
顾不上胡思乱想,温舒辰将那个女子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丢在了地上,那个姑娘也确实称不上爱干净,温舒辰换了好几盆水把将她打理干净。
只是,温舒辰却被稚离身上的累累伤疤吸引了注意力,那具身躯似乎也是久遭摧残的模样,甚至腹部,一道狰狞的疤痕对自己来说竟然有几分熟悉。无意识的,温舒辰压了压自己的小腹,衣料掩盖之下,她也有一道这样的伤。
握了烛台仔细查看,忍不住好奇,她到底是经过了什么样的生活?温舒辰捏了捏稚离的指尖,这个姑娘的手掌里,生着厚厚的茧子,和习武的人不同,也和做苦力拿锄头的人不同,她手里的茧更厚,更硬。猜不透,这个女子身上疑点重重,竟然找不到一丝线索…
那女子打了个冷激灵,想要缩起来,抱了自己蜷缩的膝盖,像是个初生的婴儿一般,温舒辰也知道这样不好,对着一个陌生女子的身体研究?
这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可就是说不清楚,说不清为什么第一面见到她时,就会心生烦闷,也说不清为什么对这个姑娘有许多好奇和疑惑,这不像自己,但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答案,就好像自己的身世一般,许多事都无可奈何也没有所谓的答案。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明明是第一次见她,甚至她极有可能是个疯子,一个极其狂躁的疯子,可自己的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压过了所有的担忧与畏惧,告诉自己,“这个姑娘,不一样。”
管不了那么多,温舒辰强压下心中所有的纷乱,替她更换好干净的衣衫,替她处理好头上的创口,还有脸上手上的一些擦伤。腰很酸,温舒辰收拾好药箱,将它放在一旁,却又忍不住打量起这些陌生女子。
那张脸很冷,她的鼻子嘴唇和下巴都给人一种很尖锐的感觉,像这样,其实好好打理过后,是一张很好看的脸,有一种厌世的疏离感,她的皮肤很好,在替她擦洗的时候,温舒辰就发现了这一点,可她的脸却不算好,像是长久被风和阳光侵蚀过岁月的痕迹,与惨白的嘴唇看起来极不协调。到了脖颈处,更是成了一条黑白分明的界限。
她是个流浪的人吧?温舒辰坐在榻边,心中生出许多疑问,侧头望着那陌生女子的面庞,心中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怪异感觉,就好像那个姑娘,她的脸颊本应该更丰润一些,她的眼睛也应该更澄澈有神才对。
那女子皱了皱眉头,呼吸像是个沉重的风箱,将盖在身上的被衾推了开,温舒辰又去水盆里拧了冰凉的帕子盖在她的额头之上。
那姑娘竟然睁了眼睛。
温舒辰屏息凝视,这才觉得后怕,如果她发起疯来,自己是根本压不住的。
“舒辰…”
那少女难受极了,才是动了动身子,那表情又扭曲了起来,抬手握着温舒辰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轻轻贴在眉心,呼吸间仍是沉重得像只野兽。
她们之间,总共也为说过几句话,可那个姑娘,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舒辰?温舒辰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遍,很迷茫,又扭头望向那个姑娘。
她哭了,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顺着她挺翘的鼻梁又坠入了另一只眼睛里在枕上晕开一片。
到底是什么样刻苦铭心的痛,才会令一个姑娘,就连睡着也忍不住哭泣,温舒辰想了,却没有答案。
竖耳倾听,雨停了。扭头望去,不禁苦笑,天也亮了。
温舒辰悄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后背已是又僵又酸。打了个哈欠,活动活动身体。温舒辰去衣柜里取了件长衫,目光深深望了眼床上的姑娘,推门而出,温舒辰干脆窝在了院子里的竹椅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耳边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风灌在耳朵里,难受极了,温舒辰感觉自己身处地狱,什么也看不清楚,身体在无边的坠落,直至到了一个临界点,几乎所有的痛觉在瞬间被碾碎,随之是彻骨的冰寒侵袭。
温舒辰猛烈颤栗了一瞬,捂着额头上的疤痕,想要从竹椅上挣扎起身,那梦到底是什么?!温舒辰大口大口喘息着,头又剧烈的疼了起来,一双眼血红,根本无法思考。
下一秒自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温舒辰的头仍是钻心的疼,就好像有人拿着锥子不住的往里戳。可身旁的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停的低声柔语着,反而帮着自己一点点镇定了一下来。
“姐!我听说你把那个疯子带回家了?”人未到,声先达。初若的怀里抱着个尚暖的砂锅冒冒失失撞了进来。甚至欢快的表情还挂在面庞之上,当目之所及,庭院里,那个疯子正紧紧抱着姐姐…
“姐?”怀里的砂锅打翻在地,还蒸着热气的虾羹撒了一地。
听见是初若的声音,温舒辰才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人根本不是初若!温舒辰面色惨白,一手扶着额头,一手使尽浑身力气将抱着自己的人推了开。
“初若…”温舒辰唤了声。
初若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推开稚离,在温舒辰面前蹲了下来,目光之中满是关切。
“姐,又疼了?”初若握着温舒辰的指尖,焦急了起来。
“嗯…”温舒辰点了点头,眉头紧蹙,抿着唇,仍是不想让痛吟之声困扰他人,那只撑着额头的手,好像使了很大的力气。
“姐,我们回屋躺着先。”初若将温舒辰从椅子上搀了起来,稚离本想帮忙,可才靠近了半步,人又被初若恶狠狠的推了个趔趄。
“滚啊!丧门星!”初若一副凶狠的表情,仿佛稚离再敢靠近半步,她就要吃人一般。
“初若…”即使温舒辰难受极了,仍然想阻止初若的鲁莽和无礼,可除此之外,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再继续劝架了。
脚下的步子虚软,一脚接一脚,就好像是踏在了淤泥里一般。那痛楚混入心跳,一刺一刺令温舒辰无暇顾及其他。勉强迈开步子,才蹬了台阶,腿脚一软,人被绊倒在地。
膝盖还伤着!却没有撞在台阶尖锐的棱角之上,有一只手护在了膝盖之上,温舒辰狼狈的托着身旁的肩膀,才是幸免自己没有摔倒。目光只是无意识的一盼,怔怔愣在了原地,那个陌生女子哭了,那双眼欲泣欲诉,这是为什么呢…
“舒辰…”那个女子好像是在隐忍,动作间已是十分克制,但那种莫名其妙的亲昵感令温舒辰无所适从。
“你认错人了。”温舒辰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逃了。
潜意识里在害怕着什么,她的记忆从三年前就戛然而断了,之前自己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初若说过,她顺水而下,被缠在渔民的拦网上奄奄一息,一身的伤痕,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三年,她想…如果自己还有一份牵挂在,便也不会选择投江,如果还有一份牵挂在,为何那些人三年了,都不来寻自己?
那是怨气吧,或者是温舒辰自己都没有勇气面对的现实。她想过,自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恶毒女人,不然又怎么会遭受千刀万剐之痛?她想自己也许是个没有半点价值的可怜人,不然,又怎么会被投进江里?或者说,自己还活着这件事,也许对于许多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她怕…
她一直都想找那个答案,甚至眼前那个姑娘说不定就是她的答案,可她畏惧了,退缩了…
温舒辰选择了视而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义妹有一点点小任性,毕竟是家里的娇生惯养的宝贝姑娘,生怕自己的姐姐被人抢走,单纯的想要霸占姐姐的宠爱。
☆、被迫妥协
温舒辰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躺了下去,初若对自己说了什么,她也完全没有听进去。头痛欲裂,思绪凌乱,温舒辰能感觉到自己的暴躁和不安,她压制住了,索性不开口,索性毫无反应,温舒辰抱着额头蜷缩在被衾里。
“初若,我睡一觉就好了,我只是没休息好。你快回去上课,别让干爹担心。”温舒辰捂着额头上那块丑陋的疤痕揉了揉。
“姐,我没事,我…”初若想留下来照顾舒辰,追着超波了几句,却被温舒辰打了断。
“去吧,我头好疼,想一个人歇歇。”温舒辰仍是极力放缓自己的语气,却实在没有精力去客套了。
初若没再开口,只是叹息了一声,将被衾往上提了提,才退出了屋子。
“舒辰…”稚离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见初若出来了,稚离有些急迫,本是想要守在她的身边,却无能为力。稚离不怪舒辰,因为她知道舒辰不是刻意要与自己疏离,她只是忘了自己,不认得自己了。可稚离顾虑更多,生怕因为莽撞的举止吓到舒辰,所以稚离不敢进贸然闯进舒辰的生活。
初若是从小就长在蜜罐的千金大小姐,没有吃过一点苦,自然而然也就长成了一个娇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所以,这一刻,看着这个罪魁祸首不住的往前凑,初若早已是怒火中烧。
于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初若一把狠狠扯住了稚离的衣领,拽着她出了小院,“滚啊!你这个害人精!”
稚离几乎就要发作。
“顺子!福子!给我把她打出去!”初若召唤着下人,意欲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不敢再来靠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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